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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禍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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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之後,程颸然很快跑回了家。
其實她在或不在家中都無人在乎,甚至無人會注意,除非他們把她誤認為姊姊。但這事在她和姊姊六歲後就不大發生了,因為即便她們有完全一樣的丹鳳美目和玉雕鼻梁,但綺韻總是脂粉敷面,唇若含丹;而她,面色枯黃,雙唇青白。
每當有人問,怎麼兩個幼時一模一樣的女孩會長成完全不同的樣子,程貯時都會冷淡的回答:「相由心生。」
程颸然很久也不明白,為何父親從那時起就斷定了她的心是壞的。
但不管怎麼說,他斷定得一點不錯。
今天她在外面耽擱得太晚,必須馬上趕回去,不然廚房中的剩飯就沒她的份了。
她跑得雙腿痠軟,氣喘吁吁,還是晚了一步。
廚娘居高臨下的看她,銅鈴般的鼻孔朝著女孩的頭頂,惡狠狠的訓斥,「野到如此地步,真是一點法子也無的,快點回去後院!叫大人瞧見了,無辜受累的總逃不過是我。」
在福星綺韻出生之後,世事仍無好轉,官場也依舊黑暗,程貯時的仕途仍在苟延殘喘,卻看不見任何出頭之日。他孜孜不倦的撰寫奏本,但總是遞不到上頭大官的手中;有時遞到了,便罵一頓丟回來;有時遞到了且不罵,卻莫名頂了別人的名字,添了別人的俸祿,而他不過拿些無關痛癢的好處,連塞牙縫尚且不夠。
自然地,他將所有不如意之事都歸罪於災星颸然。
若不是有這個「苦不可言」的小東西擋了鴻運,他當然不會落魄到如斯地步。
因此他最見不得災星在面前跑來跑去,趕到後院去住不說,連飯桌也不許她上。她每日吃什麼,全憑廚娘心情。若廚娘日裡活計做得好受了褒揚,就會大發善心塞給她些大人和小姐不吃的邊角料,而若受了屈,她便什麼也吃不到了。
看來,今天便不是廚娘的好日子。
程颸然見她轉身要走,還是不甘心的跟了去,拉住她衣角不放。「可我……」
「想吃晚飯不成?」廚娘狠狠的甩開她,滿面厭惡,「生得賤命,心倒比誰都高。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罷了,想吃皇帝的御膳不成?昨兒個說太鹹今兒個說太淡的,趁早都餓死,餓死算了!」
程颸然平白挨了呵斥,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她不是想吃晚飯,只是,連午飯都還沒吃過。
於是她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死死拉住廚娘衣角。她想擠出幾滴眼淚來,這樣廚娘說不定會心軟。她以前不知道掉眼淚會讓別人對她心軟,而今天對著司馬先生掉眼淚,他便給了她一個名字。
這樣的話,說不定眼淚對廚娘也有用。
她鬆開一隻拉扯廚娘衣角的手,緊緊攥拳,用四根指頭的指甲狠狠摳進掌心,立刻痛得抽噎起來。
廚娘見她哭得傷心,原本狠硬的臉果然綿軟幾分,唉了一聲。
「誰說不造孽呢……同個娘生的娃兒,命差了這麼多。」
程颸然聽不懂她說的什麼,只知大概可以吃到東西了。
興高采烈的跟在廚娘身後進了膳房,那裡卻已經有人了,是個容長臉兒尖下巴的丫鬟。程颸然馬上認出這是姊姊房裡的大丫鬟香寒,暗道不妙。
香寒見她進來,連眼神兒都變了厲的,雙手扠腰,鐲子碰得叮噹直響。「我道怎麼一天的晦氣,原來是要見妳了!」她不分青紅皂白罵完,轉向廚娘,「小姐這會兒又餓了,就想起尋晌午時那柿子餅來,我說拿回去了,將我好罵了一頓,叫我快些端去呢。」
廚娘臉色一瞬轉白,接著發青,嘴唇蠕動了一忽兒,眉心忽就蹙緊了。
於是程颸然聽到她朝自己吼了起來。
「妳說,小姐方才剩了一個的柿子餅,是不是給妳這饞貓偷吃了?」
程颸然猛搖頭,她才剛回來,不曾偷吃東西。廚娘明明知道,為什麼故意冤枉她?
她為證明自己清白,毫不畏懼的抬頭直視廚娘雙眼,卻見她沒看自己,而是懼怕的盯著膳房後門。她這才懂了,指著廚娘道:「是妳給妳那相好吃了,倒來怨我!」
長工石大每每趁歇工時來與廚娘廝混,她見他偷吃不止一回了,而廚娘對此多是睜一眼閉一眼。
今日卻不想姊姊綺韻又想要那柿子餅了。
廚娘做賊心虛,手指頭顫抖著幾乎要戳到颸然的額頭上,「妳、妳胡說!」
程颸然跑到後門邊,蹲在門檻邊細細察看,果真見了些藥絲兒。她捏起來拿給那兩個女人看,「石大買了藥該直接送到夫人房中去的,夫人的藥從來都不在膳房中煎,他來這裡做什麼?」
話音未落,臉頰便挨了重重一記耳光,她只覺腦袋都要被打得飛出去了。
「妳這小蹄子,妳胡說八道!妳血口噴人!妳──」
香寒馬上拉住了廚娘,卻不是因為同情程颸然。她亦失控的尖叫,「妳管她做什麼?小姐那裡怎麼辦?妳叫我怎麼辦呢?!
「我有金銀糕!」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登時吸引了那拉扯的兩人注意。
程颸然順著聲音看去,奈何雙眼發黑,許久才看清那著了淺碧色衣衫的杏眼女孩,是小丫鬟棠兒。棠兒朝她擠擠眼睛,神氣活現的走到香寒面前,手中是一碟金黃銀白的糕點。
「小姐上回念了好久的金銀糕哪,香寒姊姊只拿這個去,小姐便不會怪責了。」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