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走私貨~我要有錢 黑吃黑篇之四
竹林深處,一間茶舍。
茶舍牆上,掛著幾幅寫意派名家落款古畫,西角檜木茶桌上,擺放著一組精緻紫砂壺茶具,東角小檀木桌上,燃著一個青銅龍龜小香爐,滿屋瀰漫的茶香,與那縷緩緩上升的裊裊輕煙,讓整間茶舍看來那樣靜謐清幽,遺世獨立。
一名髮鬚皆白的老者,在偌大的茶舍中心處徐緩打著太極,一對壯年男女與一名年約二十出頭、身材高身兆、五官清秀的短髮佳人,排排站於老者身後,一邊打著太極,一邊低眉斂目靜靜聆聽。
「世間萬物無生有,有生無,有無相生,無無有有,有有無無。」
唉呀,爺爺總算講到這句啦,看樣子她今天打工應該可以連上兩個班。不過就怕他一時技癢,非拉著大伙兒切磋一下,這樣一來,搞不好她連原本的班都上不了了。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
哦,爺爺在倒數第五句時分心忘詞了。根據過去經驗,再結合今日爺爺的語速、拳速及其他種種內外因,可以判斷出他這回分心,百分之五十二.四三七與奶奶有關,百分之四十三.二六四與她有關,剩下百分之四.二九九因不影響大局,可暫時略去不計。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樓家子弟務必謹記在心。」
好樣的,到結束語了,看樣子今天趕時間的不只有她。
不過雖然這句話她聽好多回了,但她每回聽,不僅隨著生活經歷會產生出新的感悟,並且也愈發加深了她絕不會因受一點小小挫折便中止努力賺錢的堅強信念──
畢竟生前、死後,有再多的錢也用不了,因此人生在世,不僅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累積財富,更要盡己所能地善用手邊每一分錢,然後在死前將財富統統散盡!
放心,爺爺,不只她懂,樓家人每個都懂的。
「謝謝爺爺教導。」
當樓爺爺拳法演罷,茶屋裡唯一的年輕女孩──樓孟月,與堂哥堂姊一同對他抱拳致禮,待他走至茶桌前席地而坐後,才陸續坐下,並由樓孟月將茶重新烹泡一次,倒至大家的聞香杯中。
當屋內四人動作一致地將聞香杯裡的茶蓋入小杯中,然後一語不發地閉眼將聞香杯舉至鼻尖,靜靜品嗅杯中散發出的茶香,他們那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淡靜神情,與渾身散發出的空靈飄渺,真讓人有種誤入仙鄉之感。
風乍起,拂亂了四人的髮絲,也吹散了擺放在茶桌一角,一疊怎麼看都跟這茶舍不太搭調的撲克牌。撲克牌在茶舍中凌風飄舞,風停後,才一張張跌落地面,四散在地板上。
「坤位牌?」放下聞香杯,樓爺爺輕啜一口茶後淡淡問道。
「紅桃六。」同樣輕啜一口茶,樓堂哥頭也沒抬,淡淡說出掉落在茶舍最南方、那張覆蓋著的牌面花色與數字。
「震位牌?」
「方塊J。」這回,換樓堂姊作答。
「艮位牌?」
「黑桃二。」而後,是樓孟月。
「我身旁那疊牌還剩多少張?」樓爺爺又問。
「扣掉爺爺您剛剛偷藏在袖口的那張梅花三,共剩九張,兩張雙,七張單,依序是黑桃A,梅花二,紅桃J,梅花七,方塊七,梅花J,紅桃九,方塊六,方塊K。」最後,三人異口同聲答道。
「嗯。」放下手中茶杯,將雙手交叉於袖口後,樓爺爺緩緩望向樓孟月,「小月今年二十二了吧。」
「是。」樓孟月靜靜對爺爺點了點頭。
咦,結束了?這次的考核也太簡單了吧?
對身為擁有六百年傳承的賭──哦,不,爺爺說不是賭門,是「博奕」世家,更自出生起就與各式賭具──哦,不,爺爺說不是賭具,是「博奕」器物為伍,且經過嚴格長期專業訓練的樓家子弟們來說,這樣的考核根本跟考他們呼吸沒兩樣嘛。
「不要因為要趕著回去替奶奶做飯,就故意放這種水啦……」
本想繼續聽爺爺接下來要說什麼的樓孟月,在發現另外三個人唇畔都出現一抹淺之又淺、只有樓家人才會擁有且心領神會的若有似無笑意時,意識到自己又不小心將心裡話說出口的她,抱歉地對爺爺笑了笑。「呃,爺爺抱歉。」
「不用抱歉,爺爺奶奶一直都很喜歡妳渾然天成將吐槽說出口的天然呆與少根筋。」
「爺爺,您吐槽的功力明明比我還高……」
「那是當然。」樓爺爺微微一笑後又徐徐說道,「時候約莫快到了。」
「是。」
若是外人聽到樓爺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大概會一頭霧水,但身為樓家人的樓孟月,自然明白他所謂的「時候」,指得便是她樓家每個人一生中都得體驗一回的「特殊機緣」。
根據她樓家代代相傳的說法,她的先先先先先祖曾結交一名仙人朋友,兩人不知因何打了一場賭,那場賭,她的先先先先先祖運氣好贏了,所以她先先先先先祖的仙人朋友,便依兩人說好的賭約,一代又一代的給予每個樓家子弟一份特殊機緣。
雖然這故事怎麼聽怎麼像騙小孩的,但她樓家人卻從沒當它是個玩笑,畢竟她樓家人還真的在二十多歲時都會各自遇到一次特殊事件,還將經歷祕密編纂成冊。
正由於樓家人一生中皆擁有一次「特殊機緣」,因此家族中每個人自小便培養出無論被丟到哪裡都有辦法自力更生的能耐,以免當「時候」到來時,還沒享受到所謂的特殊,就先嘗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苦楚。
不過……因為運氣好而贏得賭局?想騙誰啊!
要知道,具有六百年傳承的樓家人出手從不靠運氣,所謂的「贏」,若不是技藝彰顯後的理所當然,便只會是外人無從察覺的機關算盡。
那神仙實在太老實了啊……
「小月,妳是我樓家小輩中最讓爺爺放心,卻也最不放心的一個。因為妳的博奕技巧雖是我樓家小輩中最純熟精湛的,但妳生活上的少根筋,卻也是我樓家小輩之最,更別提妳那慘絕人寰到令人髮指的財運。」說到這裡,樓爺爺難得的嘆了一口氣。
爺爺的話及那聲長嘆,聽得樓孟月自己都想跟著嘆氣了,因為她的財運真的「慘絕人寰到令人髮指」──
自小到大,抽獎從沒中過,錢從沒撿過,與金錢相關的好事一定跳過她。
若只是這樣,那倒罷了。問題是,她打小領了紅包,無論藏得再好,總會無緣無故消失;念書時獲得了獎學金,或跟家人們玩樂賺了點彩金,也一定會因突生某事而把全部金額貢獻出去。就算好不容易打工賺點小錢,除了維持生活必須,其餘的全不必指望能存下。
套句樓奶奶的話就是──口袋裡破了個永遠補不了的洞。
正因為此,再幾個月就要大學畢業,從來都靠打多份工才能勉強生活的她,萬一在特殊機緣到來時,這爛財運依舊如影隨形跟著她,讓她連使用家傳絕學掙點路費回家都辦不到,那情況確實會讓人想嘆氣。
「爺爺,兒孫自有兒孫福,更何況小月傻歸傻,財運更是慘絕人寰到令人髮指,但她貴人運向來不錯,您就別擔心了。」看到爺爺嘆氣的模樣,樓家堂姊忍不住開口安慰。
「這話倒是有理。」聽了樓家堂姊的話,樓爺爺總算釋懷了,轉眸望向樓孟月,「對了,小月,下月初三陪爺爺奶奶去趟拉斯維加斯吧。前些日子不是有個大海嘯嗎?新聞天天報,妳奶奶見了心裡頭實在難受,想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小忙。」
「爺爺不說,我也差點忘了。小月,十月留給我。」
「那我就排明年春節吧。」
由於樓家家訓嚴禁將家門絕學用於獲取不義之財以及謀生,因而樓家人都有正當職業,平常也絕不輕易展現自身絕活兒。可樓家家規並沒有禁止大伙兒用此技藝濟世助民,並偶爾小小享受一下生活。
樓孟月儘管財運不好,每回家族一齊去賭場旅遊時,她玩的吃角子老虎機台總是不符合它該有的精算率,但只要她一離開座位,接手的人一丟幣,那機子吐幣就像吐沙似的!
自此,樓孟月的任務便是在某位家族成員想要小小的濟世助民,或者是小小的享受生活時,在他們之前坐上吃角子老虎機,然後一毛不帶也一毛不花的跟著他們到處吃喝玩樂。
其實樓孟月早明白,樓家人想要贏點彩金,哪還需要她先去熱場?
因此,縱使她這輩子的財運可能都沒有半點起色,但沒問題的,她可是貴人運強大的樓孟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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