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妝淚:弒皇(上) 二月的天氣,彷彿有仙人下凡輕輕吹上一口氣,那遍佈寧城的寒流瞬間隱入山林。
忽如一夜春風來,應了這一句,早春才至,藤州玉嶺山上遍地梨花盛放,曉風吹過,清香拂面,滿眼一片素雅的白,不染纖塵的美。
妙峰庵並不大,簡單清淨,掩在半山腰,小小的一間,因與周邊梨花為鄰,久而久之倒也有了些名氣。
層層迭起的花海裡,一身素白的羅衣與之融為一體,婀娜身姿款款,漫步其中來回的穿梭,風中飄舞而起的花瓣不經意間落了一身,沾染了點點淡香。
將一雙繡鞋拋在一邊,她小巧的足踝裸露著,宛若上好的玉石,在搖曳的長裙裡若隱若現。面紗下,淺墨色的眼裡映入純白,腮邊梨渦漾開,甜甜的笑意綻放唇邊。
她叫白雪芙,名如其人,名如其花,靜靜地綻放著聖潔的氣息。
父親自小將她送予這幽靜的妙峰庵,認為她命裡劫數過高,適合在這玉嶺山守這一山的梨花,日月輪迴,從春至冬年復一年!
雪芙自小愛靜,倒也樂得年年守在梨花樹下等春天。只可惜苦了她的娘親,在相府裡面過著冷院清窗的日子。
「小姐,師太喊妳回庵裡去吃飯哩。」小丫鬟的聲音在梨花陣中飄飄揚揚,交織著那陣陣迷人的清香,傳入雪芙的雙耳。
小丫鬟名喚清璃,自小跟了雪芙上這妙峰庵吃齋飯,小小年紀便有著深厚的內力。只要她站在高處喚上一句,雪芙便該回到庵中了。
踩著一地的落花,那一襲雪白的羅衫繼續在花海中沉浮,閉上眼她也能找到回去的路。她對這裡比任何地方都熟悉。
耳邊偶爾傳來的那一兩聲鳥鳴,清脆悅耳,雪芙微微闔上眼,感受這唯美的山間氣息。
混合著梨花清香的微風拂過面頰,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吸上一口,便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自小跟著師父習武的她,感官向來靈敏。
玉足一滯,她出於本能地開始左顧右盼,目光透過薄薄的面紗,落在前方一抹黑色的身影上時,不禁愣了一下。
那是一個長相美好的清俊少年,好看的眉眼犀利如箭,奇寒如冰。這一份清冷,與他的年紀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少年此刻正靠於一棵碗口大的梨花樹下皺眉呻吟,一隻手握在另一邊的手臂上,嫣紅的血由他的指間滲出,滑落在那一地的白上,開出了一朵朵血色梨花!
他受傷了,蹙緊的眉頭讓人一看便知他此刻有多難受。
這梨花陣,並不是人人都能闖入的,闖入者亦不會再有命活著出去,下場便會和眼前的這位少年一般,走投無路,直到生命漸漸地由他的體內流失。
雪芙本不是好管閒事之人,只是這少年眸光如箭,不知怎的就不偏不倚地射入了她的心頭,讓她為之駐足,為之回眸。
尚在猶豫著要不要救那清冷少年一命的她,突聞不遠處漸漸地傳來一陣嘈雜而嗜血的男音,混亂中只聽那聲音道:「八爺有令,定要殺了那小子,給我好好找!」
很顯然是衝著眼前這位少年來的,少年也不挪動分毫,想來他是動不得身子了。那雙如劍般的眸子雖是落在她身上的,卻並不開口說點什麼。
沉穩的腳步聲漸漸地往這邊靠近,來不及多考慮的雪芙拽起那少年的手,本想帶他離開這危險地帶,可惜終究還是慢人一步。只見眼前突地一晃,幾條漢子便晃到了他們的跟前。
「想跑?沒有那麼容易!」漢子的大刀揮起,直砍那本就傷得站立不穩的少年。
雪芙面紗下的小臉一驚,拽著少年險險地避過漢子的大刀,漢子的刀砍了個空,自然生氣。道:「小姑娘若不想惹事,勸妳閃開為好。」
雪芙倒是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倒,反氣勢昂揚地衝那幾位漢子厲聲斥道:「佛門重地,豈容你等胡作非為?你已讓佛門沾了血光,玉真師太知道定是饒不過!」
漢子們雖有顧忌,但仍是咬牙憤憤然道:「我等奉命捉拿朝廷要犯,恕我冒犯了!」
雪芙急了眼,道:「即便是讓你殺了他,你亦走不出這梨花陣,何苦這般苦苦相逼呢?」
見這幾名漢子惶恐,雪芙繼續說道:「若你肯立刻離去,我可以瞞住師父讓清璃送你離開,如何?」
漢子看了一眼傷得不輕的少年,略一躊躇後點頭應允。生死關頭,他們毫無保留地將自私的一面呈現出來。
雪芙喚來婢女清璃,清璃望望傷勢不輕的俊美少年,顯然不太樂意讓雪芙管此閒事,猶豫了一會,方才領了漢子們離去。
漢子們離去後,雪芙方驚覺自己一直牽著少年的手沒放開過。他的手不似他的表情那般冰冷,很溫暖,就如這初春的暖陽。
今生頭一次牽男人的手,面紗下,她的容顏泛紅,幸而隔了面紗沒有人瞧得見。手掌如被針扎了般,迅速地從少年的掌中脫離開來。
金色的陽光穿過層層花海,斑斑點點地灑在兩人的身上,稍一回眸,雪芙瞧見少年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那精美的五官,在她的心頭輕輕地敲響了一下。
彷若庵內每天早上都會敲響的樓鐘,蕩氣迴腸,悠揚悅耳!
「公子受傷了,這邊走吧。」雪芙的聲音輕如流水,飄入他的耳中。
勝雪羅衫微動,邁著蓮步姍姍而去,裙角偶爾帶起的陣陣花泥被她甩落在身後,猶如仙人下凡。少年被眼前此人此景動盪了塵封多年的心弦。
那姚骨姍姍,風華絕代的背影如有魔力般,讓少年幾乎不經考慮便邁開腳步,幽幽地跟了上去。
花海深處,一間用梨木堆砌而成的小屋遠遠看去若隱若現。屋簷上鋪了滿滿一片白,遠看就如深冬的積雪,鋪天蓋地開來。
一陣輕風拂來,屋頂上的層層花瓣飄揚而下,落了兩人一身。雪芙的髮鬢因身處佛門而素清一片,此時片片梨花落於之上,竟比富貴人家女子髮間的金步搖美上許多。
她的纖纖玉手在髮間一拂,花瓣如一隻蝶兒般瞬間在她的髮間飛走,少年幾乎要伸手阻止,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雪芙只顧俯身取來創傷藥和乾淨布條,挪至少年面前的時候略一遲疑,尷尬而笑:「小女子本與公子無糾葛,今後亦不會再往來,今日之事就當是過眼雲煙,彼此都不用再憶起。」
少年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邪笑,他倒是頭一回見到這麼自欺欺人的女孩,見她眸眼中盡顯嬌羞,想必是頭一次這般近男子之身了。
他的心裡湧起一陣奇異的情緒,自是感動較多。微微闔上眼,感受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在他傷口處遊走輕撫,痛徹心扉的傷口因她的撫觸漸漸地減輕了不少。
雪芙替他包紮好傷口後直起身子,好心提醒道:「再過兩個時辰師父會到此處休息,見著了公子定要問出一大堆問題來,公子還是早回吧。」
「謝謝姑娘的搭救之恩。」這是少年自見面以來說的第一句話,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投注在雪芙的臉上。
微風輕拂,她的小臉在面紗下若隱若現,卻始終沒能讓他成功地一睹芳容。這一刻,他突然好奇白紗下的容顏將會是怎樣的一種美豔或醜陋。
雪芙只是笑笑,從案上鋪開紙張墨硯,左手執起筆桿嫻熟地在白紙上描繪。抬頭的時候卻見少年正驚疑地望著自己。
左手寫字之人,確實是很讓人驚疑的,她早已習慣這種目光。
少年確實是驚疑的,萬沒想到有著這般美麗身姿的女子竟是個左撇子。他很快便收回臉上的驚疑,看著她熟練地在畫上勾勾點點,隨即將畫移至陽光下放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