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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夫君三流妻1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白夏翻過一堵高牆、越過幾座樓閣、最後踹開了兩扇雕花木門,衝著裡面端坐於桌後的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一貓腰鑽進了床底。
下一刻,只聽得一陣嘈雜。
有人問:「何事?」另一人答:「小事。」
接著,嘈雜迅速退去,絲竹鼓樂重新響起。
又過片刻,白夏才小心翼翼地從床底下爬了出來,理理頭髮、撣撣衣服、抱了抱拳:「多謝。」
「不客氣。」聽這聲音,該是剛剛先開口之人。清清朗朗,柔而不媚,當得起溫潤二字。
白夏於是不由得仔細瞧了兩眼,見其是個弱冠年華的俊秀青年,錦繡絲袍玉簪束髮,手執書卷面帶淺笑,一派儒雅淡然。
白夏本想立即離開,卻不知怎的又多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要幫我?」
男子輕輕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做。」
白夏忽然起了興致:「你為什麼要在這兒看書?」
男子仍是溫言慢語:「有何不妥?」
「這兒是青樓啊!」
「那又如何?」
白夏恍然:「你在等人來伺候?」
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白夏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唐突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對不起啊,我話太多。無論如何,多謝你今天幫了我。告辭了!」
「姑娘言重,慢走。」
男子笑著自書桌後轉出來相送,白夏則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坐在輪椅上。
「你……」
「舊疾。」
白夏看著男子淡淡的笑意,突然起了悲憫之心。
雙腿不便還不忘在溫柔鄉風花雪月,這是怎樣一種身殘志堅的精神呀!
「既然你幫了我,我又不想欠你的情,不如這麼著吧,我便以治好你的腿作為答謝,好不好?」
男子抬眼看向她,略覺意外:「原來姑娘是醫者,失敬。」
白夏揚了揚眉:「你不信?」
「當然不是。只不過,在下的腿疾乃是天生,非人力能為。姑娘的好意,在下銘記於心。」
「天生?」白夏一撇嘴,猛地欺身而上,一把抓住男子右手的腕部。
男子溫潤的眉目陡然一凜,左手迅速提起,卻在中途微微一頓,終是轉而向窗外輕輕擺了一擺。
這番變故白夏全沒在意,只管凝神探脈,少頃,面現驚詫,輕輕「咦」了一聲:「你這並非天生的頑疾,而是後天寒毒所致,病發至今不超過一年的時間。」搭在他脈門上的指尖又動了幾下,驚詫之色更重,隱約帶著惋惜:「沒想到,那種陰詭之術竟還未絕跡……」
此言一出,男子本已恢復平靜無波的神情再起變化,手腕急翻,攏回袖中,開口時,已帶了些許的冷意:「姑娘究竟是何方高人?」
白夏看著自己那似乎尚殘存不尋常脈動之感的手指,思量片刻,坦然而言:「梅嶺白家。」又看著面容凝肅的男子,嘻嘻一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閣下就是貴國百姓口中的那位蕭侯爺吧?」
梅嶺白家,梁國的百年醫學世家,懸壺濟世享神醫之譽,傳言世間的疑難雜症無不能醫。只是,十餘年前因了一場突起的變故而整族隱入崇山峻嶺之內,從此鮮少入世。
楚國百姓口中的蕭侯爺,十六歲任皇城十萬禁軍統領,十八歲任三軍統帥出征戎狄。歷經兩年,血戰百餘場,終將敵寇驅逐千里,一舉解了邊境幾十年的大患。然則,本人卻因腿傷而不能再馳騁疆場。皇上封其為「一品軍侯」,特准其退隱休養。
蕭侯爺出身江南蕭家,族中生意幾乎涵蓋各行各業,遍佈全國,其中便有青樓業的龍頭──「銷金窟」。
梁國和楚國並非毗鄰,中間還隔著北齊以及茫茫草原,所以乍聽「梅嶺白家」四個字,男子確實很感出乎意料。
白夏見狀,於是又一次揚了揚眉,又一次問:「你不信?」
男子不禁莞爾:「姑娘能僅憑號脈便說出在下的癥結所在,由不得不信。只是,竟不知大梁白家的人已到了我國境內,身為東道主,委實慚愧。」
「不不不,你千萬別搞錯了,我可不代表我們白家。」白夏眨眨眼,笑得像隻偷了雞的小狐狸:「事實上,除了你之外,這世上沒有人知道我在哪兒。」
男子略一愣怔:「此話怎講?」
「很簡單啊,我這回是偷偷跑出來玩的,所以家裡人自然沒有我的行蹤。」
男子像是有了什麼不好的預感,無聲地嘆了一嘆,還是繼續問道:「那麼,姑娘又為何要對在下坦白身分?」
「因為我要在你的府上叨擾幾日,若還是存心隱瞞的話,似乎太過失禮了。你說對吧?」
「姑娘若無盤纏投宿,在下倒可幫襯一二。」
白夏搖頭晃腦地蹲下來,小臂搭在輪椅的扶手上仰起臉,表情很是純良無辜:「錢不是問題,被人追才是問題!」
男子以兩指捏了捏眉心:「追妳的人,想必就是妳方才躲避之人?」
「正是。」
「可否告知是何來歷?若有可能,在下或許能居中調停。」
「他們是北齊小王爺的手下。」
男子於是又捏了捏眉心:「緣由?」
白夏繼續純良無辜:「其實真的沒什麼。那天我在山裡採藥,不小心看到了那小王爺在河裡洗澡,他就一定要我對他負責,我不肯,他就追,然後便從北齊一路追到了這兒。」
男子於是轉而開始按額角:「請恕在下直言,這件事似乎並無是非對錯之分,旁人很難插手。」
「我知道啊,所以沒讓你插手,只是借你的宅子住幾天罷了。等那傢伙遠離此地,我就可以躲開他的追捕啦!」
「可是……」
「沒辦法,這個地方只有你家是那個小王爺不敢打擾的,我不找你幫忙又要找誰呢?」
男子還待再說,白夏卻忽地壓低了聲音:「只要你答應,我就不把你的祕密說出去。」
「祕密?」
「這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為你奔波求醫的人,估計都是皇帝還有你們蕭家派出去的。無一例外,所描述的症狀只是針對寒毒。我剛剛搭脈的時候也可看得出,所有對你的診治全都集中在這一點。也就是說,迄今為止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病因究竟是什麼,除了你自己──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我。想必,你並不願讓其他人知曉實情。至於原因,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男子看著她,眸色分明,少頃,嘴角輕輕地抿了抿,帶出一抹寡淡的笑意,情緒莫測:「看來姑娘有的,不僅是精湛的醫術。」
白夏連忙謙虛地擺擺手:「我是個半吊子大夫,只能診斷出病症,但沒有本事去治。所以精湛二字,實在愧不敢當。」
聽了這樣的話,男子的眉心微微一漾,卻並非失望,而是輕鬆,當即朗聲灑然:「能夠款待梅嶺白家之人,聊盡地主之誼,實乃是莫大的榮幸。承蒙姑娘不棄,在下先行謝過。」
白夏於是看上去也像是輕鬆了不少,站起身笑著拱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姑娘,在下尚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說過,只有你才知道我是誰,所以從現在起,我只是一個姓白的普通人,與大梁與梅嶺與白家並無半點關係,自然也是不會半點醫術的。」白夏頓了頓,清脆的聲音裡多了些許艱澀:「況且,我所會的那些,也壓根兒就用不上。」
男子輕笑頷首:「多謝。」
「哎呀!你左一個謝、右一個謝的有完沒完?」白夏忽然很是煩躁,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了,該怎麼稱呼你?我可不想蕭侯爺、蕭侯爺的這麼叫。」
「在下單名一個疏字,疏朗的疏。」
白夏愣了一愣,脫口而出:「小叔?我還小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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