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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夫君三流妻1

 

 
男子苦笑:「在下的確有個胞妹,名曰蕭怡。」
「令尊令堂真是會取名字啊……」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白夏,夏天的夏。可不是白瞎,也不是瞎掰!」
男子笑著點了點頭:「白姑娘,幸會。」
「不用姑娘長姑娘短的,弄得好像我在你們這個『銷金窟』裡面掛牌營業一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不過,我總覺得喊你蕭疏有些奇怪……」
男子無奈撫額,略思量:「若不介意,便喚我的表字吧,諍言。」
「諍言?蕭諍言……」白夏念叨一遍,歪著頭笑了開來:「這個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
男子亦是淺笑盈盈,想了想,似是隨口問道:「據我所知,北齊的王子不下二十位,不知與姑娘有糾葛的是哪位?」
「他說他叫東方來……」白夏沒好氣地嗤了一聲:「一聽就是假名。我還西方去吶!」
男子蹙了蹙眉,旋即又是一笑,未語。
江南太潮,京城太冷,都不利於寒毒的恢復,所以蕭疏便在月餘前來到了坤城,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蕭家在此處自然也是有生意的,他閒來無事便順手打理。今日恰逢月末,看完「銷金窟」的帳冊尚不覺困倦,索性又看了一會兒閒書,不想竟惹上了這麼樁事情。
倘若被家人知道,白夏就來自於他們一直苦苦找尋而不知蹤跡的神醫世家,恐怕會鬧出不小的麻煩。
家人們啊……
想到這兒,蕭疏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嘴角卻噙著滿滿的笑。
白夏見了他的模樣,忍不住道:「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快樂的……」話到一半方覺不妥,頓時噎住。
蕭疏倒像是毫不介意,側揚了頭看著她,笑意甚至更深了些:「殘廢?」
「不……不是……」白夏從來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嘴笨,尷尬支吾了半晌,方道:「我只是覺得,以你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的經歷,能這般平靜地接受眼下的境況,實屬不易。」
「邊境已安,朝局已穩,既無兵戈,何需戰將?解甲歸田,馬放南山,悠然度日,夫復何求?」
「你這一連串四個字、四個字的,以為自己是在大殿上讀奏摺嗎?」白夏頗有些不以為然,自己搬了張椅子坐下,恰能與蕭疏面對面的平視:「我聽說,你的爹娘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家族的掌門人,你的恩師是當朝最具有權勢的定國公,你的妹妹是剛剛被冊封的皇后,就連皇帝也是你從小玩到大的好友且與你兄弟相稱,那為什麼,你現在會獨自待在這麼個偏遠的地方呢?」
蕭疏垂下眼簾,撫了撫衣袖,顧左右而言他:「若非如此,妳又要怎麼甩開那位北齊的小王爺?」
一聽到這個名字,白夏立即洩了大半的氣:「算了算了,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知道的多了反而徒增煩擾。幾日之後,各走各路兩不相欠!」說罷,站起來轉到輪椅的後面,一疊聲地嚷嚷:「早睡早起身體好,咱們這就趕緊回府吧!」
「不敢有勞。」蕭疏婉謝了她的幫忙,兩手熟練地轉動著做工精巧的木輪,往門口移去。
站在原地沒有動的白夏,目光先是落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又落在他瘦削筆直的肩背上,最後落在他紋絲不亂的墨黑烏髮上,竟覺得無一處不扎眼甚而至於刺心,於是只得以手遮目嘆息著呻吟:「我的這顆父母心啊!受不了,受不了啦……」
已經探手打開房門的蕭疏聞言一怔,剛想詢問,便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自外面響起:「受不了的話,請出門左轉,所見的第一個庭院便是『菊園』,其內有各色小倌可供挑選。至於我家公子,既不賣藝也不賣身!」
白夏呆了呆:「那賣什麼?」
那人想是沒料到竟會有這個問題,默了默,方帶著幾分沉痛的答曰:「賣笑。」
蕭疏那抹像是永遠固定於唇邊的笑容頓時僵住。
白夏則拍手大樂。
她一襲淺綠色的薄裙,長長的頭髮結成一條烏溜溜的麻花辮放在身前,隨著拍手的動作而輕輕搖晃。額前的頭簾覆住彎彎的眉,露出圓圓的眼,映著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聲音既清且脆,若鸝鳥,若溪流。
蕭疏看過來的那一眼本是不經意,但最終凝了眸子。
想起妹妹歡笑時,也是一般的模樣。
於是僵了的笑意再度漾開,於是這回,白夏險些真的受不了……
 
※※※
 
坤城乃是一座千年古城,民風淳樸氣候宜人,一年四季百花盛開。
蕭疏雖是侯爵地位尊貴,不過在此處卻純是為了養病,加之本身的性子謙和內斂,故而行事極為低調,既不驚動官府也不擾民,只揀了蕭家名下的一所宅子悄然入住。
雖然以他今時今日的聲望和名氣,的確很難不引注意不被人知,但因在其抵達之前當地官員便接了上命,不得擅自拜訪叨擾,務必將此事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之內,所以不僅場面上的應酬全免,便是民間的百姓們也只耳聞那位戰功彪炳的蕭侯爺要來,可具體的情況就都不得而知了。
蕭家的宅子坐落於城東,是個半舊的三進庭院,隱在周圍的商賈大戶之中並不起眼。其內有粗使僕役三四個、丫鬟小廝五六個,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俱是經過嚴格挑選的機靈精幹之輩,將一應日常瑣事處理得井井有條。
而蕭疏此行的貼身隨侍卻只有一名,是從京中帶來的,名曰四妹。
昨晚在這宅中客房美美睡了一晚的白夏,此刻正蹲在爐邊歪著頭衝四妹笑。
四妹卻顯然並不買她的帳,一張臉比那火上藥罐子的底部還要黑上三分。
四妹的臉本來就黑,不僅黑而且還是標準的國字臉,不僅是標準的國字臉而且還有茂密的落腮鬍。
所以四妹是個男人,如假包換的純爺們,至少從外表上看是這樣的。
四妹的聲音其實很醇厚,可不知是不是跟輕聲慢語的蕭疏待久了的緣故,總有些刻意壓低放細,導致有時候聽上去陰惻惻的。
他就是白夏躲在床底時,所聽到的回答蕭疏的人,也是後來一語道破蕭疏「賣笑」玄機的那個。
據蕭疏說,之所以會有這麼個與性別反差較大的名字,是因為他的家人覺得男孩取女孩名字好養活。而之所以沒有姓,則是因為他家貧自幼便被賣給了人販子,幾經易主早已忘了本有的姓氏。
到了十二歲時又被賣進宮,原是要淨了身去做內侍的,卻恰巧被路過的蕭疏看中,遂做了他的侍從,自那以後便定下了主僕情分,至今已有整整十個年頭。
四妹主要修習的是大內影衛之術,擅長隱匿行蹤暗中護衛,多年來為蕭疏化解危險無數,遠征戎狄的戰場上也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隨行坤城,更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片刻不敢鬆懈。
然則,昨晚卻只因替蕭疏送帳本回帳房的那一點點工夫,便被白夏鑽了空子,實覺甚是恥辱,而白夏在聽完蕭疏簡單介紹後的一句話,更讓他的悲憤瞬間到達了頂峰──
「哎呀四妹,你差一點點就人如其名了啊!」
人如其名……
把根留住的四妹因此而決定不待見白夏,只可惜,白夏卻像是很待見他。
比如,今天剛一吃完早飯,白夏便跑到後院來看他煎藥,毫不介意對著一張鍋底臉。而且也不說話,就這麼蹲在那兒笑嘻嘻地瞧著,讓人想發作都找不到藉口。
四妹被弄得很是憋屈,差點兒一不留神燒著了自己的鬍子。好不容易熬好了藥,白夏又樂顛顛地跟在他後面,一起到了蕭疏的院落。
那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小片瘦竹,在朝陽中應和著微風輕擺。其下有一年輕男子,著水天一色的藍衫,正執一把匕首削一截竹管。
陽光穿過竹葉灑在他的身上,鍍一層淡淡的金邊,添幾許悠閒怡然。
白夏的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他所坐的輪椅上,一直持續著的好心情像是遇到了什麼阻礙,稍感一窒。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