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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神的凱旋曲~情狩之五

 

 
「跟著她,保護她十年無事,十年後,她就是你的。」書房裡,髮鬢銀白的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掩飾不住無計可施、不得為之的無奈。他看起來好像蒼老了十幾歲,明明是能將遍佈全球的事業版圖運籌帷幄於股掌、立足於白種人的社會也能一呼百諾的強人,「衰老」這個字眼似乎離他還很遠──在世人眼裡,他依然是當年那個英俊又強勢的商業鉅子,是魅力無遠弗屆的豪門貴公子。
他年紀輕輕就一肩擔下百年家業,這一輩子似乎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直到他唯一的女兒出生……
秦龍宙總是思考著,這丫頭的個性究竟像誰?既沒有妻子的溫順,也無他的自制,簡直像團野火。
然而秦龍宙那句話一說出口,站在書桌前,年輕卻又沉穩內斂得讓人幾乎難以察覺他存在的男人只有眼裡輕微的震盪,臉上仍是毫無表情,姿態謙恭。
那股謙卑並不唯唯諾諾,也不低下。秦龍宙曾經想過,撇開這孩子的出身不談,他樂意培養他成為長子的左右手。這男孩子所表現出來的謙卑就像黑夜一樣,或者說像影子,沉靜自持,永遠不會強出鋒頭,永遠在背後稱職地扮演守護者與輔佐者的角色。
年輕男子略厚的唇淡然地吐出一句話,秦龍宙有些怔忡……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書房裡的百年老鐘剛敲響第十二下鐘聲,巴洛克式豪宅寂靜得宛如作著一場雪國之夢,連藏匿於陰影中的嘆息也悄然無聲。
他的小野火,在那個雪后施展著無邊魔法的夜,決絕地離開了家門,與家人正式決裂,他站在窗前看著她宛如出征的女武神,竟然連頭也沒回。
誰說他不會衰老?秦龍宙再次嘆息。
而稍早與他在書房祕密對談的年輕男子,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數十年如一日地宛如最忠誠的死士,兩人一起「離家出走」去了。
他該放手的,遲早都要放手的,是吧?傷心的父親有些無奈,但也只好自我安慰地嘆笑,想起男人給他的回答──
這輩子,我的命就是用來保護她,只要她選擇了我,我就是她的。
誰夠資格得到女武神?沒有必死覺悟的凡夫俗子,都將葬身魔火之中。妄想征服與占有的愚蠢大男人,只會是她的俘虜與敗將。
獻出生命與忠誠吧!女神的傾心不是理所當然,她的愛情只會交給義無反顧、誓死相隨的真英雄。
 
※※※
 
囂張?不,那絕對還不夠格形容這個女人。
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就是以著從天而降、目中無人、我行我素、擋我者死的姿態,而這樣的姿態,幾乎是她行為處世的一貫準則。
只是那些準則,總是一再為他破例。
從雲崢被楚家收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國術大師楚素弦的長子、楚家武館上上下下最景仰的大弟子,就死在雲崢的父親手上,他父親甚至曾經害楚素弦背上莫大污名,直到近日才沉冤得雪,他們雲家欠楚家的,就算作牛作馬也還不清。
但是在父親死後,楚素弦收養了他。
楚素弦是謙謙君子,這無庸置疑,但是他的一班徒子徒孫,可沒師父這麼好風度。
雲崢自知寄人籬下,因此楚素弦要他和門生一起上課,他並沒有答應,而是自願做些雜役。但他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讓武館上下覺得服氣一些,於是只要楚素弦不在,這種霸凌戲碼總會上演。
楚素弦交代過了,所以這群青年、少年,年長的不出二十,年少的只有八九歲,將也只有十六歲的男孩子圍到牆角──當然全是背著還在大宅裡忙進忙出的楚家下人與其他長輩,美其名是指導,其實是吃定雲崢不會告狀,拿他當沙包出氣。
雲崢個頭已經比同年紀的孩子高,骨架寬大,看樣子身子還會再抽長。
楚素弦初見到他時,雲崢雖然個頭高長,眼神清亮,但是穿著一點也不合身的舊衣裳,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讓還在發育中的男孩看來瘦得驚人。他的父親是楚素弦的同門師弟,讓他背了那不名譽的黑鍋後也只風光了幾年,骯髒事幹多了總會碰到鬼,最後被黑白兩道追殺,亡命天涯許多年,雲崢和他久病在床的母親幾乎天天得應付上門討債威嚇的黑道。他父親半毛錢也沒留給他們,一屁股債倒是不缺。
然而這些恩恩怨怨,毛頭小子們哪懂?他們只知道,姓雲的老子不只害師父差點成為武術界之恥、成為過街老鼠,甚至還殺害了他們最敬愛的大師兄!師父竟然還對這個仇人之子這麼親切和藹,他媽的天底下哪有這種破事兒?他們不服氣啊!所以拳腳照三餐伺候是一定要的!父債子償,一定要讓姓雲的龜孫子知道他是不配站在這裡的!
自小照顧母親,又必須應付父親惹上的那些凶神惡煞,雲崢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內斂。他靜靜忍受那些奚落與拳打腳踢,因為比起曾經拿著槍對準他,甚至威脅要侵犯母親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實在不算什麼。
只是當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鬨著要將他的頭壓在泥地上時,骨子裡的傲氣還是讓他掙扎著。他一個人跪在地上,以蠻力和拚命踩住他後腦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沒有用,那是可憐蟲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計較父親做過的事,畢竟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環境,也讓母親終於能接受治療,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心頭,他幾乎就要認命地放棄抵抗了。
吵吵鬧鬧的師兄弟們,沒發覺牆上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字字入耳。
眾人一愣,看向頂上,紛紛露出喜悅癡迷的傻笑。
「大師姊。」
秦緋雲百無聊賴地攀在牆上。她剛下計程車,本來就不愛走正門,聽到牆內吵吵鬧鬧,爬上來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讓她撞見這種鳥事兒。
他們喊她大師姊,其實她的年紀比這兒大多數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歲,卻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師門向來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這代就算沒有嚴格堅持,也不見得有女孩子想來學武。而秦緋雲的母親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兒,想當然耳盡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寵愛;後來她遠嫁美國,生了五個男孩子,同樣也就只有最後一胎的龍鳳胎,得了秦緋雲這唯一的女兒。
小外甥女說她想學拳法功夫,當舅舅的自然是傾囊相授了。
秦緋雲自稱兄長眾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師姊。身為師父最疼的外甥女,當然是她說了算。
當然,秦緋雲的拳腳功夫也是讓他們都得喊她一聲大師姊的原因。
秦緋雲整個人爬上牆,看著底下以多欺少的眾人,嫌惡地擰起眉。
「真難看。」她俐落地翻身,正好一腳踩在某個眼神癡迷的傢伙頭上,拿他當落地前的緩衝。就連雙腳踩在地上時,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個看著她出神的二百五腳板上,兩個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這人向來對行俠仗義沒興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碰到她最不屑的仗勢欺人戲碼──要仗勢是吧?實力有她強?底子有她硬?後台有她威嗎?竟然班門弄斧?受死吧!
「滾開。」她大小姐一腳又往擋住她去路的傢伙肚子上踹,力道可是絲毫不收斂,包包一甩丟給他們,儼然將這群「師弟」當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習慣的眾人,也不知羞恥地爭先恐後搶當女王小姐的小廝,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進泥地裡悶死的雲崢給拋在腦後。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