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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劉黑胖1

 

 
劉歇幾乎要以為那女人一個人躲進屋裡哭去了,可是眨眼的工夫,那女人便又笑呵呵地出來了,一手抱了壺茶,捏兩個杯子,一手還在肩上扛了兩條小板凳,玩雜耍一樣。
「來,坐。」她把那小板凳端正地放在葡萄架下,招呼著兩個男人。
劉歇一生,從沒坐過小板凳。他於是轉身來到牆邊,作端詳花盆狀。
永福也不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她甩甩手,轉身又自去晾她的衣服,權當這兩個人不存在。
等了大概一刻鐘,劉黑胖回來了。
黑胖一進門,便聽到她娘興高采烈地招呼她:「黑胖,來,這是妳爹。」那語氣彷彿在說:黑胖,我今天多賺了一錢銀子。
黑胖一愣,她看見院子當中坐著一個帶刀的男子,面白無鬚,神情冷冽。
這爹,會不會太年輕了些?
黑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默默地把書包從肩上卸下來,接過永福遞過來的一口茶喝了,又默默地走到那男子面前,叫了一聲:「爹。」
「爹」的神情瞬間變得十分古怪。
劉歇靠牆站著,忽然覺得來這一趟,十分後悔。他實在不想走到那小黑胖面前告訴她,我才是妳爹。
終於,張千站了起來,衝黑胖行了個禮:「小姐,在下張千,是威國公府的一等護衛。站在那邊的是威國公大人,也是您的親生父親。」
黑胖挑眉看永福:「娘,這男人說的是真的?」
永福點頭。
黑胖於是轉身走到劉歇身邊。「爹。」
這回的叫聲裡添了一絲不確定。
劉歇細細打量了女兒一番。這女兒,比她娘長得略微清秀些,卻仍然是個黑胖。
「妳去上學堂,都讀些什麼書?」
「剛讀了半部《論語》。」
「很好,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了。」劉歇輕撫自己那幾根美髯。「我要問妳幾個問題。」
「好,你問吧。」
「妳說說,女子,是什麼?」
黑胖沒有立刻回答。她也在端詳著這個新認識的父親。他長得很是俊美,而且身上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氣度和自信。她的父親,是沉聲說一句話,便能讓千萬個人腿肚發顫的人。
她想起在先生書房裡看過的漢高祖劉邦的繪像,和她的父親一模一樣。
「班昭《女誡》中說,女子,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婦行第四,專心第五,曲從第六,叔妹第七。」
「班昭說是班昭說,妳呢,妳怎麼看?」
「要我說,女子就是一個『從』字,再加一個『慎』字。從該從之人,行慎行之事。」
劉歇眼睛一亮,覺得已從黑胖沉靜的眼眸中,看出了幾分自己當年的風采。
「那妳覺得,皇后又是什麼?」
黑胖略一思索:「皇后,與普通女子無異,只是從該從之人,應誓死遵從,行慎行之事,當慎之又慎。」
劉歇撫髯大笑:「好,好,不愧是我劉歇的女兒!」
永福見劉歇笑,便又跟著呵呵笑起來。
「黑胖……妳沒有名字嗎?」劉歇問。
黑胖點點頭:「我娘就叫我黑胖。」
「……好,黑胖,從今天起,妳有名字了,妳叫劉金鳳。」
黑胖鄙夷地看他一眼,「爹,這名字還不如黑胖呢。」
劉歇咬牙:「我是妳爹。」
黑胖偷眼看她娘,她娘仍然一臉傻笑。
於是黑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金鳳知道了,爹。」
「金鳳,妳知道爹為什麼給妳取這樣一個名字嗎?」
「爹您不喜歡我。」
「……」
劉歇咳了一聲:「金鳳,我給妳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妳即將成為我劉家的金鳳凰,飛入萬重宮闕,成為後宮之首,一國之母。」
劉歇說完這話,便靜等著這母女倆發出驚恐的叫聲,卻一直沒有等到。
半晌,黑胖──不,金鳳小聲說:「娘,天好像要下雨了,還是把衣服收進屋去吧。」
永福附和道:「我也覺得天色不大好。趕緊的,黑胖妳也來搭把手。」
母女二人於是一邊說話一邊在屋門和晾衣架之間奔跑起來。
劉歇目瞪口呆。
過了許久,他對張千道:「你說,我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張千恭敬道:「公爺的決定,永遠是正確的。」
 
★★★
 
夜裡,金鳳和永福躺在同一張床上。永福有些不捨地摸著金鳳的臉:「黑胖,妳明天就要走了。」
「娘,我還會回來的。」
「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妳一面。」
「娘,我不在家,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對門的蔡諸葛是個好人,趁著能嫁的時候嫁了吧。」
「我想嫁,可是他好像不太想娶。」
「那等我當了皇后,派兵來押著他跟妳拜堂。」
「好,乖女兒。對了,黑胖,我問妳,妳今天跟妳爹說的什麼『從』啊『慎』啊的,是什麼意思啊?」
「娘,那都是學究們杜撰出來欺負女人的混話,妳不用管它。」
第二日,金鳳便收拾了小包袱,搬進威國公府。
為了掩人耳目,劉歇依然派了張千來接她。
進了威國公府門,門口卻有一頂小轎停在那兒。
「小姐請上轎。」
「不是已經到了嗎?」金鳳莫名。
「府裡園子大,怕累著小姐。」
金鳳吞了口口水。
 
★★★
 
威國公府裡的景致,正是碧檻紅欄屈曲成,更兼了古杉風細似泉時。正庭的華美氣派,不妨礙各個小院裡頭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
金鳳在臥梅院歇了半刻,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便被領著去見留鶴院的劉大夫人。
大夫人正帶著二三四幾個夫人歸置金鳳的嫁妝,聽說金鳳到了,便命人直接領進屋來。
金鳳一進屋,掃視了一圈,便見上頭坐著四個裝扮得極為考究的貴婦人,有曲眉豐頰的,也有眼深顴高的,不過正中間那個倒是慈眉善目,沉靜得很。金鳳於是定了定心,在堂中跪下來。
「母親大人安好。」
右首第一個噗哧一聲笑起來:「大姊,這孩子倒自來熟,自己先認起娘了。」
「二姊,人家可是未來的皇后娘娘,您想給人家做娘,人家也未必答應。」
「三姊,您這話裡酸氣好重呢。」
二三四夫人於是紛紛用帕子捂了唇笑成一團。
金鳳跪在地上沒有動,終於等到大夫人悠悠發話:「她喚我一聲母親,再合適不過。」
話音雖輕,可是方才還笑得花枝亂顫的二三四夫人,聽到這番話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金鳳對這位大夫人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於是站起來一一見過二三四夫人,又規矩地回到原位跪好。
大夫人見她這樣拘謹,微笑問道:「看妳的舉止,像是讀過幾年書的。」
「我娘送我去私塾念書,有四五年了。」
「想不到妳娘還有這般見識。」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來:「再讀也不過是個土包子罷了,怎比得上咱們的小才女白玉姑娘?」
「才女又如何,可惜沒有這麼好的命。唉,可恨三姊妳當年沒生個女兒……」
「四妹妹這話說的,我沒有女兒,難道妳就有女兒?我們都是福薄的人。還是二姊命好,膝下有子,比什麼不強?」
「三妹四妹,妳們說妳們的,攀扯上我,又算是怎麼回事?」
「哎……」
金鳳這才恍然明白,這三位夫人並不是在針對她。她們根本就是習慣了互相挑刺,見不得另兩個有片刻的安生。
眼看三人又要唇槍舌戰起來,大夫人一聲清音再落:「金鳳。」
堂中頓時又一片靜寂,管用得很。
金鳳幾乎要對大夫人頂禮膜拜了。
大夫人閒閒地托著一盅茶,道:「金鳳,妳嫁進宮去,這裡便是妳的娘家,無須太過拘謹。」
「是,母親大人。」
「既然知道,怎麼進來以後頭也不抬?」
女人總是比男人要難應付得多。金鳳開始思念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爹來,他雖然有些陰沉,卻還不至於斤斤計較。
「……」金鳳咬咬唇,抬起頭。
屋裡頓時響起幾聲清晰的抽氣聲。
能言善辯的二三四夫人都沉默下來,就連不動如山的大夫人,手裡的茶盅都傾了一傾,濺出兩滴茶水。
半晌,大夫人輕輕說:「這屋裡太暗了些。湘翠,點幾支燭火。」
屋中於是亮堂起來,然而未來的小皇后平靜無波的臉上,依然黑得喜人。
見幾位夫人的神情十分怪異,金鳳覺得有義務緩和一下氣氛,便嘗試著咧開一個友好的笑容。
於是,花容失色的四夫人手中的粉帕,便在這笑容裡飄然墜地。
多麼憨態可掬的……小黑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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