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搏命(3):步步險 ☆☆☆ ☆☆☆ ☆☆☆
紫宸殿。
元帝據坐一隅,怒火中燒。
小祿子從外頭進來稟道:「娘娘已然回宮了,穆侍衛在凝華殿守著,並不曾傳御醫,想是無恙的。」
「樂熠呢?」
「樂侯沒跟去凝華殿,應該是回定北門值守了。」
小祿子稟完又退了出去。
夜已深,元帝側身展開案上簡牘,毫筆蘸了朱砂,心緒卻怎麼也無法平靜,眼前不斷閃過的是初苒單薄疲累的身影。
燭光昏黃如豆,暖暖如她溫柔的眸,光影裡元帝彷彿看見了第一次見初苒時,她身著紅裳嫁衣坐在榻畔為他奉藥的情形,那時,他還將她錯認成了玉姌。
元帝陡然覺得沉重,放下手中的朱筆長身而起,彷似只有這樣才能讓心懷舒暢一些。
顧玉姌,一個體弱多病、怯懦寡言的女子,她本可以憑藉家族的力量尋到佛蓮,恢復健康,又或者安穩的在富庶的顧家度過生命中的餘年,就是因為他的癮毒,她被送進了暗無天日的後宮,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最後還落得一個橫死荒郊,無法安葬的下場。
元帝緩緩垂頭,荻叔父對顧玉姌之事追悔莫及,他又何嘗不是滿心負疚。
同樣疲憊的神情又出現在初苒的臉上,令元帝無比熟悉。
玉姌的悲劇又要重演了嗎?元帝心潮起伏。誠然,初苒比起玉姌要聰慧、堅韌得多,可是這樣,她就能抵擋得住這後宮與前朝呼應交織,永無休止的爭鬥嗎?
初苒已幾次破壞舜純的大計,以皇姊蕭蘿陽睚眥必報的性格,能容忍到現在已是極限!元帝鳳目微微瞇起,那日宮宴上的香料事件,還有今晚的鬧劇,都已然昭示著一場針對初苒的陰謀在悄然展開。
起初蕭若禪酒宴之上發病,只是引起了元帝的警覺,可是他並不明白,是何人主使,目的何在。他沒有打草驚蛇。只是悄悄將「九龍珮」放在初苒枕下,便於她臨機專斷,給她保障。而今日的這場鬧劇,他起初也被迷惑一時,吃驚震怒,可當初苒抗旨不遵,口舌如箭時,他便陡然醒悟,聯繫起了事件始末。
初苒平日裡常常憊懶,偶爾還有些遲鈍傻氣,就像隻閒極無聊的小貓。可一旦她亮出尖牙利爪,全神戒備之時,便是感受到危機,機敏警覺的豹。能令她奮力一搏的事,必然不會如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他注意到初苒裙角沾染了泥漬,他不難想像,初苒是帶著怎樣迫切的心情,慌不擇路地趕往永安殿。而那塊本意是想護她周全的「九龍珮」,也被她拿去給了尚陀尋夏榮安進宮。
她心中當真只有病者嗎?
元帝神情寥落的看著廊下的夜風旋起一渦落葉,起伏、翻飛、糾纏,最後又片片散落。
他知道,初苒與七弟之間並無曖昧,若說有關係,那也是高山流水、冰心玉壺的無瑕之情。但是蕭若禪的出現卻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從前初苒對他的捨身相救,只是出自一顆善良的本心,與情愛毫無關聯。
這個認知,曾讓他一度無法正視!
但是現在……放她出宮去吧!
他的毒已經得到了控制,朝局也大有改善,可初苒卻被拋向了風口浪尖。她和玉姌是不同的,就如樂熠所說,如果不是為了給他療毒,她根本不願面對這樣的深宮生活,她所想要的是自在悠遊、簡單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誤她一生?
放她離開,山高海闊去吧……
元帝疲憊的闔眸,耳畔彷似已能聽到初苒銀鈴般歡悅的笑聲……
☆☆☆ ☆☆☆ ☆☆☆
一夜的鏖戰,有人禁足、有人羞愧悔恨,最大的受益者,似乎莫過於惠嬪。
可昏暗的雪陽宮裡,不止惠嬪在支頤深思,甯嬤嬤也心懷沉重。
璃貴人的事蹟,她是有些風聞的,但從前都是道聽塗說,今日得見,才知那丫頭小小年紀果然有些風采。單論那份擔當都不輸於自家娘娘,也怪不得皇上喜歡。好在這次娘娘的目的就是要她與皇上離心,雖然她將今晚的事圓得滴水不漏,但是皇上無疑也冷了心。
「娘娘,還有何事不妥?」見惠嬪一直沉思,甯嬤嬤到底沒能按捺住心頭的好奇。
「嬤嬤,妳覺不覺得皇上的神情過於冷淡了些?」惠嬪疑惑的問道。
「那不正是娘娘您想要的,好讓皇上看清了那丫頭是如何維護順王殿下,令皇上對那丫頭心灰意冷嗎?」甯嬤嬤釋然一笑,「只要皇上的心能一直空著,早晚會知道娘娘的好。這闔宮顏色,哪一個配與娘娘爭輝?又有誰能有娘娘這樣母儀天下的大智慧與大胸襟!」
「難道是本宮多慮了嗎?」惠嬪躊躇而行,轉身面向甯嬤嬤道:「在本宮看來,皇上對那丫頭是不會這麼快心灰意冷的。本宮早說過,皇上是最重情、也最無情之人,他即使洞悉了那丫頭的內心,也不會在短短幾日間便對她忘情。」
「娘娘如此說來,咱們豈非白費功夫?」甯嬤嬤急道。
「自然不會是白費功夫!嬤嬤可有聽說過,荒古時有一種鸞鳥,比鳳還要孤潔,只在甘冽的飛瀑之中飲水浴羽。想要讓牠低頭俯身屈就湖泊水潭,是萬萬不能的。而皇上就是那樣的鸞鳥……」惠嬪眼中忽然流露出動情的眼波,微微飛翹的鳳目洩出婉轉光華,立時令她整個人美麗起來。
甯嬤嬤仍是不解,「娘娘既這樣說,自是錯不了。可這與那丫頭有何關係?」
惠嬪咯咯笑道:「古語都說鳳求凰,可是咱們皇上這隻鸞鳥,是凰兒們趕著來倒求都未必會動心的。就璃貴人那隻草頭雞,剝開了她的真心,皇上還肯低頭俯就嗎?不,皇上不屑!」惠嬪說得胸有成竹。
甯嬤嬤這才點頭道:「娘娘如此一說,老奴心中便也通透了。只是這事費了娘娘許多功夫,也太便宜那丫頭了些!」
「本宮自是不會如此輕易便放過她!從來斬草要除根,本宮就是要先將她從皇上心中拔除,然後再碾死她,不留一點痕跡!」方才還溫情婉轉的眼中,此時已燃起了如岩漿地獄般熾熱的業火。「看她今晚的表現,還算是有點斤兩的人物,也不枉本宮為她費盡心機。」
「還真是呢!本來,她要是肯歸附了娘娘,用來對付麗嬪,倒也是把利器,可惜了這人了。」甯嬤嬤諂笑道。
「誰讓她妄圖染指本宮的底限!不然妳們以為憑麗嬪那個蠢貨,何以能夠專寵,本宮何以會輕易容下她六年?哼,這丫頭若是想做第二個麗嬪,本宮倒還不著急動手,可她偏偏動了她最不該動的東西──皇上的心!」惠嬪詭譎的眼中怨毒漫溢。
「那娘娘預備下一步……」甯嬤嬤詢問道。
「不著急。這丫頭可不像麗嬪那麼簡單,待本宮摸清了皇上的心思再做打算……本宮到底有些不放心。」惠嬪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賤奴呢?」
「回娘娘,還喘著氣呢。」
「已經沒用了,處理乾淨些!」
「諾。」
淒冷的風從窗櫺縫兒滲進來,發出輕幽的嗚聲,甯嬤嬤縮了縮肩推門出去,一臉慘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