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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搏命(2):宮心鬥
 
  樂熠答道:「以臣的暗查,賄金當是子虛烏有之事。以王左乾老成謀國之人,當日此案一出便京師震動,引各方關注。在這樣的案子中貪墨受賄,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況且,以王大人與宋丞相的關係,定下這樣精準的判詞,只怕是私下裡議了又議的,怎會為了貪圖些許賄金而因小失大!」
  樂熠如此一說,初苒心下頓時了然。
  這樁案子棘手便棘手在,情理與法理之間的糾葛,極容易讓別有用心的人鑽空子。王左乾乃宋恒道左膀右臂,當然知道這樣的案子如果處理不好,隨時會演變成打擊宋黨的口實,所以慎之又慎,反覆斟酌推敲是必然的。
  而對於舜陽王一黨來說,這樁案子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現在,王左乾判的是竇誠殺人罪,張御史便說他罔顧大晟律法,且判得如此之輕,必有貪墨受賄之嫌,擺明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潑人一身髒水,混淆視聽。
  但是,若王左乾真判了竇誠弒母罪,凌遲示眾,直接推到鬧市口去千刀萬剮了,只怕那位御史大人又會跳出來,涕泗橫流地為竇孝廉大聲喊冤。
  是以不管案子如何判決,雙方如何說辭,這案子背後的真相,實際就是舜純要藉此奇案,折掉宋恒道一臂。
  元帝攢緊卷宗的手,繃得發白。初苒偷偷瞄了瞄元帝與樂熠的臉色,甚是理解他們此時的惱火與無奈。
  她不難想像,此案若到了廷議上,朝臣必然會分作兩派,唇槍舌戰,各執一辭。而身為天子的元帝,卻只能高坐堂上觀望,待其中一方制衡了另一方,他便用印頒旨,如傀儡一般。
  初苒看了看愁眉深鎖的元帝,知道他必是不甘心的,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以元帝現在在朝中的影響力,金口玉言不過是句空話,皇權龍威也只是樁擺設。
  他病榻纏綿的這些年,朝堂上的大臣們都已是各事其主、各有倚重。他如今想要在朝夕之間就力壓群臣,撥亂反正,幾乎是不可能的……
  撥亂反正?!
  初苒苦思的眉驟然鬆開,不禁莞爾一笑。這個詞兒好,亂時最好渾水摸魚。
  元帝如今處處被動,需要的可不就是個「亂」字?只要把這水蹚得夠渾,不僅能破了舜純的生死局,說不定還能讓元帝藉此重新介入朝政,也未可知。
  天底下從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無解的生死局!蘿陽長公主前些日子不是剛給她「上過一課」嗎?
  「侯爺,不知這位張元固張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初苒忽然問道。
  樂熠從來沒有說話忌諱初苒的意識,元帝業已習慣了初苒隨駕伺候,是以兩人在宣室殿中談論要政,也不曾有意讓她迴避。但是,初苒忽然出聲,兩人還是側目一怔。
  樂熠飛快的看了元帝一眼,黑下臉來斥道:「不可妄議朝政!」
  他為人誠實,素來如此訓斥初苒,卻不曾記得,如今他們之間已經隔著一個元帝,初苒現在已是璃貴人了。
  元帝的目光在他二人臉上緩緩滑過,垂眉擺弄著案上的簡牘,問道:「阿苒為何會問及張大夫其人?」
  初苒笑道:「阿苒只是想起了前幾日,皇上給阿苒講過的長公主的故事,所以不禁好奇這位張大人家,是不是也有些稀罕的祕辛,是無人知曉的。」
  元帝見初苒提起那晚,兩人同坐一處,講宋恒道被長公主申斥的玩笑,頓時尷尬不已。思及她是樂熠未過門的妻子,他不免下意識地抬眼看了樂熠幾眼,輕咳道:「胡鬧。」
  「阿苒並沒有胡鬧!」初苒哪裡知道這對彆扭的君臣之間,私下裡還有什麼協議,兀自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事,想來宋丞相很樂意也做上一回。王大人不還是廷尉嗎,讓廷尉署去查據張御史幾樁罪證又不是什麼難事。若放在平素,此舉當然會遭人詬病,為人不齒,但是在這當口上,子虛對烏有,有何不可?」
  元帝這才明白初苒的意思,她是要讓廷尉王左乾去反咬張元固。
  你若敢推我落馬,我必定也拉你下水。若舜純執意要折了宋恒道的左膀右臂,那麼宋恒道便也可覆滅他的肱骨心腹。這樣近乎同歸於盡的交鋒,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雙方各退一步,讓事情不了了之。況且御史大夫一職,位列三公,僅在丞相之下。當年舜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宋恒道手中奪來,哪捨得就這樣輕易地交出去。
  初苒說完,堂上的君臣二人卻都默不作聲。
  初苒只當他們聽進去了,又笑道:「不過這給宋丞相獻計之事,還需要勞煩樂侯爺,去點撥點撥那位焦頭爛額的廷尉大人。」
  不期然,樂熠猛地抬頭,雙手抱拳,肅然斥責道:「貴人妄議政事,已然失了本分,現下還以這等鬼蜮伎倆淆亂是非,實在有汙聖聽。望皇上責罰!」
  初苒一愣,忙扭頭看向元帝。只見那九五之尊的臉上,也是一副「此計甚是奸邪」的模樣。初苒不禁哀嘆,這可是叫好心當做驢肝肺?
  想來也是,她與樂熠相處多日,從來都知道,這個人的性格剛直不阿,襟懷坦蕩。平日裡恪守君臣綱常,嚴於人倫道義,對皇上更是近乎愚忠。至於元帝,荻泓評價他是玉中君子,那就是君子中的君子的意思。
  這樣的兩人,又怎會肯採納她這樣劍走偏鋒的計策呢。
  初苒卻偏不愛認輸,螓首一昂,清聲道:「樂侯此言差矣!不管是朝臣還是妃嬪,都是皇上的子民,為皇上分憂解難,都是在盡本分,何來失了本分之說?
  「樂侯說我是妄議,是鬼蜮伎倆,阿苒不敢苟同。若皇上龍體康健,四海昇平,自然不需要我等女流之輩來危言聳聽。可如今呢,朝堂中的臣子們,都已各事其主,左搖右擺,早已視君父綱常為無物。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樂侯是要為了一己之清白拘泥成規呢,還是要廣開言路,為皇上集思廣益?樂侯如此固步自封,是想要皇上作壁上觀到幾時?」
  元帝聽到「作壁上觀」幾個字,心底不由得狠狠一震。初苒的話句句如刀,直接戳到他的痛處。
  樂熠聽見她說自己是為了一己之清白,頓時冷汗淋漓,尷尬不已。
  初苒見他二人面色似乎有些鬆動,便趁熱打鐵道:「皇上從前為癮毒所困,如今得蒙上天眷顧,毒源雖然仍在,但是毒素已然清除,已經有精力和體力可以過問朝政了。
  「凡世間事皆有兩面。阿苒以為,如今之事,雖是變故,也是機會。舜純可以將這案子做成生死局,皇上也可以藉此機遇重新介入朝政。」
  初苒說著,眼芒漸漸鋒利,「如今朝中兩黨,可取者只有宋恒道。若是放在平素無事之時,即使皇上有心拉攏,只怕宋丞相也會三心二意、瞻前顧後,不肯就此與皇上站在一邊。
  「皇上乃真龍天子,執掌權柄,睥睨天下。對臣下施恩被澤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但若是曲意籠絡,則龍威俱損。如果在此事上,皇上能有所作為,幫助宋丞相解困,恩威並施之下,宋恒道必然會主動向皇上靠攏。」
  元帝的眼中陡然亮起光彩!
  樂熠吃驚的看著初苒。她到底是誰?真的是那個流落在小江鎮的小乞丐嗎?
  「准璃貴人所奏!」元帝緩緩起身,玉面威嚴,風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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