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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試閱
盛世禍女（上）

  

「妳臉腫得厲害。」
事情平息後，兩個小女孩一同坐在滴答落雨的屋簷下。棠兒瞪著眼睛看颸然，還伸出手指戳戳那又燙又紅的一塊，剛觸到便嚇得趕快縮了回去。她大颸然兩歲，但看上去同樣瘦小，也便分不出年長年輕。
程颸然痛得厲害，肚子更餓得厲害，如今只滿腦子想著哪裡有吃的東西，倒顧不得臉腫了。
棠兒見她如此，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了指甲蓋兒大小的麵塊子來，嘿嘿笑著塞到程颸然手心裡。「快吃吧，我偷藏了一點點，本想自己吃的，不過瞧妳更餓，就給妳了！」
程颸然沒有與她客氣，接了來想要馬上塞進嘴裡，想想卻只一點點掰開，克制自己慢慢的吃，不然很快就沒有了。
但東西終究少，無論怎樣吃亦不能變多的。
棠兒渴望的看著，「好吃嗎？」
程颸然點頭，「妳哪裡得來這金銀糕的？」
「大人對小姐那樣好，小姐想吃什麼，他都恨不得買雙份，生怕小姐不如意。可小姐哪裡吃得下那麼多呢？」棠兒托著腮，「每頓總要丟掉不少，香寒姊姊嫌膳房煙火重，本是不愛去的，於是每次都叫我去丟，我便大著膽子留下些，能嘗嘗也是好的。」
這時程颸然吞下了最後一點粉末，牙齒之間的香甜漸漸消失，她留戀的舔著嘴唇。棠兒見她如此，也跟著舔嘴唇，彷彿這樣就也能嘗到金銀糕的滋味。
這實在是個傻乎乎的丫頭，程颸然心道。
她思忖幾番，擺出個美麗的微笑，「棠兒，我們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最好的朋友？那是什麼？」棠兒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看她。
程颸然眼睛溜溜轉了幾圈，摸遍全身，只找到了那方帕子，上好絲綢，上好繡工，寫了她的名字，「颸然」二字。
她將帕子遞給了棠兒，「最好的朋友，便是說，我的這帕子，從此也是妳的。」
「好美的帕子！那好，我們就做最好的朋友了！」
果然，再傻的人也瞧得出這帕子好。
棠兒欣喜若狂的收下了帕子，而程颸然知道，她從此再也不會挨餓了。她心滿意足的盯著這大自己兩歲卻沒有自己聰明的小丫鬟，生平頭一次知道了聰明的好處。棠兒卻渾然不覺正在被「最好的朋友」鄙夷，她只翻來覆去的瞧這絲綢帕子，極容易便注意到了兩個繁複的墨字。
「這是什麼？」
颸然回過神來，臉色發白。傻棠兒不會以為是她將帕子弄髒了吧？她掩飾道：「那是兩個字。我的名字，颸──然──」
棠兒跟著重複了這兩個字，滿面羨意。「妳的名字麼？讀起來好聽，瞧上去也好看呢。」她畢恭畢敬的撐開帕子，目不轉睛的凝視，「這兩個字，就像一幅畫兒似的。妳識字？教我寫字好嗎？我也想知道我的名字如何寫，有『颸然』一半好看也知足了。」
程颸然為難。她可不知這傻丫頭的名字如何寫，但她不會讓傻丫頭知道。她拍拍裙子站起身，丟給棠兒一個背影，纖細的秀頸高高昂著。
「我當然識字，不過可不能平白教妳。」
「好颸然，明兒我拿冰糖葫蘆給妳吃。」棠兒信以為真，追到颸然身後哀求，「我聽小姐說想吃冰糖葫蘆了，我一定偷得出來給妳。求妳教我寫名字吧！」
「好，一言為定。」
程颸然佯作高傲的走掉，其實那金銀糕並沒讓她完全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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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又去了老人的書攤子，平靜的說，「那帕子我丟了。現在，我又不記得名字如何寫了，怎麼辦呢？」
老人有些詫異，但很快平復，慈愛笑道：「無妨。我再寫與妳便是。」
程颸然搖搖頭，「不要。」她不等老人邀請，自顧自的在書叢中流連。她聞到一股墨香，登時心曠神怡。
她必須學會寫更多的字，這能為她換來更多吃食。
「我想會寫這裡的所有字，你能將這裡的所有字都寫在帕子上給我嗎？」
老人啞然失笑，「這自然是不能的。即便我有足夠大的帕子，日夜不停的寫，大概等到全部寫完那時，妳已長大嫁人了。」
而這正中了颸然的下懷。
她綻出像對棠兒那樣的笑，甜聲道：「那麼就請先生一點點地，全部寫給我吧，直到我長大嫁人為止。」
颸然並不曾指望他會在那一刻便答應她的請求。連傻乎乎的棠兒都要在收下她的禮物後才成為她的食源，何況這個讀過很多書、識得很多字的智者模樣的白髮老人。她所需的，不過是邁出這第一步。
只要司馬先生明瞭她的心意便可，她日後自會想出法子來，一步步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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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老人收了書攤，拖著影子歸家的身影未免沉重。颸然不知自己正是讓他心重的來由，只盯住他蹣跚樣子，覬覦著這人生第一隻獵物。
老人甫一轉過街角，她便擦著牆邊，輕快的跟了過去。跟了許久，綿延過許多餓殍遍地的市集，面前便現了一處極靜謐的院落。有青苔並不見高樹，過清風而無染花香。晶瑩一處清渠，青黛幾縷遠山。
自第一眼起，颸然便愛上了這處庭院。
她在那裡等到天黑月暗，然後費盡氣力爬上了那斑駁牆頭，向裡張望。
於是她見到了那三個大字，不鑲金帶銀，甚至沒有像樣的裱匾。
只清淡的落在青竹連成的平板上，墨筆寫就──
 
 

飛霜堂。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