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撿賠錢貨~我要有錢 黑吃黑篇之二
安平城是離皇都最近的縣城,由梁安祺家門外右手邊那座竹子橋,過了和歌溪,直直往東走,不一會兒就能到了。至於往皇都最方便的道路之一,則是過橋後左轉順著和歌溪,一路往北。
即便是雨後,和歌溪的水勢仍然平緩,果然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和諧如歌,左右兩邊拔高的堤岸是自然堆積而成的,土堤上冒著小白花的翠嫩草叢中可能藏著地鼠或兔子洞,豐年裡一隻隻吃得肥滋滋,還三兩成排站在路旁傻不愣登地看著她們的驢車經過。
小小年紀已經是鄉野之間熟練小獵手的趙怡之,淡漠卻肅殺的眼神瞥過那一群肥兔子,遺憾地想著,可惜今天有事,要不然抓一隻回家,今晚母親和安祺姊都能加菜!肥兔子們果然感受到她可怕的殺氣,一下子全蹦跳著逃走了。
「誼母有要買什麼嗎?」駕著車的梁安祺問道。
趙怡之沉默良久,才道:「沒有。」
梁安祺瞥了她一眼,看見她腳下穿的是新鞋,誼母肯定想給怡之置辦一件能配新鞋的衣裳,「那買新衣服好了。」
「別亂出主意!」
「我問好玩的,妳這丫頭以為我昨天沒問誼母嗎?誰才是亂作主啊?撒謊的是小狗!」
趙怡之漲紅了臉,囁嚅道:「皇都的東西太貴了,別買,明天我到縣城裡隨便買買就好了。」母親確實拿了買衣裳的錢給她,但她並不希望母親辛苦攢起來的錢花得這麼奢侈。
「老娘我有錢哩,我偏要。」梁安祺哈哈笑。
趙怡之瞪了她一眼,「不要亂花錢!」
「我偏要!撒謊的小狗咬我啊,哈哈哈──」
趙怡之目露凶光,拿起窩窩頭便塞進梁安祺大開的嘴裡,「專心駕車,妳這笨蛋。」
這條驛道,並非皇都對外的主要道路,大多只有農戶使用,每月趕集市以外的日子幾乎就只有牧童偶爾會在草堤上放牧,於是一路上盡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涼風送爽,春神的裙襬拂掃而來,作物像波浪般搖擺;有時會經過成片樹林,有翠雲嘉蔭遮擋日頭,偶爾則需要停下車,禮讓放牧的羊群牛隻或散步的母鴨帶小鴨,倒也很悠閒。
對她們倆而言,每個月上皇都採買,一直都是值得期待的事,雖然得坐上半天的車,考量到回程時不能拖到日頭下山,她們甚至只能在皇都的南市逛一逛,吃點東西,買到該買的、在縣城較難買到的用品,就得回家了。
皇都真的好大,而且充滿了驚奇,光是立於正南門兩邊,不知用什麼石頭雕的,竟然通體光潔如玉的石獅子,就是她們個頭的兩倍高,城門也是仰起了頭還看不盡全貌的雄偉崇隆。
趙怡之第一次跟著梁家父女一起造訪皇都時,回程甚至一路吱吱喳喳沒停地和梁安祺討論著,那樣厚重高大的門,到底要怎麼開啟跟閤上?一個位在皇都邊緣最小的南市,她們都還不曾走遍全部,街道兩旁爭妍鬥麗的布旗與造形五花八門的燈籠就已經夠讓她們眼花撩亂,更何況是那些玉堂奐奐,飛甍彫翠,不知做什麼名堂的高樓與建築,真希望有一天能把它們逛透!
這天,梁安祺還是趁著趙怡之不注意時,給她買了翠綠色裙子和湘色上襦,還給她多帶了條鵝黃色髮帶。她自己則買了書、墨條、皮紙……皇都賣的貨物品項總是特別齊全,她原本想來買比較好的鹿角膠做的松煙墨和竹紙,不過因為買了衣裳錢不夠,但也無所謂,反正都是要消耗掉的,品級次等的也能用。另外還有一些較難得的花草種子;還順道去找了鐘錶匠替她調整懷錶。
懷錶這種舶來品,在縣城裡,就是幾個有錢的員外們都當成寶在顯擺的,近年皇都裡小康之家也開始時興擺上個別緻的小鐘,所以皇都才找得到修鐘錶的師父。梁安祺這只懷錶是父親留下的,從她有記憶起就見父親帶在身上,也不知道它怎麼來的。幫她修錶的是過去常年讓她父親看診的一位廖師父,雖然廖師父已經老得耳朵重聽,光禿禿的頭頂都冒出花斑,還有著喜歡拿修錶的玻璃透鏡在來客臉上巡視的怪癖,不過性格和他的修錶技術一樣嚴謹而且實在,梁安祺總是藉著修錶的機會,順道給老師父看診。
廖師父的鋪子並不像一般的鐘錶匠鋪子那般新穎,昏暗擁擠而且堆滿了各種趙怡之沒見過的怪東西,所以她總是找藉口要到外頭去晃晃。梁安祺看完診走出鋪子時,也要瞇起眼,等好一會兒才能適應外頭的日光。
「我看這一回,小老闆非拔了維少不可!」
閉著眼的當兒,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真正引起梁安祺注意的是「維少」這稱呼。皇都的市井之徒口中的維少,只有一個人。
「噯,龔老大去的真不是時候,維少這些年好不容易闖出一點名堂,但那樣的出身就是在龔家也難以立足,往後維少怎麼可能跟小老闆競爭呢?」
「維少最多也就是庶出,能爭什麼?」
「可是我聽說……」
「道聽塗說,最好別亂說!」那人用力拍了同伴後腦杓一把,緊張地四下張望,趕忙拉著同伴一起躲進了暗巷。
梁安祺這才想起,前陣子皇都商會的主席龔天問仙逝了。
說起龔天問,三歲小孩都知道,他可不是單純的商會主持。說穿了,能擔任皇都所有商號行會的主席,沒有一點來頭,是坐不穩這位置的。
在皇都,所有妓院、賭場、當鋪、澡堂、煙館、酒樓、瓦舍,這類有黑道關照的鋪子,如果背後大老闆不是龔天問,起碼也有他的分股,說他是皇都的地下皇帝也不為過。
龔天問只有一個獨子,也就是方才那群人口中的小老闆,今年好像三十了吧,要接下大位不是問題。但是龔天問在外頭還有一個私生子,多年前還把他帶回龔家認祖歸宗,這私生子就是他們口中的「維少」,龔維忻。
「發什麼呆啊?好了嗎?」趙怡之顯然逛得盡興了,回到廖師父的鐘錶鋪子前就見梁安祺呆站著發愣。
「噢,好了,走吧。」梁安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
算了吧。先不說她幫不上忙,實際情形她也不清楚,瞎操心有什麼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