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伴君側(BL)
夜,凝重而沉寂。明亮的宮燈沿著走廊彎曲蔓延,厚厚的皮毛外袍也抵擋不住嚴冬的寒冷,只是想盡快走到早已被炭火熏得暖和的寢室。
「凌斐清呢?」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龍燁的聲音不由得聚集大量的寒氣。
「可能在馬廄,要叫他過來嗎?」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面的管家小心翼翼的探聽自家主子的意思。
「帶他過來。」龍燁丟下冰冷的命令,邁進寢室。
龍燁,琉夜國國君一母同胞的弟弟。
而凌斐清,曾經是墨雲國的王子,年僅五歲便做為質子被送來琉夜國,與幾位皇子一同長大。
墨雲國是與琉夜國相鄰的小國,七年前龍燁的姊姊尤菲嫁給了墨雲國的太子。
可是一年前墨雲國卻趁著先皇過世、新皇登基的動盪時期,突然向琉夜國宣戰,做為宣戰書的是琉夜國尤菲公主的項上人頭。
龍燁仍然記得那天大殿上這則消息猶如青天霹靂響起的時候,站在自己旁邊的凌斐清瞬間蒼白了面頰,畢竟這樣的宣戰方式,已經意味著他的死亡。
最終國君龍玄因為正處於新皇登基、廣赦天下的時期而留下了凌斐清的性命,讓他做為奴隸,用一生來償還血債。
直到今天,龍燁一直認為這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曾經兄弟幾人中就數大皇兄與凌斐清感情最好,所以他一定是念及舊情,不忍心下令處死凌斐清。
凌斐清到了王府,連龍燁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扔給了管家。此後一年,他承擔著王府內最重、最累、最髒,以及沒有人願意做的活,成為所有的人欺負的對象,就連最低等的丫鬟也懂得拿他撒氣。受盡了皮肉之苦,他終於學會了對於所有的輕蔑和欺辱都默默承受。
跟在管家的後面,凌斐清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跨進龍燁的寢室──臨麒殿,這是自從墨雲國事變後,龍燁第一次要見他。
前面的管家停了下來,他也跟著停下腳步,雙手緊緊的捏著單薄的衣服。
氣氛詭異又凝重,倚靠在躺椅上的龍燁盯著窘迫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少年,如果不是管家帶他過來,他根本認不出這就是曾經笑容燦爛如太陽的清王子,最後報復似的揚起嘴角,揮揮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領命,轉過身子,這才發現凌斐清竟然一直站在那裡,於是繞到他的身後,直接踢向他的腿彎,接下來便聽到了雙膝落地的重響。
凌斐清連一聲哀鳴都沒有發出來,掌心傳來了陣陣疼痛,他知道這是剛才突然失去重心,跪倒地上,為了保持平衡,出於本能的用雙手撐住地面而蹭破了皮。可是對他來說,對面那個自從他進來便一語不發的男人更加恐怖,可以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飽含著憤恨的強大低氣壓。
因為位置的關係,雖然凌斐清跪下後始終低垂著頭,但是龍燁依然可以略微看到他的表情,緊緊的抿著嘴唇,這是他緊張時候的表現。
龍燁起身,慢慢的踱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聲音雖輕,卻沒有半點溫度,「這是尤菲姊姊死後我第一次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昨天才剛從邊疆回來。一年,我親自攻破了墨雲國。你的國家和你的親人,都已經不存在了。」
他看到凌斐清的身子顫抖了下,不過很快便再也沒有反應,仍然是一聲不吭。
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龍燁想要看他驚恐傷心的樣子,沒想到卻看到一張平靜的面孔和一雙流淚的眼睛,雙眼雖然在流淚,卻沒有半分哀傷。
「你的父王、母后和兄弟姊妹,全死了。」龍燁狠狠的捏住他的下巴。為什麼看不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為什麼他還不如當年尤菲死的時候傷心?
「他們在我五歲那年將我送來做質子,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被當作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我沒理由為他們傷心,眼睛卻不受控制的流淚……」凌斐清嗓音低沉,因為來自於龍燁施力的疼痛,眼淚更加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哼!從小時候就討厭他這副模樣,用乖巧柔弱的樣子博取父王的喜愛。
龍燁慢慢的走到床畔,突然開口,「去把蓮子粥給我端來。」
凌斐清慌忙站起來,把之前侍女放在桌子上的消夜端到他的面前。
龍燁冷笑著接過碗,然後直截了當把粥倒在床上。
「被褥都髒了,你全部換下來,現在去洗。」
沒敢多說什麼,凌斐清立刻照著龍燁說的話去做。
嚴冬二月初,夜半子時,寒涼徹骨的井水浸過手背,帶來的是比刀子還要鋒利的刺痛,他的掌心還有傷口,心裡始終在揣測龍燁最後一句話的真假──
你妹妹瓔還活著,所以你最好不要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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