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顏皇后~煙鎖御宮四之二
※※※
當晚深夜,風離御再次來到掖庭。他帶來一盒罕見的細小金針,將金針在燭火上反覆烘烤,借著微顫的燭光,他將她指上受損的筋脈縫合起來。
風離御的動作略顯笨拙。手上疼痛難忍,煙落打趣道:「原來男子也能執繡花針,竟也繡得像模像樣。」
風離御覷她一眼,見她因忍住劇痛將雙唇咬得發白,眼中盡是憐惜,道:「這是我從隱退的老御醫那裡問來的法子,不知能不能奏效。」不便被人知曉,他只能自己動手。縫好筋脈後,他從袖中取出一只精緻的瓷瓶,將綠色粉末細細撒在她傷口上。
「痛!」煙落驚呼。
「忍一忍,這藥效果極好,西番進貢的。只此一瓶,還得省著點用。」風離御凝眉說著,手中卻未曾停下,只專心上藥。
煙落望著此時極認真的他,偶有垂落的烏髮遮住他俊逸的側臉,添幾許朦朧的溫柔。有異樣的感覺滋蔓,她心中那銅牆鐵壁的一角正緩緩塌陷。
日復一日,煙落被囚掖庭中。日復一日,風離御夜夜來為她換藥。終有一日,他沒有再來。她忍不住問琴書,「七皇子今日有事嗎?」語畢才驚覺自己竟對他有了期待與依戀。
琴書輕嘆道:「皇上宣旨,封七皇子為寧王。」想了一想,琴書皺眉又道:「也不知是好是壞。」
「自然是壞。」煙落接過話,咬了咬唇,道:「若真心晉封,直接封為太子,豈不省事?封為寧王,他與太子無緣了。」
此時夜已深,煙落轉眸望向窗外疏淡月影,乳黃色灑在詭異交錯的柳枝上,隨風蕩漾出陰冷的光影,和著屋中微弱的燭火一齊跳動。
五月的天,添幾許悶熱。她明白,他已是山窮水盡。
這一夜煙落輾轉難眠,到了四更時,依舊毫無睡意,她起身走至院門口透透氣。
月色如流水輕瀉,地上拖曳著她孤零零的影子。遠處宮燈明明滅滅如遙遠的星子,亦幻亦真。不遠處樹影下,似有銀白色一角泛起光芒,煙落幾乎以為看錯。
定睛再看,竟是風離御立在樹下。軟軟的風揚起他金冠下逸出的一縷烏髮,如在夢境。
「還沒睡?」風離御走過來,含笑望著她。
「嗯,睡不著。」煙落輕聲答。
再無話。周遭太靜,靜得讓他們突然不知該如何相處,靜得只剩下彼此呼吸聲交替響起。
月華如水,落在他們身上,清風流連,掀起她的裙裾盈動若飛。風離御突然輕笑一聲,打破沉默,打趣道:「妳在等我嗎?」
「呵,怎會?」煙落斂唇一笑,暗想他也有這般無賴風趣之時。
「夜涼風起,進屋吧。」他將她打橫抱起,長長的裙襬垂落,幾乎拖曳至地,隨著他的走動拂過地面的落葉,沙沙作響。
這幾日似習慣了他的溫柔對待,她沒有反抗。入了房中,煙落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來呢?還一身的酒味。」
風離御在她身邊坐下,覺得有些熱,他鬆開領口一顆金絲扣子,透了口氣道:「今日封我為寧王,晚上總要宴請,多喝了幾杯。今晚要來替妳將金線拆了,這麼重要的事,我怎會忘記。」他自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金剪子,只有尋常樹葉般大小,剪尖極細,鋒利無比。他一層層將紗布打開,她的傷口痊癒,新生的肌膚尚粉嫩。他用剪子將金線一一除去,動作格外輕柔。
他剪得極慢、極小心。所有一切似靜止了,唯有偶爾跳動的燭影有一絲晃動的感覺。一縷碎髮自他金冠下滑落,她瞧見,伸手為他撈起。適逢他為她剪去最後一根金線,他騰地握住她伸來的手,吻了一下,眸中漾出如水柔情,輕輕道:「煙兒,試試看,能不能動。」
她臉一紅,抽回了手,有些心慌意亂。發現手指能伸展自如,她驚喜道:「好像真的能動了。」
「去試試能不能穿針?」他眸中盡是憐惜,柔聲建議。
「嗯!」她用力點點頭,神色難掩激動。忙下了床,她取出針線。可以一試,她反倒有些緊張,似猶豫不決。
「試試吧。」風離御微笑著鼓勵。
煙落點頭,一手執針,另一手執線頭,小心翼翼地穿過去,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還是失敗,第三次她竟是一穿而過。失而復得的喜悅如潮水般淹沒了她。她以為自己的手廢了,不想還有今日。
「妳看,真的好了!」克制不住的激動,令煙落眉飛色舞,竟忘形地擁住他的衣領,她將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那笑聲宛若銀鈴般清脆。
風離御眉目含笑望著她,暗自慶幸。若她的纖手廢了,他會內疚一輩子的。
待一陣高興勁過了,煙落方發現自己正曖昧地挨著他,一臂還掛在他肩上。她羞紅了臉,急欲離開。可他哪裡肯放,牢牢擁著她,將她拉至腿上。她緊張地瞧著他喉結上下滾動著,腦中一片空白。似明白他想要什麼,她腦中亂得很,嗡嗡直響。
「煙兒……」他的吻伴著灼熱的呼吸密密落下,帶著不容置疑的掠奪。
「不……我們不行……」她像是垂死之人,無力地掙扎著,她將雙手抵住他的衣襟,他卻捉了去,反扣在身後。他的唇間殘留著濃烈的酒香,醺得她亦是醉了,只軟軟膩在他懷中。
「七皇子……」她腦中一團亂,無法思考。
「叫我御,煙兒。」他的聲音消失在一路向下延伸的熱吻中。他什麼都不顧了,唯有她是最真切的,是他想要的。
煙落無力地揪住他的衣領,承受著他的灼熱,他的掠奪。她無法抗拒他,她的心寂寞了太久,久到哪怕只是一點點溫暖都會令她情不自禁想要去靠近。她亦是偽裝冷靜太久,久到再也裝不下去。這一刻,她忘了一切,只一味沉淪。
夜那樣靜,零星一點燭光跳動,越來越弱,似羞於照耀那無邊春色,終於滅去。
過後,她伏在他胸前,數著他強勁的心跳,默默不語。
他摟著她,瞧著她沉默不出聲,心中漸漸凝滯,悵然失落。
良久,風離御輕聲問:「妳後悔了?還惦著慕容傲?」
傲哥哥。煙落一怔,放縱自己的一刻,她竟沒想起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傲哥哥。風離御帶給她的是一種狂熱的感覺,幾乎毀滅般將她盡數吞噬,這種感覺她從未在慕容傲身上體會過。她究竟是怎麼了?
見她怔愣,風離御似醋意更甚,「妳是我的人,你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煙落惶惶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映月。」
「映月?」風離御頗為驚訝,「妳怎會提起她?」
「她是你的妃子,你夜夜都上我這來,這般冷落她,叫我心中過意不去。」煙落別過臉去,掩住面上難堪。
「煙兒。」他將她的小臉轉過來,神情認真道:「我無意納妳妹妹為妃,都是母妃自作主張。我一直待她有禮。日後待風波平定,我一定想辦法,完璧歸趙。」
完璧歸趙?煙落美眸圓睜,不敢置信。
「煙兒,妳別總想著別人。」風離御略微不滿,再度將她壓在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