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顏皇后~煙鎖御宮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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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過去半個月,今日是元月十五,一年一度盛大熱鬧的萬燈會。按照慣例,在晉都斂翠湖之上,將有百艘畫舫首尾相連,每艘船均是側面靠岸,大肆舉辦燈謎會。
煙落的婚事算算只剩下十多日。去年今日便是她與傲哥哥相識之日。
猶記得去年萬盞華燈,點點星火,亮徹夜空。慕容傲藍衣飄飛,如揚起三尺碧水,手中提著一盞盛開的淡粉蓮花燈籠,他穿過茫茫人海,穿過重重花燈,緩緩向她走來。淡然清雅的微笑,令她永生難忘。
是夜,府中冷冷清清,人們都上街瞧熱鬧去了。
煙落挨到戌時,獨自一人偷偷自後門溜出。其實,今日午後紅菱交給她一封信,道是郡王府差人送來。她打開,裡邊一首五言詩躍然紙上:臨風輕撫樹,眾仙啟丹朱,請君畫一襲,昔日廊坊行,佳人今不見。
煙落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首遞進的藏頭詩,第一句的「臨」字,第二句的「仙」字,第三句的「畫」字,第四句的「坊」字,以及最後一句的「見」字,連起來讀便是「臨仙畫舫見」!原來是傲哥哥約她在臨仙畫舫中見面。他想見她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所以才故弄玄虛。
今年的萬燈節比往年更熱鬧。
月如銀盤,燈似織女織成的繁花薄錦鋪地。燈映月,增一倍光輝;月照燈,添十分燦爛。紅妝欄,倩女雙雙倚欄;綠橋邊,對對遊人戲彩。
煙落在人群中穿梭著,問了幾個路人,方知臨仙畫舫在斂翠湖最東側,是今年萬燈節最華麗的一艘畫舫。按著指引,很快她來到了畫舫前。
仰頭望去,煙落不由驚嘆。畫舫約三層樓高,下層船艙擺設齊全,隱隱可見大廳,還有樓梯,奢華而絢麗。船頭是兩隻栩栩如生的龍頭,船頭船尾都豎立著桅杆,上面插滿黃緞面旗幟,旗幟上繡滿龍飛鳳舞的「晉都」二字,氣勢不凡。畫梁簷角之上掛滿各色的燈籠,有繡屏燈、梅花燈、馬兒燈,壽星燈等等,品種繁複,令人眼花撩亂。
煙落走上前,遞上安邑郡王府的書信憑證,她剛想上船,一名小廝立即上前阻攔道:「姑娘,今日是萬燈節。雖有帖子,按慣例姑娘必須挑一個燈謎作答,答對了方能入內。」
「好。就那個。」煙落淺淺一笑。她隨意一指,挑了個粉色蓮花燈籠。
小廝拾起一邊的杆子將花燈引下,沉聲道:「姑娘,答對才能上船,且只能作答一次,若沒答對只能請回了。」
「沒問題。」煙落依舊淡笑。
周邊漸漸湧來不少圍觀的人群,個個翹首等待。照以往最大的畫舫之上都懸掛著最難的燈謎,看客們早就群聚於此,直等著看拔籌之人的精采作答。
「好,那我唸了:『飛燕不言牡丹掩面』,請打一句七言詩。」小廝挑起花燈,高聲朗讀道。
「呦,作詩的燈謎,少見呢,難。」議論聲不斷傳來。
煙落略略一想,旋即答道:「鳥自無言花自羞。」
她清淡的聲音如溫風拂過人們的心田,四周靜下來,唯有清晰的呼吸之聲此起彼伏。
「好,好,好!真是絕句。」少刻,終於有人出聲打斷寧靜,鼓起掌來。圍觀人群登時又沸騰起來,喝彩聲一片,讚賞的目光紛紛向煙落投去。
「姑娘,請上座!」小廝見煙落應答如流,忙側身讓開一條道,單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恭敬地道:「姑娘,您要找的人已經在三樓『順』字雅間等候您多時了。」
煙落略一頷首,撩起裙襬,小碎步來到船中。無心欣賞畫舫中的奢華擺設,她滿心期待著能早些見到她的傲哥哥。
隨著煙落登上臨仙畫舫,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大街上只餘三三兩兩的行人。一名黑衣男子迎風而立,衣袂翩飛,暗夜中唯見他一雙眸子漆黑清冷,正是二皇子風離澈。方才的一幕,盡數落入他眼中。
風離澈緩緩開口:「宋祺,去查她是誰?」那低沉的嗓音極富磁性。
宋祺拱手道:「遵命,二殿下。」領命飛快閃身,宋祺迅速沒入街道盡頭的人群中,無影無蹤。
風離澈兀自立了一會兒,不遠處嬌美的身影已消失在畫舫中,他淡淡地抽回視線,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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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落順著鋪滿大紅色地毯的樓梯來到三樓「順」字雅間。她環顧四周,看起來三樓只有一間廂房,她面前八扇齊整的雕花紫檀木門有著說不出的華貴與氣派。
門虛掩著,漏出裡邊一線橘黃色的光線,似是無言的邀請。想著馬上能見到傲哥哥,煙落心中似有柔波蕩漾。伸出素白的手,她上前輕輕推開門。
「傲……」
一聲傲哥哥的呼喚,被她硬生生地嚥回喉口,菱唇微顫,似水美眸中寫滿驚訝。
煙落面前兩扇通天落地的雪白鮫紗帷帳以流蘇金鉤挽起,房中青煙繚繞,如夢似幻,迷濛間唯見一男子正坐於雅間內獨自飲酒,他身著海水綠耀眼的織錦服,頭戴熠熠生輝的赤金冠,貴氣逼人。男子手中執著青玉酒壺,有琥珀色的瓊漿自壺口傾瀉下來,注入酒杯中,他勾唇一笑,抬袖一飲而盡,那動作優雅萬千,好似書寫著一篇華美的詞賦。
怎麼會是他?是在街上撕裂她鴛鴦枕巾的男子。煙落怎能忘記,那是一雙寒如冰,隱透著邪氣的眼睛,此時正直勾勾望著她,目光深邃得彷彿要將她吸入黑洞中。
煙落的心一下子慌起來,強作鎮定,她啟唇道:「公子,抱歉,我走錯房間了。」她的聲音有著難察的顫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也不知這名男子有什麼目的。此時門敞開著,船外湖面上吹過一陣冷冽的風,灌入她的脖頸間,如片片鋒刃刮過,惹得她一陣瑟縮。轉身,她急欲逃離。
「昔日廊坊行,佳人今不見。」身後男子不疾不徐地唸著。
一驚,煙落忙回頭,脫口就問:「我的信,你怎會知道?」
「妳說呢?」風離御眼波一掃,冷冽如霜,卻並不急著回答。獵物已在囊中,他自是不著急,今晚將有一場好戲在這裡上演。
擱下手中青玉酒杯,他起身輕輕撥弄著身邊的青銅鼎香爐,裡面正裊裊散出怪異的紫煙,一縷一縷縈繞盤旋著,在凝凍的空氣中慢慢變淡,直至消失殆盡。
「難道,那封信是你……」煙落咬住唇,問道:「可明明有『安邑』的印鑑。」
「我以為妳很聰明。『鳥自無言花自羞』確實是好句。只是,難道妳不覺得如果是妳的情郎給妳寫的信,印鑑之上該是『慶元』二字嗎?」
此時銅鼎內的紫煙散盡,風離御打開蓋子,執起銅鼎底座湊至自己如鋒刃般冷冽的唇邊,只一吹,爐內的殘香便灰飛散盡。邪笑掛在唇邊,他挑眉,眸中閃過算計。以她剛才所立的位置,「暖情香」應該吸入不少。
「什麼!」煙落腦中「嗡」地一響,她真沒有想到這點。如果是傲哥哥給她的信,印鑑應該是他自己的封號「慶元」二字才是,這麼大的疏漏,她竟然沒發覺。
再次對入那一雙深邃的眸子,他眸中無邊的冷意頃刻浸遍她全身,令她瑟瑟不已。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落入這名邪氣男子的圈套之中。上次他無端扯碎她的婚嫁之物,這次不知他意欲為何,心中暗叫不好,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必須逃。
只可惜太晚了。一種陌生的燥熱遊走全身,勾起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乾澀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沉重的雙腿再也邁不開步子。身子有陡然收緊的感覺,她知自己落入他的懷中,卻掙扎不得。
「砰」地一聲響,風離御粗暴地將她甩至床上。大掌一揮,內力一震,先前打開的門瞬間合上,沒有了冷風的注入,雅間內突然變得燥熱起來。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著面前這俊美無雙的男子,煙落屏住呼吸,驚恐有如萬千蟲蟻爬過,密密匝匝侵蝕著大腦,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迸發而出的冷意,如一股臘月刺骨的冰水正灌入她的骨髓中,令她不住顫抖著。她很害怕,隱隱知曉他要做什麼,卻無力阻止。
她不懂,他們只見過一次,她甚至不知他叫什麼名字,又是什麼人。今晚真的就要這樣失身了嗎?再過十多日她便要嫁給傲哥哥了,怎麼可以?她不能。可身上這惡魔般的男人,正優閒解開她的衣衫。他的動作輕佻熟稔,手指以一種放肆羞辱的姿態,在她的全身遊走。
「放開!」強烈的屈辱感直衝腦門,理智驅使著煙落大喊,她不停地揮舞著雙臂,抗拒著。
風離御停下動作,突然一手擒住她揮舞的雙手,扣在她頭頂之上,另一手則掐住她精緻小巧的下巴,寒聲道:「妳叫樓煙落,是嗎?」他心中微訝,吸入足量的「暖情香」,她竟然還能反抗,他小看了她的意志力。
他不經意的目光,掃到她頭上佩戴的白玉梅花簪。只一瞥,他原本冷冽的臉更陰沉。慕容傲竟連這支簪子都送給了她,那他就更不能放過她了。樓煙落,要怨就怨天,誰讓妳是慕容傲看上的女人。伸手拔去她頭上的簪子,甩至一邊。他一心只想羞辱她,羞辱慕容傲,他只想毀了他們這對情深的鴛鴦。潔白無瑕的白玉梅花簪靜靜躺在角落之中,默默無聲,似在昭告著隱隱的痛。
她軟軟地躺在那裡,抵不住藥力,眼神迷離渙散,散亂的黑髮如煙雨中的一方瀑布,柔美傾瀉在枕上,彷彿開出朵朵奇異妖媚的花,她吐字越來越模糊,「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