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老鴇下堂夫3(完)
被柳音的突然出現和突然消失弄得心慌莫名,華采幽獨自在田埂邊發了半天呆,然後又轉到集市買了些零碎東西才匆匆返家。
一進院門,便聽到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氣力不繼,卻撕心裂肺。
腳下一頓,攥緊手中一直緊握的藥瓶,華采幽扯了扯被涼風吹得有些麻木的嘴角,快走幾步推開了臥室的房門。
「我回來啦!」
燭火明亮的室內,蕭莫豫側伏床沿,身子微微蜷縮,掩口的指間有蜿蜒紅線畫過蒼白分明的骨節,落在掉於地上的筆端,將原本的那一點墨漬暈染成觸目驚心的黑紅。
聽聞動靜,他撐起上身斜倚床頭,同時將染血的手籠入袖中,以袖口不動聲色拭了拭唇邊,方才皺了眉輕聲嗔怒:「還知道回來?」
華采幽站在門邊呆了一呆,旋即涎笑著走過來,獻寶似的將手裡拎著的大包小包一一打開:「我這不是在家裡待得太悶了嗎?所以就出去逛逛,你也知道,女人嘛,一逛街就會忘了時間。不過我買了很多好東西呢,你瞧,這是銀鈴鐺這是虎頭帽這是博浪鼓……」
蕭莫豫翻檢過後滿意地點點頭:「看在妳是為了給我兒子買東西的份兒上,就不予追究了,但是下不為例!」
華采幽柳眉一豎:「好啊,現在你的眼裡心裡就只有你那還沒出世的兒子,壓根兒沒我了是吧?我不聲不響的出去那麼久,也不見你著急!」
蕭莫豫使勁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沒良心的,要不是張嬸說在田邊看到妳曬太陽,又聽賣菜回來的人說看到妳在集市裡瞎轉悠,我早就被妳給急死了!」
「真的啊?」
「廢話!」
華采幽於是咧嘴傻笑,摟著他的脖子在他頰邊蹭了蹭:「這還差不多。」
蕭莫豫攬住她,下巴在她的髮心摩挲:「下次再想出去的話,記得讓張嬸陪著,我也好放心。」
「我現在的身子越來越沉,倒真是懶得動了。孩子生下來之前,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跟前晃,煩死你。」
「好,這可是妳說的。」蕭莫豫笑了一聲,又淡淡道:「我前兩天已經寫信給古意了,讓他下個月中旬過來一趟。幫著妳……處理一些事情。」
他略帶沙啞的溫潤嗓音在華采幽的耳邊響起,彷若擂鼓沿著血脈直擊心尖。
下個月中旬,還有,二十天……
原來,不管再怎樣充分的準備、再怎樣堅硬的心防,到了要面對的時刻,依然會被輕而易舉擊潰,土崩瓦解,化為齏粉。
「小墨魚,對不起……」華采幽靜靜地偎了他一會兒,然後坐直,挽起他的袖子,露出那隻緊握成拳的手,輕輕將略帶抗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讓他的傷痛第一次無遮無擋撞入視線,眼淚成串墜落,讓掌心那本已乾涸的血漬再度緩緩流動,只是顏色慢慢寡淡:「我不堅強,我很自私,我明明知道你現在每時每刻都在忍受煎熬折磨,明明知道你是因為放心不下我才如此苦苦強撐,明明知道早點放你離開才是真的對你好……可我就是做不到……」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頭一回哭,淚眼滂沱一發而不可收拾,讓毫無準備之下有些慌亂的蕭莫豫一時也不由得啞然,只好用另一隻手又是給她擦眼淚又是給她拍背順氣。
華采幽則越哭越傷心,到最後索性一腦袋扎進蕭莫豫的懷裡放聲嚎啕涕淚橫流,抽抽答答語不成聲:「柳……柳音說只要……有希望就絕……不能放棄,但那……樣渺茫的希望,不過是……自欺欺人……罷……罷了……」
「柳音?」蕭莫豫總算從她含糊顛倒的話語裡找到了重點:「妳見到他了?」
「嗯……今天恰好……也不是恰好……他來找我……」
「那他現在人呢?」
「走……走了……」
「他來找妳做什麼?」
「給我一瓶……藥……」
「把藥給我看看。」
「哦……」
哭得七葷八素的華采幽暈頭轉向地將小藥瓶交給思路無比清晰情緒非常穩定的蕭莫豫,然後繼續抱著他抽泣不休。
蕭莫豫單手撥開瓶蓋,放到鼻下一嗅,眉心蹙起,沉吟片刻:「他是怎麼跟妳說的?」
「啊?」
「把他見到妳的情況,還有跟妳說的話,都原原本本告訴我。」
於是華采幽就很乖很聽話的把從柳音出現到離開的一言一行全部詳詳細細地給場景重現了,於是蕭莫豫的臉就黑了……
「他抱妳了?」
「嗯。」
「他還握妳的手了?」
「嗯。」
蕭莫豫磨了磨後牙槽低聲嘀咕:「他最好長命百歲的活著,等我做了鬼再去報這欺妻之恨。」
華采幽哭得是喉乾耳鳴險些氣絕身亡,這會兒雖然總算止了淚,腦子卻還是昏沉,只隱約聽到他的最後幾個字,嘴一癟,險些再度飆淚:「你也覺得是自欺欺人對不對?要想拿到解藥,除非常離娶安陽,而他又是絕絕對對不可能與睿王爺聯姻的。」
蕭莫豫欠身探手取過一塊方帕,為她把一張花貓臉細細擦乾淨,順便饒有興致地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常離選擇輔佐的是太子,怎麼可能跟三皇子的人扯上關係?」
「為了妳也不可能嗎?」
華采幽抽抽鼻子嘆口氣:「從女人的虛榮心來講,我當然希望是可能的。不過很遺憾,實際情況是,常離就算對我再如何動心,也絕不會因為我,準確的說,是絕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影響到他在大事上的決策。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你跟他是同一類人。」
蕭莫豫將帕子對折放好,挑了挑眉梢:「此話怎講?」
「你為了蕭家,他為了雍城,勢必要放棄很多東西,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你們都會毫不猶豫。」
「那……」蕭莫豫不置可否地垂目把玩著手裡的藥瓶:「柳音呢?他也不是普通人,他的肩上也有不得不扛的擔子。」
華采幽想了想:「柳音不一樣。也許因為他是江湖中人,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牽絆束縛。他這個傢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玩世不恭對什麼都漫不經心滿不在乎,但其實只要認準了一件事一個人,就會義無反顧地做下去全心全意地對她好。我想,他應該能夠做到,為了心愛的人即便與全天下為敵也在所不惜,就算全天下都站在他的對立面但只要心愛的人與他並肩就此生足矣。因為他的愛恨都很簡單,而且純粹。」
「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可以為了妳而付出一切,甚至……」蕭莫豫笑了笑,倒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嚥下:「性命。」
華采幽一愣:「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