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陌上花(二) 尹德妃的話,讓我心驚肉跳。床榻?
難道說澤新辰和玉如意就藏在那了?我不敢回頭,心裡如同一團糟透了的亂麻。澤新辰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定是剛才這邊一鬧騰,他在那動彈了一下,被人發覺。
我費了這麼些心思,不過是要保住他,如今豈不是要功虧一簣?!
錢佐聽到尹德妃一提及,馬上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朝旁邊的侍衛一使眼色,那些個侍衛心領神會,立馬抄了刀劍,一左一右就小心翼翼地朝那邊逼近。
我閉著眼睛,不敢回頭。結果是什麼,我已經猜到了。若是我謀殺大理公主的動機還有些牽強,那麼加上大理國質子,就好說了。
嘩啦一聲巨響,床榻分崩離析,瞬時倒塌。床帷之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一切,塵埃落定了吧。
澤新辰避無可避的站了出來,他和玉如意就躲在那帷帳之後。
沒有人料到,原來這屋子裡還另外藏著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空氣好像被噴上了乾冰,瞬間降到了零度以下。
「流求女王也在這?」錢佐那深邃的眸子裡添上了一層看不清的薄霧,事情複雜了。
原來玉如意是流求女王?那澤新辰又是什麼王子?這都是什麼關係?
「皇上,現在真相大白了!」季直良沒想到會一下子翻過身來,「他們流求想挑起我越國和大理的紛爭,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理由實在太貼切了!我承認。怪不得玉如意不願現身,她是流求女王,本該在流求,現在貿然喬裝出現在越國皇宮,還正好趕上了大理公主遇刺,兩人甚至鬼祟躲藏。
還有什麼比這更湊巧的事?
一切都無須辯解了。
「皇上,戴悠夢勾結他國,陷害吳越,狼子野心,其罪當誅!」季淑妃再度恢復了咆哮。不用她補充,其他的人也紛紛倒戈偏向季直良。
沒有人會再認為是季淑妃陷害我了。我和玉如意、澤新辰同時出現在凶案現場,還偏袒他們的事實已經鐵板釘釘。
錢佐的眼中滿是困惑和憤怒,他興許之前還認為我是被陷害,可是現在,他卻懷疑了。他本就對我不信任不是麼?
「來人,將戴悠夢押入刑部大牢,任何人都不准接近!流求女王和質子暫請回質子府,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女王和質子不得出府!」錢佐毫不客氣地下了令。他看我的眼裡,又是那種恨意萌動。
刑部大牢……
看來,我這次難翻身了。
我淒然地回頭看了澤新辰一眼,他眼裡滿是憂色,只是如今他也自身難保了。
真相?會有真相麼?
我被那些侍衛拖走的時候,瞥見了錢倧,他正殷殷地望著我。我心中一動,他難道要救我麼?我現在竟然有些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刑部監獄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作為廢皇后的特殊待遇就是把我單獨關在了一個小號的重重鐵鎖的牢房裡。敲了敲厚厚的石壁,我知道這牢房該是重中之重,想越獄不太現實。
牢房裡的飯菜不太好吃。我吃了一頓,和老鼠打了一夜的交道,等到第二日,到了吃飯時間,牢門突然打開了。
後面獄卒的聲音傳來:「快去送飯。」
一個彆扭的女聲喏喏應道。我看去,只見一個體態臃腫但塊頭頗大的婆子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這模樣真奇怪。
「妳是誰?」
那婆子抬頭看我,窗外微弱的光亮掃進來,照著她半邊臉,徹底嚇了我一跳。
「扮女人也不扮好看點,誠心嚇唬我麼?」來人是錢倧。
錢倧嘻嘻一笑,不再用那蹩腳的假音說話,「皇后真是厲害,旁人若是到了這步田地,早就神志不清了,皇后居然嬉笑如常。」
我往外探望了一下,也不知有沒有耳目。
錢倧笑道:「放心,這裡我已經打點過了。都是我的人。」他說著一臉隨性。
我看著笑靨如花的錢倧,對於他的能耐實在需要重新評估。
「外面情形如何?」我怎麼會不在意生死?這關係到星的命啊。我昨晚上想了一夜,總覺得沒有頭緒。
錢倧不再嗤笑,實話實說:「對妳很不利。有人看到妳在辰王子入偏殿後,就尾隨他進去。之後就有人聽到尖叫,御林軍衝進去的時候,思慕公主就已經遇刺身亡了。」
我點了點頭,想來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凶手,否則我和澤新辰鐵定是要當替罪羊的。
「妳到底為何進去?」錢倧當然不會相信我是哭訴時所說的被人弄上樑去的。
我看了錢倧一眼,現在只有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便不再隱瞞:「我看到澤新辰從座席上起來,往偏殿那裡去了,後來就有兩個宮女慌慌張張從那邊跑出來,一邊說著辰王子暈倒了,一邊跑著像是要去彙報。」
「妳聽了這話,就往偏殿去了?」錢倧看著我的眼睛,眼裡有一絲玩味。
「是。」我坦然承認,「循王你也知道我關心澤新辰,自然就著了道。」
錢倧聽到這話,倒一下子沒了話,嘆了口氣說道:「戴皇后變心,倒是變得快。」
我一愣,沒太明白錢倧的話,只那一下子,人走了神,驀地想到德妃的婢女水沁說的話,她說戴悠夢未入宮的時候就和錢倧有曖昧?
這……到底是……
我收攝住心神,現在可不是想這些風花雪月的時候。
「我到偏殿的時候,看到西邊屋子裡有燈火,那邊還傳來一聲響,然後就衝進去……」我詳細地把當時的情景都給回憶了一遍,一字不落地告訴了錢倧。
「這麼說來,凶手是等妳進偏殿正門的時候,把思慕公主殺了,然後放出聲音吸引妳注意,在妳推門的當頭,從窗子逃出去了。」錢倧分析道,「然後這個凶手,或者是凶手的同謀就告訴御林軍說聽到尖叫,讓御林軍進來查看。」
我搖了搖頭,整個過程我都已經想過很多遍了,說道:「你不是說思慕公主會武功嗎?如果說凶手在我進門的時候才殺公主,那公主怎麼會不反抗?」
「公主是新死不久,這一點,我和錢佐進去的時候,看傷口便看得出來。況且如果不等妳進去再殺公主,萬一妳沒有進去,那把公主殺了不就白費力氣了?」錢倧說道。
「這一點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想要嫁禍於我的人,自是看出了我對澤新辰的意思,但那人怎麼能這麼肯定我會為了澤新辰的暈倒而進入偏殿?若是先殺了公主,未免下了血本,但若是等我進了偏殿再殺,豈不是又遲了?」
這一點我想過很久,但這一次對著別人說,倒是一下子觸發了我:「我知道了!定是有人事先給公主下了迷藥!」我把我自己所想的全部羅列出來:「公主屋子裡頭沒有打鬥的痕跡,那公主的武功自然是派不上用場,凶手先給公主下了迷藥,待確定我進來的時候,就補上一刀,然後從窗子逃走。」
錢倧等我說完,看了我一眼,帶了幾分贊許說道:「不錯。仵作已經查探過了,公主在被刺之前,全身就已經僵硬,但可惜卻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正常,他們又不能查驗血液裡有什麼特殊的藥物成分,只能透過表面的觀察,當然只能知道現象,而不知實質。我心裡默哀著。「有機會你帶我去看看公主的屍體。」在我看來,大理公主肯定是被人下了什麼藥然後導致全身僵硬,用的是什麼藥?興許是個不錯的線索。
錢倧笑了:「妳怎知我能否帶妳去看屍體?明晚吧,我得佈置周全才行。」
這傢伙,又在炫耀他的能耐了。
雖然錢倧這傢伙很可惡,但是現在要救澤新辰、救我,就必須全部仰仗他了。我點點頭,不再和他對著幹,誠摯地說了一聲:「那就拜託王爺了。」
錢倧壞壞地看著我,突然眼波流轉,把我的身子從下往上掃量了一遍,笑道:「為啥覺得皇后在這裡越發讓人心動呢?」
我白了他一眼,暫時不想和他正面衝突,岔開話題道:「王爺有沒有辦法找到說辰王子暈倒的那兩個宮女?對了,還有那個對御林軍說聽到尖叫聲的宮女。」我昨晚上努力在想兩人的模樣,雖然記得模樣,但卻畫不出來,兩人長得也無甚特色,只依稀記得有個宮女鎖骨處似有顆黑痣,我把這告訴錢倧,若是找到那兩個宮女,應該也是有線索可尋的。至於那個謊報消息的宮女,只聞其聲,就更不好找了。
錢倧勉強地點點頭。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三個宮女既然已經暴露,多半是不會再出現在宮裡頭了。
錢倧怔怔地看著我,忽然出聲道:「戴皇后認為是誰殺了大理公主嫁禍給妳的呢?」他說這話的時候,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似乎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這個問句讓我的心不禁一顫。
是啊,到底是誰害我?
尋找線索是為了證明我和澤新辰的清白,可是事情為何發生倒也需要直覺的揣測。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或許是學理科的總是喜歡用證據說話,我竟然心裡頭沒有真正去猜測。我看向錢倧,他此時雙目炯炯有神,眼裡頭似乎藏著話。
「王爺想著的是誰?」
錢倧微微一笑,居然話裡有話道:「看起來是,反而不是;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倒最有可能。戴皇后妳說對不對?」
我玩味著錢倧的話。他說的「看起來是」的,想必指的是季淑妃吧。
在我看來,季淑妃的智商還不夠高,看她嫁禍的手段就知道了。她和她的父親季直良都屬於小肚雞腸的人,心腸雖然歹毒,可惜手段差了點,一點小心思都放在了表面上,讓人一眼就看穿。
這件事,她所做的不過是在旁邊煽風點火,落井下石。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我能和這件事扯上關係,否則也不會露出那樣一個欣喜的表情了。
那麼,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呢?
我的心猛地一顫。眼前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我望向錢倧,只見他仍舊一動不動地瞅著我,似是捕捉到我心底深處那一瞬間的驚詫。
我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有那麼一個人,知道我站在哪裡,恐怕也已經看出了我對澤新辰的心思,而且安排大理公主歇息的住所,只要她願意,佈置這個局對於她來說恐怕都是小菜一碟。
德妃。這兩個字出現在我腦海裡的時候,我竟然有些堵。
我想要否決這個答案,但是又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人選。一個堂堂的大理國公主,怎麼可能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帶在身邊呢?雖然說宮裡宮外御林軍無處不在,保護皇宮周全,可那偏殿到底在宴會現場不遠,應該是保護的重中之重,怎麼會一個御林軍都沒看到?倒是那宮女一嚷嚷,瞬間來了幾個。
說實話,德妃絕對是最有便利陰謀陷害我的人。
我忽然想到那一幕,要不是尹德妃說聽到床榻那邊有動靜,我說不定能讓澤新辰平安躲過這一劫。也正是德妃那看似不經意的一聲驚呼,只一招,就讓我滿盤皆輸。
尹德妃到底是怎樣一個性子?她平日裡的溫和是不是都是假象?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興風作浪?
想到她好說歹說勸我去中秋夜宴,安排我站在那樣一個隱蔽的地方,然後設計一切只等我自己去鑽,便覺得可怕。
我不禁又是上下一抖。
可是,她又為何要陷害我呢?
我暗笑自己的白癡,後宮中的女人們,害人需要理由麼?
「戴皇后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了。」錢倧在旁邊不禁莞爾一笑。
我苦苦一笑,整了整自己的思緒,還是用證據說話吧!無論殺人嫁禍的人是尹德妃,抑或是別人,我都必須拿出證據。真相是什麼,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怎的,我忽然忍不住向著錢倧問起了錢佐,「皇上是怎麼看這件事的?」以錢佐的聰明,應該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錢倧一愣,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問起錢佐。其實,我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就在意起錢佐的看法。估計是剛才腦袋發昏,一時意識亂了。總不至於我對他抱有希望,認為他可以解救我吧?
錢倧吃吃一笑:「妳認為他會怎麼看呢?說實話,皇兄他雖然對妳念念不忘,不過江山美人,我想對於他來說肯定會選擇前者吧?戴皇后,或許皇兄在沒看到流求質子的時候還有心救妳,不過,他既然送妳來了刑部,妳就該知道,他已經放棄妳了。」
把我送到刑部就算是放棄我了?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我不解的眼神,錢倧冷笑道:「妳放心,雖然他放棄妳了,但本王可喜歡得緊,妳就安心待在這裡吧。」
說完,錢倧拎著那個食盒,便又重新佝起背,變成一個老太婆蹣跚地從牢房裡退了出去。重重落鎖的聲音,讓我的心又跌入了谷底。
想到錢倧說錢佐對我的放棄,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然而,很快我就領會了錢倧話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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