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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相逢陌上花(二)
 
  夜晚的時候,又有婆子來送飯了。
  平時送飯都是傍晚時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但這次,已經入夜了。
屋子裡漆黑一片,外面透著隱隱的火光。
  然而在那個送飯婆子進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殺氣這種東西,在死亡離自己很近的時候,絕對能夠透過第六感強烈地感覺到。
  我蹭地站起,一邊往後退卻,高聲地喊道:「妳是誰?」我心知外面有錢倧的人,我必須大聲吸引人的注意。
  然而,一個「妳」字剛剛出口,我就再說不出話來。那婆子手中的一顆石子撞在了我的胸口,只感覺一股氣流變成了一個塞子,塞住了我的喉嚨。
  完了,被點穴。
  那婆子扯出了一根長長的腰帶,眼眸閃爍地朝我逼近,目的再明顯不過──她要勒死我,然後製造自殺的假象!
  我瞬間明白過來錢倧的意思,這裡是刑部大牢,不是冷宮,天高皇帝遠,出了宮,錢佐鞭長莫及,刑部大牢竟成了個人人能進的地方。錢佐把我扔在這裡,就是任由我自生自滅,若是誰想置我於死地,他也聽之任之了。
  我冷笑,自己居然還奢望過錢佐還我清白?錢佐對戴悠夢有情又如何?他自欺欺人這麼久,不就是想把這段情給徹底地埋葬麼?
  如今,這婆子把我性命解決了,可不就遂了他的意。
  那婆子獰笑著朝毫無反擊的我奔來,腰帶搭上我脖子,越收越緊,我的大腦嚴重地充血,只感覺到自己的頭快要爆炸。原來被勒死是這樣的痛苦,我昏沉沉地想,眼睛已經嚴重充血什麼都看不清楚,但脖子那忽而一鬆,空氣、光明在那一刻重新眷顧了我。
  我還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覺得身子忽然一晃,騰空而起,一股疾風帶著我瞬間從牢房轉移出去,後面是婆子的一聲慘叫。
  耳畔傳來乒乒乓乓金屬相接的聲音,我的眼睛漸漸恢復了光明,但眼前的一切更讓我大吃一驚。
  鮮紅的血液夾雜著刀劍相接的星火讓我應接不暇,火把下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前仆後繼衝上來的守衛。
  有人高叫著「劫獄」奔出去。
  是,有個人劫獄,而我正被這劫獄的人扛在了背上。
  究竟是誰,居然想到了一個這麼笨這麼直接的方法?我貼著他的背,他臉上蒙著黑色的面罩,一襲黑色的夜行衣,我看不見他的容貌,但看到那些血光,我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感動,莫名的感動。
  我的雙手不自禁地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他一隻手反在身後拖著我,一隻手單劍和他們相拚。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淋濕,汗味夾雜在血腥中是那麼的微弱,卻又那麼地讓人怦然心動。
  這個在我危難時救我於水火的人,究竟是誰?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一刻,彷彿忘記了生死。
  從牢獄深處衝出來,是怎樣一條艱辛的道路,黑衣人背著我踏著屍體殺了出來。我其實很想跟他說,不要救我了,那些報信出去的人,恐怕已經在外面設好了重重的埋伏,只等著他與我一出去,就落入那天羅地網之中。
  但是我被封住了穴道,什麼也說不出來,黑衣人與我的身上都沾滿了獄卒的血,我緊緊地貼著他的背,等待開門那可怕的一剎那。
  外面一定有許多弓箭指著我們吧。
  威猛的黑衣人毫不猶豫就把獄門劈開,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甚至打算閉上眼。
  然而,奇怪的是外面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天,我驀地回頭,監獄裡橫了一地的獄卒,貌似武功並不怎樣。刑部監獄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還沒等我想明白那些報信的人都幹什麼去了,黑衣人已經背著我躍上了屋頂,輕快又熟練地在簷上快步而行。不一會兒,便攀上了監獄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
  黑衣人開始氣喘吁吁,他方才在監牢裡的驃悍殺戮已經讓他的體力透支,如今背著我上山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我在他肩上扭了扭,表示要自己下來走。
  黑衣人終究不是金剛鐵打的,會意地把我放下,舒了一口氣,看了我一眼。
  他頭上戴著的黑色面罩,只露出兩個眼睛,夜色下,我看不真切,但他回眸望我,卻能讓我感受到那裡是一汪溫泉。
  黑衣人看著我,伸手弄了弄我額前已經凌亂的髮絲,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相信,一定很專注。
  他,和戴悠夢是什麼關係?能傻乎乎地為戴悠夢劫獄,這樣的男人是真的愛她吧。那一刻,我有些迷失,甚至有些享受這樣的愛。
  黑衣人只幫我理了理頭髮,猛地一把抓起我的手,又開始發足狂奔,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踉蹌地差點跌倒。
  黑衣人重又指了指他的背,二話不說,就又把我背起,在林中穿梭。我想要問他是誰,可惜我開不了口。
  山丘的另一頭居然連著高聳的城牆,這是我第一次走出皇宮,越國的城牆沿著山勢而建,蜿蜒曲折,巨石顯著大氣,彎曲添了秀麗,也不知是城牆在月色下是真的令人著迷,還是我的心情大好,主觀地認為城牆美,總之,當黑衣人把我放下稍作休息的時候,我居然對著城牆,張開了懷抱……
  林下清新的空氣,沐浴著朦朧的月色,越國的夜色竟然是這樣的迷人。原來人出了皇宮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妙。
  黑衣人喘息了一陣,體力恢復,他剛才一直怔怔地站在旁邊看我這奇怪的動作,當我恢復常態的時候,便又走過來,擺出要背我的架勢。
  我退後兩步,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張開嘴,啊了兩聲,可惜一點聲音沒有。
  黑衣人領悟了我的意思,往我的肩胛骨輕輕一點,一陣酥麻,然後是劇烈地咳嗽,一口痰吐了出來。
  黑衣人居然伸手在我的背後幫我輕輕地捶著導氣,我驚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你是?」我殷殷地望著他,對面罩後他的容貌抱有最強烈的好奇心。
  黑衣人指了指城牆上,然後向我張開了懷抱。
  他要抱我上去麼?
  我搖了搖頭,「不去。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就不走。」
  黑衣人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的頸部。是不告訴我?還是他不能說話?我還沒明白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見黑衣人忽然警覺地往後一回望,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山丘上傳了下來。
  火光透著影影綽綽的參差樹木,黑衣人順手攀上身旁的一棵大樹,只蹭蹭兩下,就上到樹頂,他張望了一會,又一躍而下,奔到我面前,身形一滯,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他卻忽然掉轉頭,沿著蜿蜒的城牆朝另一邊跑去。
  我一頭霧水,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越來越模糊的背影,我心裡竟有些不捨。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