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商菊籬~麗人難之一
※※※
深夜,万俟懿結束了另一個打盹會議,回到房內,只見一身素裳的妻子正在書案前調墨弄筆。
「在寫什麼?」他來到東菊籬的身後,低頭一瞥。
「窮心計,唯有我目光如炬。」
嬌小的人兒和他一同唸出上頭的字跡,繼而回眸,似笑非笑的睇視他。
「好遠大的志向。」万俟懿笑說,掩不去眸心的亮光。
他的妻,真是不可思議。
「這是在寫我志向遠大,臂攬金岳的丈夫。」東菊籬擱下筆,勾了勾唇。
「怎麼就只有妳了解我?」這是万俟懿最高級的稱讚。
她甜甜一笑,「能了解懿哥,是小菊的福氣。」
他挑了張椅子坐下,她立刻送上溫熱的香茗,動作純然嫻熟,是六年的婚姻生活累積下來的經驗。
万俟懿沒有馬上舉起杯子,反而朝她伸出手。
東菊籬沒有多想,把平時沒做過撥算盤以外的事情的小手擱進他的手中,接著在溫暖的掌心帶領下,坐上他的腿,任由他舉止像兄長疼愛小妹般捧著她寵溺的對待,如同剛結婚那時一樣,而這一抱就是六年。
「今天多虧了妳。」隻手環上柳腰,万俟懿這才終於找到喝茶的正確姿勢,端起杯子。
思緒敏捷的東菊籬很快便明瞭他在說什麼,「我只是把懿哥想說的先說出來而已。」
「但是沒多少人知道我在想什麼。」放下瓷杯,万俟懿失笑,捏了捏她可愛的小鼻子,「妳真是我的金算盤。」
「那麼小菊會努力讓自己撥起來更順手、更響一些。」東菊籬笑著恭維,一如每次他期待的那樣。或者說,她認知裡,他會期待的笑容。
「說說看,妳想要什麼?等到事成之後,我讓人帶來給妳。」修長的指頭在細緻柔軟的腮幫子上來回,万俟懿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難以估測的眼底閃動著兩團火炬,是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大部分的光亮。
所謂事成,指的是刺殺福喜一事。
雖然並不是由她去刺殺,但是幫忙說服掌櫃們功不可沒,才會換得他的大方賞識。這並不是第一次,她從不會拒絕,他也不喜歡別人拒絕。
「那麼,小菊想要一支紫色的蝶形金釵。」
万俟懿眼眸一轉,「我的小菊想要的東西總是別出心裁,改天畫下來給我,好讓工匠看著做。」好讓他看看是否有商機可圖。
他凡事向利益的這點心思,她又何嘗不懂?況且她也是為了展現自己明白他的心思,才這麼說的。
「是。」東菊籬微笑的允諾。
万俟懿的手臂向上,將她按向自己,擁抱過後,低聲的說:「現在讓人來收拾收拾,時辰不早,妳該上床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親自將她送上床,蓋好棉被,同時喚來家僕收拾。
「你還要出府?」小手撫了撫被褥,東菊籬的眼裡沒有太多不捨,純粹就是順口詢問。
打從今年年初,他已經好久沒睡在她身邊,看來是真的很忙。對她而言,想到的就這麼多,不會為丈夫只顧工作而吃味,也不覺得有必要。
「家大業大。」万俟懿聳聳肩,厚掌糾纏著她放在外頭的手,似乎沒打算立刻離開。
東菊籬明白他是在等自己睡著,而她向來是個知他、懂他、為他的女人。
「你愛我嗎?」閉上眼前,她例行公事的問。
「愛。」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一如當年娶她入門時的表情。
她滿意了,閉上眼睛。
他依舊愛她。
※※※
東廷蔚欲言又止,直盯著為了一個月一次的對帳工作而回家的女兒。
從小在商場歷練,非常沉得住氣的東菊籬,即使有所感覺,也不會主動挑明了問,因為父親會這麼看她,通常是不好的事。
「妳最近……和主公相處得如何?」東廷蔚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一如往常。」她翻閱著帳冊,未經思考便回答。
一如往常?這究竟算好還是不好?東廷蔚忖度。
「那……你們何時打算生個孩子?」自家人不迂迴曲折,他直截了當的問。
東菊籬也懶得和他客套,乾脆不答腔。
東廷蔚捺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女兒連敷衍都不願意,難免怒形於色。
「當年主公是念在妳年紀小,沒有動靜,可以理解,如今妳都十九了,再不快點替万俟家添香火,還能看嗎?」
外頭的人都在傳他的女兒不能生育,雖然是個和万俟懿同樣為商場老謀深算的老將,但是無法替万俟家傳宗接代,實在是非常糟的事,而且……
「孩子隨時都可以生,懿哥現在很忙,每晚都出府處理事情,我們根本沒時間。」她滿不在乎的開口。
東廷蔚擰起眉頭,低聲喝道:「誰跟妳說他入夜後還出府辦事的?」
被父親奇怪的反應吸引,她抬起頭,「……自然是懿哥這麼說的。」
「哪個人吃飽了撐著,不睡覺,陪他處理商事?」東廷蔚左邊眉峰不悅的挑了一下,「我聽說他都睡在別院的書房,妳是不是哪裡做不好,惹毛他了?」
「怎麼可能?」彷彿聽見什麼好笑的笑話,東菊籬輕嗤一聲,「懿哥每天都說愛我。」
東廷蔚瞥了女兒一眼,忽然起了個疑問。
那反之呢?他的女兒愛万俟懿嗎?
「妳怎麼沒想過他為何不回房?」
「懿哥在忙。」
「他碰過妳了嗎?」東廷蔚問得更犀利。
東菊籬一語不發。
確實,万俟懿從沒有碰過她,六年來,一次也沒有。
但是,那又如何?他對她的興趣只有自己的商業頭腦,沒有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慾望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找不到第二個她,否則怎麼會愛她?
對,万俟懿對她的愛,就是她能夠賺大錢的能力和手腕。
東廷蔚似乎看穿了女兒的想法,念頭一轉,嘆口氣,「小菊,妳是爹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如此伶俐、如此靈敏,所以有些事妳得再想想,別光讓七街八十舖的事情蒙蔽了妳的眼。妳既為人妻,就得扶家持家,安定了家內,才能對外。」
身為向利益看的商人,談情言愛總會誤了大事,他也不在乎女兒是不是愛這場利益聯姻下的丈夫。如果能愛,自然是好;倘若不能,那也無所謂……然而現在他真希望女兒能夠愛万俟懿。
至少她會出於愛,去想想万俟懿不回房睡的原因,去思考怎麼樣才能贏得他的心,進而留住他的人,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插入他們之間,挑撥他們的感情。
東菊籬的眼角略略上揚,將父親說的話前後思考了一遍,仍然不覺有何嚴重性,不過為了避免父親繼續嘮叨這件事情的重要性,於是許諾,「我會留住他在房裡過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