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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276 月嵐《戰神擒王》

 NO.276 201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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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
戰場上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華京族戰神
一個是流火國心高氣傲的女武帝
可一旦碰上了「愛情」這玩意兒
也要甘拜下風、拱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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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嵐
雄霸天下.常勝將軍系列之三
戰神擒王
9/24發行 情場如戰場 步步為營!

 

 


 

 

連載專區:

月嵐《戰神擒王》──

★★★

懷國初立。

部族紛爭不斷的北槐土地上,以華京族為首的各個部落,終於劃地為領,紛亂不再。

所有北槐子民放下對彼此的仇恨、掠奪,轉為相互合作,進一步以華京族的慕連非鷹這位有鷹王之稱的族長為首,立其為懷王,由他來統治這片新生的大地。

為了給懷國帶來更加安寧和平的生活,懷王亦極力施行許多令懷國安定的政策。

只是……

天地遼闊,山高林廣,當懷國建立,領地越擴越大,許多先前各部族因為僅居於北槐,所以不會有所交集的其他民族,漸漸注意到這個由北槐土地延展開來的龐大勢力。

也因此──

戰火,依舊入侵了懷國……

 

★★★

 

風沙追人,懷國東北方國境關隘理城關門口,此地再往東去,越過寬闊荒原,便是懷國的新鄰居,流火國。

原本兩國該是互不侵擾,和平相處,可如今盤據在關口外荒原上的數萬大軍,卻說明了情況並非如此。

十萬大軍加上流火國女王親臨戰場的燦金紅旗,刺眼又奪目,彷彿是在昭宣著流火國此行侵攻勢在必得的決心。

只見流火國女王的銀刀一閃,大軍立時朝懷國理城的兩萬守軍奔殺而去,光是那吆喝喧囂聲,以及馬蹄鐵靴敲在硬泥上的碰撞聲響,就足以教人聽而喪膽。

理城的守軍被流火國打得節節敗退,但依然抵死不投降,只因身後便是家園,所以他們死命堅守,奮力抵抗。

對於這般頑固的守軍,流火國女王顯得相當不以為然,她端坐高地,聽取著小兵送上的軍情回報,表情流露出明顯的不耐。

「真是麻煩透頂!」嬌燦若花,如初盛嫩蕊的水亮唇瓣,吐出一句極為怨懟的高音。

她是流火國地位最高的女王流葉音,亦是已故先主的獨生女,因此理所當然地承襲了流火國的國主之位。

生得貌美如花的她,有著褐色調的髮絲、淺棕的眸,俏挺的鼻梁下襯的粉嫩香唇,透露著淡淡的瑰紅,臉頰兩側束以雙髮辮,再交叉編織於腦後,高高束起,顯現著她的稚嫩細頸與白裡透紅的肌膚,更增添一分俐落感。

輕便的銀色盔甲裹住她嬌柔的曲線,卻掩不住她露出於護腕外,緊握長刀的纖柔十指。

她抿起唇,微瞇著眼往前方先鋒部隊侵攻的漫天沙塵瞧去,末了,不由得再度迸聲,「區區兩萬兵馬對咱們帶來的十萬大軍,不用打也知道誰勝誰負吧!為什麼不早些投降啊?」

有些煩躁地在原地踱了幾步,流葉音擱下長刀,雙手交疊胸前,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透理城明明兵馬不多,又無力抵抗,卻遲遲未能被他們流火國攻下的原因。

「這豐族真有如此強盛嗎?我知道他們七年前是挺蠻橫勇武的,但這次看起來並不如以往呀!為何連攻半個月卻依舊打不下來?」流葉音看著遠方的煙塵,粉嫩香唇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

七年前,她的父王帶兵遠征豐族,就在這塊荒原上被打敗,父王傷重而歸,在臨死前傳位給她。

她還記得當時父王極為不甘心,所以七年之後,她才帶上大軍,重回舊地,想為已故父王打下豐族,好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可怪的是,這次遇上的豐族,並不像當年打敗父王五萬大軍時那般強盛,一點都看不出之前的勇猛。

虧她接任王位後,還刻意休養生息七年,甚至帶上比當初被打敗的五萬大軍多上兩倍的十萬大軍來,結果豐族人居然變成一群軟腳蝦,只能困守在這塊土地上跟他們糾纏不休。

「真是搞不懂!」流葉音甩甩頭,髮辮結成的馬尾在她的腦後晃過,隨著她的側身而換了方向,跟著視線往她的左後方轉去。

「喂!我說鐵竟堂兄,你別悶不吭聲好不好?出點主意啊!」流葉音棕眸一瞪,嬌音滲透出幾分不滿,視線則是直勾勾地往端坐在身後,從頭到尾都沒出聲的男子瞧去。

「啟稟女王,咱們打的是懷國邊境關口,名叫理城,女王口中的豐族,幾年前被北槐的華京族合併了,所以如今已無豐族。」被流葉音點到名的男子揚起一雙濃眉,底下的褐色調瞳仁露出精銳光芒,聲調還帶著些許慵懶。

「啥?華京族?那又是什麼地方?」流葉音回身往流鐵竟走去,雙手扠腰,微彎下身,髮辮馬尾跟著削肩而下,垂落在流鐵竟眼前,微微搖晃起來。

她這個堂兄流鐵竟,是當年她年幼繼位時,父王為她挑選的宗相,專責輔佐她處理家國大事。

她還記得,父王一直到臨死之前,都還惦記著要他們極力養兵、練兵,有朝一日得遠征豐族,哪裡曉得流鐵竟居然爆出一句「豐族不在了」?

「啟稟女王,北槐這塊土地上原有眾多部族,其中的華京族族長慕連非鷹,在幾年前已採恩威並施的政策,統一各部族,豐族亦在其中。」流鐵竟依舊是那副懶得自座椅上起身的態度。

反正女王嬌悍又不聽人言,這已不是頭一回了……

「啥?你的意思是,我們打錯人了?」流葉音挑高半邊秀眉,納悶道。

「不是打錯,而是咱們現在是跟整個北槐在打仗。」流鐵竟有些沒轍地搖頭,「另外,此刻與我方前鋒交戰的,不過是邊關理城的守兵,女王口中那批打敗先主的五萬豐族勇士,大概已被編入懷國主力軍隊了。」

面對流葉音一直超脫常理外的思考與回應,流鐵竟早已習慣,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感到難以溝通。

「咦?等等,你是說,就算我們打退那兩萬人,後頭還會有五萬人來?」流葉音扳指算了算,突然感覺有些動搖了。

兩萬加五萬是七萬,她雖帶上十萬兵,跟兩萬一比算多,跟七萬一比……卻又嫌少了。

「不只。」流鐵竟唇角一勾,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心裡暗自竊笑一聲,又道:「我說過,華京族統一了北槐,因此大軍絕不只這七萬,應該還有更多來自北槐各地的精英。」

其實這回出兵前,他就已有戰事失利的打算,畢竟懷國的兵力不是他們流火國能夠對付的。

真要說早些投降嘛……也該是流火國對懷國稱臣才是。

「什麼?」流葉音瞪大了眼,「你怎麼不早說呀!像這麼重要的軍情,你居然連提都不提!你是我的宗相耶!失不失職呀你?」

流鐵竟雙肩一聳,對於女王的責問,依然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冷靜臉龐,不同的是,他終於肯彎身自座椅上站起。

只不過,當他一起身,站在女王流葉音面前時,看來不似對她俯首稱臣,倒更有一分威壓而下的過人魄力。

流鐵竟高大的身形雖不算魁梧,但也雙肩寬厚,胸膛結實,一身青鐵戰袍素雅樸實,不似一般將領總好華麗而不切實際,鑲在胸前的狼首露著尖牙,鏤雕得極為生動,看來似在張牙舞爪,只是卻辨不清,他究竟是在對著誰……

「啟稟女王……」壓低了嗓音,流鐵竟褐眸一閃,抿唇應道:「在女王決意出兵攻打豐族前,我曾說過此刻不是好時機,可女王卻言明心意已決,只許大家贊同,不許反對,不然就是刻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攪亂軍心,一律處斬……不知女王可記得此事?」

流鐵竟的聲音飽含著威嚴,濃眉底下的利眼閃爍著質詢,居高臨下睨著流葉音的態度,看在不知兩人是堂兄妹的外人眼底,或許會以為,流鐵竟才是真正的流火國正主,又或者視流鐵竟為反賊,竟以如此大逆不道的態度質疑女王。

「這件事……」流葉音毫不畏懼地抬眼瞟著流鐵竟,想了半晌,才露出略帶遲疑的表情,「啊……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回事。」

流鐵竟聽著流葉音的回答,眉梢忍不住抽動了下。

不是他要抱怨,也不是他太有野心,或是對這個堂妹沒有手足之情,而是流葉音這小鬼頭,實在是個道地的任性蠢女人!

若非她是已故先主的獨生女,全流火國就只有她有資格繼任王位,不然的話,從諸多堂表兄弟、朝臣將軍中隨便挑個人當流火國國主,都還比流葉音來得強!

誰教這流葉音,脾性同已故國主一個樣子,先主獨斷妄為,女王則任性異常;先主性子火爆,女王則性情難馴,不聽人言。

當年先主輕敵,帶了不滿七萬的兵馬,就想吞下豐族,卻是無功慘敗而返,如今女王輕率決策,大軍盡出,想滅豐族,卻渾然不覺世事變遷,豐族早併入懷國……

這一切足以被稱為「愚蠢」的行為,看在他這個輔佐國主的宗相眼裡,只有「可笑」兩字能夠形容。

因此,他從來不覺得,這次出兵會有多好的結果,頂多攻下理城,就會被懷國的援軍給打退了。

不過無所謂,反正天塌下來一定是先壓到女王,絕不會波及他這個盡責的宗相。

畢竟他可是預先設想過許多可能會有的壞結果,也早就有所打算,知道臨到緊要關頭的時候,怎麼做才不會讓這場仗搞到他們滅國。

或許,這就是先主挑上他當宗相的緣故吧!

否則七年前的任性驕縱十歲女娃兒,那半點王者風範都沒有的模樣和氣度,別說撐到今天上場妄想完成先王遺願了,下邊那一票臣子,老早就造反竄位,改朝換代了,哪能由得流葉音穩坐女王寶座到今天。

若說先主真是如此考量,那他只能說,先主總算還有點腦筋,知道挑誰輔佐,才能保住他女兒的命。

「女王,既然女王還記得,這決策都是女王說了算數,那不知女王是否還覺得我這個宗相失職嗎?」啐!連吭聲的機會都不給人,要他如何勸導她、阻止她?

他可是連開口說軍情的機會都沒有!說他失職?這罪名會不會判得太大了些?

「就算是這樣,你是不會變通一下嗎?虧父王還誇你聰明。」流葉音蹙了蹙秀眉,極度不滿地爆出嬌音,「就算我不准大家亂說話,但你是我堂兄啊!怎麼說都是血濃於水的王族,又是父王指名的宗相,我怎麼可能宰了你?所以這麼重要的事,你當時就應該告訴我的。」

說來說去,流葉音就是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過錯。

本來她就沒有那麼殘忍,會去屠殺忠臣良將嘛!而且不許大家滅自己威風,才能振奮軍心,這也沒錯呀!

所以這回會漏掉這個重要的軍情,都是因為流鐵竟太古板了。

她說不許說,流鐵竟就真的一字不提呀?好歹私下找她喝個酒聊個天,暗示她幾句也應該呀!

「是,下回再遇上這種情況,我會主動向女王稟報的。」流鐵竟佯裝聽話地敷衍了句,心裡卻是直犯嘀咕。

啐!這女王,說什麼他是堂兄就不會處死?身為以法治國的女王,怎能輕易說出這種話?

如果讓她這麼管政事,還能壓得住底下那批臣子嗎?

流鐵竟在心裡嘆了口氣,仔細回想起來,其實這幾年真正在管理國家大事的都是他,至於流葉音,她一個十歲娃兒能做什麼?過的一樣是道地的公主生活啊!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因為她背了先王遺願,所以偶爾會跟著他或幾個國中將領學耍刀,練點本領,可事實上依舊是國事軍事樣樣不行。

像這樣的女王,將來若能找個適當有能力的男子結親,扶其為國主,那麼流火國還是有將來的。

偏偏……流葉音別的本事沒有,就愛給他添亂子!

年前,當她舉行過成人禮儀式後,便突然說要親自理政,而且頭一件事便是要拔軍遠征!

說實在話,流鐵竟當時聽見這道女王口諭時,心裡頭只想起兵造反,直接把流葉音給推翻,還比較乾脆。

什麼狀況都分不清的女王,談什麼御駕親征?真當她是全流火國無人能敵的女戰神嗎?

為此,他極力反對,但畢竟他為人臣,流葉音才是真正的女王,所以這小堂妹說了就算,沒得反駁。

再加上,雖然朝臣們都未表態,但其實看準女王無能,想推翻她自立為王的臣子,可還不算少。

所以,當這個沒什麼實力的女王一說要出兵,朝臣們個個點頭如搗蒜,殊不知這並非贊同女王之舉,而是巴不得她戰死異鄉別回來了。

面對這種矛盾的情況,即使他心裡頭再怎麼反對女王的遠征,都只能勉強答應,畢竟他這個先主指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流火國宗相,也是朝臣們急欲推翻的目標之一。

怎麼說他都代女王親政多年,能讓流火國穩定至今,就表示他實力超群,再加上血脈相近,因此若真有人想造反,在把流葉音拉下女王寶座前,勢必得經過他這一關。

但偏偏他總是表現得毫無把柄,讓朝臣們絲毫沒機會扯他後腿,因此若這回出兵,他真的阻止了女王,那朝臣們必定群起而攻之,罵他大逆不道,拂逆先王遺願,到時候這個做事衝動、顧前不顧後的堂妹,九成九會笨到真的將他打入大牢。

基於這些複雜原因,所以他沒攔阻流葉音出兵,甚至好人做到底,陪著她一塊兒出征。

怎麼說流火國都是流家王族用血汗打出來的天下,就算女王無能,他也不能眼睜睜地坐視女王去送死,所以保家衛國這重責大任,就這麼一口氣落在了他身上。

唉……人臣難為啊!

流鐵竟在心裡連嘆數回,眼角餘光再度瞟向了矮自個兒一大截的堂妹。

依照他對她的了解,事情不到緊急關口,她絕不會乖乖聽他的諫言,因此如果現在他將懷國的實力披露在她面前,讓她明白敵強我弱,這場仗沒半點勝算,那她應該就會同意退兵歸鄉……

「好啦!鐵竟堂兄,出兵前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現在仗都開打了,你對懷國還知道些什麼就說吧!」流葉音大方地往流鐵竟的位子上一賴,高蹺二郎腿,勾勾手指,示意他開口。

反正每回出岔子時,這個堂兄總能適時地變點花樣,替她擺平事端,所以這回既然知道如意算盤打錯了,那麼動用流鐵竟這個聰明宗相的時候也就到了吧!

「啟稟女王,我國士兵總數約二十萬,懷國士兵總數粗估有七十萬,因此我國獲勝機會極低,依臣之見,不如現在就收兵回國,杜絕被懷國援軍消滅的風險。」流鐵竟早料到流葉音會有這種反應,因此僅是躬身一敬,沉聲回應。

「七十萬……」流葉音的秀眉微微抽動了下。

要命!懷國怎會有這麼多人?原本她還盤算著,依他們的十萬大軍,至少可以跟懷國對抗到底,誰曉得……

「是,這還只是臣年前打聽到的情報。」為了給流葉音一點壓力,逼她退兵,流鐵竟又補上一句。

「所以有可能更多就是了。」揮揮手,流葉音微噘起唇,嬌嫩臉龐露出明顯不悅,「可是,就算我們現在退兵好了,他們不會趁亂追擊嗎?」

別人她不知道啦!但如果是她,一定揮兵追趕。

「不會。」流鐵竟胸有成竹地應道:「現今的懷王慕連非鷹,是個仁德誠義的人,他因善待各族族民而得民心,因此絕非好戰之人,所以只要咱們退兵,他們必然不會貿然追趕,如此只需修寫國書,與對方議和,那麼懷國必定會接納。」

正因為他對懷國做了許多調查,所以現在才能這般輕鬆,否則光看前鋒部隊上場殺敵,卻又屢攻不下,僵持許久,他就得開始煩惱運糧、天候、戰力持續的問題了。

「這樣嗎……」流葉音聽著流鐵竟的詳細說明,不由得沉思起來。

眼前這情況,實在令她感到相當猶豫,也確實萌生退意,但一想到父王遺願,她卻又遲疑起來。

父王對她來說,是她最敬愛的人,而且相當疼愛她,因此對於父王死於遠征中所受的傷,她實在是無法接受,更無法忍下這口氣,這也是為什麼她力排眾議,決定出兵的原因。

可偏偏,豐族成了懷國屬地,若她想將豐族打下來,就等於是要打敗懷國,原本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總之,她就是要把這個地方併入流火國,但是……

七十萬大軍哪!就算她腦袋再怎麼不靈光,也明白即使她傾盡流火國的全部兵馬,也不及懷國的一半,真的是實力懸殊。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哪……

「喂!鐵竟堂兄,如果我們只打下這座城,搶他個精光,燒了城給父王在天之靈當慰藉,然後就退兵,你覺得如何?」流葉音瞇起褐眸,往遠方的關門口望去。

嗯!這個主意不賴耶!先燒座城給父王,拜祭他老人家,至於想打下懷國的問題,等她把流火國治理得更強,帶上百萬大軍,再回頭打他們吧!

「這……」流鐵竟面色一沉,沒想到流葉音都大難臨頭了,還想著要劫掠一番,真是不知死活。

流鐵竟在心裡反覆思索,怎麼想都覺得這主意著實不太恰當,於是再度開了口。

「啟稟女王,臣以為,我軍還是……」

流鐵竟一句「馬上退兵」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個傳訊小兵已經急奔上前,往流葉音面前跪下。

「報!懷國援軍抵達,兵數約兩萬。」傳訊小兵低頭迸聲。

流鐵竟聽得心裡一沉,雖然明白懷國能在數年內一統北槐,必然有一定實力,卻沒料到他們調兵遣將的功夫亦是高明至此。

這速度太快了,比他預料的還快上幾日,就不知他能否及時勸動女王回頭……

「才兩萬而已?」流葉音不知流鐵竟在心中叫苦,只是自座位上一躍而起,滿臉興奮。

援軍兩萬加城內兩萬,也才四萬,還不及他們大軍一半,這下贏定了!

「鐵竟堂兄,就這麼決定了!搶了這城之後再回國!」流葉音粉拳一握,面露欣喜地對流鐵竟爆出一聲不容更動的命令。

流鐵竟瞪著眼,心裡只想叫流葉音自己到前鋒去瞧瞧什麼叫打仗,可情況卻萬般不容許他這麼做。

肩膀一垮,流鐵竟悄聲嘆了口氣,就連他盔甲前的狼首,都彷彿逸出了嘆息。

「臣……謹遵女王旨意。」

 

★★★

 

戰爭的勝負,往往只在一瞬間。

既然決意要打,瞬息萬變的戰況自然顯得相當重要,流鐵竟跟著流葉音一同在高處上觀戰,臉上的表情不再是輕鬆,而是理政時的嚴謹。

雖然女王對戰況太樂觀了些,但其實以十萬大軍面對連日趕路的疲憊援軍兩萬,和原就只能與他們糾纏,卻無力驅趕他們的守城軍馬兩萬,確實還是有勝算的。

所以,僅打這一回,就當給流葉音這女王一點好名聲,讓她過過癮,也無可厚非……

流鐵竟正在考慮是否就放手讓流葉音去耍耍她的女王威風,可是當他仔細觀察過敵方援軍的陣型變化後,卻又猶豫起來了。

雖說是兵疲馬累的援軍,但這兩萬士兵完全沒有半點慌亂或退縮的樣子,依舊俐落地變換著陣型,甚至能夠迅速掌握情勢。

這到底是什麼人在帶兵?如此明確的指令,以及優越的應變能力……

「鐵竟堂兄,那邊怎麼還有一支軍隊?」流葉音對軍法其實一竅不通,所以就著戰況看了老天半,也看不出半點頭緒來,但是一支突然從自家大軍左側,以錐型陣殺出的敵軍,卻讓她看得微驚。

「是伏兵……」流鐵竟濃眉一緊,薄唇亦跟著抿起。

看著那支伏兵如入無人之境般地直攻自家主力兵馬,流鐵竟的心裡忍不住浮起些許不祥預感。

雖說他們還有五萬大軍坐鎮後方,敵軍的伏兵人數亦不多,而自家的將領亦是高手,在面對伏兵時,不僅能夠迅速穩定軍心,更立刻帶頭迎擊伏兵,所以情勢並未因此混亂。

但是敵方的伏兵將領,看來似乎頗為棘手。

即使身陷敵營,但那支伏兵一樣表現得威猛難擋,領兵者更是勇猛得宛若足以燒掠原野的烈火,短時間內便擊潰他們不少兵馬。

「嘩!鐵竟堂兄,那個帶兵的好厲害啊!」流葉音一邊讚美,一邊感嘆道:「可惜是敵將,如果他是我們流火國的人,那該多好?瞧他以一擋百耶!」

雖是敵人,但由於流火國自古便是以武立國,因此流葉音也慣了欣賞有實力的猛將,所以見到敵將那刀起刀落,殺敵毫不軟手,更無錯手的強悍模樣,她心裡著實是佩服不已,早將敵我之分給拋到腦後去。

「那人是……」流鐵竟正心煩著,被流葉音這麼一提,他掉轉視線往伏兵將領瞄去,這一看,他不只是變了臉色,表情更是難得地褪了輕鬆自如,顯得有絲僵硬。

紅穗虎牙盔、黑鐵鎖甲,再襯上揮舞在手的寬刃長刀,和背上色澤鮮明的黑木弓……

「華京戰神律景鳩羅!」流鐵竟倒抽一口氣,薄唇霎時失去血色。

「啥?那是誰?」一長串名字聽得流葉音根本記不得,她轉頭瞟了眼自家堂兄,不懂向來冷靜、沉穩,而且總是輕鬆自在的流鐵竟,怎會一提起這人就變了臉色。

「此人乃華京族裡的常勝將軍,懷國的天下,有大半是靠著他的威猛,才能夠奠下基礎……」眉心一蹙,流鐵竟斂了斂自己突發的失態神情,沉聲道:「就算誇張點,說華京族能有成就懷國的今日之壯舉,是因為擁有律景鳩羅,那也不為過。」

他真是太大意了,雖然他也明白,以他們浩大的聲勢逼近理城,懷國派出的援軍必定是由律景鳩羅領軍,而且援軍又來得如此之快,他早該想到其中有鬼。

但沒料到這支援軍,居然也同等於懷國的先鋒部隊。

這下可麻煩了,以律景鳩羅的威名來推測,他所帶上的兩萬兵馬,必定也是身經百戰。

不知他派這兩萬兵來引走他們注意,又跟著奇襲主將後,接下來還會出什麼奇招?

不,這真是不能打的硬仗,姑且不論他與律景鳩羅的領兵能力孰強孰弱,但他確實缺乏實戰經驗,而且還得應付身邊這個時常提出無理要求的女王,所以硬碰硬絕非上策!

「啟稟女王,根據目前的戰況……」流鐵竟正想力勸流葉音即刻退兵,免得中了律景鳩羅更多的計謀,但是這個任性女王,卻偏偏永遠快他一步……

「嘩!有這人才有懷國呀?那這意思是說,只要宰了他這個常勝將軍,懷國也就沒轍囉?」流葉音心頭大喜,完全沒把流鐵竟的憂慮看進眼裡,她只是逕自喚人將她的長刀取來,接著立刻著人牽馬上陣,將頭上的銀色頭盔一繫,提著刀便殺了出去。

「女王!」流鐵竟來不及阻止,只能放聲狂吼,希望還來得及喝止流葉音這無異是自殺的舉動。

「你安心啦!鐵竟堂兄,管他什麼華京戰神,我可是流火國名列第一的女武帝,身手高明,未曾有過敵手,所以你安心等我把那個律景鳩羅給宰了,然後我們就直取懷國。」流葉音的嬌音帶著得意的笑聲,在馬蹄揚起的煙塵當中輕柔飄過,聽來極為自信,只是卻沒能換得流鐵竟的信賴,反倒令他真的徹底臉色發白。

這個無知到極點的任性堂妹!

說什麼流火國的第一女武帝?她之所以能夠在流火國打遍天下無敵手,那都是旁人礙於她的脾氣和女王威儀,為了討她歡心而故意落敗於她的。

這下可好,他該怎麼收拾這個流葉音丟下來的爛攤子啊?

 

★★★

 

引主將出戰,後假意退兵,誘敵深入,落入陷阱,此乃常見兵法。

只是,什麼也不懂的流葉音哪會知曉這些?

一見到那揚名懷國,甚至連流鐵竟都讚不絕口,讓她心生欣賞與欽佩之情的華京戰神律景鳩羅在見到她之後,立刻引兵急退,她只當是自己這第一女武帝的威名震懾了對方,讓他怕了,所以也沒管身旁其他將領的攔阻,便一馬當先地衝上前去,往律景鳩羅的身影窮追不捨。

她策馬直奔,完全沒考慮到身旁的戰況,也沒閒暇去思索自己就這麼衝過去會不會遭到反撲,只是一古腦兒地急追。

就在她越過一座小土丘時,意外發生了。

轟隆隆的爆炸聲四起,濃烈的火藥味瀰漫周遭,其威力更像是要撼天動地,使得身邊的地面不斷搖晃,最後終於迸開一道巨大裂痕,令整個地表在瞬間塌陷下去。

頓時,驚叫聲不斷,突逢陷阱和驚人聲響,使得流火國兵馬大亂,許多士兵連人帶馬地摔落進火藥炸出的大坑裡,而這道裂縫,更阻斷了流火國人馬的退路,無法退回後方陣營。

至於一路往前拚命死追的流葉音,自然沒能反應過來,而在她還沒回神去思考眼前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時,原本看似被她追趕的律景鳩羅,已經揚著亮晃晃的寬刃長刀,轉身往她殺來。

不知自己其實技不如人的流葉音不懂得恐懼,僅是反射性地舉起兵器應戰,就這麼跟律景鳩羅打了起來。

透過覆面的銀盔,流葉音一邊注意著律景鳩羅,一邊舉刀去擋,本以為憑她的實力,應該可以輕取勝利,但沒料到她這個第一女武帝在對上律景鳩羅時,居然半點用處也無。

要擋,律景鳩羅的強勁力道震得她手麻又痠痛;要躲,律景鳩羅又砍得她無處可逃。

短短幾回合,她手中的兵器已讓律景鳩羅震離手中,飛落入坑,她只得拚命閃避律景鳩羅的攻勢。

可她的逃跑速度顯然不及律景鳩羅的手腳俐落,橫向一揮,在看見她閃過了長刀後,律景鳩羅有備而來地補上一腳,腿一掃,便踢上了她的腹部,力道之猛,讓她的纖軀就這麼往後跌得老遠。

流葉音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腹部被踢得痛楚難耐,教她連爬都爬不起來,方才心頭那股對律景鳩羅的欣賞之情、惋惜之意,早被她丟飛到九霄雲外,現下她只想破口大罵。

該死的!這男人怎麼力氣這麼大啊!

流葉音虛弱地縮起身軀,沒想到律景鳩羅又大跨步地奔向她,長刀一揮便往她砍落。

「啊!」流葉音下意識地迸出了尖叫。

天呀!花樣年華才十七歲的她,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父王的遺願她都還沒能達成,甚至沒能攻下這座城給父王獻祭啊!

流葉音幾乎不敢睜開眼去直視律景鳩羅的長刀,也因此,她並不知道律景鳩羅的刀刃在聽見她的尖叫聲之後,已立時頓住,停在與她的銀盔僅有一掌之距的近處。

「女人?」

沉穩厚重的嗓音在耳邊迸散,與那兵荒馬亂的嘈雜全然不合。

律景鳩羅斂了方才的殺氣,打量著眼前被他踢倒在地的纖瘦身影,虎頭盔遮去他的表情,但那一聲「女人」,已明顯地表露出他的錯愕。

方才他只覺得流火國的主將著實太過瘦小,卻萬萬沒想到,與他交手的竟是個女人。

「女人又怎樣?」知道自己沒死,流葉音握緊拳頭,重新睜開雙眸,有些氣憤地爆出了尖嚷,「怎麼?你看不起女人啊?」

由於流火國以武立國,而男女強弱有別,所以當沒生下任何男丁的父王要傳位給她時,所有人也是群起攻之,一直說她身為女子,能文不能武,絕不可立為女王。

這件事雖發生於她年幼時期,但當年她已略懂一二,對於此事可是記恨頗深,所以才會在繼位後鑽研武藝,為的就是要讓那班反對者心服口服。

可沒想到,在她終於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王後,居然又給她碰上這個輕視女人的華京戰神!

可惡!她是女人又如何?他是男人又如何?

咬著牙,流葉音忍著腹部傳來的疼痛,摸索著撿起身旁士兵落下的長刀,站起了身子,揮刀便往律景鳩羅砍去。

哼!敢瞧不起她,今天她就要讓律景鳩羅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流葉音揮刀猛砍,為的是洩恨,可武藝分明比她高強百倍不止的律景鳩羅,卻突然轉攻為守,無論如何也不肯舉刀迎戰。

「你幹什麼?瞧不起我是不是?」他的閃避不應戰,讓流葉音更加光火,霎時理智全失,只知窮追猛打。

律景鳩羅依舊沒反擊,只是一味地閃避著流葉音,直到流葉音因為氣過頭,沒留心腳底下的情況,踩著了方才被炸過的地面,就這麼一個踉蹌,踩空滑了下去。

「當心!」律景鳩羅連忙提步一跨,長臂往流葉音一抓,就這麼把她給揪住,讓她的半截身子懸空在巨大的地面裂縫上。

他原是想將流葉音給拉上來,可由於地面已被炸得鬆垮,處處易陷,因此當他往後一踏,想重新穩住兩人時,他所踩的地表也跟著塌了下去。

「啊!」

高音在雜亂的戰場上揚起,流葉音只感到身子像是突然浮空,接著便與律景鳩羅一起摔入了光線越來越微薄的黑暗之中……

 

★★★

 

水流湍急,流葉音在水中載浮載浮,怎麼也掙扎不出水面,只能在急流之中,被捲著往未知的去向衝。

她分明就是會泅水的,但身子卻重到浮不上水面,儘管她死命地揮舞四肢,但依舊不斷地下沉。

那是流葉音在意識尚存時,最後的印象……

「咳咳咳!」一股噁心感迸發,伴隨著全身痠疼、頭暈腦脹,讓流葉音不舒服到了極點,甚至是咳出好大的聲響,就這麼把自己給吵醒了。

難受得宛如四肢與身軀要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教流葉音不得不睜開眼,想看看自己是怎麼回事。

沒料到,她才一張眼,視線裡便映入了一張令她感到陌生的臉龐。

自天空落下的光線突地闖入眼眸,令流葉音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可她依舊認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與流火國人完全不同類型的面孔,輪廓分明而立體,曲線帶幾分凌厲,和流葉音最為熟悉的堂兄流鐵竟毫不相同。

這人,瞳仁黑而深沉,眸光卻與他的外貌不符,透露出過分外放的溫情,肌膚色調比起流火國人略深,直挺的鼻梁下是一雙薄透唇瓣,滲出幾許蒼白。

水珠掛在眉梢,沿著臉龐曲線下落,不時滴落在她的臉頰上,在四目交接之際,她瞧見這陌生男子的眸光裡,竟流露出毫不隱藏的欣慰……

「妳醒了?」渾厚嗓音好聽得過分,像是紮穩根基的巨岩,端坐其上只覺安心而不畏懼。

「你……」詢問之音尚未出口,流葉音便覺胸口一沉,她微瞟一眼,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盔甲早已不翼而飛,而這男人竟將大掌貼在她的胸口上!

「放肆!」流葉音臉頰赤熱地一怒,她揮打男人的手背,將他自身上甩開,高音扯裂了幽黑裡的寧靜,「你在幹什麼!」

她急忙撐臂起身,想閃開這個弄不清是否懷有敵意的男人,沒料到手臂剛揮動,腦袋便一片暈眩,讓她剛才的噁心感再度湧上。

「妳先別動,靠著石頭躺一下比較妥當。」男子迸出略帶溫情的嗓音勸告著。

「你……」流葉音很想給他幾枚白眼瞪死他,責問他怎能這樣趁人之危,對著她摸來摸去,可偏偏氣一上來就昏頭、想吐,只得勉強壓下脾氣,先挨在身邊的大石上,半躺半休息,嘴裡還不受控制地連咳了幾下。

縮著發冷又濕透的身子窩在石頭邊,流葉音越想越嘔。

原以為自己能給那個常勝將軍一點顏色瞧瞧,教他明白女人不是好惹的,卻沒料到居然落到這個下場……

想著,她忍不住往眼前逕自堆起枯葉乾枝,並開始升起火堆的男人瞪去,眼一翻,怒問道:「你該不是那個律景鳩羅吧?」

她當時跟那個男人可是近身在打仗,她掉下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拉著她,沒理由她摔到這個搞不清楚是什麼地點的鬼地方而律景鳩羅卻沒事。

而且,雖然她與律景鳩羅都戴著盔甲,彼此認不得對方的臉孔,但這個男人的聲音委實耳熟,想來想去,九成九是脫口而出說她是女人就避而不打的混帳東西了。

「是。」火光四溢,映出律景鳩羅完整的身影,他側過臉往流葉音瞧了下,「妳認得我?」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威名在外,但流火國與他們懷國素無交集,在戰場上大家又都戴著盔甲遮去了面孔,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夠聲名遠播至此,讓任何人都能識出他本人。

「哼!」她怎麼會不認得?流葉音在心裡嘀咕了幾聲。

堂兄流鐵竟都當著她的面介紹過他的豐功偉業,她也與他對仗過了,她還能不認得他嗎?

碰了個釘子,律景鳩羅也沒再自討沒趣,僅是邊往火堆裡添加枯枝,邊續道:「我想妳大概不曉得我們出了什麼事,所以我簡單解釋一下……」

懷國與流火國初戰,對敵軍情況並不清楚,因此律景鳩羅事先詢問過當初居住於此的豐族人,詳細地調查過這一帶的地理情勢,才明白高地下方其實是個天然山洞,有湍急河水流經洞穴裡,再順流而出。

所以他想出這個計謀,先詐退誘敵,再炸塌高地,如此一來便能削去敵軍先鋒勢力。

只是沒料到為了救流葉音,連他自己都跟著落入洞穴水脈中。

「方才落水時,由於妳的盔甲太重,被水流一捲就難以浮上水面,所以妳不但溺水,還一度斷了氣。」律景鳩羅把情況簡略說明後,又道:「所幸施救得宜,妳還是醒了。」

他說著,聲調裡竟還含著幾分欣喜。

流葉音皺起眉,往四周打量了下,發覺他們兩人確實身處河流旁,這岸上到處是野林,看來他們是被地下水脈沖流至此了。

她的盔甲被散亂地丟棄在一旁,卻沒瞧見律景鳩羅的盔甲,想來在掉入河中時,律景鳩羅便已先將盔甲解開,免得被溺斃吧……

一思及此,流葉音不由得將眉繃得更緊了些。

啐!早知道她當時把盔甲脫了就成,也用不著費盡力氣還浮不上水面,甚至最後還得讓律景鳩羅這個敵人救活。

該死的!這好像是在嘲笑她,說她不只是打仗沒能贏過律景鳩羅,就連這點落水的常識都不及他。

「哼!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嬌貴,嗆幾口水罷了,哪會斷氣?況且,如果我真斷了氣,哪還能救得回來?」不甘心的情緒在胸口打轉,流葉音抖著發冷的身子,重重哼了一聲。

「斷氣形同死去沒錯,但是在懷國東南一帶,有著比江河廣闊、比急流澎湃的海洋,那裡的漁夫長年與大浪搏鬥,早已練就一身自救救人的本事,能將溺死的人救活,雖然不是每次成功,但聽說只要剛溺水、剛斷氣的人,別耽擱得太久,大部分都能渡氣救回。」律景鳩羅細細地說明著,不時地撿起樹枝往火堆裡丟去。

暖暖火光襯得他一臉紅,黑透的眸裡看來卻閃耀幾分燦光。

流葉音很不想與他靠太近,可他生起的火堆著實暖著了她冷到沒感覺的腿,讓她不由得偷偷將小腿肚翻了翻,假裝別過臉去,卻是為著烤一下自己冰麻的雙腿。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律景鳩羅將火堆撥了開,一小截火焰附在乾枯枝幹上延燒著,他還留著心添了幾根樹枝,讓火圈的外圍往流葉音挨近了些。

「其實北槐人也是多數不諳水性的,當初國主四處開疆闢土,一遇上水攻,總是傷亡慘重,直到我們將東南領地納入懷國,我才找了漁夫,訓練軍裡的士兵都得學會泅水、學著渡氣救人的功夫……」邊說,律景鳩羅斷了聲音,好半晌才苦笑的續道:「所以說起來,這回救妳,還是我頭一回真的用這法子救人,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流葉音聽著他的解釋,沒為漁夫那招能媲美大夫術士的救人功夫感到訝異、敬佩,卻是先起了疑惑。

「你口口聲聲說渡氣救人,究竟是怎麼渡的氣?」這字眼,聽來像是給溺死的人灌氣,好讓人死而復生,可說要灌氣……那不就只有一個地方?

蹙緊秀眉,流葉音緊盯著律景鳩羅的臉,心裡的不祥預感益發強烈。

事情……不會像她猜想的那樣吧?

 

★★★

 

律景鳩羅的神色有幾分遲疑。

雖然說出渡氣救人的方法沒什麼不妥,但是從與流葉音交談的幾句話當中,他看得出來這女人的脾氣並不好。

所以她既然開口問了,他說與不說,這女人都會發火吧?

拿著樹枝撥了撥火堆,律景鳩羅正色道:「渡氣救人,說明了就是口對口渡氣給溺斃之人,並搥壓胸口,好恢復心跳。」

他說得認真,流葉音卻是瞪大了眼。

「你……你這個人……」流葉音氣得發抖,因為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律景鳩羅真是貼著她的唇渡氣給她!

所以他脫她盔甲,手掌還貼著她的胸前,甚至與她挨得如此近,都是因為……

「混帳!小人!」雖然明白自己是讓律景鳩羅給救了,可給人白佔便宜的感覺就是令流葉音想發火。

由於全身痠痛,腦袋也暈,讓她根本無力站起身,給律景鳩羅一陣好打,因此她索性撿起旁邊的小石塊往他身上扔去。

「你這個無禮的人!色膽包天!居然對我做出這種事!」流葉音開始放聲尖叫。

沒料到她會丟石頭,律景鳩羅連忙起身閃躲。

「妳先等等!我是為了救妳,卻毫無非分之想……」救人還被說成登徒子,任誰都會不快。

律景鳩羅一邊以手裡的樹枝打落往自己身上砸來的飛石,一邊步向流葉音,接著飛快地丟了樹枝,彎身揪住她一雙胡亂攻擊的纖臂。

「妳夠了吧?別再任性胡鬧了,難不成妳希望我眼睜睜看著妳死掉比較好?」律景鳩羅制住她的雙臂後,才沉聲喝止道:「如果妳真覺得這樣好,我可以現在就殺了妳,當我從沒救妳。」

他救她,是不想多一個枉死的幽魂,即使這女人是他的敵人。

他不認為女人就不能上戰場,但女人天生的力氣、體力都不若男人優越,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向來覺得,女人該在別處發揮所長,卻不是在戰場上與男人廝殺。

所以他沒對流葉音下刀,可她倒是跋扈起來。

「誰說死了好啊?你哪邊耳朵聽見我說這句話?」明白律景鳩羅說的沒錯,所以給他這一抓,流葉音也沒立刻反抗,但心裡頭就是不情不願。

對啦!她這命是給他救回來的沒錯,可他分明就是她的敵人、死對頭,而且她還被他佔了便宜耶!

遇上這種事,誰的心情會好啊?

丟他幾顆石頭,不過是發洩一下罷了,畢竟她還是覺得活著比死了好。

只是……教她乾脆地承認事實,甚至去感謝律景鳩羅救她一命,又讓她覺得心裡挺彆扭的。

努努嘴,她使勁甩開了律景鳩羅,微噘起粉唇,對著他拋出一聲輕哼,「你當時幹嘛不給我一刀就好?」

雖說是敵人,但她壓根兒不害怕律景鳩羅,就算他能讓向來冷靜的堂兄流鐵竟視為寧可不遇上的對手,但從他對待她、救她的態度看來……

「不過我知道為什麼,反正你是個不殺女人的膽、小、鬼!」流葉音逕自下了結論。

誰教律景鳩羅在高地上對仗時,一知道她是女人就反攻為守,她跌下洞穴時又伸手拉她,接著在她溺水斷氣後還想辦法救活她,所以她很清楚,這男人雖扛著戰神之名,卻是個道地的軟心腸。

只要她想活下去,他根本沒辦法真的狠下心殺她。

而且,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律景鳩羅甚至拿她沒轍。

嗟!堂堂華京族戰神呢!居然有這種可笑的缺點?

「我不是不殺女人。」律景鳩羅好脾氣地任由她放話糟蹋,見她不再舉手丟石,也就放手隨她去。

回到了火堆旁,他繼續丟著枯枝好旺火,淡然處之的臉龐上沒半點脾氣,倒是有那麼點卸下心頭重擔的輕鬆。

知道她想活,那就好。

他在沙場上見多了死人,有許多年輕無辜的性命,甚至連決定自己生死的機會都沒有,便讓人取走了性命,更有許多人,連生與死的分別在哪裡都不明白,就斷送了一條命。

相較之下,這女人雖然嘴巴硬,死不肯承認,不過他聽得出來,她是想活下去的。

「哦?那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讓你不殺女人?」流葉音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不想有無謂的殺生。」律景鳩羅應得乾脆,可心思卻突然飛得老遠。

每逢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總是如此回答,而與他共同追隨當年的華京族族長,如今的懷王慕連非鷹的好友兼當今懷國輔臣的檀玉濂,也總會補上一句嘲諷味頗濃的話語──

鳩羅,你這人真矛盾,上了沙場,殺人毫不手軟,勇猛之舉讓你被讚頌為華京戰神,可一離開戰場,你卻連隻螻蟻都殺不下手。

檀玉濂總愛這麼說他,而他也早就習慣。

只是每次他都很想反問檀玉濂,為何檀玉濂分明不是身在沙場,不是身處人殺人的修羅地,卻遠比他這個只是盡本分殺敵的將軍,還要來得心狠手辣?

這些事,他真的不懂,但他明白,自己那雙握著染滿鮮血的長刀的手臂,其實並不願意砍下敵人的首級──

「你這人腦袋有問題。」流葉音打斷律景鳩羅突然的沉默,她蹙著眉,大方地將小腿往火堆旁擱去。

反正律景鳩羅既是這種性情,那她就吃定他了,與其用閃閃躲躲的姿勢,不舒服地取著暖,倒不如伸直她的腿來得舒暢些。

「什麼?」律景鳩羅抬起頭,往流葉音瞧去。

「說什麼好聽話?什麼叫做不想有無謂的殺生?你以為你是仙佛嗎?我還人本應慈悲為懷咧!」流葉音頗不贊同地瞪向律景鳩羅,又道:「瞧你在戰場上,一刀就是一顆腦袋,殺人殺得那麼順手,現在卻坐在這邊跟我說你不希望有無謂的犧牲?」

冷笑一聲,她嘲弄地續道:「我倒真想問你,什麼的犧牲是無謂?又是什麼樣的犧牲稱得上有所謂?」

虧她正是欣賞他的威猛衝勁,所以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一度認為,流火國少了他這種猛將真是可惜,卻沒料到他居然只是個腦子裡打了個死結的怪人!

律景鳩羅聽著她的冷嘲熱諷,沒有發怒的感覺,卻忍不住深思起來。

像這樣的話,他平日裡就聽得多了,偶爾懷王慕連非鷹,也會這麼問他。

但是親耳聽見敵人這麼反問自己,倒真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畢竟,他向來都是上場殺敵的那一個,刀起刀又落,能逃過他刀下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也聽不到敵人口中所評斷的自己。

可今天這女人,卻提出了與檀玉濂相去不遠的論調來。

這委實令他感到奇怪,因為他向來認為,只要是人,都會想活下去,若他這個將軍肯手下留情,不殺敵人,敵人應該會比他還要欣喜若狂才是,怎麼這女人似乎也贊成他殺人?

而且還一副他應該再狠、再絕情些的態度。

這樣的奇特際遇,讓律景鳩羅生起了好奇心,讓平日不怎麼反駁這些慣常話的他,難得地開了口解釋自己不愛殺人的原因。

「我只是認為在戰場上,我每殺一個人,敵軍便少一分力,只要能越早壓倒敵軍的勢力,越早分出勝負,那我軍的性命損失就越少,戰事更不必拖長,大夥可以早些回鄉……」渾厚的嗓音帶著幽柔腔調,與律景鳩羅那一臉的陽剛著實不合,卻是矛盾地突顯了他的溫情至上。

「所以我殺人,是為了活人,為了讓我軍的同袍戰友,讓士兵們能多些人存活下來。」律景鳩羅望向河流。

那湍急河水的彼端,就是他的故鄉、懷國的領土,在他迷失至此的當下,不知軍裡的士兵、將領,可還安好?

戰火是否已然平息?

那餘下的戰事,究竟又傷了多少人……

「我不想輸,又或許該說,我不能輸,畢竟輸了,我國就只能等著讓人併吞,家人親友亦有可能遭害,所以為了讓他們每個人都好好過日子,我願意殺人,只是……」嗓音一頓,律景鳩羅突地往流葉音瞟去,同時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幹嘛?」流葉音一身痠痛,手不能打,腳不能踢,只能賴在石堆旁烤火,順道聽聽這男人用那厚實嗓音講講話,誰曉得他卻突然往自個兒身上瞧,讓她忍不住擺出戒備姿態。

「不,我只是在想,若是可能的話,我最希望的是世上無戰事,那我就連人都不用殺,刀亦不必舉,不過……妳大概又會覺得無法認同吧?」與這女子相處了一會兒後,他也大略摸透了她的個性,明白她的脾氣與一般女子不同,不像只是單純地撒嬌使潑而已。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流葉音沒好氣地瞪向律景鳩羅。

「如果妳肯說,我倒想聽聽。」反正現下就只有兩人為伴,瞧她這疲憊樣子勢必無法起身尋路回到理城,所以若她不介意,有個人說話倒不壞。

「你想聽我說什麼?」流葉音沒想到會跟個敵人在這種荒郊野外聊天,這種矛盾情況令她渾身不自在。

「我只是想知道……」律景鳩羅眼光一閃,眸仁直勾勾地對上了她被火堆烤暖而終於稍顯紅潤的柔嫩臉龐,緩緩吐出了疑惑,「流火國為何要攻打懷國?」

 

<嬌悍任性的女王、心軟慈悲的戰神,能否為兩國帶來和平,或是掀起更大風波?紅櫻桃691《戰神擒王》,9/24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