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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504 年度再版/黑潔明【魔力ESP】系列

 NO.504 2015/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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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最經典‧年度再版
黑潔明【魔力ESP系列】
焰燃起,狂吹襲,霧瀰漫
愛情魔力.同時蔓延──




珍愛1047‧魔力ESP系列之一《說你愛我》
珍愛1299‧魔力ESP系列之二《風中琴迷》
珍愛1370‧魔力ESP系列之三《冷面魅影》


 
 

連載專區:

黑潔明【魔力ESP系列】13

 

 

珍愛1047/說你愛我~魔力ESP系列之一

 

「我懷孕了。」平穩的聲音在餐桌上道出令人震驚的話語。

是的,震驚!

這句簡單的話若是出自一位已婚婦人口中,絕不會引起太多的爭議。畢竟,這怎麼說也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不是嗎?

但,此話若是出自一名才剛滿二十的未婚女子呢?

震驚!姑且不論其他家庭所會有的反應,但對風家來說,這絕絕對對會讓他們大大的吃了一驚。

原本有說有笑的飯廳,此刻一片寂靜,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迴盪在室內。

風家老爺嚇得下巴掉到桌上,滿嘴的飯菜差點沒噴出來,完全破壞了他接近完美的紳士形象;風家夫人則一手撫著胸口,杏眼圓睜滿臉驚嚇,此時正喘著氣猛拍胸口。

唯一沒有太大反應的,只有和那名女子長得極為相像但卻小一號的另一名女孩,她只是捧著手上的湯碗,微微揚眉,跟著又繼續喝著碗裡的熱湯。

沒有人懷疑那名女子所說的話,因為,她向來說一不二,正經八百的,從來不曾開過玩笑。如果有一天,當她說太陽從西邊升起時,那太陽就一定是從西邊升起了,風家人絕對百分之百的相信她。

「我要生下來。」淡淡的又吐出另一句嚇人的話,那女子說話的表情平穩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是哪個混小子?我要宰了他!」風家老爺終於被第二句話驚得清醒過來,暴跳如雷的狂吼。

「哇!我苦命的女兒……」風家夫人立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呼天喊地的哭了起來。

「說!到底是哪個混帳,敢欺負我女兒,我宰了他!」風烈軍激動的拍桌子大叫,桌上的飯菜皆為之震動。

「宰了他,教……教琴兒嫁誰去?」風夫人聞言抽抽噎噎地哭得更加驚天動地。

看著這對夫妻的雞貓子鬼叫,風琴依然故我的一臉平靜,接過妹妹遞來的湯碗,自動的再盛了一碗熱湯,又遞回去給妹妹,然後起身環顧家人,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接著拿起碗筷放入水槽,像沒事人般的走回房間去。

「這丫頭說的是什麼話?!」風烈軍等到女兒出去了,才又暴出怒吼。隨即指著老婆臭罵:「都是妳把她給寵壞了!」

「我把她給寵壞了?!」沈雪凝手指著鼻頭尖聲怪叫,淚水像水龍頭般說停就停,一反方才柔弱的模樣,「你敢說是我把她給寵壞了!是誰每次都不敢反對琴兒的話?女兒瞪你一眼,你就什麼都不敢有異議!還敢說是我把她給寵壞了!」

她氣急敗壞的又道:「琴兒說的是什麼話?她說的當然是人話!你都說要將那小子給宰了,她怎麼會肯說那兔崽子是誰?這下好了,琴兒不肯說,現在你可高興了!」

一時失言,換來老婆大人的炮轟,風烈軍立時瑟縮一下,連忙看向小女兒想求救。

年方十五的風鈴拿起湯碗擋住老爸礙眼的視線,很大聲的用力喝湯,假裝沒看見。

「現在怎麼辦?這丫頭向來倔強,她不肯說,我們怎麼知道那混小子是誰?」見小女兒棄他不顧,風家老爺只好放低聲音採哀兵姿態,轉移老婆的注意力。

「她不說,我們不會查嗎?笨!」沈雪凝怒極的敲了下老公的笨腦袋。

「怎麼查?」他這大女兒向來獨斷獨行,極為不喜名號為保鏢的跟屁蟲,以她那副事事冷靜、精明果斷的頭腦,從來只有她欺人,哪輪得到人欺她!再加上風家遺傳的特有能力,這丫頭操控的自制力甚至比他還行,反倒是小她五歲的風鈴完全像正常人一樣;因為如此,從琴兒十歲後就沒再派人跟著。沒想到,這下子出了問題,反而沒人知道哪個混小子有可能是他的女婿?

何況,要是讓琴兒知道他們背著她找那混小子,那可就打草驚蛇了,一個弄不好,可是會換來她極為激烈的反應。說老實話,這娃兒一發起飆來,他們全家可沒人壓得住,所以,首要條件就是要找個不會讓她懷疑的人選進行這事兒才行。

可是……要找誰好呢?

「我吃飽了。」風鈴放下湯碗,拿了張面紙很乖的擦擦嘴,卻突然意識到兩道灼人的視線。

她抬首冷冷的看向那兩位不懷好意的大人,皺起眉頭不悅的打消他們的念頭,「我不幹,你們想都別想。」隨即回身順手將放在身旁不離身的安全帽帶著,跟著也離開了飯廳。

「這個又是誰慣壞的?」風烈軍忍不住又惡聲惡氣的抱怨。

「你啊!還會有誰!」沈雪凝聞言,沒好氣的看著她那惡人沒膽,只敢放馬後炮的老公,再道:「你看要不要找白家丫頭來問問?琴兒平常和那丫頭最好,也許她會知道也說不定?」

「不好,就是因為白家丫頭和琴兒很好,她更不可能會說。我們另外再想辦法查吧。任琴兒再聰明,總會有個蛛絲馬跡的。」風烈軍搖頭哀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偏偏就是拿這大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他這次可真的栽了個大觔斗,他怎樣也沒想到,風琴這次不說就是不說,將這祕密守得滴水不漏。他想盡了辦法,別說是蛛絲馬跡了,連粒沙子也沒查到。

 

☆☆☆   ☆☆☆   ☆☆☆

 

兩年後……

 

風鈴身穿全套的黑皮衣,騎著老爸的寶貝重型機車,身後卻背了個紅色的書包,乍看之下實在有點不倫不類。因為,她沒啥曲線的瘦高身軀加上安全帽遮住了那張純然女性化美麗的臉龐,表面上看起來,活脫脫是個男孩,卻背了個女孩子才會有的紅色書包,但她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依舊每天就這樣騎車上學。

打從三歲時,老爸帶著她騎車飛奔,她就愛上了這種風馳電掣的感覺。十三歲,她在老媽的默許,老爸的不情願卻不敢有意見下,開始了飛車生涯。依照老媽的觀念是認為,小孩子有自己喜歡並有所堅持的事是好事,更何況她的飆車技術是風烈軍親手調教的,早已到達青出於藍的地步;至於老爸的不甘願卻是因為──她總是喜歡騎他收藏的愛車。

風鈴讀的是明城女中,一所超級八股的女子學校,頭髮要齊耳下三公分,裙子不能超過膝上五公分,不能化妝,不能穿耳洞,不能戴髮飾、項鍊、手環、戒指,不能和異性交往,不能、不能、不能,幾乎什麼都不能。當初入學的時候,她真的很佩服老爸竟然能在這種開放的時代找到這樣古板的學校!

之所以沒讓她讀自家開辦的私立風雲高中,當然就是因為她那位親愛的姊姊──風琴兩年前懷孕的關係,老爸因而力排眾議,堅持要她讀女子學校,為此還和老媽吵得不可開交。

基本上,對於老爸的堅持,她是沒啥意見。讀哪所學校,對她來說沒有太大差別。她就是她,她是風鈴,只有她自己才能改變自己。讀一所八股的新娘學校──風鈴嘴角微微揚起,新娘學校是她那好同學小飛的說法,她每次唸這名詞時總是一臉嫌惡。總之,讀一所八股的新娘學校,並不會讓她就此變成小家碧玉的良家婦女;那是老爸的希望,有一位貼心、會撒嬌的女兒,精通家事,最後嫁給平凡有教養的好人家獲得良好的歸宿。

可惜,她和老姊全無一絲以上的特質,只怕老爸的夢想是泡湯泡定了。但這並不表示,她就是不孝順,老爸說的話,她幾乎是言聽計從,只要不和她的意見相左。而大部分的時候,風家老爺都很聰明的知道如何拿捏小女兒的尺度標準,或許是因為相較於大女兒的過於冷靜和不肯妥協,小女兒給他的臉色實在好太多了,所以變成很容易知足吧!

綠色的燈號亮起,風鈴騎車欲繼續前行,卻在剎那間瞥見一位稚齡男孩晃上和她同方向的斑馬線,而那和她呈垂直方向的道路上卻見一輛紅色跑車不甘停下,仗著極快的車速想闖紅燈。

眼見跑車就要撞上男孩,還來不及想,她身體就直接本能的反應。催油加速,攔腰抱起那早已嚇呆的男孩,卻已沒有時間閃避,她放掉車子,抱著男孩藉著碰撞之力順勢跳離老爸心愛的寶貝機車,耳中聽著那隨之而來刺耳的轟然巨響,她將男孩護在懷中,等著落地時會有的撞擊和疼痛。

驚訝的發現自己不再下墜,卻也未等到那應有的痛楚,風鈴倏地睜開雙眼,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去了刺眼的晨光,茫然在臉上一閃而逝,她立即了解到自己竟被這人接了個正著,黑影身形微動,陽光立時亮眼得令她重新閉上了雙眸。

「你沒事吧?」沙啞的語音穿透安全帽的玻璃罩,聽來模糊不清。

聽了他的詢問,風鈴立時發現自己全身毫無疼痛的感覺。她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他的話,那人將她和小男孩放了下來,隨即檢視起男孩有沒有受傷。風鈴站直了身子,瞪著那男人厚實雄壯的身軀,心中泛起一絲詭異的感覺,他此刻正蹲在她身前專心的檢查那男孩的擦傷,剛好背對著她。她的視線很直接的就對上他黑色的後腦勺。

天啊!這傢伙光是蹲著,他的頭就已到達她胸前,要是站起來不嚇死人才怪。難怪能輕易的接住兩人!

說是輕易,是因為她方才幾乎沒有承受到些微的撞擊,也就是說這人完完全全的吸收了她和那男孩下墜時的重力,簡直不是人!

初睜眼時,她對他唯一的感覺就是──不動如山!他那背光的身影,十足十像極了一座雄偉的方山。

一陣微風吹過,令他不長不短的黑髮微微揚起,風鈴的視線立刻被他那濃密黑髮下從衣領內延伸至後頸上的黑色火燄刺青所吸引,雖只瞧見大約五公分的火燄,但卻足以讓她發現兩件事:一是那刺青師父技術極好,那青黑火燄栩栩如生,仿若正熊熊燃燒;二是這傢伙鐵定是個黑社會。

不遠處傳來的上課鐘響敲醒了她的胡思亂想。風鈴瞪著那人厚實的背,又瞧了眼已經完全撞爛的寶貝機車,再加上已逐漸圍上來的人群,想來有這人照料,那男孩應是不會有事了。她可不想遲到,省得還沒回到家,就讓學校那群老烏鴉打小報告,連帶讓老爸發現她又撞爛了一輛他的寶貝機車。幸好這裡已經快到學校了,用跑的應該還來得及。

迅速回身閃進旁邊的巷道裡,風鈴邊跑邊將安全帽摘下,將黑色皮外套脫下來塞進紅色書包裡,然後套上百褶裙,跟著換下皮褲,當她從巷子的另一頭出來時,已變成著名女子學校明城女中的保守女學生。

雷易檢視完那小男孩的傷,隨即站起轉身欲查看那救了人的少年,卻只見四周指指點點看熱鬧的人群和那正孤零零的倒在路邊殘破的機車,那少年和肇事的跑車早已不見蹤影。

小男孩的母親此時才從對面的店家衝出來,正萬分感激的頻頻向他道謝,他冷漠的回過身道:「不用謝我,人不是我救的。」

那婦人一見到他的面孔,臉上神色立時變得慘白,全身微微發抖不敢再說一句話。

「雷?」歐陽青臉上戴著墨鏡穿過人群走向好友,俊毅的臉龐閃著疑問。

圍觀的群眾一見到他,頓時一陣騷動。

譏誚的神色浮現眼底,雷易知道自己和歐陽青兩張臉孔放在一起會形成多強烈的鮮明對比,正如惡鬼和天使般的天差地別。而,他也知道,歐陽青比他更討厭人們將他們相比。

「沒事,遇到一位奇怪的少年。」

「人呢?」歐陽青臉上佈滿寒霜,為了四周指指點點的人群。

雷易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悠哉的回道:「走了。」

「我們可以走了嗎?」一句簡單的問話,從歐陽青嘴裡僵硬的說出,硬是讓人覺得那是在威脅。

「當然可以,我可不想一大早的就到警察局報到。」他很識相的帶頭走向停放在一旁的車子。

雷易上車前回頭再次看了眼那輛還在冒煙的機車。方那少年真是可惜,他驚人的反射神經如果加以訓練,只怕不會比他們兩人差……

 

☆☆☆   ☆☆☆   ☆☆☆

 

時光飛逝,四季流轉。

世事依舊如常,日日夜夜有人生、也有人亡。

兩岸沒有統一,日月依然在天上,當然,外星人也沒有從天而降。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個時間呢,在不知不覺中又溜走了八年,也就是說,地球又偷偷繞了太陽八圈,所有的人都老了八歲。

風曄手裡抱著實驗要用的電子顯微鏡,肩上則停了一隻烏鴉,他穿過數盆比他還高的盆栽,舉步維艱的向自己房間走去。

奶奶最近迷上了園藝,為了建造她那寶貝溫室,在她老人家一聲令下,陳叔、陳嫂等人忙將那堆盆栽搬進屋子裡,屋內現在滿滿都是她的傑作。

或許對他們大人來說,這些雜七雜八的盆栽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對他這個尚未發育完全、身高只有一百三十幾公分的九歲小孩來講,整棟屋宇簡直成了一座小型的森林!

倘若奶奶只是種一些普通盆栽的話,那也就算了;偏偏她老人家就是要和別人不一樣。

看看,左一盆曇花,右一盆捕蠅草,跟著一棵巨大的九重葛,足足有兩尺高,被鋼絲架成歪七扭八的形狀,奶奶說是叫嫦娥奔月,他看來倒和那叫現代派藝術家弄的廢鐵怪物差不多,若嫦娥真長得像這盆東東一樣,也難怪她要奔月,太可怕了嘛!躲到月亮去也省得嚇著了人。

再來是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佔滿了整個走廊。風曄先將顯微鏡放到那巨大的怪石上,跟著爬了上去,抱起電子顯微鏡繼續往前走,那隻體型稍嫌巨大的黑鳥始終很安靜的待在他的肩上,絲毫不為他上上下下的行動所影響,只是偶爾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烏黑亮麗的羽毛。

風曄面無表情的穿越這些怪石,心中對現代有錢人的想法感到不解。他不認為這些石頭能值多少錢,但顯然奶奶一點也不這麼認為,她認為這些東西擺外面會被偷。被偷?他看丟在大馬路上也沒人要撿。

穿過那片石堆,映入眼中的是兩棵芭蕉,他爬下花盆低頭避開垂下的芭蕉葉,然後跨過三盆小小的素心蘭,接著繞過一棵還沒長大的木瓜樹和四棵很高不知名的蕨類植物,終於來到爺爺的書房門口,他抬頭看了下前方那堆綠色植物,距離他的房間──還有十公尺遠!他才走了一半。

喘了口氣,風曄正待繼續努力,卻被書房內傳出的話吸引得停下了腳步。

停在他肩上的烏鴉和他同時望向那厚重的木門,一聲不響的聽著那傳出的說話聲。

「唉,老婆,這三人究竟哪個是那混小子啊?」

「我看歐陽青那小子不太可能,琴兒和他都像冰塊,而且琴兒並不忌諱讓歐陽青見小曄。所以,應該不是他!」

咦,是爺爺和奶奶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會提到媽和他?

風曄疑惑的轉頭和那隻烏鴉對看一眼,一人一鳥隨即向前走了一步,想聽清楚那話題。

「會不會是雷易?」

「妳是說修羅堂的雷易?那個黑社會!不會吧?!

「什麼不會?十年前你和爸也說不會出事,不讓我派人跟著女兒,結果弄大了肚子,查了十年才有這麼丁點線索,你一句黑社會就把人選給否定掉!厲哥的兒子有什麼不好?這個世界是彩色的,又不是只有黑白兩色,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連這個道理也不懂!」沈雪凝火大的將資料丟到桌上,將老公臭罵一頓。

「厲哥、厲哥!叫得那麼親密,我就知道妳還沒忘記雷厲那傢伙!」風烈軍聞言立時滿懷妒意的吼回去。

沈雪凝一聽,霎時氣紅了眼,「你說什麼你!跟你講了幾十年,我和他沒什麼!你這大木頭,怎麼到現在都聽不懂?」

弄大了肚子?!風曄一愣,手上的顯微鏡差點掉到地上。他們在談他爸爸是誰嗎?

書房裡陸續地傳出了驚天動地吵罵的聲音,風曄卻無心再聽下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有個爸爸,每個人都有爸爸,但他卻從來沒見過他爸爸!他的爸爸在風家是個禁忌,每當他提起爸爸時,空氣就會變得很怪異,所有人都會顧左右而言他,非常努力的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當然,他也有問過媽媽,只有一次,因為她的反應把他給嚇壞了。那天她只是輕輕的抱著他無聲的流淚,整整一下午,嚇得他從此不敢再提。

老實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那年輕貌美、冷靜果敢的母親流淚,所以他一直以為他爸爸應該已經死了才對,要不然她哭成那樣幹嘛?

可是,爺爺奶奶說的那個修羅堂的雷易……

不行!他得找人問清楚才行。

風曄下定決心,抱著顯微鏡快步穿過前方那堆亂七八糟的花木,決定去找個「人」問問。

 

☆☆☆   ☆☆☆   ☆☆☆

 

「不知道。」風鈴批改著學生期末考的試卷,透過鏡子瞄了一眼坐在她床上一臉不滿的外甥和那停在他肩上清理羽毛的烏鴉。

才剛從學校回來,一進門就見小曄抱著電子顯微鏡窩在她的床上,一臉迫切,顯然已等她許久了。這小子早八百年前就不再問老爸是誰,這些年來,她是唯一沒被逼問過的幸運兒,怎麼今天一反常態想到要問她。

「妳怎麼會不知道?」風曄責問的抱怨,那黑色大鳥彷彿也感到不悅,抬起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風鈴拆掉固定長髮的夾子,另一隻手快速的改著考卷,紅筆毫不留情的在那試卷上揮灑。「不只我不知道,這事除了你媽以外,沒人知道。」

風曄皺起小小的眉頭,一臉正經的問:「姨,他是不是死了?」

「誰?」

「我爸爸。」他盤起雙腿,小聲的說。

風鈴回過頭來,神色怪異的看著風曄,「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問過媽,她哭得好傷心。」雖然還小,但風曄那張臉卻已有了英挺的輪廓,此時擔憂的神色,看起來像是個憂鬱小帥哥。

天!她老姊哭了?風鈴還來不及收起訝異,就聽到小曄的另一個問題。

「姨,他是不是不要我,所以才拋棄媽?」睜著無辜的眼睛,風曄臉上有著害怕受傷的表情。

風鈴看了心中一緊,她勉強扯出了一記笑容道:「傻瓜,你哪來這種想法?」

「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啊!男的一聽女的懷孕了,就把那女的給拋棄了。」風曄嚴肅的回答,小臉上滿是認真。

那是什麼鬼劇情,她要把電視給拆了,簡直就是教壞小孩子!風鈴在心中咒罵,臉上卻笑著解釋:「不是啦!你爸爸怎麼可能不要你,你這麼聰明可愛,他一定很想要你。何況我們這種優良品種長得這麼漂亮,這種開麥拉費司怎麼可能會被拋棄?鐵定是老姊將他給甩了,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是嗎?那媽媽為什麼要哭?」風曄懷疑的望著風鈴。

「呃……大概、大概是還喜歡你爸吧!」風鈴一臉尷尬,在心中祈禱老姊不要在此時出現,要不然鐵定會被她剁成肉醬。

「那要是我爸知道我的存在的話,他會喜歡我嗎?」風曄隱藏想笑的俊臉,小心的下著誘餌,假裝一臉盼望,其實,也不算是假裝啦,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看著那雙閃著晶亮的大眼,風鈴實在不忍心打破他的希望。「當……當然。」

「那我現在去和他說!」風曄跳下了床就要往外跑。

風鈴一聽突覺不對,嚇得忙抓住他大叫:「和誰說?」

被拉住的風曄身子一歪,肩頭上的烏鴉立時展翅穩定身形,重新站好位置,然後不滿的用小小的黑眼瞪著風鈴,似乎在責怪她粗魯的動作。

「我爸爸!」隱藏住眼中的狡獪,風曄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看著和媽媽有著相同容貌,卻不夠冷靜的阿姨。

「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誰?」

「我知道,是修羅堂的雷易!」風曄一臉倔強。

「什麼?!誰說的?」風鈴驚訝的忙問。她知道雷易,那人是老姊的同學,那傢伙是個黑社會!

「奶奶說可能是他。我要去告訴他!」看著風鈴吃驚的表情,風曄滿心歡喜,太好了,魚兒吞餌了。

「不行!」再次制止欲跑出去的外甥,風鈴滿臉慘白。

「為什麼?」風曄不高興的反問,咄咄逼人的表情不像個九歲的小孩。「是不是因為妳根本就在騙我?他根本就不要我!對不對?」

「不……不是,是……是因為……因為……」結結巴巴的望著那生氣的小臉,風鈴終於掰出個理由,「因為奶奶只是說可能嘛!」

一抓住個頭,風鈴忙編織下去,「可能這兩個字就是還不確定,不確定他就是你爸啊!要是你就這樣沒頭沒腦的跑出去亂認老爸,結果最後發現他不是的話,不就丟臉丟到家了。而且,到時候若被你媽知道的話,你就別想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所以,呃,所以這事要從長計議。對!要從長計議。」發現自己找到個好理由,風鈴忙在心中感謝上帝,臉上則努力的假笑著。

「那妳說要怎麼辦?」風曄臉上表情緩和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等著阿姨掉入他佈好的局。

風鈴眼見他終於不再急著想跑出去,心神一鬆,想也沒想就直覺的回道:「當然是先確定雷易是不是你爸啊?」

「怎麼確定?」他低頭掩飾已經彎起的嘴角,聲音平淡的讓人沒有防備。

「找人去問啊!難不成要我──」風鈴終於發現不對,語音就此打住,臉色一整,雙手扠腰斥道:「風曄,你少打鬼主意!十年前我都不幹了,十年後怎麼還會笨到去沾惹一身腥!」

風曄聞言一扁嘴,一人一鳥同時不爽的斜睇著風鈴。

「反正姨就是在騙我,爺爺整天抱著他的寶貝機車,奶奶則擺了滿屋子的盆栽,曾爺爺跑去遊山玩水,結果害得媽每天都忙著學校的事沒時間可以陪我,大家都在敷衍我。現在好不容易知道我爸爸還活著,姨不願意幫我找他,還騙我說他一定會喜歡我,大人都是騙子!」

他越說越生氣,小小的俊臉上洋溢著忿忿不平。

風鈴張大了嘴想反駁,想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事實上,小曄控訴的用字很簡單,卻非常確切的表達了他的不滿。

她是可以說風琴有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陪著他。但是,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服小曄,盆栽、機車以及遊山玩水是何等大事,值得讓那三位老人家撒手不管風雲高中,因為小曄和她一樣心知肚明,那三人是因為不想管這個燙手山芋,才會把它丟給風琴來接手。

頹喪的嘆了口氣,風鈴看著小嘩道:「那你想我怎麼做?」

「不是怎麼做,而是做什麼!」風曄眼裡正為著計謀得逞閃著狡黠的笑意。

望著他那不懷好意的表情,風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小子給設計了。

不是好像,絕對是被設計了!

 

☆☆☆   ☆☆☆   ☆☆☆

 

珍愛1299/風中琴迷~魔力ESP系列之二

 

風天行年歲已達八十高齡,留著一把白長的鬍鬚,喜穿中國唐裝,愛喝陳年高粱,目前人住英國鄉間,在台灣有一位性情暴烈的兒子風烈軍,和外表嬌弱可人、脾氣卻同樣不好的媳婦沈雪凝。

讓他最慶幸的是,幸好他那兩名孫女個性不像兒子、媳婦,不過這點卻也是讓他煩惱的一點,不知是物極必反,抑或是負負得正?總之,他的小孫女性情還算不錯,而大孫女卻……

風老爺子鎖緊了眉頭,望著眼前的男子──他,三十歲,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出身,是目前頗負盛名的小提琴家兼作曲家,學生時期便常幫電影配樂,說他是音樂金童也不為過。

風天行想起前幾天和老友的對話──

「想成為一位傑出的音樂家,技巧是不可或缺的,但真正好聽的音樂卻必須同時擁有豐沛的情感。我教過的學生中,一開始不是技巧夠感情不足,就是感情足技巧卻有待加強,很難得有兩者兼具的,他是唯一的例外!」

「怎麼說?」風天行好奇的問。

「那小子是真正的天才,拉琴的技巧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就算是第一次接觸的曲子,他幾乎只要看著樂譜,便能拉出接近完美的旋律;小提琴到了他的手中,就好像有了生命……而他融入音樂中的感情,更是讓聞者動容、聽者入迷,這不是單以完美的技巧能滿足的東西。

「而且,他不只有拉琴的天分而已,甚至演奏其他樂器比學了十幾年的學生還要更勝一籌。」老教授笑了笑,「入學當天,他還以一曲李斯特的鋼琴演奏造成轟動,大家都以為他主修的是鋼琴,沒想到竟是小提琴,還真讓我們幾個老教授跌破了眼鏡。

「唉,關於他的小提琴,我只能說我沒什麼可教的。」老教授感嘆地搖了搖頭。

「你開玩笑吧?」風天行一臉狐疑,老友的琴藝可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

「不是開玩笑,你應該知道,你聽過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記得上個月我寄給你的CD嗎?其中那段你讚不絕口的小提琴獨奏,就是他拉的。」

風天行憶起那段有如天籟之音、打動人心的琴聲,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確是音樂界的一朵奇葩……

他將思緒拉回來,望著眼前的男子,繼續先前未完的話題,「小子,琴丫頭並非無情之人,她只是──」

「只是不習慣將感情表達出來。」在風老爺子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將話接下,想起那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的倩影,他眼中閃過一抹柔情。

「不錯,原因出在我們家族的背景上,風氏一族在世上已有上千年,每一代第一個出生的孩子都會遺傳到風族的能力,琴丫頭也不例外。」

風老爺子頓了頓,喝了口老酒,看著他繼續道:「原本這並非太大的問題,因為那能力是與生俱來的,這能力之於我、之於她,就像普通人的手腳一樣自然,只是因為她兒時曾出了一次意外,所以她開始抗拒它,努力想做個普通人,一直到高中時期,她才肯面對並重拾那能力,我相信這點你該相當清楚。」

「對。」他沒有否認,關於她重拾能力的事,他的確很清楚,畢竟他是當事人之一。

「很好。」風老爺子點了下頭,把酒杯放回桌上,目光炯炯的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年輕人,「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

他揚揚嘴角,卻笑得有些僵,「不知道。」

「她一直在等你。」

她在等……

聞言,他全身一僵、笑容斂去,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揪住。

風老爺子見他臉色大變,語氣才好了點,咳了兩聲後說:「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當年是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有了什麼誤會,不過沒有什麼是不可以過去的。怎麼說我也算是你的長輩,現在只問你一句──」他向前傾身,正色的問:「你還愛不愛她?」

還愛不愛她?

他望著窗外隨風搖曳的綠樹,彷彿又在樹下看到她一向驕傲、挺得筆直的身影,「我……」他眼底閃過一絲苦澀,低啞的道:「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還差不多。風老爺子滿意的露出笑臉,拄著枴杖站起來。「那就回去吧。」

聞言,他露出苦笑,「我不想破壞她現在的生活。」

「你以為她會放棄嗎?」風老爺子走到他身前點醒他,「琴丫頭的個性你應該清楚,她會繼續等下去的。」

他也奢望她還愛他,但可能嗎?

十年了,不是十天、不是十個月,是十年了……

「我不認為她還愛著我。」他說出潛藏心底的苦澀,「我……也不認為她會原諒我。」

「我也沒這麼說。」風老爺子用枴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發出「篤」的一聲,他湊上前倚老賣老的瞪著眼前的男人道:「不過,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你躲得也夠久了,明天就給我回去找琴丫頭把事情給談清楚,聽到了沒有?」

這小子可真難找,若非今年年初他回台灣時,看到琴丫頭望著一本古典音樂雜誌發呆,他也不會發現那雜誌封面上的人物像極了自個兒的曾孫。

一查之下,才發現這年輕人是琴丫頭當年的高中同學,那令他們一家子苦想了十年的答案這才浮出檯面。而且無巧不巧的,他竟是瞎婆子幾年前收的得意徒孫;在和瞎婆子打探之下,才知道這小子肯答應學法術竟和琴丫頭脫不了關係。

因此,風天行大膽假設這小子未曾忘懷自個兒的孫女,便派人去把這年輕人找來,希望他回台灣把一切事情弄清楚。

照他看來,這小子鐵定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兒子。

風老爺子輕哼一聲,也不打算告訴他,這種事還是讓他們年輕人自己搞定比較好。

站在風天行面前的男人露出苦笑。

老爺子貼得這麼近,他能說沒聽到嗎?更何況,老爺子剛剛說的話,點燃了他心中一絲希望,他可以奢望她還愛著他嗎?可以嗎……

他壓下胸口幾乎快沸騰的感受,點頭應聲:「聽到了。」

 

☆☆☆   ☆☆☆   ☆☆☆

 

黑暗中,鐘聲在響,噹噹……噹噹……噹噹噹……

哪裡傳來的鐘聲?她恍惚中只隱隱感到一股難受的壓迫,為什麼會有鐘聲?是喪鐘嗎?喪鐘……

在黑暗中回首,鐘聲遠去,卻聽得另一陣流水滴落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什麼?她又驚又懼的低首,卻看見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是血,是血水從她手中滑落地上的聲音。

她將雙手緊握成拳,奮力甩開那莫名冒出來的血水,眼前浮現交錯朦朧的白影,帶著悲苦的氣息。

別這樣!走開!別來煩我!

她想大叫,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既憤怒又驚恐的瞪著在眼前飛舞的鬼魂殘像,在心中要它們走開。

救我、救我、救我……

一抹冰涼濕滑的東西從她右臉頸項邊滑行而過,不斷的在她耳邊哀求。

我無能為力!你們找錯人了!離我遠一點!

她生氣的在腦海裡想著,伸手抓開那像蛇一樣想纏繞住她脖子的靈體。

妳可以的、可以的……可以……

另一股模糊不清的鬼魂從另一頭湊了上來,哀怨地說著。

我不行,走開!走開啊──

終於受不了它們的死纏不休,她用盡全力在心中大喊,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她身上冒出,倏地──

「風同學、琴同學、風風、琴琴、風兒、琴兒、小風兒、小琴兒!快點起來囉,親愛的琴──」

那傢伙還沒唸完,風琴早已從課桌上清醒過來,然後冷冷地瞪著那仍不知死活將下巴擱在她桌邊的王八蛋,下一秒,被她拿來當枕頭的課本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臉上飛去。

「哎呀──好痛!琴琴,妳想謀殺親夫啊?」方自在手腳靈活的接住課本,退了幾步以防她下一波攻勢,嘴上卻不忘怪裡怪氣的鬼叫。

她因為他的言詞而僵了一下,卻很快便恢復一貫的冷淡,拿出書包中的梳子,將有些散落的長髮重新綁好,瞄都不再瞄他一下。

見她不再搭理自己,方自在忍不住犯賤的又往前一站,笑咪咪地道:「喂,妳可不可以有點別的表情啊?成天就板著臉像晚娘一樣,午休時間過了,我好心叫妳起來上課,妳也表達一下感謝之意嘛。」

「你知不知道你很吵?」她不屑地斜睨著他冷冷的諷了一句。

「耶?」方自在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用手肘頂了頂一旁正拿著泰戈爾詩集研究的歐陽青,問道:「我很吵嗎?」

「很吵。」歐陽青根本懶得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伸手翻了另一頁,嘴裡毫不客氣、字正腔圓、簡單明瞭的回答他。

「喂,阿青,你很不夠意思喔!」方自在悻悻地轉身,隨即滿懷希望的睜大眼,裝出可愛的模樣,討好地問另一旁雙腳交疊擱在課桌上的雷易,「小雷,你說,我沒有很吵吧?」

雷易的回答是一記凶狠的瞪眼。

方自在自討沒趣的乾笑兩聲,揮揮手道:「欸……算了,當我沒問。」

他還在這邊瞎混,數學老師同時也是班導的李老師已走進教室裡。

「起立,敬禮。」風琴此時早整理好儀容,面無表情的帶頭站了起來喊著每堂課千篇一律的口令。

「老師好──」

班上只零零落落的響起幾聲尊師重道的問候,李老師一點也不覺得受到尊重。不過,對於這一班的散亂,全校老師早就放棄想整頓的念頭,他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只是懶懶地點了點頭。

在這之中,他先是看看坐在窗邊兩腳仍擱在桌上,正閉目養神的雷易;又瞄了下雷易前面,一派優閒地在數學課光明正大拿著泰戈爾翻閱的歐陽青;目光隨之落至歐陽青旁邊一臉冷然的風琴,最後才看向風琴身旁,老是嘻皮笑臉的活寶方自在。

他們一個是黑道大哥的兒子,一個是商界大老的兒子,另一個則是本校創校理事長的寶貝孫女,再加上一個不像天才的天才。

李老師忍不住蹙起眉頭,在心底連聲長嘆。

唉,他和王老師學歷相當、經驗也差不到哪去,為何王老師就能教到一些正常的學生,他卻被分派到這些問題學生的班級?

這四個學生隨便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幸好,開學到現在還沒人惹出什麼大麻煩──如果上星期理化教室爆炸那件事不算的話。

唉,希望這樣的平靜能繼續維持下去,要是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三年,他一定會去文武廟拜神還願。

「各位同學,請翻開課本第十一頁……」望著台下早已在課桌上紛紛趴下夢周公的同學們,李老師無奈的聲音在台上響起。

老實說,他從來就不期望這一班學生會乖乖聽課,他們不惹是生非他就要多唸幾聲阿彌陀佛了。

 

☆☆☆   ☆☆☆   ☆☆☆

 

十一月的秋天,北台灣的山林透著寒意,風雲高中樹頭的綠葉轉紅了些許。

放學鐘響,不多時,學生們便陸陸續續的走出教室,或是成群、或是三三兩兩的離開廣大的校園。

走在林蔭大道上,偶有落葉飄下。風琴手裡抱著課本從教室走出,不少目光因她的出現而為之轉移。

她是風雲高中出名的冰山美人,開學三個月以來,身上永遠乾淨整齊,衣著總是完美得一絲不苟,而從小到大無論是大考小考,她的成績總是維持在學年第一。

打出生至今,她拿過各式各樣不計其數的獎盃和獎狀,但不知是天性孤僻抑或是驕傲得不屑與人為伍,雖然身為學生代表,卻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一張臉更是少有情緒波動。

她小時候便是個早熟漂亮的女孩,現在更是個小美女,還是個聰明的美女,才高一身高就有一七〇了,未來幾年可還有向上生長的空間。

人總是愛看美女的,但像她這樣聰明冷豔又高身兆的美女,一般人卻只敢遠觀而少有人會上前搭訕。

因為大部分的人,無論男女,在她面前都會不知不覺認為自己矮她一截;接近完美的她,總讓旁人衍生出莫名的自卑情結。

這其實也是她到現在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主要原因,男的仰慕她、女的嫉妒她,以致於沒人敢接近她。

意識到楓林大道上,其他學生自動地避開了她,風琴自嘲地揚了揚嘴角。

也許,不只是這張臉皮的關係,畢竟她這張臉和小妹風鈴有九成九的像,但小妹卻討人喜歡,家裡總是能看到小妹的同學出入其中,至於她的朋友,倒是一個也沒有。

那小她五歲的妹妹從小好動,即使脾氣沒比她這個做姊姊的好到哪去,可風鈴總是將所有的喜怒哀樂大大方方的呈現在臉上,不爽便是不爽,喜歡便是喜歡;而她,卻習慣了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但是,外表冷漠不代表她內心也是冷漠無情,看到同年紀的女孩聚在一塊兒發出歡樂的笑聲,她也會欽羨她們的無憂,也會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員。她曾試著交朋友、試著融入同齡的女孩中,但每次的嘗試,到了最後總是會引發一些可笑的爭執甚至背叛,所以她放棄了,也習慣了,既然她無法勉強自己去迎合他人,那就算了。

在經歷過幾次嘗試後,風琴明白,就算她不在人前使用能力,或者假裝沒看到那些在空中飄蕩的幽魂,她依然無法讓普通人接受她。

從小,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太將情緒外放,兒時受過的教訓,更讓她明瞭縱使她不想,甚至不肯面對,她仍然得一輩子背負著那樣的異能;她永遠都不可能變得平凡,那天生的異能早已根深柢固地影響了她的性情。

她所能採取的,只有消極地繼續假裝沒看到,消極地認為她的性情已定,不能和樂的融入群體,因為就算是被人稱為驕傲的冰女,也比被人當做神經病或是鬼女來得好,而且,若她回應了其中一個魂魄,一定會招來更多想和她說話、甚至利用她的冤魂,然後讓那些東西越聚越多,到最後讓小學二年級那般慘烈的靈異事件重新上演。

於是,風琴就這樣形單影隻的度過了小學、中學,習慣了那些打量審視的目光,習慣了他們私底下傳來傳去的八卦流言,習慣了以一張沒有表情的臉面對眾人。

沒有朋友也沒關係,總比放了感情出去,到最後卻被朋友當成妖怪,甚至被他們認為是鬼女來得好。

原以為這就是她的學生生活,以為她的高中該也是這樣度過,沒想到──

「小琴兒,等等我啊!」

就是這個!

耳中聽到方自在那傢伙調侃的聲音,風琴忍不住皺了下眉頭,腳下不停,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但她知道,周遭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

這個討厭的傢伙!

自從在開學那天遇到這個傢伙後,他就莫名其妙地死纏著她,無視她冷淡的態度和厭煩的表情,他總是一副和她很熟很熟的樣子,親熱的搭著她的肩,叫她一些奇怪噁心的小名,說著一些無聊透頂、言不及義的話。

這樣一個像痞子般的人,智商竟然接近兩百,若非親眼見過他在教務處的輝煌成績資料,她是怎麼樣也不相信!

再加上前兩天第一次段考成績公佈,這個痞子竟和她同時並列全學年的第一名。當她在公佈欄前看到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躁鬱,只覺得真是──

真是沒有天理!

對,就是沒有天理!生平第一次,她對別人的考試成績在乎起來。

風琴有些忿忿不平的加快腳步,不想搭理那還在身後追趕的人,她越想就越覺得生氣。

那個痞子,那個一天到晚打混摸魚、嘻皮笑臉的傢伙,怎麼可能和她考出相同的成績?

不是她瞧不起他或是自視甚高,而是那傢伙從來不見有正經的時候,上課打瞌睡不說,邊睡還會邊打呼流口水。整天邋邋遢遢的,袖子永遠是捲到一半,上衣鈕釦三天兩頭就會因為運動激烈而掉一次,頸上的領帶老是鬆垮垮的要掉不掉,滿頭的亂髮,還有那一身汗水,他每次都會──

「琴琴,妳怎麼不等我?」方自在漾著開心的笑臉,三步併做兩步地追上來一把勾住風琴的肩,「我叫妳好多遍,妳沒聽到嗎?」

鼻端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汗臭味,風琴轉頭看向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大手,知道自己肩上的衣料不可避免地又被他的汗水浸濕;她蹙了下眉,心底隱隱不爽,右肩一低又快步向前行,避開了他親暱的動作,甩都不甩他一下。

方自在當然沒那麼容易就放棄,兩個大步又跟上,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只一個勁兒的和她並肩走在一起,一手插在褲袋中,一手不時笑咪咪地和一旁觀看他倆的同學打招呼,同時不忘和她閒扯。

「昨天晚上妳有沒有看電視啊?原來我們學校很有名耶,我看了新聞才知道,咱們一班有個建築業龍頭鴻飛建設的小開,三班的班長還是市長的兒子,四班白水靈的爺爺是軍界大老白將軍,六班還有位和我同姓的影視紅星方中擎,我們班的小雷則是黑道大哥的兒子,阿青他老爸聽說也是商業大老──」

「王伯好。」經過校門時,他笑著和守校門的工友打招呼。

「放學啦?」王伯拿著竹掃帚笑呵呵的問。

「是啊,拜拜。」

「拜拜,過馬路小心點。」這少年可真乖,每天見到他都會和他打招呼,這所學校有不少流氓學生,像他這樣乖巧的可是少之又少,會天天敬老尊賢向他問好的,可更是稀有動物了。

「我知道,拜。」方自在笑著揮手和王伯道再見,跟著又回頭對風琴繼續說道:「哇,隨便數一數,咱們這一屆的風雲人物還真不少,妳爺爺還真會取名字,有這些個名人子女在,想不翻雲覆雨我看都有點困難。」

耳中聽著他喋喋不休的聲音,風琴越聽越煩,那些人的背景如何,關她什麼事?這傢伙怎麼這麼八卦?她一出校門便左轉,抱著課本越走越快,想趕緊上了公車甩掉他。

誰知方自在一伸手便抓住她左上臂,硬拉著她要到對街去。

「你搞什麼?放手。」風琴被他抓著跑,手上的書險些掉了,她終於露出有些氣惱的臉色,不悅地瞪著他。

方自在半點也不在意,只霸道地硬抓著她繼續過馬路,邊看向左右來車,邊笑嘻嘻的說:「妳先別趕著坐車,對面開了家新的小吃店,那裡的叉燒麵很好吃喲,簡直就是世紀無敵的給它美味,我告訴妳,要是沒吃過那家的叉燒麵妳就枉費此生了。」

這傢伙說什麼鬼啊?真是受不了他!

因為在馬路上拉拉扯扯有些危險,她等到了對街才立在原地站穩了身子,不肯再走,硬是扯回自己的手,冷著臉怒瞪他道:「方自在,放手!」

他這次倒是挺聽話的,說放手就放手,可是卻從旁拉了張圓凳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回頭喊道:「老闆娘,我要兩碗叉燒麵,再切十塊錢豆干、十塊錢海帶──」

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停了下來,轉頭又問她:「妳吃不吃滷蛋?」

滷蛋?風琴下意識的搖頭,接著才發覺不對,她幹嘛要回答他?她又沒要吃,何況這裡是大街上耶!

她看著他又回頭向老闆娘叫了一顆滷蛋,這時才發現原來兩人已經到了人家麵攤前了。

方自在從筷筒中拿了兩雙衛生筷,見她還站著,少根筋的道:「別站著,坐下來啊。再等一下下,麵就好了。」

坐下?在這裡?

風琴看了下身後車來人往的大馬路,再瞄瞄腳下有些殘破的紅磚人行道,然後看看身前那張有些油膩的桌子和一旁塑膠製的圓凳……

要她坐下,吃這種路邊攤?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正在拆衛生筷的方自在,開始懷疑他是笨蛋。

右腳後退一步,她原本已要離開原地,回頭就見她要坐的那班公車已進站停下,眼看人們一一上了車,現在她就算跑過去可能也來不及了,何況她手上抱著好幾本書,肩上還背著沉重的書包,這一跑起來多狼狽,匆匆忙忙的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風琴這廂稍一遲疑,車子已吐著黑煙駛離。

因為學校是在山谷裡,所以公車半小時才有一班,一想到要再等個二、三十分鐘才會有車過來,她就莫名覺得右肩上的書包和手上抱著的課本有些沉重。

望著已漸昏暗的天色,她回首瞧瞧那拿著兩根竹筷磨擦的方自在,然後二度望著那圓凳,跟著掏出書包裡的面紙,將圓凳擦拭過後才認命的坐下。

「哪,給妳。」他像是沒發覺她原本想離開的意圖,只笑著將那兩根磨擦過的竹筷遞給她。

風琴又蹙眉,奇怪地盯著他遞過來的竹筷。

「拿著呀。」他見她沒反應,自動地伸手將她左手抓起來攤開,然後將筷子放到她手心上,再幫她把手給圈起來,握住那雙竹筷。

她有點傻住,愣愣地瞪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怪異行為。

 

☆☆☆   ☆☆☆   ☆☆☆

 

珍愛1370/冷面魅影~魔力ESP系列之三

 

「你為什麼都不笑?」她好奇的趴在他面前的桌上問。

「我為什麼要笑?」他眼也不抬的反問。

窗外依舊吹著徐緩的春風,日子卻不再與以往相同,一成不變的日子似乎離他已很遠、很遠,自從她平空出現後。

他很努力的想專注在書裡的鉛字,卻無法不去注意到她,特別是當她伸出一隻小手,啪的一聲將他手中的書惡霸地壓到桌上時。

「要笑啊!是人都會笑的!」她橫眉豎目嚴正的說,「你這人到底有沒有七情六慾啊?成天擺著一張死人臉,活像大家欠你幾百萬似的,教人看了就想生氣。你這個樣子是不行的,悶成這個樣子,就算你臉長得再帥、再酷,也是交不到女朋友的,知不知道?」

交女朋友幹嘛?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微蹙了下眉,他瞄了下眼前的女子,就算他交不到女朋友也不干她的事吧?

「瞧瞧,看你這副死德行,那是什麼臉啊?」她伸出手將他俊帥的臉蛋扳正,「我在和你說話耶!有人在和你說話的時候,雙眼要注視著人家,這是禮貌,你懂不懂啊?像你剛剛那樣用瞄的,是非常不禮貌的事,了不了?」

「什麼了不了?」他雙眉仍緊蹙著,低垂視線瞧著她一點規矩也沒有、硬扳著他下巴的小手。

「嘿,你實在很機車耶!」她見他還是沒正眼瞧自己,乾脆蹲下身來,死都要他看著她說話。

只瞧她一臉火大,雙手一邊一隻地扳著他的臉頰說:「我剛不是和你說過了,和人說話要直視對方,你聽不懂啊?」

「什麼叫很機車?」他不再蹙眉,只一臉淡然地看著眼前氣到滿臉通紅的小臉,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一個幽靈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能量,不只可以碰觸到他,連那透明的小手竟然還帶著些微的溫度,而且還能有這麼好的精神在這邊嘮嘮叨叨的教訓他,說一些他雖然聽過、但組合在一起卻讓他不解其意的字眼。

「很機車就是……」她試著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說,最後只能放開他的臉,站起身扠腰大聲耍無賴地道:「啊──很機車就是很機車啦!反正你就是很機車啦!」

這次他倒是很配合的跟著抬首看她,而且唇角竟難得地微微揚起,眼中還帶著笑意,輕描淡寫地說:「所以……妳也不知道那個意思?」

「誰說的,我當然知道!」她揚起下巴用鼻孔瞪他,可惜卻掩不住眼底的心虛。

OK,既然妳知道,請問一下,那是什麼意思?」他那雙青綠色的眼瞳向上斜睨著她,加上那張要笑不笑的俊臉,根本就是一副等著嘲笑她的模樣,哪裡有半點請教的樣子。

她看了不由得生氣,瞪大眼提高了音量嚷道:「就是……是……是……」

這「是」了老半天,她可「是」不出半點字眼來,「是」到最後她滿臉通紅,連這字都消失在空氣之中。

他一手支著下顎,氣定神閒的瞄著她,「是怎樣?」

看到他那張「閒閒」的俊臉,她一時又羞又氣又尷尬,雙手奮力拿起桌上的詩集,便往他頭上打,「是你的大頭啦!臭歐陽!」

沒想到他反應倒是挺快的,伸手擋住了她的攻擊,還穩穩的抓住那本詩集,教她一口氣還未消,另一口氣又上心頭,雙手緊抓著書,死命的想將書搶回來。可惜她當人時就沒多大力氣了,何況現在是半幽靈狀態,光是拿書起來都很費力了,當然搶不過他。

「啊──可惡!」她發出一聲挫敗的尖叫,乾脆放棄那本書,小手攥起拳頭直接扁他,嘴裡邊罵:「死歐陽、臭歐陽,我最討厭你了!討厭、討厭、討厭──」

一陣輕得有如蚊子叮咬的拳打腳踢之後,她才消了氣,打完了人又踢了他一腳,才氣嘟嘟的飄浮著離開。

歐陽青半點無傷的看著她飄走,人卻還在發愣。她剛剛那陣突如其來的無賴猛攻,還真讓他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忘了反應,一方面是因為她還不懂得控制,所以打起人來不會痛;另一方面卻是,老實說,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樣對他,就連他親生父母光是看到他這個兒子,都會下意識的調開視線,更別說是對他發怒或扁他了。

他看看手中的詩集,又疑惑地抬首看看已經飄到草皮上打滾、絲毫不怕燦爛陽光的幽靈女孩。

她一下在草皮上打滾,一下又浮在半空中追著被她嚇得驚惶失措的黃色小粉蝶,一下子又跑去捉弄他家那隻正在樹蔭下打瞌睡的老狗哈利,整個庭院就見她滿場亂飛,四處作亂。

他的視線一直不由自主的跟隨著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她跌了一跤,他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想去扶她,卻又僵站在原地,萬分不解他為何會擔心一個幽靈。

只見她跌了個狗吃屎,一張臉差點變成大餅,隨即爬坐起來,拍掉臉上的草和泥土,一抬首就見到他站在窗邊,不用想都知道他看到她跌倒了,她頓時又紅了臉,不甘示弱地朝他做了個鬼臉,哼了一聲,便又轉身去找老狗哈利玩。

幽靈還會跌倒,她真是他見過最笨拙的幽靈了。

看到她的鬼臉,他心裡想著這句話,唇角不由得又微微揚起……

 

  ☆☆☆   ☆☆☆   ☆☆☆

 

十年……終於十年了嗎?

歐陽青靠坐在大皮椅上,前方那些經理正一一向他做報告,他卻心不在焉的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撐著下顎,幾乎整個人斜向一邊看著窗外。

腦海中原本浮現她嬌俏可愛的笑容,卻在剎那間化為疼痛的攢眉,嘶喊著他的名字,他呼吸一窒,明明知道不該再回想下去,但他每次都無法控制,那些回憶像是有著它們自己的意志,總是在他開始想她時,從頭播放到最後,連最細微的地方都不放過,包括她衝向他的最後一刻。

「歐陽──」

她驚恐的叫喚仿若在耳邊再次響起,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眼中所見卻是她飛奔過來的身影,然後那顆銀色的子彈穿透她已漸成實體的身軀,染上了她的血,射進他的胸肺,相同的灼熱再一次在右胸燃起,就像十年前的那一刻一樣,就像……這十年來的每一次回憶一樣──

他下意識的摀住疼痛的胸口,死白的臉色嚇得那些經理亂成一團,其中幾個急忙趕了過來喚著他,另外幾個趕緊叫進門倒茶的祕書打一一九。

「總裁、總裁──」

「怎麼回事?!

「不知道,剛剛突然就──」

「是不是心臟病發作?」

「沒聽說他有心臟病啊!」

「少說廢話了,林祕書,快叫救護車!快點!」

眾人的吵鬧聲喚回了他的神智,歐陽青一臉蒼白,喝止慌張抓起話筒的祕書小姐,「不用了,我沒事!」

「呃……」林祕書不確定的看著上司,不敢放下話筒。

「我說沒事就沒事!坐下!」他白著臉冷然掃視全場,看得一干人等立刻乖乖坐了下來,林祕書手中的話筒還因此差點掉到地上。

他忍著心悸,原本摀著胸口的手勉強放回桌上,然後面無表情的平聲說道:「會議繼續。」

雖然強裝無事,但他平放在桌上的手背仍有著因過度用力而冒出的青筋,額角也冒著涔涔冷汗,卻沒人敢違背他的意思,趕緊又一一做起報告,不過生怕他再發作,每個人說話的速度加快許多。

不多時,早晨會報結束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後,他才讓心中的痛苦形於色,挫敗地看著自己擱在桌上的大手。

這雙手曾經染滿了她的血,他右胸上的彈痕仍然會隱隱作痛,在每次想到她的時候……

究竟是為什麼她會出現?究竟……又是為什麼她會消失在他懷中?

只為了救他一命嗎?

他瞪著自己的雙手,突然覺得憤怒萬分。與其一個人孤獨地留在世上,他寧願當時和她一同死去!

十年,這十年來他活得像具行屍走肉,差別只在於他是具會賺錢、會思念她的屍體而已,而後者……卻讓他比死屍還痛苦。

他的雙手當時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和那止也止不住的灼燙鮮血,她為他中了子彈、受了傷,就這樣在他手中由深而淺,終至消散,原以為她魂飛魄散,他頓時心神俱裂,若非風琴的提醒,給了他一線希望……

若不是……若不是因為柔兒發現她說的話大有問題,讓他心底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能在這世上找到她,他早已了卻此生。

但這個月已是她曾對柔兒說的那一年、那一個月,他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卻依然毫無她的訊息。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他卻連她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也不確定!

有一度他曾懷疑十年前她是否真的存在,但他不相信那是夢,不相信她只是一場夢,不只因為胸上的傷口,更是因為那麼真實的感受、那麼深刻的記憶,他相信她絕不會是假的,她絕不會只是一縷幽魂而已!

更有無數次他相信她會突然從天而降,露出甜甜的笑容,開心的撲到他懷中,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但十年來那種情況從沒發生過,也因此讓他更加害怕,害怕她已不存在於這個天地之中……

偌大的會議室裡,就見他緊緊交握雙手抵著額頭。

不,不會的!他相信她一定還存在著,他必須這樣相信,就算那是微乎其微的機率,他也不會放棄,他一定要在剩下的一個月裡找到她!

光潔如鏡的大理石桌面反射著他的容貌,他看著映照出來的青綠色雙瞳,仿若又看到她仰起小臉,捧著他的雙頰,認真的對他說:「你有一雙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喔。」

他痛苦地遮住自己的雙眼,掌心卻感覺到濕意。

該死的,小菱……妳到底在哪裡?

 

☆☆☆   ☆☆☆   ☆☆☆

 

「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多無厘頭的事。」

嘈雜的人聲中,就見一名可愛的女孩綁著兩根麻花辮,身後背著一個可愛的皮卡丘背包,手上拿著一根冰棒,在炎炎烈日下,一邊伸出丁香小舌舔著手中的冰棒,一邊仰首看著榜單,然後眉一皺,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有理無理的?小菱,妳到底找到了沒有?我快熱死了!」站在她身旁也在尋找准考證號碼的短髮女孩猛用右手對臉搧風,揚聲問她。

林菱又舔了一下冰棒,才慢條斯理的道:「看到了啊。」

「在哪裡?」短髮女孩連忙湊過頭來,看著她身前那一張榜單,「是誰的?」

林菱抱歉的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指給好友看,「如意的,右上方數來第五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孫吉祥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她和如意是連號,如意下面直接就跳了三個號碼,白癡也知道她落榜了。

「呃……明年還有機會嘛。」林菱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是喔……」孫吉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天知道她念死念活的,明明答案都知道,卻老是有突發狀況發生。每次考試,不是遇上車禍遲到,要不就是她身旁的考生中暑昏倒,不然就是准考證掉了,再不就是拿到錯誤的試卷,更有老師將她和如意認錯,硬是認為她是另一棟教室的考生,要她到如意的教室考試,等到了才發現認錯了人,卻又不補她考試時間。

才考短短三天,她卻老覺得自己在趕場一樣,累得半死。反正她也認命了,天生衰人命,再考十次也一樣,她看她還是乖乖去找工作好了。

見吉祥一臉認命,林菱雖然覺得好笑,但仍拚命忍住,所以說,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多無厘頭的事。明明孫如意是個世紀大散仙,偏偏她比吉祥好命,也沒見她念什麼書,她就考上了,反而是整天抱著課本猛K的吉祥卻「意外」落榜。

呃……說老實話,也不怎麼意外啦。

林菱舔著冰棒,偷瞄身旁的好友,也不知為何,她這好友名字雖叫吉祥,實際上卻是一點都不吉祥,從小到大便是小衰不斷,倒是她身旁的人就真的挺吉祥的。

孫吉祥又輕嘆了口氣,才死心的收回視線對她道:「走吧,咱們找個有冷氣的地方吃飯,我快熱斃了。」

「借過、借過、借過!」見她恢復正常狀態,林菱才轉身帶頭撥開重重人群,邊喊「借過」,邊回頭對她道:「我就說直接在家裡上網查就好,家裡有冷氣,還有沙發,舒舒服服的按按鍵盤就可以找到了,多好啊!誰教妳硬要出來在大太陽底下看榜。」

「我也想啊──」孫吉祥低頭閃過她揮來揮去的冰棒,邊無力的說:「誰知道我今早要上網的時候,電腦突然當機了,剛才將主機抱去電腦公司,那位先生說可能是硬碟壞掉了,也許又要花幾千元修電腦,我一想到就沒力。」

「我說吉祥啊……」穿過了人群,來到空曠處,林菱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好友,既無力又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妳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倒楣耶。」

「妳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嘲笑我啊?」孫吉祥沒好氣的瞪了拍自個兒右肩的小手一眼。

「喔,不,我親愛的朋友,我這是獻上最深的同情。」她的語氣誇張,拿著冰棒的右手還用力的由心口向上斜揮出去。

豈料,那可愛的橘色冰棒,沾著她口水的冰和棒,就這麼分了家,棒子是還好好的在她手上沒錯,冰卻直襲她親愛的朋友臉上!

孫吉祥閃避不及,被砸了個正著,她鎮定地抓下從額頭滑落鼻梁、黏呼呼的橘色冰塊,面無表情的道:「還真是謝謝妳的『同情』啊,不過,林小姐,下次可不可以請妳用正常一點的方法來表現妳的『同情』?」

「呃……啊……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林菱尷尬的笑著,趕緊手忙腳亂地掏出背包裡的面紙給她擦,「對不起,吉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反正我衰嘛。」孫吉祥走到一旁將冰塊丟到垃圾桶裡,然後才接過林菱遞上的面紙邊擦臉上的橘色汁液邊往最近的廁所走去。

「別這樣說,十年風水輪流轉,說不定再過個兩年,等妳二十歲的時候,就會開始轉運啦。」林菱跟在她身後,憋著笑安慰她。

「是喔,哼。」來到廁所洗手檯旁,孫吉祥轉動第一個水龍頭,卻一滴水也沒滴下來,她又換一個,沒想到才轉一下,水龍頭竟然鬆掉了,最上面那個旋轉的帽子整個掉了下來。

「我十歲前也沒幸運到哪裡去。」她瞪著手中的水龍頭零件,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將零件交給林菱,面無表情的吩咐道:「妳去開。」

林菱乖乖的走到第三個水龍頭前,伸手轉動,清冽的自來水嘩啦嘩啦的傾洩而出。

「哇──真神奇。」林菱盯著自來水,不由自主的又瞧瞧自己轉動水龍頭的右手,每次和吉祥在一起,她都覺得自己像神一樣。

孫吉祥翻了個白眼,沒力的走上前去掬起清水洗去臉上的冰塊黏液,沒多久她便將臉洗乾淨了。

「哪,給妳。」林菱趕緊又遞上幾張面紙。

孫吉祥接過來,擦乾了臉,轉身朝大門走去,「走吧。」

「走去哪兒?」林菱呆呆的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孫吉祥看著她,再次翻了個白眼。怎麼她身邊的人每個都像是少根神經似的,一個比一個天才。

「妳別翻白眼,好像死魚一樣,很醜耶。我們到底是要去哪兒啊?」林菱蹙著眉叨唸著。

孫吉祥看著她,沒好氣的拖長了音回道:「去──吃──飯──」

 

  ☆☆☆   ☆☆☆   ☆☆☆

 

「啊──如果我有特異功能可以未卜先知就好啦!」林菱原本含著吸管吸著杯裡的果汁,雙眼在泡沫紅茶店內瞟來斜去的,突然鬆開了嘴,對著正在她面前專心吃飯的孫吉祥叫道。

「妳想未卜先知幹嘛?去當算命的啊?無聊。」孫吉祥回了兩句,喝了口開水,又低頭專心吃飯。

「什麼?當算命的?喂,妳真的很沒想像力耶。」林菱不滿的擠眉弄眼。

「想像力?!」孫吉祥解決掉盤中的食物,抽了張桌上的餐巾紙擦擦嘴,瞄了她一眼道:「要想像力幹嘛?想像力又不能當飯吃。」

「誰說的?」林菱頓時瞪大了眼,抗議道:「想像力當然能當飯吃,妳沒看社會上有那麼多需要想像力的工作,要是沒有想像力,出社會是很難混的。」

「什麼工作?」

「多啦,像是廣告設計啦、服裝設計啦、寫小說啦、畫漫畫啦、當攝影師啦、建築師啦、作詞、作曲啦……等等、等等的。」她驕傲的昂首舉例。

「基本上,妳剛才說的這些行業,除了少數幾個比較幸運的人之外,其他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賺錢的少、餓死的多。」孫吉祥雙手抱胸地向後靠向椅背,沒好氣的潑她冷水,「有理想抱負是好事,先決條件是妳家有錢,可以讓妳去施展所謂的『想像力』。」

「哇拷,妳好現實喔!」林菱嘟著嘴道。

「我要是不現實,早八百年前就餓死了,哪還有命活到現在和妳在這邊閒扯淡,聽妳這位單蠢的天才說一些未卜先知的鬼話。」

「話也不是這樣說呀,現實要顧,但人活著要有理想,而且要是我可以未卜先知的話,就可以去賺……等一下!」林菱突然大叫一聲停了下來,瞪著孫吉祥道:「妳剛才罵我對不對?」

孫吉祥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的回問:「有嗎?」

「有啊!」林菱哇啦哇啦的大叫,「妳剛才說我是單蠢的天才!」

真是個遲鈍的傢伙。孫吉祥好笑的看著她道:「這不是罵,這是稱讚,世界上像妳這樣的天才不多了,要好好保護,我怎麼會罵妳呢?」

「是嗎?我是天才喔?」一聽到是稱讚,林菱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又聽到後面她說自己是天才需要好好保護,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變得「高貴」起來,不由得露出傻傻的笑容。

「是呀、是呀,天才,天生蠢才!哈哈哈哈哈……」孫吉祥再也憋不住笑意,突然爆笑起來。

「啊──死吉祥、臭吉祥!虧我還大老遠跑來陪妳在大太陽底下看榜,妳竟然拐彎抹角罵我,我不要和妳說話了啦!」林菱氣呼呼的站起身來,拿起背包去結帳。

孫吉祥笑到肚子痛,但看她那麼生氣,只好追上去拉住她,「小菱,對不起啦,妳別生氣……噗哧──」可是她一開口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忙用手摀住嘴,卻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還笑!妳看妳,一點誠意也沒有!」林菱站在櫃檯前,生氣的指責她。

「好嘛,妳看,不笑了,可以了吧?」孫吉祥努力憋住笑,鬆開手道。

「哼,這還差不多。」林菱抬高下巴,「我告訴妳喔,不要以為拐彎抹角我就聽不懂,人家也是很聰明的。」

孫吉祥一聽差點又笑出來,只得死命憋著,邊鞠躬哈腰道:「是是是,林菱娘娘明察秋毫,小的吉祥知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娘娘我這次就不和妳計較,起喀吧。」

孫吉祥作戲似的拍了拍兩邊衣袖,對著她福了一福,笑道:「喳!」

「好了,別鬧了,走吧!妳不是要幫如意買東西,再不快點,等一下到了下班時間又要塞車了。」林菱提醒道。

孫吉祥看看錶,果真快到下班時間了。「啊,慘了,快點,要來不及了。」她抓著林菱推門出去,在人行道上跑了起來。

「喂,妳跑那麼快幹嘛?沒那麼趕吧?」林菱被她拖著跑,喘著氣大聲問道。

「我今天五點答應要幫如意代班,那家店遲到要扣錢的。」孫吉祥邊跑邊回頭對她說,卻見林菱突然瞪大了眼。

「吉祥,小心前……」

來不及了,孫吉祥一回頭就撞到了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因為她拖著林菱,所以林菱也連帶撞了上去,只見四個人在人行道上跌成一團。

林菱本以為多少會有些擦傷、磨破皮,沒想到她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睜開眼,才發現她和大地之間還有一個溫熱的墊背。

她哇的一聲,猛地從人家身上爬坐起來,滿臉通紅的向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

那人卻在看清她的容貌時,整個人一震,他還沒反應過來,孫吉祥便抓著林菱溜之大吉。

「吉祥,等等啦!妳跑那麼快幹嘛?那個人……」林菱被孫吉祥拖著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跑,那兩個人都還沒站起來呢。

「什麼這個人、那個人的,拜託,妳還跟他道什麼歉啊?看他們身上的西裝質料,少說也要好幾萬元,到時候要我們賠,我會哭死的!」孫吉祥沒好氣的邊跑邊說,「這時不跑,更待何時,等著人家向我們要錢啊?」

「可是……要是人家受傷了怎麼辦?」林菱心有歉疚的說。

「人都追來了,會跑會跳的,受個屁傷啦!」

林菱聞言回頭,果真見那兩個男人健步如飛、一臉凶惡的追了過來,尤其是前面那個,就是剛剛被她當成墊背的那一個,還凶狠地瞪著她,嚇得她心驚膽跳,不由得加快腳步。

孫吉祥見火車站就在前頭,趕忙帶頭過了天橋跑進去,然後立刻從另一扇門出來,混在出站的人群之中,見那兩個男人還在原先那道門前環顧四周,四下尋找她們,她不由得對他們做了個鬼臉,低聲唸道:「小氣鬼,不過是套西裝,還要這樣死追活追的,真是有夠小氣巴拉的。」

「吉祥,別這麼惡劣啦!」林菱氣喘吁吁的拍了她一下。

孫吉祥才要再說什麼,沒想到其中一個人就看到她們了。

「哇,又來了!」她怪叫一聲,抓著無辜的林菱又跑了起來。

跑得快缺氧昏倒的林菱瞄到前面有輛可以回她們家的公車進站,急忙伸手指著那輛公車,「吉祥、吉祥!孫、吉、祥──公車、公車啦!」

孫吉祥一看,立刻改變方向,往公車衝了過去,在千鈞一髮之際衝了上去。

她們倆七手八腳掏出零錢付了車費,在公車駛離站牌後,那兩個男人才趕到,孫吉祥幸災樂禍的跑到窗口哈哈大笑,又做了個鬼臉,還探出頭對他們揮手大叫:「小氣鬼,bye-bye!」

林菱真是快被她打敗了,忙將孫吉祥拉坐下來,卻見到那兩個男人不肯放棄,還在追著公車跑,尤其是前面的那位在看到她時,竟突然開口大叫──

「小菱!」

林菱的心驀然震了一下,微微一愣,這時才注意到他臉上的神情似乎不是凶狠,而是……而是她不懂的另一種情緒。

「小菱──」他揚起右手,又叫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聲音中帶著無比的堅決,跟著像是變魔術一樣,一道藍光突地在他右手掌心聚集。

林菱以為自己眼花了,正想要看清楚些,另一個男人及時趕上扯下了他的右手,硬生生的攔住了他,跟著砰的一聲巨響,那兩人身旁的消防栓不知為何竟突然噴出水柱,嚇壞了一旁的路人。

巨量的水噴了出來,兩個男人全身淋得像落湯雞一樣,就這樣當街爭執了起來。他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吼叫斥罵另一個人,後者只是一臉冷靜的回話,不肯放手。他們交談了幾句,他似乎鎮定了下來,雖然沒再追上來,但他那像是會灼人的炯炯目光卻從頭到尾沒離開過她。

公車越開越快、越離越遠,她與他卻始終注視著對方。

直到雙方的視線間插進了車陣人群、交通號誌,林菱仍愣愣地看著他越來越小的身影。

他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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