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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芯《女王的不婚宣言》
☆☆☆ ☆☆☆ ☆☆☆
偌大的空間中只有翻掀紙張的窸窣聲音,密密麻麻的文字與各式各樣的圖表佔據了整個雪白的頁面,難得有人看得津津有味,內容似乎十分有趣。
但事實上,這些文件都是一家市值超過百億的企業的重要項目計畫書,所以絕對跟有趣搆不著邊。
貝保而的視線沒有自文件上移開,雪白的小手在有點凌亂的桌面上摸索,不一會兒便拿起保溫杯啜飲一口溫水,繼續努力處理像是永遠也做不完的公事。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直到漆黑的天際隱隱透出一絲亮光,仍在處理公事的貝保而終於放下厚重的文件夾,緩緩靠向椅背,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旋轉椅子看向窗外,美麗的眸子凝望著藍黑色的天際,天空不時掠過飛機閃爍的燈光,像極忽明忽滅的星星。
她一直有這樣的習慣,抬頭凝望天空,下意識地搜尋飛機,視線會一直追隨它的蹤影,直到它飛離視線外,才收回目光。
在旁人眼裡,都以為她在放鬆工作壓力,其實,她只是在思念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嗡嗡聲劃破寧靜,她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粉色嫩唇驀地蕩漾起甜美的笑意。
真是的,他八成忘記時差的問題,不過也沒關係,反正她在等待他的訊息,就算只有短短數字也好,至少她知道他安全抵達倫敦。
指尖快速地移動,鍵入了一串文字,可是當指尖準備按下「確定傳送」的按鍵時,她猶豫了。
她回覆的速度不應該太快,她不希望他發現自己的急切,不想被他察覺她在等待他的訊息,不想被他知道她心底隱藏多年的情感。
她知道,在旁人的認知中,她是個不輕易為別人動心的女人。
因此,社交界才會流傳著她心中應該有喜歡的人,才會一直拒絕別人的追求。
她確實愛著一個人,但那人愛的不是她……
每次想起那個人,平靜的心跳都會在剎那間變得劇烈,湧上胸坎的是無法按捺的悸動,腦海掠過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曾經,她有考慮過是否要向他吐露埋藏心底的情意,只是最後,她決定隱藏它,因為他的身邊……早已沒有她能擠進去的位置。
是的,他已有女友了。
平心而論,她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無論外貌、修養,還是家世,她都勝過他的女友,但感情從來不是計分制,他只當她是好朋友,不能跟愛情相提並論。
他愛的,不是她。
要是他知道她隱藏多年的情感,絕對會讓他為難的,他是個溫柔的人,從不讓別人感到難堪尷尬,她單方面的愛意必定會為他帶來負擔,而她壓根兒不希望他感到為難。
所以,她努力隱藏愛意,而深愛女友的他也不可能留神她隱藏的心意,因此她不需要為感情有機會被察覺而煩惱太多,加上身為機師的他工作忙碌,總是來去匆匆,最近他們碰面的機會不多,只能靠著訊息互相問候。
她知道這樣是再好不過,至少看著手機螢幕時,她不需要在意神情是否會出賣自己,可以流露最真摰的情感。
再次嘆了一聲,她最終還是刪去了回應,放下手機,再度投入繁重的工作之中。
☆☆☆ ☆☆☆ ☆☆☆
下了飛機,副機長應弘非禮貌地拒絕機組人員的邀約,面帶微笑的跟他們道別後,獨自走向停車場,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離去。
戴上藍牙耳機,他一手控制方向盤,另一手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
雖然他才從倫敦回來,十多個小時的航程理應累得只想休息,不過回家的感覺實在太好了,讓他忘卻疲憊,加上他在倫敦買下一個偶然看見的天使擺設,在這一刻,他希望快點將這紀念品送給貝保而。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兩個月前她打破了一個同樣的擺設。
電話是接通了,可是她一直沒接聽,最後他掛了線,專心駕駛。
這次出勤結束後,他有數十天的假期,好久沒有休長假了,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麼運用這個假期。
逛博物館、看音樂劇都是他愛的活動,每到一個國家,他都會逛逛當地的博物館,也會去看正在公演的音樂劇。
只是他的女友個性外向,熱愛戶外活動,對她而言,逛博物館、看音樂劇是她難以忍受的沉悶行程,所以他不是獨自進行這些活動,就是得另覓對象陪同。
雖說他跟女友的性格大不相同,可大概是個性不相像才會互相吸引,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十個年頭,儘管當初怦然悸動的感覺已有所減,但他確信她是一生的伴侶。
十年來,若說他們的戀情沒有任何風浪絕對是謊言,但身為機師,他經常往來不同的國家,看盡機場內離合的場景,讓他看重與女友共處的時光,加上經常在天空中飛,所以他特別眷戀待在家裡的感覺,偏偏女友喜歡交朋友,對於他木訥的個性不時抱有微言,但遷就本來就是兩個人相處必然要學會的課題,他並不介意配合女友的步伐。
只是偶爾他會希望她能反過來遷就一下他,至少在他結束工作後能跟他獨處,而不是拉著他四處跟她的朋友聚會。
以前他不覺得這是多費勁的事情,但也許年紀大了,他開始排斥她以玩樂為主的生活態度。
為什麼就不能兩個人好好獨處?非得拉來那些閒人橫亙在他們中間不可?他只想與她靜靜地待在家中,共享寧靜和諧的時光,分享離別期間的生活點滴。
他們的年紀也沒相差多少,怎麼他就感到漸漸跟不上她的腳步?一絲煩惱躍上應弘非的眉心,他連蹙起了眉頭也沒自覺。
正當沉思之際,手機驀地響起,他瞄一眼螢幕,確定來電者的身分才按鍵接聽。
「喂,你回來了?」從耳機裡傳來一道聽起來頗冷淡的嗓音,但語氣倒是隱含一絲溫柔。
「嗯,」聽見好友的嗓音,應弘非微擰的眉頭一下子鬆開了。「剛下機。」
「這樣呀,那麼你一定很累了。」貝保而輕聲詢問,「在回家路上?」她忍不住想知道他此刻的行蹤。
即使她明白自己沒資格知道,然而就是管不住探問的心情。
「不,」他爽快地否定了。「正要去找妳,大概三十分鐘便到達妳的公司。」
「怎麼會過來?」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即使明知不該,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剛下飛機便來找她這事感到期待。
「妳之前不是說打破了一個天使的擺設嗎?我正好在倫敦看見了,所以買來送妳。」應弘非邊控制方向盤邊說。
「是嗎?我都忘了。」貝保而的視線落在桌面上空出來的一個位置,裝作忘記之前跟他提及的事了。
事實上,她哪可能忘記跟他一起的情況與談及的每句話?
「沒關係,」他不在意地聳肩。「我知道妳忙,這樣的小事哪可能讓妳貝大小姐記在心上?反正我碰巧看見,也不知跟妳摔破的那個是否一樣,更不知道妳是否喜歡就擅自買下來,說起來,是我自作主張了。」
他現在趕去找她,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
只是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想到那份禮物,他一刻也按捺不住,希望盡快將它送給她,甚至不管她是多麼的忙碌,也想告訴她這件事,期待換來她愉悅的輕笑……沒想到她早已將它拋諸腦後,令他感到有些狼狽。
她明明沒要求過什麼,他怎能擅自認定會得到她的感謝,現在又為她的回應失落什麼呢?
儘管如此,湧上胸口的是濃重的失落感,讓應弘非莫名地生起悶氣。
「不,我很感謝你記得這件事,」貝保而笑著回應。「真的,謝謝你。」
「真的喜歡?不是為了讓我安心才這麼說的?」應弘非狐疑地追問,只因在他印象中,貝保而是個極度溫柔的女生,為了不讓他覺得自己做了多餘的事,她有可能會口是心非。
「真的很喜歡,只是最近太忙就忘記了。什麼時候變得疑心這麼重呀?」
「年紀大了吧,自然地對很多事都抱持懷疑的態度。」他老實地回答。
「呵,別說得你很老好嗎?才三十一而已,這個年紀已經是副機長可是很了不起啊。」在她眼裡,他簡直是完美的代名詞,不容許他如此貶損自己。
「對一般人來說,也許是很不錯的成就,可是跟妳比的話,二十七歲的企業執行長,誰比較厲害啊?」他笑咪咪地反問。
「這不過是父母庇蔭,跟我個人的才能沒半點關係,而且我的飛機駕駛技術完全及不上你。」
國中畢業後,她前往澳洲念書,在一次學校舉辦的飛行學校參觀的活動中,認識了在那裡念書的應弘非,因為他的關係,她對飛行產生了興趣,並與他成為朋友,至今已十二年了。
她也暗戀他十二年了。
她永遠記得一架從蔚藍天空降落的飛機裡,他頎長的身影自駕駛座徐徐地步下地面,心坎莫名地鼓譟起來,明明是微涼的初秋時分,她卻感到心裡湧現前所未有的燥熱,他俊帥的容顏、從容的神態,填滿她心底每個微細的縫隙,讓她剎那間幾乎要忘記了自己。
還不清楚這就是動心的感覺,視線卻始終沒能自他身上移開,當她確定了自己對他抱持的情感是愛戀時,他身邊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他的戀情在她的心坎上狠狠地劃了一刀,瞬間鮮血淋漓,她知道自己該停止無結果的暗戀,趁著還沒被發現的時候疏遠他,然而她就是沒法子下定決心,她根本不想過沒有他的日子,就算只能以朋友的身分接近他也無所謂,只要能和他維持友好便足夠了,當他有一天決定結婚時,她有信心自己能笑著送上幸福。
因為她早已決定一輩子不會讓他知曉自己深藏的感情。
既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愛意,說出來也只會為他帶來負擔,穩妥地收藏起來才是她該做的事。
「好歹我也是專業的機師,貝小姐。」應弘非沒好氣地道,「就業餘者來說,妳的技術已經很不錯了,難道妳打算改行當機師?」
他們在澳洲認識,當時他是飛行學校的學生,她則來自貴族女校,因為一次的參觀而結緣,喜歡飛行的她甚至參加學校舉辦的短期課程,建立起他們之間十多年的情誼。
「我哪敢獻醜?」她反道,「你還沒到嗎?」
「快到了。」他轉動方向盤,駛進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已經在停車場了。」
「要不要一起吃頓飯?」貝保而提議,不希望他放下禮物便離開,哪怕只有一頓飯的時間,她也想跟他多相處一會兒。
「嗯,我都餓扁了。」應弘非開門下車,不忘拿起包裝精緻的禮物。「待會見。」說完他掛了電話。
唇角噙著一抹笑,應弘非邊哼著歌曲,邊邁步離開停車場。
☆☆☆ ☆☆☆ ☆☆☆
典雅的空間流瀉著慵懶的爵士樂,配合暈黃的燈光、柔軟舒適的沙發,構成了令人放鬆心情的環境,就像是能為待在裡頭的人拂去一身的疲憊。
「妳的心情好像很好,」佟熙然喝了一口酒,看向嘴角一直掛著淺笑的貝保而。「卻不像是因為滕奶奶放棄讓妳跟亦儒結婚才高興的樣子。」
貝保而放下手中的酒杯,優閒地靠著沙發,修長雙腿優雅地交疊著,合身套裝將她玲瓏的身體曲線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
儘管兩人身在包廂裡,可這是個半開放的包廂,因此在走廊上的人都可以看見裡頭的人在做什麼,所以有不少人在看見貝保而時,情不自禁地駐足欣賞。
「為什麼不?」她笑著反問,「難道你不為亦儒找到喜歡的人高興嗎?」
「我只是覺得妳的開心是不是太超過了?」佟熙然微微一笑。「應該是有比起亦儒安定下來更讓妳高興的事情發生才對。」
他和她還有亦儒從小一塊兒長大,雖然中學時各自到不同國家留學,可是這無礙他們的交情,即使貝保而是那種很懂得收斂情緒的人,但他是善於觀察的人,就算是再細微的表情變化,他也有自信能看出來。
「公司做成一筆大買賣,所以很開心。」身為上市企業的執行長,公司的業績有所增長自然令她高興。
想到應弘非剛下機便為了送她禮物特地來找她,她已經高興了一整天。
明知她不該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他只是碰巧看見天使擺設,正好想起她曾提及摔破了類似的擺設,這一切都是巧合,然而這些巧合已教她高興許久了。
就算她知道他是因為女友在上班,不可能騰出時間跟他見面,他才會轉而來找她,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至少他的舉動證明了他心中有她這位好朋友的位置。
這可是專屬於她的最佳位置。
就是現在,她也控制不了微揚的嘴角,才會讓佟熙然產生疑問。
「好吧,既然妳堅持這麼說,就當是這樣吧。」佟熙然沒有逼迫她吐露真相的打算。
「你這人非得疑心病這麼重嗎?」她好笑地問,「這樣可不會有女生喜歡的。」
「這就不勞妳費心了,妳還是管好自己吧,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貝爺爺拖進教堂,逼妳跟不知名的男人結婚。」佟熙然笑著反擊。
「倘若這種事真會發生的話,那個人也不會是別人,一定是你。」現在少了滕亦儒這個青梅竹馬的人選,她的候選丈夫只剩下佟熙然了。
「放心,在這方面,我們可是有絕對的共識。」佟熙然承認自己從沒打算跟她結婚。
面對長輩的催婚,他們都各有盤算,完全沒想過要按照長輩的意願行事。
「很好,我也是這麼想。」她笑著向他舉杯。
兩人邊聊邊喝酒,享受著靜謐的時光,一個多小時過去後,兩人準備離開,步出包廂時,貝保而不經意看見伏在吧臺上的人影,熟悉的背影讓她停下腳步。
「怎麼了?」見她停下來,佟熙然偏首望向她,只見她直盯著伏在吧臺上的男人。「認識的人?」
「好像是。」她不確定地回答。「你先回去吧,我去確定是不是他。」她印象中的他從不會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她下意識拒絕相信眼前所見的人是他,但她也不可能將別人錯看成他。
「我等妳。」雖說時間尚早,可他還是不放心讓她獨自回去。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要去紐約嗎?早點回去休息,我沒問題的。」貝保而輕推他的肩頭,示意他先離去。
熟知她說一不二的個性,佟熙然點點頭,逕自離去了。
待他走後,貝保而走近吧臺,赫然發現伏在吧臺上的人真的是應弘非。
因為她是這兒的常客,酒保認得她。「貝小姐,妳認識的?」
「嗯。」她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吧臺上東倒西歪的啤酒瓶,以及數只空酒杯,她伸手搭在應弘非的臂膀上,輕力搖晃。「弘非、弘非,你醒醒,發生什麼事了?」
「別煩我!」應弘非煩躁地推開騷擾他的手,語聲不清地說。
貝保而替他付了帳,請酒保幫忙扶起他,將他塞進副駕駛座後,她坐進車內,打開他旁邊的車窗,然後發動車子離去。
隨著車子前進,空氣湧進車內,因為已是炎夏時分,夾雜熱氣的風撲面而來,令醉醺醺的應弘非瞬間酒醒了大半。
「嘖!搞什麼?」他本能地以手擋住臉,「該死的!」
「醒了?」她偏頭看他一眼。「你為什麼要喝得爛醉如泥?」
貝保而的聲音讓應弘非渙散的思緒緩緩回到現實,他尷尬地笑了兩聲。「讓妳看到我狼狽的樣子,真不好意思。」他邊說邊輕拍泛著疼痛的額際。
「有什麼不好意思?」她關上車窗。「你明天不用出勤嗎?」專心駕車的同時,她分神瞄向他,只是他眉宇間罩上一層愁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認識這些年來,她不曾看見他喝個爛醉的樣子,因為職業的關係,他基本上不怎麼喝酒的,昨天也沒見他的心情有什麼不對勁,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應弘非搖搖頭。「不用,我在休長假。對了,下個路口讓我下車吧,我還不想回家。」
「別跟我說你是打算去別家酒吧。」附近一帶是有名的酒吧區,夜店林立,她不由得如此猜測。
「妳別管我好嗎?反正現在放假,當然得好好放縱一下。」他一手覆著兩眼,嗓音中滿是疲憊。
「放縱?平常喜歡逛博物館、看歌劇的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她沒有理會他的要求,繼續往他家的方向駛去。
「會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喝酒,難道還需要妳批准嗎?妳以為我是妳的員工,什麼事都得聽妳的?」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對不起,我真的喝多了,才會口不擇言。」
聞言,胸口掠過刺痛,貝保而花了整整一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關係。」她回以微笑緩和車內僵凝的氣氛。「關於你的私事,你不想說也無所謂,我只是不想看見我最好的朋友這麼糟蹋自己。你已經喝得太多了。」
「嗯。」她用他剛才辯解的理由堵他,讓他反駁不了,只能偏頭看向窗外,也不再抗拒她送自己回家的決定。
車裡鴉雀無聲,除了引擎轉動的聲響,他們誰也沒說一句,直到車子因為紅燈停下來,一直看著窗外的應弘非忽地開口。
「我跟她分手了。」
「什麼?」貝保而猛然看向他,只能看到從車窗反射出來的,他那落寞的神情。
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他就像在說別人的事,嗓音沒有任何的起伏。「我這次回來沒有事先告訴她,打算給她一個驚喜,今天去她家找她,想不到得到『驚喜』的人竟然是我,她跟別人上床了。」
那一幕讓他的心都碎了。
☆☆☆ ☆☆☆ ☆☆☆
昨天給貝保而送了禮物,並一道吃飯後,應弘非因為太累了,於是回到住處倒頭就睡,直到今天中午才起來。
這次從倫敦飛回來的時間,他並沒有告訴女友,因為他想給她一個驚喜,而且他也不想她下了班還要到機場接機,那太累人了。
應弘非先到超市買晚餐的材料,打算先去她家,準備好後再去接她下班,然後為她做一頓美味的晚餐,再共享小別重聚的美好時光。
只是他沒想到當他打開女友家的門時,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衣衫,竄入耳裡的是男女激情時的喘息聲,手中的東西陡地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走向臥室,眼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加上了電影效果似的,統統成了慢動作。
男女肢體交纏,音階不一的粗喘嬌吟……他有一刻以為自己正在做夢,但……他握緊拳頭,用力得連指甲都要陷進掌心裡,強烈的疼痛湧遍全身,眼前的容顏是多麼的清晰,嗓音是那般的熟悉,他連撒謊欺騙自己的餘地都沒有。
床上的人終於發現他的到來,像極了受驚的兔子,迅速地分開了。
男人匆忙下床,拿起衣服離開。在那匆匆一瞥中,他看清對方的容貌,是她的一位朋友,在以前的聚會裡見過幾次。他不知道這兩人要好到可以上床的程度。
仍然微喘的趙紫音緊緊擁住被子遮住身體。「你回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跟妳說?給妳時間掩飾劈腿?」他沒聽錯吧?她的語氣好像在責怪他,指控他來的不是時候,壞了她的好事?
「別說得這麼難聽。」趙紫音起身離開床,穿上睡袍。「我跟他只是一時按捺不住寂寞,才會彼此慰藉,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妳怎能說得這麼理所當然?我是妳的男友,妳這是背叛我的行為,難道被我發現,妳一點也不感到羞恥嗎?」
他知道紫音不喜歡獨處,而不怎麼喜歡熱鬧的他,對她呼朋引伴舉行聚會的行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現在是劈腿,她背著他搭上其他男人,她不會感到心虛嗎?
「你經常來往世界各地,一夜情對你來說也是家常便飯吧,我不信沒有空姐、外國美女勾引你?」他外表俊朗不凡,加上機師的身分,更是迷倒不少女人。「這是及時行樂嘛,我一點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應弘非忍不住朝她咆哮。「我一次也沒有背著妳胡來,自從我們交往後,我就只有妳一個!在妳跟別人上床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妳是有男友的?」
「拜託!」趙紫音受不了他的古板思想。「男友又怎樣?你總是不在我身邊,就算是女人也會有性需求的,我找玩樂的對象有什麼錯?我也沒有阻止你在國外跟別人上床呀!我現在不想聽你說教,我要沖澡。」她越過他身邊,朝浴室走去。
「等一下!」他拉住她的手腕。「這是第一次對不對?答應我,妳以後都不會這麼做,好嗎?」
他不希望十年的感情一下子摧毀了,他知道自己經常不在她身邊令她缺乏安全感,一時按捺不住寂寞才會發生這種事,不能全然責備她,只要她能保證這是唯一的一次,他會選擇原諒她。
「這是第一次被你撞見,」趙紫音拂開他的手,坦白道。「但我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了。其實你沒必要逼自己原諒我。承認吧,在很早以前,我們之間已經存在很大的分歧,你喜歡的東西,我沒一個接受得了,同樣地,我喜歡的,你統統不喜歡,這樣彼此遷就不是太辛苦了嗎?」熱戀時的激情早已消散,分手是早晚的事。
應弘非望一眼被甩開的手,深邃的眸子繼而凝望她毫不在乎的神情。
他們曾經是別人眼中感情深厚的情人,被認定是合適的一對,但這些看法有多少是準確的?
若說他一點也感覺不到,那定是謊言,事實上,他早已察覺到兩人在很多方面的步伐並不一致,她的外向對比他的內斂,她的巧言映照他的木訥,他一直以為他們能互補彼此的不足,相信即使最初的熱戀慢慢冷卻,兩人的感情仍會始終如一,他們能一直走到最後。
就算他發現她換了香水,打電話給他的次數減少,他還是選擇相信兩人的感情不變。
但他還要自欺多久?
她的心早已隨著時日的流逝而轉變,就像熱茶早晚會冷掉,不知何時起,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他。
十年的相守,頃刻間灰飛煙滅,曾有的幸福悉數消失了。
「我們分手吧。」趙紫音說完這句話就走進浴室。
應弘非呆站了好一會兒,才邁開重如千斤的雙腳離開她的公寓。
讓他傷心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重播,為了擺脫它,他來到酒吧,打算用酒精麻醉自己,沒想到會遇見貝保而。
聽完他的話,貝保而向來從容的神情也染上了驚愕。
「這……這也太突然了,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最後只能選擇沉默。
她不明白為什麼趙紫音不懂得珍惜他,竟然如此傷害他?
看著他為別的女人難過,她心裡很不好受,但她又能如何?乘虛而入的愛不會長久,身為他的好友,她能做的只是安靜的陪伴。
「其實,」應弘非緩緩開口。「每次跟她參加朋友聚會,她都不管我在場,逕自跟其他男人調情,我一直告訴自己這只是她個性熱情;她換了香水,我解釋她這是喜歡新鮮感;她不跟我聯絡,我辯稱她忙不過來,是我一直不願相信十年的感情會敵不過一時的寂寞難耐。」
「別這樣,身為男友,你已經是滿分的了。」對女友專一、關懷備至,面對形形色色的引誘不為所動,他根本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滿分?」應弘非自嘲地笑了笑,抬首看著她。「倘若真是滿分的話,為什麼她要這樣對我?」親眼看見女友跟別人上床,同時得知這並非第一次,男人最痛大概非此莫屬。
他說完這句後,車子裡一片寂靜。
貝保而靜靜地駕車,給他寧靜的空間,讓他沉澱哀傷。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在他居住的高級大廈前。
「謝謝妳送我回來。」他解開安全帶下車。
「等一下!」貝保而也跟著下車。「我送你上去。」他此刻的模樣,她根本放不下心。
「我沒事。」他拒絕她的好意。
「就當我多管閒事,別讓我擔心好嗎?」她想告訴他,他的痛她懂,想好好地安慰他受了傷的心。
盯著她的小臉,應弘非驀地感到胸口有著莫名其妙的顫動。是今晚柔和的月光灑落她身上,讓她添上更多清幽的美麗,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是他喝了太多酒,導致心跳過快?又或者是他不想一個人度過這樣難熬的夜晚?
「嗯。」最後他軟化了,讓她一道進入家門。
打開燈,應弘非步向廚房,拿出啤酒,一口便喝掉了半罐。
「剛才還喝得不夠嗎?」來不及阻止他,貝保而只好搶下他手中的罐子。
「還我。」他向她伸手。「我已經聽妳話回家了,在這裡我想怎麼喝也不會惹來麻煩。」大不了是醉得分不清方向,在家裡摔得頭破血流而已。
「就算你醉死了,已經發生的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將剩餘的啤酒全倒掉。「你現在應該去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他拿過另一罐啤酒。「妳認為發生這樣的事,我還可以睡得著嗎?」
「難道你以後都要靠酒才能入睡嗎?」貝保而想也不想伸手奪走啤酒,可是他死也不肯放手。「女友沒了,你可以找別人,以你的條件根本不愁沒女人啊!」
既然趙紫音不知道珍惜他,他為什麼要為那女人虐待自己?他知道看見他這副頹喪的模樣,她的心有多痛嗎?
「這些道理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應弘非受不了地朝她低咆。「但我做不到!我親眼看到她和別人上床,而且不是第一次,我一直被蒙在鼓裡,像個傻子般相信她愛我!」
聽著他咆哮出心底的憤恨,貝保而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過。
「看見你這樣子,我會心痛好嗎?」看見他傷心欲絕的神情,她的心也跟著揪緊。
聞言,應弘非陡地鬆了手,黑眸盯著她的臉,澄澈的眼睛深處是掩不住的心痛,整張小臉籠罩著憂心忡忡。
怎麼眼前的她會變得如此美麗?不,應該說,他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她的美?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他竟然沒有被她這美豔的容顏迷倒過?
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隨著莫名其妙的悸動而來的是強烈的怒氣。
她在同情他對不對?覺得他很可憐,連女友背著自己胡搞也全不知情,認定他丟光了男人的面子,是吧?
連他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在那種難堪的情況下被甩了!
除了不能經常陪伴女友外,他到底哪兒做得不夠好?為了擺脫一時的寂寞,她寧可放棄他們十年的感情。
「我要做什麼和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氣沖沖地走回客廳,重重地坐在沙發上。「我不需要妳同情,妳別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好不好?」
貝保而放下啤酒罐,坐在他身旁。「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為你心痛,也許你會覺得我不可能懂得你有多難過,但是看見你這樣子,我一點也不好過。」看他為了另一個女人難過,她更是心痛,她真的願意代替他承受傷痛。
「哈哈……」他嘲笑她的說法。「妳是不可能懂的,連戀愛也沒有談過的妳,哪可能明白我現在的感受?」
無處宣洩的傷心、難堪令他口不擇言,只想讓周遭的人都跟他一樣受傷。
在看見她的神色黯淡下來,應弘非瞬間感到抱歉,但話已出口,根本不可能收回。
「你說得對,我是沒有談過戀愛,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此刻的心情。」貝保而半垂眼簾,掩飾驟然而來的傷痛。「我很清楚喜歡一個人,卻不被接受的那種感覺。」
就算無法理解被背叛的痛楚,可是看著深愛的人傷心,她真的難過得想死。
她的話裡暗示她心中有個人,叫他詫異不已,但最令他驚愕的是心裡為此焦躁不安。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他的感情史她都清楚,怎麼她有暗戀的對象,卻一次也沒有跟他提過?而他就算身在國外,也會將她摔破擺設這種小事記在心上,她反倒忘了,大概是忙著跟別人約會。
一股比看見女友跟別人上床更強烈的背叛感湧上心頭,他不能相信身為她最好的朋友之一的自己,竟不知道她的事情。
「是嗎?」他也不知自己在難過些什麼,但濃重的苦澀堵在喉間,叫他更感失落。
「等我一下。」貝保而走進浴室拿來一條熱毛巾,輕拭他的額角。「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值得你愛的人,傷害自己,她也不會在乎,對不對?」
額際溫熱的觸感配合她的輕聲軟語化作清風撲面而來,感受到她溫柔的眸光只專注在自己身上,澄澈的瞳心有著他的倒映,看著她美麗的容顏,他感到心跳慢慢加速,先前喝下的酒在體內發酵,化成一個漩渦,一點一滴地將他吞噬。
察覺到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自己,貝保而心一凜,理智要她快點移開視線,但在他的注視下她難以移動分毫,誘惑的氛圍讓她動彈不得。
在他最難過無助的時候,還有她在身旁,這麼說來,他還不算是掉進人生的谷底對不對?應弘非這麼想著,目光沒有辦法從她的臉上離開,在這麼近看的情況,他發現她臉上每道線條都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一陣似有若無的馨香竄進鼻腔,騷動了他本來就沒有平復下來的思緒。
她真的很美……他體內有一頭猛獸漸漸甦醒,她微張的嫩唇透出誘人的粉色光芒,水澤柔亮的質感叫他升起一股渴望,在本能的驅使下,他低下頭吮住泛香的唇瓣。
「唔?」貝保而瞬間慌張起來,忘了要抵抗他的入侵。
香馥甜美的氣息讓應弘非拋開自制,狂猛地汲取她的甜美,霸道地纏上她的舌,不容她抗拒地交換彼此的氣息,舌尖不時滑過她的上顎,感受她的顫動,兩手開始拉扯她的衣服。
「嗯……」她知道自己應該反抗的,但他混著酒氣的男性氣息湧進,急切的渴求軟化了她的防備,不顧一切地投入他近乎瘋狂的糾纏……
他陽剛的男性氣息薰染她全身,每個呼吸都如同將部分的他吸入體內,牽動潛藏體內的情慾,儘管理智清楚提醒她要逃走,他只是拿她來慰藉受了情傷的心,然而他脆弱的模樣叫她怎能輕易離開?
她愛他許多年了,只是礙於他已有女友才忍住不向他透露情感,如今那人徹底傷害了他,說她卑鄙吧,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算他只是利用她忘記情傷也好,至少她也換來一個得到他的機會。
「呀……」她難耐地喘息著,陌生的快意傳遍全身,她不由自主地弓身迎合他。
應弘非難掩得意,大掌罩上飽滿渾圓的豐盈,壞心地以掌心摩挲綻放的嫣紅,換來她的顫抖。
自他認識貝保而以來,看慣了她從容的姿態,就像沒有任何事能動搖她的情緒,她都會端著和煦的笑臉處理所有麻煩事,他曾經幻想過她身陷激情時,會是一副怎樣的美麗容顏,如今他終於見識到了。
白皙的小臉染上了兩片瑰麗的嫩紅色,嬌喘不停的小嘴透著被充分滋潤的光澤,因為劇烈呼吸而急速起伏的雪白豐盈,在他的挑逗下泛著濕意的美麗隱密……他差點以為自己喝得爛醉,眼前才會出現幻象,否則他怎會將高貴如女神的她拉進了凡間,讓她沾上了情慾氣息?
但掌心下的柔軟是那麼的真切,她的嬌喘鼓動了耳膜,他亢奮得只想狠狠衝進她的溫暖之內,佔據她所有的嬌媚,將那個住在她心底的身影趕走……
看著她染上情慾的小臉,全身裡裡外外都是他的氣味,想到她屬於自己,心不由得激盪起來,在慾火熾烈燃燒的同時,異樣的情愫無處遁逃,隨著火花深深烙進心裡。
☆☆☆ ☆☆☆ ☆☆☆
一手支著額角,向來從容冷靜的神態如今卻泛著一絲慌亂,貝保而壓根兒不知如何是好。
三天前在酒吧遇到買醉的應弘非,得知他跟交往十年的女友分手,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情況下,他們上床了,隔天醒來後,她一刻也沒有耽誤,逃難似的離開他的寓所。
怎麼辦?她埋藏多時的感情會不會透過肢體的交纏讓他發現了?他會怎麼看待窺伺這個機會的她?
儘管她受不了他的引誘,沉淪情慾之中,但無可否認的,她確實有乘虛而入的想法,希望在他心靈受傷的情況下,讓他成為她的。
可是當她清醒過來後,她只想到逃走,十年的感情能被一時的失控取代嗎?她以為他是那些輕易就移情別戀的男人嗎?倘若他不是這麼的專情,也許她在很早以前便不會繼續迷戀他,事實上,他的專一深情,是她深愛他的原因之一。
他根本不可能因為和她上床就改成喜歡她。
她甚至能想像他酒醒後會是多麼的自責,責備自己為什麼會失控和她上床……她不想要他的道歉,也不想看見他內疚的模樣,那會讓她難過得想死,因此她逃走了,只要避開他,便不用面對可能發生的場景。
幸好因公事的關係,她必須到新加坡出差,並將他的手機號碼設定為拒絕接聽。可儘管她逃走了,卻始終沒有辦法忘記那晚的所有情節。
他挑逗她的邪魅神態,佔有她時的霸道狂狷,完事後纏人溫柔的親吻……統統令她對他的傾心有增無減,即使她明白他只是放不下女友,甚至可能視她為替身,利用她而已,但她還是沒有辦法捨棄他。
她曾深信他會跟女友天長地久,認定自己沒有介入的餘地,所以為了不破壞友好的關係,她選擇放棄,只要他得到幸福就好了,沒想到他十年的戀情突然結束了,能成他專屬的遐思佔據了她的思緒,於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和他上了床。
但到頭來,她發現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她害怕破壞了兩人的關係,怕他為此難過,他現在已經夠傷心了,難道她還要給他補上一刀嗎?
所以從新加坡回來後,她都沒有跟他聯絡,希望給彼此冷靜的空間。
只是,心裡的騷動沒有停止過,就算她忙得不可開交,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就像現在,她的心思也是圍著他打轉,全然沒有空閒的餘地。
「應先生,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有預約是不能進去的,你別──」
祕書的聲音勾回貝保而的思緒,緊閉的門下一瞬被開啟了,一道頎長的人影入映入她眼簾,她難得地愕然了。
是應弘非。
從祕書的話裡可知他並非首次前來,難道在她到新加坡出差的期間,他曾來過?
「對不起,執行長。」祕書以為她不悅,急忙道歉,然後轉向應弘非道:「應先生,執行長真的沒有時間跟你見面,請回──」
「沒關係,」貝保而回過神來,平靜地說:「妳回去工作吧。」
祕書儘管詫異,也沒多說什麼,迅即離開了。
「要喝咖啡嗎?」見他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也沒開口的打算,貝保而先開口。
她起身走至角落的吧臺,替他倒了杯咖啡,只是他的眼神太過灼人了,她就算是背對著他,也管不住身體不要顫抖。
「多少顆糖?」她必須說點什麼才能掩蓋急速的心跳聲。
盯著她的背影,應弘非忽然想起那一晚的情景──正確來說,他不曾忘記過──她修長纖細的四肢緊緊地攀纏著他,水嫩粉唇嬌喘不休,美麗的容顏因他染上了情慾,全身裡裡外外都沾染了他的氣味……
可是當他醒來後,她消失不見了。打電話給她,她沒有接;來公司找她,她的祕書一下說他沒有預約不能見她,一下又說她出差了,他當然不相信。但三天來始終見不到她,直到今天,他終於見到她了。
他以為見到她,會有很多話要對她說,像是她為什麼不反抗他?明知他喝醉了,為什麼放任他順從慾望佔有她?更重要的是,他該跟她道歉,該為他酒醉後的荒唐行徑懊悔。
可是在看到她後,胸口湧現的感覺沒多少是抱歉內疚,反而升起了微妙的憤怒,是因為她刻意的迴避,還是因為她那天把他遺棄在床上?
對,對於自己被拋下,他無可避免地自尊受損了。
「為什麼?」見她不願回頭看他,應弘非終於開口。「為什麼不肯見我?」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凝視著杯裡的褐色液體,貝保而調整著呼吸,又道:「我真大意,都忘了你只喝黑咖啡。」她驀地旋身,朝他微微一笑。
「別裝傻了,妳會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出名的好脾氣,可是看著她此刻平靜的神情,某根神經陡地繃裂了。他大步上前,兩手抓住她的臂膀,力氣大得讓她手中的咖啡溢出來,在地毯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痕跡。
「我的祕書沒有跟你說嗎?我這幾天都在新加坡,怎麼可能見你?」貝保而抬頭對上他像要噴火的眼眸,笑容摻雜了一絲不可察的苦澀,但語氣仍是沒太大的起伏。「何況,那只是一夜情,有談論的必要嗎?」她不想在他心中還有別人的情形下告白,無論他接受與否,對她都是傷害。
她怕被視作代替品,更怕知道就算獻身了,也換不來他的憐惜。
她不要讓自己陷入卑微哀求他施捨些許愛的地步,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將那夜的事拋到腦後。
「妳可以拒絕的,妳怎麼可以輕易屈服?」他忘不了她在身下浪蕩嬌吟,更為他竟然對她出手感到羞恥極了。「妳應該控告我,而不是一聲不吭的離去!」
他怎能容許高貴美麗如同女神的她沾上凡俗的淫靡氣息?三天來,他自責不已,覺得自己攀折了世上最嬌矜的花兒,以自身汙穢不堪的慾望使之枯萎。但在內疚懊惱的同時,心底冒出絲絲的愉悅,只因他知道自己是第一個嚐到她的甜美的男人。
正因為這樣,他對自己更是嫌惡至極。
「有那麼誇張嗎?那是你情我願。」貝保而逼迫自己揚起無所謂的微笑。「就算是女人也是會有慾望的,坦白說,那晚我們都很快樂呀,所以你沒必要自責,就當作互相慰藉,不就可以了嗎?」
看著她平靜的神情,應弘非有種受傷的感覺,在他為了那晚的失控而苦惱時,她是不是已經忘掉那一切?對她來說,那不過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根本不值得浪費她任何的心思。
心坎刺痛的程度,甚至比看見趙紫音跟別人上床更叫他難受。
大概是他早已隱隱感受到跟趙紫音的貌合神離,又或者是十年的時間將熱戀的感覺消磨得差不多了,他會喝得爛醉如泥,絕大部分是因為遭到背叛。
但現在他卻感到心頭湧上莫名的疼痛,呼吸極度不順暢,他不由得鬆開握住她肩膀的手,垂落身側,緊握成拳。
「妳是這麼想的嗎?」他力求聲音平穩,然而心臟不斷收縮,甚至產生一絲微痛。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輕描淡寫地說起那晚的事,她的不以為意,反映出他的憂慮是多餘的。
「不然你以為我該怎麼看待它?那不過是一夕歡愉,你不需要感到負擔,我真的不認為它有重要到要花時間去討論。」貝保而走回辦公桌,將杯子放下,偏首看著他道:「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忙,如果沒有別的事──」
內線忽地響起,她想也沒想便按下了擴音器,似乎是故意讓應弘非曉得她真的很忙。
祕書在接通後說:「貝小姐,滕先生來了──」
「寶貝兒。」滕亦儒湊近話筒,親暱地叫喚。
聽見他的聲音,貝保而嚇了一跳,但也順勢接口,「嗯,快要好了,請他在外邊等一會兒吧。」她吩咐祕書,然後掛了電話,接著朝應弘非微笑。「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已經來了,所以……請吧。」
那親暱的叫喚像巨大的鐵鎚狠狠地打在應弘非的胸口,讓他幾乎穩不住腳步,她的逐客令宛如利箭射進了心臟。是他太自以為是了,她根本不將那晚放在心上,為什麼他不能像她這般瀟灑?被交往十年的女友背叛,他傷心得要買醉,酒後跟她發生關係後,他也不似貝保而輕鬆將它拋諸腦後。
他現在是在做什麼?既然她都不在意了,為什麼他還要厚著臉皮來找她,希望她能責備他?他的行徑說明了放不下的人是他,死命想跟她扯上關係……但他算什麼?已經有人親暱地叫喚她「寶貝兒」?他不過是和她一夜情的男人而已。
「嗯,打擾妳了,真不好意思。」他嘴角扯開一抹笑痕。
「弘非,」她叫住已走至門口的他。「忘了那晚的事吧,我不希望那影響我們十多年的……友情,我真的沒有放在心上。」認定他自責酒後失控,她故意強調她絲毫不放在心上。
「是嗎?」他呢喃的聲音幾不可聞,沒有再多說什麼,逕自拉開厚重的木門,大步走出辦公室。
沒聽見他的回應,貝保而因他的舉動深感受傷。她是不是做錯了?她不該因為一時按捺不住感情而順從了對他的渴望,她已令他們的關係變僵了對不對?他是不是氣惱她的不知羞恥,對她大感失望?
門扉閤上的聲音像石塊打在她身上,平靜的神情迅速粉碎了。
應弘非抬眸看了眼正跟祕書說話的男人,就算他對商界不了解,他也知道眼前這一臉笑意的英俊男人是滕亦儒,許多女人爭相追逐他的青睞,是個風流韻事不斷的男人。
重要的是,他跟貝保而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這人就是利用自身的魅力,打算染指貝保而?
被突如其來的念頭愣住了,可他驀地想起那夜她情切地說懂得喜歡別人的感覺,難道說……她喜歡的就是這個人?
應弘非分不清瞬間湧上心頭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忍不住瞪了舉步走進辦公室的滕亦儒一眼。
滕亦儒感到一股寒意,驀地回首,卻只看見高大修長的背影,儘管感到古怪,但他沒有多想,逕自走進辦公室。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原本笑咪咪的滕亦儒一見到她立即上前。
有別於她平常從容的模樣,此刻的貝保而就像是受了什麼打擊,叫他有些擔心。
他的聲音讓貝保而回到現實,她勉強勾起嘴角,搖了搖頭。「只是有點煩心事,沒關係的,我可以處理好。」
「我從不懷疑妳的能力。」他笑著回應。「對了,剛才那個人是哪家公司的?」能出入貝保而辦公室的人,絕對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只是一個朋友。」她眼簾半垂,提起應弘非,心無可避免地抽痛了下。「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差點忘了,奶奶說要請妳來我家作客,我是奉她的命來邀請妳的。」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回道。
「打電話給我不就好了,犯不著這麼……隆重?」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奶奶說上次誤會了我們,覺得很不好意思,特地要跟妳道歉。」滕亦儒也是礙於奶奶的命令,否則他怎會騰出時間前來?
「滕奶奶多慮了,我怎麼會生她的氣,真正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她。」貝保而意有所指的瞥了他一眼。
「喂,好歹我也如妳所願的安定下來,妳能不能對我寬容一點?」他佯裝不滿地瞪她。
「我要是對你太好,會惹你的女友不高興吧?」她笑著反擊。
滕亦儒抬起手放在她眉心上,「嗯,笑起來好看多了,別皺著眉頭,看起來老了十歲。」
「那也是你長得一副滑稽的樣子。」她才不會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他的關係而拋開了愁思。
滕亦儒無所謂的聳肩。「中午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順道把熙然也叫來吧。」他們三人都忙,這種機會實在不多。
「也好。」她拿過手袋,與他一同離開辦公室,搭電梯下樓。
直到滕亦儒開車載著她離去,貝保而都不曾發現有一輛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車內的應弘非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內。
包括她是如何言笑晏晏地跟滕亦儒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回事,她已下了逐客令,偏偏他就是想跟她談談,想確定她說的是否是真心話。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她和別的男人邊走邊笑的畫面。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男性朋友,但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那般想上前分開兩人,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他感到喉嚨裡好像堵了什麼東西,每一次呼吸都是那麼的困難。
無論他多想像她那般對那晚失控的事表現得若無其事,然而他就是做不到,並且因她的灑脫而惱怒不已。
但他又想做什麼呢?時光不可能倒回去,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他以為自己可以補救些什麼?
她沒有因此跟他絕交,他該慶幸才對,怎麼他卻因她的無所謂而動怒?
到底他期望她會有什麼反應?
越想越覺得事情超出了他的預計,他才遭到趙紫音的背叛,怎麼心思卻不是放在這事上頭?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整理心裡複雜的感受,更不想空閒下來。
片刻後,應弘非嘆了一聲,發動車子,決定跟公司銷假,利用工作來填補心房的空洞。
只是,他無論如何就是忘不了貝保而平靜地要他忘記那一夜發生的事。
高傲女王的情事連貼身騎士也不知道,是個祕密。
因為女王知道,再深的愛都敵不過他的情人,
於是選擇孤單,執著保留王座──
紅芯《女王的不婚宣言》/11月28日/讓每一顆渴愛的心,都能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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