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關於禾馬 > 電子報
    禾馬閱讀報No.481 安知曉《有后傾國》

 NO.481 2014/9/04
 
 
 

若無法閱讀完整電子報,請點選此處

在詭譎多變的政治情勢中,少女連玉是個變數!
她是丞相秦華的女兒,卻恨透自己的親生父親,
更以擊垮秦家在朝中的勢力為目標。
很快的,她就和鄰國質子西琉玥走在一起,
他對她說:
「復仇路黑,一個人走難免寂寞悲傷,我們一起走。」
連玉告訴自己,她和西琉玥並不是一類人,
十年的質子生涯、十年的低伏偽裝,
西琉玥早就是修羅人物,怎麼可能還有感情?
可是西琉玥就如同罌粟一般,美麗、危險,讓她沉淪,
讓她為他……毫無顧忌地豁出性命……


眾小說猜心天后細寫枕邊敵──
安知曉《有后傾國》上、下
禾馬官網9/11開放訂購,9/26正式發行,敬請期待


 



 


 

 

連載專區:

安知曉《有后傾國》

 

☆☆☆   ☆☆☆   ☆☆☆

 

亂世之秋,群雄逐鹿!

南楚、西秦、齊、燕、韓、魏、趙,七國鼎立,合縱連橫之把戲層出不絕,連年戰亂不斷,硝煙瀰漫,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天下因動亂而分崩離析,經分崩離析再凝聚,亦即常人所言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誰都想要一統天下、鳳翔九天,野心和欲望促使這片靈秀的土地一年接著一年,都以血水來澆灌,戰事連續一百多年,極為殘酷和激烈。

直至南楚統一天下,結束天下混戰之局面。

多年來混戰,七國關係錯綜複雜,看似無聯繫,卻又如藤條般纏繞,即便是南楚統一天下,一朝一夕之間亦不敢將六國王族趕盡殺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上位者,皆深刻明白其中的道理。

這個江山,是踏著森森白骨,沐浴著血池換來的,南楚帝自然希望鞏固皇權,在南楚丞相秦華的提議下,六國仍然在原先的皇權統治下短時間內維持不變,由原先的皇改為王,附屬南楚。

南楚王朝,祥平十八年夏季,一道聖旨傳到六國,為了牽制六國皇族後裔,南楚帝讓六國把世子送到南楚皇宮,美其名是南楚帝想讓各位世子入國子監學習,待他日學以致用,為國出力,實際上卻和威逼無異。

秦華的提議在當時而言,極為符合局勢的發展趨勢。想要徹底瓦解六國,非一朝一夕之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等南楚穩定之後,再慢慢來收拾他們,到時候便能連根拔起。

南楚帝也為這項提議、為自己的果決聰明而沾沾自喜,殊不知,這道詔令卻在將來掀起了一場更大、更猛的腥風血雨,推動另一場天命的運轉。

國策之隱晦性,如猛龍潛伏,在等著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全面爆發。

 

☆☆☆   ☆☆☆   ☆☆☆

 

祥平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七,南楚京城──聖京。

南楚京城原本叫凰城,自南楚統一天下之後,凰城便更名為聖京,冥冥之中似是一種宣誓,只有南楚才是天下之主。

今日是廷尉連少白三十五大壽,門前張燈結綵,一片喜氣。門前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花,狂風呼嘯,雪花飄揚,卻絲毫無損連府中的喜氣和溫情。

來祝壽的都是連少白的摯交好友。連少白身為廷尉,執法公正不阿,為人耿直忠厚,辦案子從來不講情面,得罪了朝中不少王公大臣,他在朝中人緣並不太好,且他又是四皇子楚琰的左膀右臂,樹敵頗多。

「少白,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御史大夫陳思遠舉起酒杯,爽朗一笑,一飲而盡。

「多謝思遠!」連少白也舉杯,春光滿面,一飲而盡。

幾位好友聚在一起開懷暢飲,連夫人在一邊夫唱婦隨,同桌共歡。

連少白夫妻鶼鰈情深,他風度翩翩,儒雅俊逸,多年官場漂泊,眉宇間有種嚴厲的滄桑,連夫人絕色無雙,氣質高雅,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光彩奪目。

同朝為官,不免地提到政治。

提起朝中局勢,四人都默默地嘆了口氣。自從南楚統一之後,朝中形勢更加複雜。打江山的時候大家齊心協力,坐享江山時卻明爭暗鬥不斷,局勢訊息變化,非常凶險。

幾位皇子爭權奪勢,越發劇烈,且有丞相秦華為首的門閥勢力,企圖架空皇權,整個朝廷刀光劍影,暗潮湧動。

「今兒個是少白的壽辰,咱們就不提這些頭疼的事,大家喝酒!」連夫人落落大方地站起來給他們斟酒,一掃剛剛沉悶的氣氛。

劉少川好奇道:「小玉兒呢,怎麼沒看見她?」

「她給她爹摘冰芙蓉去了!」連夫人笑吟吟地道。

「這丫頭真是孝順!」蘭台令史劉少川道。

提起連玉,連少白夫妻都笑容滿面,其中慈愛不言而喻。

「哈哈,我也說少白有福氣,有小玉兒這麼孝順的乖女兒承歡膝下,好福氣啊。來,我也敬你一杯!」都尉周同福豪爽地笑著,頻頻敬酒,豪氣干雲。

一室歡騰之際,連府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驚雷轟隆而至,在積雪重重的天地間,更顯得突兀和令人恐懼,空氣繃緊如拉直的琴弦。

正在喝酒的連少白等人紛紛蹙眉起身,只聽見幾聲慘叫,連府門前侍衛被殺,一隊人馬衝進連府,將連少白等人團團圍住,穿著黑色盔甲的軍隊在雪白的天地間,彷彿奪命閻羅般森冷。

連少白拉過連夫人護在身邊,臉色一沉,「你們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密密麻麻的軍隊讓出一條道路,走出一位他們都熟悉的人。

「丞相?」

迎面而來的男子三十五上下,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官服,眉目有神俊朗,威嚴貴氣,一眼就知是常年處於權欲中心的男人,眼光裡折射出一種絕對的冷硬和震懾。

他便是南楚丞相秦華!

「相爺,您這是什麼意思?」陳思遠沉聲問道,指著門口地上幾具屍體,冷硬發問:「這兒是廷尉連大人的府邸,即便是相爺您也不該大開殺戒。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只怕你們沒這個機會!」秦華冰冷地道,唇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手臂一橫,一道明黃的聖旨便出現他們面前。

連少白等人相視一眼,紛紛跪下。

秦華嘲諷地一笑,眼光掠過一直垂眸的連夫人,微微一頓,閃過連他都無法察覺的怨恨,隨就打開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廷尉連少白勾結齊國,洩露我軍情報,導致我軍在靖州大敗,罪無可恕!廷尉連少白、御史大夫陳思遠等結黨營私,企圖危害南楚江山,經太子楚荊查明,證據確鑿,爾等狼子野心,不容於朕,不容於南楚,即刻收押天牢,秋後處斬,欽此!」

連少白、陳思遠等人面面相覷,錯愕不已。此等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他們身上,結黨營私,通敵賣國,這是遺臭萬年的罪名!

他們一直為朝廷盡心盡力,皇上怎麼會突然降旨治罪?定是有心人士栽贓陷害,帝王多疑,必定勃然大怒,受小人慫恿之下才會頒發這樣的聖旨。

「丞相,您這是血口噴人!」陳思遠怒火升騰,立即罵道。

「我要見皇上!莫須有的罪名,我連少白絕不承認!」連少白唰一聲站起來,擲地有聲。

連夫人臉色發白,絕色的容顏沉痛而擔憂,緊張地站在連少白身邊,擔心卻不恐懼。他們夫妻一條命,生死相隨。

只是……看了秦華一眼,知書達禮的溫柔女子眼光充滿了恨意。她知道為何秦華這十年來一直針對少白!

一想到那些令人傷心欲絕的往事,連夫人心中的恨越發深刻。

「看來你們是不接旨了。」秦華的聲音伴著冰冷的風雨傳入眾人的耳朵裡。

狂風更急了,雪花下得更猛了,秦華冷笑道:「抗旨的後果你們可知道?」

周同福性子比較直,衝著他就罵起來,「秦華,你根本就是血口噴人,故意陷害少白!要不是──」

連少白厲喝一聲,「住口!」

周同福和陳思遠都看了連夫人一眼,她的臉色更白了。

連少白牽著妻子的手,對她溫柔一笑,憐愛和不悔不言而喻。

秦華的臉陰沉如六月雷雨天,佈滿恐怖的陰雲,恨意一閃而過。

許多年前,他們都是好友啊!

「你們不認罪,想要抗旨,說本相爺冤枉你們,別忘了,負責調查此事的是太子殿下,本相只是宣讀聖旨之人!」

「我呸!」周同福是武官,最見不得他這副虛偽的嘴臉,一口唾液就甩在他臉上,眾人大驚。

秦華眸光猙獰,被人當眾如此羞辱,他惱羞成怒,厲喝一聲,「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周同福不停地叫罵,被御林軍壓制。連少白見一旁的劉少川無動於衷,恍然大悟,被摯友背叛的沉痛浮上雙眸,他聲音都有些顫抖,「少川,是你?」

陳思遠也察覺到不對勁,一巴掌狠狠地朝劉少川甩過去,大罵一聲,「叛徒!」

劉少川一改往日溫文形象,笑得冰冷,擦去唇角的血跡。「御史大人、連廷尉、周都尉,我只想活著!」

一旁的秦華看著兄弟鬩牆的精彩一幕,拍手叫好,冷聲笑道:「什麼兄弟情深,也不過如此而已。這個世上,權勢才是最可愛的,才是男人追逐的欲望,你們活了半輩子,連這個也看不懂,活該被人出賣!來人,帶走!」

周同福倏然拔出自己的隨身佩劍,砍向劉少川,忠厚的男子眼中猩紅,充滿憤怒,大聲叫囂著,「我要殺了你!」

他的劍還沒碰到劉少川一根寒毛,一旁早就蓄勢待發的校尉一劍便刺穿他的身體,當場斃命!

「同福……」連少白和陳思遠怒吼,震動天地,周同福卻雙眸暴睜,死不瞑目!

 

☆☆☆   ☆☆☆   ☆☆☆

 

祁山,冰芙蓉的生長聖地。

漫天冰雪飄舞,狂風肆虐著整片天地,空曠蒼茫。

這是聖京最高的山,在天空放晴之時,從白玉崖可看遍整個聖京。

懸崖峭壁,危峰兀立,山巒連綿起伏。祁山以險峻著稱,又以白玉崖的冰芙蓉絕美之姿態享譽天下。

白雪飄飛的冬天,百里冰封,展現著冬景的極致之美。

白玉崖上有兩株梅樹,凌寒傲然開放,暗香浮動。遍地都是盛開的冰芙蓉,雪白中帶著嬌嫩的黃,蕊心是粉紅的顏色,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羞帶笑盛開在雪花飄散的冬季。

然白玉崖是祁山上一座極為險峻的山崖,極難攀登。它傲然挺立在山的中央,從四面八方都可以看到冰芙蓉的絕美,卻只能遠觀,不能近看。傳說中,這是遠古一場仙魔鬥爭中,一道雷電把祁山劈開,才有了今天的白玉崖。

只有祁山北面有一條小徑通往白玉崖,非常險峻,無人攀登,加上飄雪,小徑很滑,稍有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一道小小的身影敏捷地穿過小徑,攀上白玉崖,她矯若靈狐,捷如靈豹,一路無驚無險,直朝著白玉崖頂峰而去。

賞景的遊人皆發出驚讚,好漂亮的身手!

誰家的孩子,敢讓她出來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特別是孩子手裡並無什麼借力的工具,即便是武功高強的大人,空手之下也不敢攀登白玉崖,太強了!

正巧在白玉崖賞景的兩位少年也發出驚嘆。

的確令人稱讚,敢攀登白玉崖之人,多半要抱著一上無下的準備,近些年來,極少看見有人攀登。

一道小小的雪色身影,比白玉崖上的冰芙蓉還要吸引人,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每天祁山的遊客絡繹不絕,人都有羊群效應,才片刻,整個祁山上的遊客都注視著孩子,捏了一把冷汗。

狂風肆虐,雪花飛舞,暴風雪更急了,更猛了……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那道搖搖晃晃的身影,真怕經不住暴風雪的襲擊。

不知不覺中,她成了一道驚險奇美的風景。

孩子蹙蹙眉,暴風雪太大了,她再次前進有些困難。她從懷中摸出一把袖箭,狠狠地插入岩壁中,一手握著袖箭,一隻手握著凸起的石塊。石塊上頭結了冰,很冷,孩子嫩白的手瞬間被凍得青紫。

暴風雪不停地凌虐,從遊人的角度來看,孩子整個身子都掛在峭壁上,輕輕地隨著狂風搖蕩,稍有不注意就會被狂風吹進山崖。

「小心啊……」

「太危險了……」

「天啊……」

驚呼聲此起彼伏,遊人大驚,有人甚至衝動的想要飛奔過去救人,卻被如劇烈滾動的暴風雪駭住。

這陣風雪太大了!

「這小丫頭挺本事的,才多大年紀,了不起,了不起!這回好了,上不上、下不下,這可好玩了。暴風雪要是持久一點,她今天準沒命!老四,她比你那時候還大膽!」說話的少年十七歲上下,穿著一身紫色的狐皮裘衣,襯得他眉目俊朗,風度翩翩。邪魅的大眼閃著看好戲的光芒,好似孩子正等著一幕精彩的好戲。

正說話間,一陣狂風掠過,白玉崖上岩石斷裂,一塊大石滾滾而下,女孩似是被驚了一下,尚來不及躲避,正想反身閃過,對面懸崖賞景的黑衣少年縱身掠起,俊挺的身影如出水蛟龍般,飛身躍上峭壁頂端,一記漂亮的腿旋風,一塊略大的石頭激射向那塊滾下的大石,速度快得驚人,只見一聲劇烈的相撞聲,岩石偏了角度,從女孩旁邊滾下懸崖底下,不見蹤影。

遊客紛紛發出驚嘆,黑衣少年動作優美利索,一氣呵成,完美得令人眩目。

懸崖那邊的女孩微微回頭,雪花飄飛,又隔得太遠,女孩只看見模糊的輪廓。

那是一名十五歲上下的少年,穿著一件黑色的暖皮裘,腰間掛著一塊龍形玉珮,尚有些稚氣的五官彷彿精心雕刻般,俊美無雙。他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尊貴非凡的氣度,那冷峻的眸光高傲沉穩,有種逼人的霸氣。

尊貴俊美,冷峻高傲的少年啊!

紫衣少年輕笑出聲,「老四,你什麼時候也動了惻隱之心?」

打趣笑聲讓黑衣少年眉心一擰,略有不悅,「囉嗦!」

紫衣少年哈哈大笑,「我猜那個小丫頭一定會跌下去。」

黑衣少年雙眸冷峻地打量在對面懸崖上掛著的小小身影,「賭什麼?」

「賭父皇賜給我的那盤冷暖玉棋子怎麼樣?我輸了,冷暖玉棋子給你;你輸了,畫聖墨竹的真跡給我。你的寶貝我可覬覦得很呢。」

「成交!」黑衣少年冷聲道。

又是一陣暴風雪席捲而來,天地蒼茫,掛在懸崖上的孩子益發搖搖欲墜。「你看看她,手一定會凍僵,都握不穩了!」

黑衣少年眼光有種不容錯認的肯定,不常笑的臉龐露出一抹罕見的笑意,「她不會有事!」

「奇怪,老四,你認識她嗎?怎麼這麼肯定?」紫衣少年一臉好奇。

黑衣少年搖搖頭。憑直覺,他覺得那丫頭不會輕易出事。

「冷暖玉棋子!」黑衣少年平緩地道。

紫衣少年哼了哼。誰輸還不一定呢。

整個祁山如沸騰的水鬧了起來,都為小女孩擔憂,議論紛紛,卻無人敢攀岩險峻的懸崖。

峭壁上的孩子咬咬牙,趕緊鬆手,精緻的小臉上閃過一抹不甘心,又不得不妥協的掙扎。再握下去,她的手就要廢了。

「該死的!」低低地詛咒一聲變化無常的天氣,小女孩從懷裡摸出一支玉笛,只聽得一聲長嘯在祁山上響起,穿透層層風雪。

倏然,一隻白色的大鵰凌空飛過,張開雪白強勢的翅膀,簌簌地拍打著飄落的雪花,掠上白玉崖,朝著孩子俯衝而下,又快又猛。

這麼大的白鵰,衝擊下去,孩子定會受傷,人群發出接二連三的尖叫,有人不忍看這殘忍的一幕,捂住眼睛。

黑衣少年銳利的眼光直直地打在對面峭壁上,在白鵰俯衝下來之時,孩子拔出袖箭,整個身體失力下墜,四座皆驚……

在女孩身體和峭壁成四十五度角之時,白鵰從側方直直地插入,孩子掉在牠巨大的身體上,翻身穩穩地坐著。

「追雲,去崖頂!」小女孩甜甜地道,對漫山遍野的遊人視若無睹。

拍拍追雲的頭,抓緊了,追雲展翅,載著她穩穩地飛向山頂。

紫衣少年張張嘴,這一幕太驚豔、太震撼了!好多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她有這麼大一隻白鵰,為什麼要辛苦攀爬?」害得祁山上人山人海,都是觀眾!

黑衣少年淡淡道:「有骨氣!」

白玉崖頂,小女孩從追雲身上下來。

狂風呼嘯,山崖頂端大雪紛飛,冰芙蓉的香氣夾著一絲寒冷的味道飄入鼻尖,女孩笑了,精緻的小臉粉妝玉琢,肌膚賽雪傲霜,笑容中更含有讚美的味道。

整片山崖被白雪覆蓋,開滿了冰芙蓉,如鋪上一層淡黃色綢緞,美得如夢如幻。

小女孩蹲下身子,摘下一朵冰芙蓉,放在鼻尖輕嗅著。真香!

人面芙蓉相映嬌,她十一歲上下,雖然年歲不大,卻是十足的美人胚子,模樣長開後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女孩笑靨如花,拔起三株冰芙蓉。拿回家養能看一個冬季呢。

倏然女孩眼睛一瞇,閃過一抹不可思議。其中一朵冰芙蓉上竟有血跡,淡淡的,被雪花覆蓋,暈開淡淡的血色,把幾片葉子染上血色的紅。

白玉崖人煙絕跡,又是冬季,飛禽罕見,哪來的鮮血?

女孩站起來,寒風呼嘯,大雪渺茫,除了冰芙蓉什麼都沒看見。

她把三株冰芙蓉放下,從懷裡把袖箭拿出來,攪動地上的雪花,果然看見一片血跡,被雪花飄蓋了。

女孩好奇地順著攪動的血跡往前走,倏然一陣雪花夾著銳利的殺氣撲面而來,女孩身子敏捷後退,袖箭朝那團滾動的雪花激射而去,如石沉大海。

女孩把短笛握在手裡,警惕地看著暴雪滾動,片刻,雪團散去,一名美得驚人的少年冰冷地站在女孩面前。

少年十五歲上下,已有成年男子的身高,身材纖細而挺拔,柔韌又剛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一頭銀色的長髮,隨著狂風舞動,妖嬈美麗,魅惑蒼生。一雙如琥珀色的雙眸,如琉璃般清透,含著絲絲冷光;高挺的鼻子,削薄的唇,整張臉完美得如天神般,豔驚天下,說是傾國傾城也絕不為過。

驚豔!

如此寒冷的天,他僅穿著一件玄色的夜行衣,小腹上有一道深刻的傷痕,鮮血冉冉而出。

因失血過多,少年的臉色顯得極為蒼白,卻無損他半分美麗。他冷冷的看著女孩,眼光冷厲,殺氣湛湛,左手握著女孩的袖箭,右手握著一把絕世寶劍,眉宇倨傲而冷凝,好似就算把世間最美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顧。

狂風呼嘯,雪花飄舞,兩道眼光在暴風雪中無聲地較量,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如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冰冷鴻溝,回首萬年,已滄桑。

「想殺我?」少年的聲音狠辣無情,轉而譏諷,「他手下已經沒人了嗎?竟然派一個孩子來對付我!」

女孩笑聲清脆如銀鈴,好整以暇地抱著胸,把弄著手裡的短笛,一點也沒有被少年絕豔的容顏迷惑,挑釁笑道:「你又比我大多少?孩子對孩子,剛好是絕配呢。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能是我的對手嗎?」

女孩的小臉揚起妖孽般的笑容,本無生事的念頭,可聽他冰冷譏誚的口氣,她就忍不住想要挑釁。

少年臉色一沉,袖箭脫手,嗖一聲破空而來,穿透層層風雪,直射女孩心臟。

女孩靈活翻身,伸手便接著袖箭,垂下的眼眸遮去驚訝。

好強大的內力!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有這麼大的殺傷力,這少年的武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袖箭回手,少年的寶劍已到,少女敏捷地躲過攻擊,劍氣狠狠落在冰芙蓉花群中,只見破碎的花瓣如一場繁華的花雨,伴隨著雪花飄撒而下,美得夢幻。

女孩尚來不及欣賞這場絢爛花雨,劍氣以一化千,撲面而來,她手中短笛一揚,笛聲吹奏,狂風化成道道風刃,銳利而凶猛,擋住少年掃來的劍氣。

少年收住寶劍,冰冷的瞳眸掠過訝異,「妳是青海音攻世家的人?」

音攻世家,擅於利用各種樂器殺人,當年青海風四娘以琴駕馭萬獸,在西秦和南楚的決勝戰鬥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西秦滅,從此揚名天下!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女孩笑吟吟地道,眉目都是挑釁。

少年冷笑,嗜血的殺氣在漂亮的瞳眸凝聚,那一頭銀髮肆意狂舞,一劍凌空劈了過來。

笛聲吹奏,道道風刃阻擋。

暴風雪更猛烈了,如要把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吞沒,颳起陣陣雪浪狂潮。

劍氣和風刃把少年和女孩團團圍住,生死較量!

他面色蒼白,下手狠辣;她專注凝神,毫不留情。黑白兩道身影在狂風中鬥得你死我活。

論內力,女孩遠不及少年;論身手,女孩也遠不及少年。但笛聲吹奏出來的音樂化成一道道風刃,殺人於無形,少年身後的岩石被風刃劈開好幾道裂痕,碎石飛揚,激烈四射,少年的肩膀上被她的風刃劃出一道血痕,銳利地痛。

劍氣穿透空氣,風刃迎風而上,兩團殺氣相撞,岩石斷裂,芙蓉破碎,如天崩地裂般,掀起更劇烈的暴風雪。

冰芙蓉被劍氣風刃捲起,有的飄落山崖,有的破碎凌空散落,整個白玉崖成了花雨的天下。

遊客們發出一聲聲的驚嘆,笛聲穿透風雪,時而悅耳悠揚,時而如金戈鐵馬。白玉崖頂,無數的芙蓉飄落,狂風捲動花瓣,一場場花雨從半空飄落,美得那麼絢爛!

「好漂亮……」

「太漂亮……」

……

除了漂亮,人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啊!

賞景的兩位少年還未離去,紫衣少年驚嘆這一美麗的畫卷,「崖頂發生什麼事?」

黑衣少年也驚訝地看著絢爛的美景,眼睛微微瞇起來,沉聲道:「有人在上面打鬥!」

「那小姑娘……老四,要不要上去看看?」

黑衣少年聳聳肩膀,冷然道:「沒興趣!」說罷深深地看了一眼漫天而下的花雨,緩緩地下山。

紫衣少年嘴巴驚訝地微張。果然,剛剛救她一命只是他少得可憐的同情心發作。「果然是冷酷無情老四啊!」

「記得把冷暖玉棋子送到我府上!」

「知道啦!」紫衣少年隨著他一起下山。

真是個不可愛的傢伙。偏偏這傢伙還是他弟弟。

 

☆☆☆   ☆☆☆   ☆☆☆

 

白玉崖頂上,兩道人影還沒分出勝負。

銀髮少年因失血過多,又拚了全力和女孩周旋,傷口越裂越大,冰芙蓉的花瓣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分外妖嬈,在冰天雪地間顯得非常刺眼。

少年一頭銀髮閃著亮光,隨風飄揚,妖媚地散在半空,如鋪開一層蠶絲。他身形挺拔如竹,容色傾國傾城,一把青玄寶劍舞動如蛇,速度、力度、姿態的完美結合,劍光閃閃,映襯著整片冰晶的天空,襯得少年更是顛倒眾生。

再看女孩,她站在一塊岩石之上,身後是白雪飄飄的懸崖,身下是遍地芙蓉的勝景。她居高臨下地俯視少年,眉宇明亮而倨傲,粉色的絲帶因為劇烈的糾纏脫落,一頭瀑布般的長髮在雪花裡舞動。她身形比同齡孩子稍微修長一些,白色的衣裳在寒風中獵獵飛舞。只見她吹著一根短笛,面容沉靜,眸光如跳躍著調皮的色彩,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殺氣。可那道道風刃又快又準,以一化千,撲向少年,都是殺招。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猝然,少年發出一聲怒吼,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寶劍上,衝上來朝著女孩狠狠地劈下,而女孩單腳點石,修長的身影躍起,短笛不離手,道道風刃夾著狂風,狠狠地揮下。

轟隆隆……

白玉崖上,一陣地動山搖,沉靜了千百年的白玉崖彷彿受到龍捲風的襲擊,花雨飛揚,碎石斷裂,大有轟塌之象。

走到半山腰的兩位少年詫異地抬眸。

好激烈的打鬥……

這頭,少年的寶劍抵在地上。他垂著頭,銀色的髮絲垂下,遮去他美麗的面容,也遮去他眸光中的陰鷙和挫敗。

難道他今天真的要葬身於白玉崖頂?

不,他不甘心!

他有那麼多事情沒做完,上天又怎麼能如此殘酷地對待他?他絕不甘心!

只要有一口氣在,他永不認輸!

銀髮一甩,那張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面容,竟然顯得那麼堅韌和強大,看得女孩心頭微動。「為什麼?都到了這個地步,為何還要堅持下去?」

白雪茫茫,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靜靜地站著。

少年琥珀色的瞳眸中露出世間萬物皆無法忽視的堅定,「因為我要活下去!」

這話,深深地震撼了女孩!

活下去!

這是多麼簡單的願望。世人求佛,有的求富貴,有的求姻緣,有的求功名,有的求子嗣,卻沒有人去求佛,我要活下去!

因為只有活下去,才能實現這麼多的願望,這是人最基本、最容易忽視的東西,由他嘴巴裡說出,不由得讓人震撼。

少年的寶劍又緩緩地舉起,臉上的堅決已經告訴女孩,他會堅持到最後一口氣,絕不倒下!

她佩服他的求生意志,短笛緩緩地收起。

少年詫異地看著她,眸光依然警覺。

女孩嫣然一笑,彷彿惡作劇的孩子。「我不是誰派來殺你的,我是來給我爹爹採冰芙蓉當生辰禮物的。」

她的聲音清脆而甜美,帶著女孩獨有的稚嫩,少年卻聽得氣血翻滾,眼裡火焰竄起。

女孩無所謂地嬌笑著,「我可從來沒說我是來殺你的,是你不由分說地動手,我只是自我保護罷了!」

當然,她是一時興起,想試一試新學的殺招威力如何,看效果,她很滿意。

少年如飲了一口烈酒,整個心口火辣辣的,只感覺憤怒像岩漿,爆發得那麼徹底,熨燙著他的胸膛。

若不是她耗盡他的內力,稍作休養,他便能恢復體力下山,也不至於會……

笑得甜美的女孩,像是穿著白色衣服的惡魔,少年恨不得掐著她的脖子,狠狠地掐死……

他剛走了幾步,眼前便是一黑。

女孩暗道一聲不好,匆匆忙忙地趕過去,小小的手臂攬著他的腰想要穩住他的身形,哪知道少年渾身一軟,她的力道根本無法支撐他的重量,兩人狠狠地摔在冰芙蓉的花叢中,少年整個身體都壓在她身上。

「啊……恩將仇報啊……」女孩被他壓得齜牙咧嘴,美麗的小臉都皺在一起。她推推身上的人,「你要倒下不會打聲招呼呀,早知道就不扶你了。」

少年失血過多,已經呈半昏迷狀。

女孩用力地推開他。雪下得更大了些,她站起來,抖去身上的雪花,細細地瞇起眼睛,招來追雲,本想就這麼走的,才走了幾步又回頭,可愛地擰起眉心,「我走了,他不會就死了吧?」

她忍不住又晃了回來,喃喃自語,「真麻煩!」

她伸手戳戳他的臉,臉色一喜,眸光亮晶晶的,彷彿兩顆最閃亮的星星。「好柔軟的肌膚,比小朵兒還要軟耶。」

女孩雙手忍不住在他臉蛋上揉了兩把,有些沉醉這種令人著迷的觸覺。他是不是男人啊?

雙眉可愛地挑起,眨眨眼睛,她一點也不顧少年的死活,魔爪就這樣伸向他的胸部……

好硬!

確定性別了!

「貌似現在不是幹這個的時候吧?」女孩後知後覺。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他弄醒。

她才剛想叫他,就看見少年一雙冒火的眸子狠狠地瞪著她,女孩很尷尬地發現,她的雙手還光明正大地停在人家的胸前。

「你還沒死啊,害我白擔心一場!」

聽這口氣,她是希望他早點死吧?她又揉臉,又摸胸,就差沒脫了衣服檢查他是男是女,哪一絲表情看出來她擔心了?少年憋著一口氣,差點又被她氣昏過去。

女孩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這男人長得真漂亮,賞心悅目,那肌膚還是一等一的嫩,哪家養出的公子哥,她真是好奇著呢。

「你的脾氣真不太好。」女孩陳述著她的新發現。

少年蒼白的臉跳躍一朵紅雲,絕對是被氣的──哪個男人被她這麼玩會風度翩翩?找出來他膜拜一下!

「帶我下山!」少年坐起身子,臉色非常駭人,眸光沉沉瞪著女孩,用的是命令句。

「憑什麼呀?」女孩一點也不怕他,笑吟吟地戳著他的臉。真舒服。「剛剛是誰大放厥詞,說我是小孩,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裡?」

「不帶我就殺了妳!」說罷他一手扣著女孩的手腕,陰狠地道。

野獸啊野獸!

女孩心裡暗呼,不過這隻野獸這麼漂亮真是罕見。

她一臉笑意,輕輕鬆鬆地順著長髮道:「求人呢,態度要謙順一點,本姑娘不吃威脅這一套。你剛剛差點被我殺了呢,你想殺我,還是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哼!」

少年眸光越發陰鷙。女孩篤定了他不能怎麼樣,有恃無恐地回瞪。

比誰的眼睛漂亮嗎?她可不見得會輸!

猝然,少年以一種野蠻的態度和速度,兩手扣著女孩的兩隻手腕,俯身用嘴巴扯下她的裘衣,一口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膀上!

「啊……」她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你幹嘛!」

尖銳的痛在肩膀上蔓延,女孩都懷疑她已經被咬下塊肉了。

血絲滲了出來,染紅整個肩膀。沒想到他都只剩下半條命還這麼有力氣,她失算了!

「帶我下去!」一字一頓,少年的臉色可以說得上是猙獰了,一頭銀色的頭髮在女孩眼前拂動。

女孩也不示弱,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在手腕上咬了一口,也咬得他鮮血淋漓,一圈牙印都清晰地露出來。這樣才公平!

兩人都是發起狠來絕對駭人的角色,互瞪了一會兒,女孩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綁著她的裘衣帶子,重新摘了幾株冰芙蓉。

她的肩膀還疼著呢,該死的男人!

雪飄如絮,少年的臉冰冷無溫,眼光深深地看向山下,流轉著誰也窺探不到的黑暗旋流。

「走了!」女孩憤憤地喊了聲。算了,當她難得的善心出來賞雪吧,帶著他一起下去又有何妨。

少年站起來,腳步踉蹌了下,女孩拿著冰芙蓉,睜著眼睛看著,也不過去扶他,任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爬到追雲背上。

女孩也上去,抱著追雲的脖子。「今天重了點,追雲你忍一會兒哦!」

追雲長嘯一聲,拍著沉重的翅膀,載著他們飛向山下。

女孩柔軟的身體靠在少年懷裡,他猝然伸手抱住她,頭重重地垂在她肩膀上。

「你幹什麼?」女孩嬌喝,偏頭見少年雙眸緊閉,那臉色慘白如雪,她心腸軟了一下。

算了,就一會兒,忍他!

 

☆☆☆   ☆☆☆   ☆☆☆

 

山腳下,兩個女孩騎著馬正往祁山的方向而去。略高一點的那個已是少女模樣,十三歲上下,穿著雪白的狐皮披風。她生得一張宛如出水芙蓉的臉,肌膚賽雪,傾國傾城,有一種沉靜的美麗,眉宇間有著溫婉和睿智的風采,小小年紀便出眾無匹。

另外一位十歲上下,一身大紅,頭飾上綴著紅色的流蘇。她微微有些胖,白白圓圓的,倒顯得分外可愛。她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小小的背上有一副小小的弩弓。這是經過改製的,小巧玲瓏,非常適合女孩用,有點英氣。

「雪姊姊,二哥和四哥一定要罵我們,妳可別告訴他們是我在路上耽擱了,四哥哥冰冰冷冷的模樣很嚇人呢。」紅衣女孩皺著鼻子,央求著白衣少女。

「是,我的公主殿下。」白衣少女聲音和緩而沉靜,像是古老的琴發出的聲音。

「雪姊姊最好了!」紅衣女孩撒嬌笑道。她平時被人寵慣了,脾性頗為刁蠻,今日卻意外的乖巧,就怕她四哥哥生氣。

猝然她的臉上露出喜色,指著半空道:「雪姊姊,妳看,好大的白鵰啊!」

白衣少女也仰著頭,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就見紅衣女孩拿起身後的弩弓,搭箭,發射……動作一氣呵成。

白衣少女大驚,「雲蝶,妳做什麼?」

楚雲蝶嬌笑連連,語氣不可一世,「我好喜歡牠,我要射下來當坐騎!」

「不可!」

白鵰上的女孩見有弓箭射了過來,精緻美麗的臉沉了,露出怒氣來。追雲陪著她好幾年,是她的朋友,又是她的家人。她的性子極度護短,看見有人拿著弓箭對準牠,她豈會善罷甘休。

短笛出手,道道風刃隨即組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鋪天蓋地地劈下!

紅衣女孩和白衣少女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風刃劈下──

「初雪!雲蝶!」一聲怒吼,兩道人影快如閃電,寶劍出手,擋住劈下的風刃。

女孩哼了哼,騎著白鵰,翩然而過。

「雲蝶,妳在做什麼?沒看見上頭有人嗎?」黑衣少年厲喝一聲。若他們慢了一步,她們恐怕便有生命之危。

楚雲蝶被吼得眼圈一紅,眼淚簌簌落下,「我沒看見嘛,四哥哥,對不起!哇……」哭聲震天。

「楚琰,你別太凶她,那隻白鵰那麼大,雲蝶看不見有人也是正常。」秦初雪文文靜靜地勸著。

「老四,算了,人沒事就好。不過這白鵰的主人真夠囂張的,她知道差點傷了誰嗎?」紫衣少年,也就是二皇子楚皓哼哼,「那小姑娘到底是誰家的孩子,這麼無法無天。」

楚皓邪魅的大眼一瞇,掃起地上的碎石,唰唰地飛向追雲。

今天雪下得大,風又急,追雲飛得很低,這些碎石如暗器般,充滿力道,若是被打中,定成重傷。

女孩心底不悅加重,笛聲充滿憤怒,把小石頭擊得粉碎。

「追雲,你先把他帶走!」女孩親親追雲的頭,拉開少年的手,翩然躍下,白色的裘衣在半空中散開,一頭墨髮更是飄逸,如踏雪而來的天人,穩穩地立在他們面前。

楚琰愣然地看著她。好漂亮的孩子,他終於知道什麼叫玉人兒了……她五官精緻,彷彿精心雕刻般,膚白勝雪,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狡黠聰慧,又那般澄澈,彷彿能洗淨世間所有的污穢。

秦初雪和楚皓沒想到剛剛出狠招的會是這麼漂亮可愛的女孩。

楚雲蝶見到自己喜歡的白鵰飛遠了,不滿地抗議,「二哥哥,幫我射下來,牠飛走了!」

女孩優雅地環胸,把玩著手上的短笛,笑容滿面,「打下來?哼,他有那個本事嗎?」恣意、狂傲、漫不經心的口氣有著唯我獨尊的驕傲,又不失她這個年齡的可愛,明明那麼放肆的語氣,卻讓人生不起一點火氣。

楚雲蝶自小嬌生慣養,呼風喚雨,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弄到手,看見白鵰不見了身影,她小小的臉蛋露出任性的憤怒,拉弓搭箭就要射向女孩出氣。

女孩唇角上掀,笑容和天氣同溫,楚琰立刻攔下,冷峻的眼光警告地瞪著她。

眼前的女孩和雲蝶年歲相仿,卻是個不可估量的高手,剛剛山崖上那場激鬥定有她一份。雲蝶再莽撞,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四哥哥……她太過分了,你放開我,我一定要教訓她!」楚雲蝶抗議,掙扎著要脫離他的箝制。

楚琰眼光一冷,如雪原上千萬年不化的寒風,連帶著寒冬的空氣也又降了幾度,楚雲蝶不敢再反抗,恨恨地跺跺腳,怒瞪著女孩。

「你們無緣無故就向我發出攻擊,這筆帳還沒算,現在又想打架嗎?」女孩笑意盈盈,那張精緻小臉人畜無害,一點也聽不出挑釁的意味。

「小姑娘好囂張的口氣,哥哥陪妳過兩招怎麼樣?」楚皓邪魅地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女孩為難地蹙眉,歪著頭可愛地想了一下,「我娘就生了我和我妹妹,怎麼辦,我好像沒有哥哥耶。」她的手指點唇,「你要半路認親嗎?可惜我不太想當你妹妹……又凶又醜,還像個矮冬瓜,實在不怎麼好呀。」

楚雲蝶氣得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其實楚雲蝶五官長得非常好看,只是稍微有點圓潤,長輩們都誇她長得可愛,宮門太監們都讚她美如天仙,誰敢說她胖和醜!

「二哥哥、四哥哥,我要殺了她!」楚雲蝶惱羞成怒,不顧眾人阻攔硬是衝過來。

秦初雪為了避免她闖禍,趕緊抱著她的小身子,安撫道:「雲蝶,別生氣,她說的是氣話,妳別當真。」

「若是舍妹剛剛有哪兒冒犯到妳,我替她道歉。」楚琰淡淡地道,態度卻不見得有多誠懇,冰冷冷的,如一座冰雕。

女孩看他們非富即貴,來頭不小,也見好就收,她向來懂得把握分寸。

楚雲蝶卻不依不饒,嬌喝道:「妳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金鳳公主,皇上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妳敢得罪我,我一定讓皇上把妳抄家滅族!」

「雲蝶!」楚皓和楚琰同時厲喝,秦初雪也吃了一驚。雲蝶太任性了,竟然拿皇權來壓人。

楚琰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這個刁蠻任性的妹妹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連一向疼愛她的楚皓也板起臉,不悅地瞪著她。

「你們為什麼都責怪我?明明是她羞辱我的!哇……」哭聲震動天地。

女孩秀眉挑了挑,笑意盈盈,如冬日的暖陽。「原來是公主和皇子呀,怪不得這麼無法無天,民女真是失敬了。原來南楚的第二代就是這個樣子,哎呀呀,前途堪憂呢!」她不見一絲害怕,反而狠狠地諷刺了兩句。

真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姑娘,說話請留三分地。我妹妹失禮,妳也有不對,大家各退一步,豈不皆大歡喜。」楚琰冷聲道。

女孩看了他一眼,「既然宣王如此說,那民女告退!」說完瀟灑轉身,笑意盈盈地離開。

楚雲蝶還想找她算帳,楚琰回頭冷眼一掃,她頓時收斂了脾氣。

「看裝扮,不是官家就是富戶,看樣子又熟知我們的關係,定是官家之後。誰家的孩子?這麼膽大包天。」楚皓疑惑地蹙眉,仔細琢磨著女孩的身分。

就在這時,一匹馬兒匆匆而來,一名俊秀的男子從馬上躍下,臉色驚慌,「王爺,不好了,丞相帶人去廷尉府捉拿連大人了!」

「什麼?」楚琰等人大驚。

女孩才走出幾步,楚琰和楚皓的馬兒就從她身邊匆匆而過,揚起碎雪,雪地上浮現一條蜿蜒的痕跡。

女孩眼皮一跳,咕噥了聲,「今天的眼皮怎麼老跳?」

她收了短笛,揚起可愛的笑容。今天是她爹爹的生辰,她要趕回去,把禮物送給爹爹,爹爹看見冰芙蓉,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是世上最孝順、最貼心的女兒了!

女孩吹了一聲口哨,追雲飛來,本來昏迷不醒的少年已不見蹤跡,只看見追雲潔白的羽毛上有一大片猩紅的血跡。

女孩揚眉,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沒有,他去哪兒了?

「追雲,他人呢?」

追雲長嘯了聲。

女孩笑笑,原來是獨自走了。既然這樣,他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反正他也只讓她帶他下山而已。

「走,我們回家了,爹爹和娘一定等急了!」女孩揚起明媚的笑容,跳上追雲的背,一人一鵰朝廷尉府飛去。

 

☆☆☆   ☆☆☆   ☆☆☆

 

女孩剛到家門口就發現不對勁。她爹爹在官場上的好朋友並不多,一直有鐵面判官的稱號,得罪了不少王孫貴族,家裡一直很少有人走動。今日門口卻有一大批駿馬,且站著大群衛兵和御林軍……她心裡一沉。

糟了,一定是家裡出事了!

女孩慌忙從追雲身上下來,疾步入內。

「妳是誰?不能進去!」兩名御林軍攔下她。

「滾開!」女孩嬌喝一聲,短笛出手,道道風刃而過,傷了門口五六名御林軍,急急忙忙往裡衝。

廷尉府中一片混亂,侍女家僕等嚇得早就躲了起來,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血跡斑斑,現場混亂一看就知經過一場劇烈的打鬥。空氣中飄著梅花芬芳的香氣,夾著少許血腥的味道。

女孩的手顫抖著,整個身體都開始冰冷,翦眸倏然睜大,發了瘋似的往前衝。

「爹爹!娘!小朵兒……」清脆的聲音失去原先的平靜和甜美,充滿了恐懼和沙啞。

女孩跑得太急,趔趄幾步,幾欲摔倒。

觸目之景讓女孩渾身血液凍結,那一瞬間,她清楚地聽到心裡有些什麼東西戛然而止,崩裂的聲音。

那幾朵特意為爹爹而摘的冰芙蓉從她手心散落,淒涼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彷彿被人遺棄了。

女孩的嗓子劇烈地疼痛起來,鼻子下的空氣彷彿被人抽走,感到窒息,她渾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

「爹……」女孩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呼喊,幾乎是爬著,到了連少白身邊。「爹爹……你怎麼了?你醒醒,我是小玉兒,我給你帶禮物回來,爹爹……」

連玉的哭聲如失去親獸的小獸,悲傷得令人心酸,彷彿哭到人的靈魂深處去了……

兩株梅花盛開得非常燦爛,狂風吹過,花雨連綿,暗香浮動,梅花樹下的至親已經沒了氣息。

連少白的心臟被利器刺穿,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的身體還有微微的餘溫。連夫人在一旁哭得肝腸寸斷,八歲的小朵兒依偎在母親身邊,哭得雙眸紅腫,嚶嚶嚀嚀,壓抑著,不敢大聲哭出來。

楚琰和楚皓比連玉早一步到達廷尉府,剛好看見秦華的劍刺入連少白的胸膛,根本來不及救下他,陳思遠的屍體也已經冰冷,早就沒了氣息。

原來她是連廷尉的大千金,京城有名的神童,連玉。

「小玉兒……」

「姊姊……」

連夫人和連朵哭著,母女三人跪在地上的身影是那般令人疼惜。

秦華冷硬的眸光依然冰冷,並無一絲感覺,甚至有種快意。

連少白終於死了!

終於死了!

他年少時渴慕的那朵白蓮,終於要屬於他了……

「娘,爹爹為什麼會死?誰做的?還有思遠叔叔,同福叔叔也是,為什麼他們會死?」連玉聲音沙啞,抓住母親的手,好像她是天地間唯一的救命浮木。

連夫人含恨的眼銳利的掃向秦華,秦華被她眼裡明顯的恨意螫了一下,卻依然無動於衷。

連玉順著母親的眼光看過去,雙眸頓時湧上猙獰的殺氣。

秦華手上的劍還在滴血。那是她爹爹的血……

鋪天蓋地的恨意如暴風雪席捲而來,連玉一擦眼淚,唰一聲站起來,眸光變得無比的凶狠,如地獄來的索命閻羅。

秦華被這種絕對的、強烈的恨看得心頭一寒,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楚琰暗暗道了聲不好,她若是一時衝動,說不定今天他們一家都要命喪於此。

他剛想過去阻止,連夫人慌慌張張地從雪地上爬起,一把抱住連玉,眼淚滾滾而下。「小玉兒,不要!不要……」

「我要殺了他!我要他為爹爹償命!」連玉呼吸深沉而急促,恨恨地看著秦華,一旁的御林軍和衛兵唰唰地亮出刀劍,一時間寒芒掃得人心底發冷。

秦華眼中殺氣漸濃,這個孩子留不得!

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連玉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無人不知。她三歲能寫,五歲能詩,七歲能把當朝狀元問得啞口無言,九歲以一曲《鳳求凰》名揚天下。

這樣的孩子,一定要盡早除去,假以時日,定是棘手的角色。

連夫人清楚地看見秦華眼裡的殺氣,摟著連玉的手更緊了,心裡做著天人之戰,「小玉兒,不要。他不是妳能殺的人。」

「為什麼?」

連夫人哭著,絕美的臉龐傷痛而絕望。

看著秦華,連夫人的眼光更恨了,卻有著妥協的無奈。為了她兩個女兒,不管怎樣的羞辱,她都要承受。

「因為他才是妳真正的爹!」

一句話震驚在場所有的人,包括秦華。

他倒吸了一口氣,眼光看向酷似連夫人的連玉,不可置信。

楚琰楚皓兩兄弟相視一眼,也是詫異無比。連玉是秦華的女兒?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娘,妳一定是瘋了!」連玉的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劇烈地疼著。

爹爹的死、娘給她的打擊同一時間湧入腦海裡,連玉的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翦眸睜得大大的,「娘,妳一定是瘋了!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我是爹爹的女兒!我是爹爹的女兒……」疼她寵她十餘年的連少白才是她的爹爹,其餘的,她絕不承認!

「白蓮,妳說的是真的?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女兒……」秦華喃喃自語,一點都不相信連夫人的話。

連夫人仰天大笑,雪花漫天飄下,落在她絕望而悲傷的臉龐上,美得如一幅即將被人毀壞的畫。她雪白的衣裳在寒風中飄動,她的身後是那麼絢麗的梅花,這一幕美得驚心動魄,更讓人膽顫心驚。

那瘋狂的笑聲,延續,延續,一直延續……

「秦華,你是個禽獸不如的男人!當年為了阻止我嫁給少白,你竟然……也因為那樣,我才懷了小玉兒。當年我們三人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少白還稱你是知己,而你對他都做了什麼?他還單純地以為我上山求福被山賊給羞辱了!哈哈……秦華,你當年一直問我為何會愛上少白,不愛你。你連人都稱不上,又怎麼會被人愛上?小玉兒是你的女兒,千真萬確,若是不信,你可以滴血驗親。我不求你放過她,只求你看在少白為你撫養她這麼多年,視如己出的份上,放過我的小女兒……」連夫人絕望的臉龐閃著母愛的光輝。無論如何,她都要保全兩個孩子。不管小玉兒還是小朵兒,都是她的命根子。

秦華被她嘲諷得啞口無言,楚琰和楚皓卻是同情連夫人的遭遇。這樣的打擊,是誰都無法承受的吧,而她卻堅強地活了下來。

「娘,我求求妳……別說了……別說了……」連玉軟軟地跪倒在連少白身邊,她的靈魂彷彿都被抽空了!

這麼不堪的身世,這麼殘酷的現實,她過去十一年幸福快樂的天倫之樂一瞬間支離破碎,教她如何承受!

「姊姊,不哭!」小朵兒哭著安慰她。

連玉的眼淚卻掉得更急了。

「連夫人,妳放心,沒有人能傷害連二小姐,從今天起,她歸我保護了!」楚皓鬼使神差地開口。這慘絕的畫面他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連少白是他難得尊敬的人,他欣賞他的為人,也欽佩他的無私。秦華現在就算答應了放過連朵,也未必會實現諾言,還不如讓他來保護。

「多謝韓王!」連夫人跪地。

楚皓迅速扶起她,「連夫人毋需多禮。這件事,父皇他……」他有些說不下去。連家的悲劇,楚家也有責任。

連夫人淒婉一笑,「一切都是命。只要她們沒事,我就放心了。」

秦華陰鷙的眼光掃向楚皓,責怪他壞了他的好事。連玉是他的女兒,他自然不會下毒手,而連朵正好是一張王牌,可以拿來威脅白蓮,他可以名正言順地佔有她,卻被楚皓給壞了計畫。

楚皓無所懼地看向秦華,冷笑,「丞相,連大人罪不及妻女,如今連夫人把二小姐託付給本王,你可聽見?」

「隨便你!」秦華冷冷地道。

連夫人跪在連少白身邊,抱著丈夫已經冰冷的身子,十指相扣,笑靨如花。

少白,走得慢一點,等等我!

「小玉兒,娘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傷害妳,若是可以,娘寧可妳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可是,娘只想妳們姊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答應娘,好嗎?」連夫人心疼地撫著女兒絕望的臉龐,「妳記住,不管什麼理由,爹和娘愛妳,永遠愛妳!」

「娘……」連玉的眼淚決堤,淚流滿面。

「秦華,我恨你!生生世世都恨你!我白蓮愛連少白,生死不棄,你永遠也得不到我!」

連玉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匕首已經插入母親的心臟。

白蓮軟軟地倒在連少白身上,他們的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

「白蓮!」秦華失態大吼,如負傷的野獸。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費盡心思只為了得到她,不是逼死她!

「娘!娘……」連朵大哭。

連玉像傻了一般,一天之內接二連三地遭受滅頂般的打擊,已經徹底耗盡她的力量,她翦眸睜到極限,悲傷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小朵兒的哭聲遠了……

彷彿世間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了……

喉嚨裡鐵鏽味越來越濃,猝然噴出一口鮮血,連玉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覺。

「姊姊!姊姊……哇……爹爹!娘!姊姊……」小朵兒哭得淒慘絕望。

楚皓匆匆過去,他不太懂得安慰人,何況還是這麼小的孩子。她一定是嚇壞了……

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小朵兒哭聲一止,昏睡過去,他彎腰把她抱起。

「老四,走了!」這一幕過於淒婉,連他都忍不住詛咒秦華的殘忍和無情。連家這麼幸福的家庭,就這麼被他毀了。

楚琰眼光落在雪地上的人。原來她叫連玉。

連玉,多好聽的名,多狂傲的女孩……

往後的連玉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呢?她還會笑得那麼肆意嗎?

可憐的……

女孩!


這次,他們是為復仇而生的盟友,也是背對背的敵人!
在傾城傾國後登上權力之巔,不忘曾許下的──
一路同行,一世一雙人……
安知曉《有后傾國》上、下/9月26日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