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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458 古潤《老師的校工先生》

 NO.458 2014/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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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任職高中的美女美術老師
也是專繪裸體的藝術家
無論男女老幼她都能以女王氣場從容應對,唯有他──
那穿著合身藍色T恤,光看就知道很有料的陌生男人
只用純男性讚賞目光和笑容,就讓她雙腿發軟……
後來她才知道,他正是那傳說中的可靠校工先生
雖然他的確幫她解了幾次圍,但她只覺得──
這假扮樹靈偷聽人家心事
還用勇猛肉體勾引她(←作畫啦)的愛貓男人
根本從一開始就對她這隻高傲小貓心懷不軌啦……

紅櫻桃春回校園
古潤/RC1225《老師的校工先生》
4/3 性感勇猛的校工先生VS.嬌媚高傲的女王老師


 



 


 

 

連載專區:

古潤《老師的校工先生》

☆☆☆   ☆☆☆   ☆☆☆

 

 

董歡總覺得自己體內有道閘門,當她投入工作時,閘門便會轟然放下,狠狠切斷感官功能與外界連結的機會,禁止任何事物妨礙她的專注,讓她能夠專心之至地創造出屬於她的小宇宙。

好友歐陽萍曾經揶揄,假若哪天她在工作時忽然天崩地裂、山洪爆發、海水倒灌,讓她不幸駕鶴西歸,她在黃鶴背上肯定摸不著頭緒地滿頭問號,得傻問同行路人,才能明白事情原委。

她當時聽完哈哈大笑,完全不想否認或辯駁。畢竟事實就是如此,否認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何況她對自己無與倫比的專注力萬分自豪,那證明她熱愛工作所以才會全心投入其中,不是嗎?

然而……

好奇怪,現在是怎麼回事?

董歡坐在辦公桌前,拿著藍色原子筆的手頓了頓,修剪精緻的眉因困惑而緩緩蹙起。

今天雖然是八月暑假期間,卻是學校安排專科老師回校進行新學期教學準備的日子。她現在正在工作,卻隱隱感受到有某種東西緩緩劃開她的專注,侵入她的感官。

有人在看她。

正確來說,是非常沒禮貌地緊盯著她不放。

她感覺得出對方視線順著垂在她頰邊的長髮線條一路滑到胸前,在乳白色絲衣領口的蝴蝶結配飾上逗留片刻後,重新轉回她的臉上。她敢打賭,要不是她現在坐著,來者的視線絕對會繼續往下溜到鵝黃色A字裙直抵淺銀色高跟鞋,把她從上到下看得透徹。

董歡修剪精緻的眉蹙得更緊,抹著淺杏色眼影的眼皮更低垂幾分,飽滿的唇抿了抿。

她知道學校有安排普通科學生進行暑期輔導,但輔導項目並沒有美術課程,而藝能科辦公室也只剩她一位老師,因此不可能有學生、或者其他老師找她說話……好吧,若不幸是其他阿里不達的人外找,早該出聲了,何必直盯著她不放?

不管他。

董歡吐口長氣,有此決定之後繼續埋首在課程準備裡,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道視線的入侵感愈來愈強烈,強烈到讓董歡終於受不了,啪地放下原子筆,霍地抬頭,眼神狠狠掃向囂張視線的來源。

不過,董歡的第一眼,被幾乎快把門框填滿的身軀給吸引了。

只見霸佔住門框的高壯身軀穿著一件深藍色短袖T恤,T恤合身卻不緊繃地裹著他的身軀線條,董歡相信,對方一旦用力鼓起二頭肌,原本略微寬鬆的袖口絕對會因為他的肌肉而緊繃。再往下,幾張辦公桌遮住她的視野,讓她無法評斷來者下半身的好與壞,不過……憑上半身如此有「料」的狀況看來,相信下半身絕對差不到哪去。

眼前肉體的主人,如果是人體模特兒,這種國內少見的健碩型身材,絕對是被畫家搶著預約的極品,她預定在明年舉辦的個人畫展繪作裡,也獨獨缺少這類型的男主角……真想、真想聘請他擔任她的模特兒……

董歡咕嚕吞口口水,內心默默垂涎幾秒後,猛然回歸現實。

糟糕,她怎麼會對陌生人流口水?她的繪畫魂有這麼飢渴嗎?

默默用力斥責自己,按捺下因為發現「極品」而隱隱發癢的心,喝令思緒返回正常軌道,流連在碩實身軀上的視線依依不捨離開、看向男人的面容時,與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眸對上。

男人碰到她的視線,分毫沒有收斂眼神的打算,反而咧開嘴,朝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

董歡微微一愣。

……他是誰?

才剛產生困惑,下一秒立刻因為男人的灼灼目光而惱怒起來。

她不是沒有被男人打量的經驗,甚至早就習慣被男人打量,但是,從來沒有男人如此直接、如此乾脆,被抓包了還不懂得收回視線。

雖然她也有打量他,但絕對沒有他這麼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瞇起眼,看著男人,她計算著他幾時才會知道「禮貌」二字。

然而當時間默默流逝幾秒,她卻在他的看視下扭了下身體,視線飄開,忽然有種被獅子逼到牆角的錯覺。

可惡!她拒絕接受這種示弱感!

董歡重整心態,眼神由看轉瞪,用眼神告訴對方該適可而止。為此,男人的笑多了幾分興味盎然,正面迎戰她的威脅。

「你──」是誰?

「林先生、林先生,聽到請回答。」董歡的質問被男人腰袋上掛著的對講機打斷。

「我在。」男人拿起對講機與彼端的人對話,視線卻沒有離開董歡,甚至還朝她眨眨眼。

「訓導處A側的男廁水龍頭壞了,現在正瘋狂噴水!」對方的聲音很是氣急敗壞。

「收到。我立刻去處理。」男人輕鬆自若的彷彿水龍頭壞了是件游刃有餘的小事,結束對話後,把對講機放回腰間,一手拿起靠放在牆邊的鋁梯架在右肩,朝董歡微微頷首當作告辭,便推著工作車消失無蹤。

工作車?

鋁梯?

對講機?

林先生?

董歡抬頭看向斜前方一小時前燒壞、現在卻亮得刺目的燈管,恍然大悟。

「原來他是校工林先生……」她喃喃自語。

說來好笑且不可思議,她到位於桃園的樺欣高級中學即將滿三年,直到現在才知道學校唯一校工的廬山真面目。

知道答案後,董歡吐了口長氣,不自覺緊繃起的肩膀緩緩放鬆下來,低頭想繼續備課,然而一向引以為傲的專注力彷彿從體內消失,只剩下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的熱燥。

她試圖堅持幾分鐘,卻敵不過體內隱隱約約的熱,於是不得不暫時放棄工作起身倒水,反常地喝下從來不碰的涼水……

 

☆☆☆   ☆☆☆   ☆☆☆

 

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找不到比她更處變不驚的人了。

董歡心想。

她往後退離柔軟的泥土,直到兩吋高跟鞋踩上堅硬的深灰色水泥地,接著又後退幾步,讓自己與眼前的綠樹距離約四隻手臂,雙手盤胸,上上下下打量這棵差不多有兩層樓高的龍眼樹。

她是無神論者,從來不認為世界上有神仙、妖怪、精靈或鬼怪,認為那些東西百分之百是人類為了增添生活情趣,又或者為了宗教信仰才想像出來的產物。

但是,此時此刻,這項二十八年以來的篤定,似乎有搖搖欲墜之危──

董歡以大樹為圓心,沿著它緩步轉了兩圈,最後停在原點,仰望樹幹與樹枝的交界處,爾後二度踩上泥土,拍拍樹幹粗糙的褐色表皮。

「不好意思,妳拍到我的胳肢窩了,好癢。」還咯咯笑了兩聲。

董歡急忙收手,退回原點,繼續打量創校時由第一任董事長種下、與學校同齡、年歲二十三的龍眼樹。

對,她真的太處變不驚,竟然沒有因為「他」的聲音而驚得花容失色、尖叫大嚷學校有鬼!

「你是鬼?」但是她沒聽過學校有鬼啊!就她的認知,不論小學、國中、高中甚至大學,幾乎每間學校都有專屬的鬼故事,唯獨樺欣異常,清潔溜溜得很。

「不是。」

「妖怪?」不會吧?

「不是。」

「樹靈?」是這樣嗎?

「呵,妳覺得呢?」不給肯定回答而是反問,配著淺淺低笑,好像在讚賞她智慧過於常人,竟然能夠猜出他的身分。

所以真的是樹靈?!

哇,哇,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樹靈!

老天──

不,或者眼前的景象與聲音,是因為她最近太過勞累才產生的幻覺?

嗯,或許是這樣?

好,董歡,放輕鬆、放輕鬆,深呼吸、深──呼──吸──

「董老師,吸氣別那麼快,小心被空氣嗆到。」對方好心提醒。

「嘶──咳咳咳咳……」董歡把臉都給咳紅了,片刻才終於順過氣,「你知道我是誰?」

「怎麼不知道?我知道妳姓董名歡,三年前進入樺欣任教,是學校裡鼎鼎有名的美女老師,甚至有電視台請妳擔任『校園美女老師』節目的來賓,卻慘遭妳拒絕。」

「我授課哪科?」她出考題。

「考我呀?」對方爽朗大笑幾聲,「妳擔任美術老師,授課廣設科三年級、資處與會計科二年級,對吧?」買一送一的回答。

對,「他」說得沒錯,她的確教授那幾個年級與科系。

經過一來一往的對話,董歡已經萬分確定「他」的聲音的確是從龍眼樹上傳來,她有留意聲音來源,絕對不會錯。

「他」,並不是無聊人士躲在角落整她──是說,學校裡也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又幼稚吧?

董歡張口想再問些什麼,卻被搶先一步。

「董老師,我們來聊聊妳剛才那一腳的原因如何?」

「……」差點忘了,這位樹靈之所以開口,是因為剛才被她踢了一腳。

「嘿,妳踢痛我,難道不打算解釋?妳穿高跟鞋,要知道高跟鞋是女人最鋒利的武器……好吧,排除疼痛,妳胡亂踢樹木的行為就是不對!樹木何其無辜,白日有濃密的枝葉替人類遮蔭,夜裡努力吸取二氧化碳讓人類有清新空氣可聞,如此任勞任怨地付出,妳卻……」嘰嘰呱呱、嘮嘮叨叨。

董歡一瞬間有點啞口無言。這樹靈最多也才二十三歲,年輕得很,而且還是個男生,怎麼這麼嘮叨?

不過她也自知理虧,乖乖道歉的同時,一併奉上四十五度的大鞠躬。「對不起。我不該踢你解氣。」

「沒關係,我原諒妳,不過前提是妳要告訴我原由。」

「那只是不重要的小事。」樹靈先生,你很八卦耶!

「就算妳說不重要我也想知道,我可不願意莫名挨了一腳還不知道原因,我──」

董歡把頭髮勾到耳後,出聲打斷即將到來的碎碎唸。

想想,有人……有樹靈聽她的心事也不錯,更棒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聽見「他」的聲音,不然怎麼這麼多年來,都沒聽過樹靈的傳聞?不過為了以防萬一──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絕對不能和其他人說。」她彷彿要與好友分享祕密的小女孩,湊湊湊湊湊到樹幹旁,左手抵在嘴邊,音量也隨之降低。

「……好。」「他」差點噗笑,完全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小女生的一面。

「我看到暗戀的人緊盯另一名女人不放。」唉。

今天是樺欣高級中學開學前校長對老師進行勉勵典禮的日子,好不容易冗長無聊的典禮結束,她與同樣是美術老師、也是她大學學長的邵華謙一起步出禮堂時,正巧遇見新任老師李星艾,他們隨口聊了幾句,她立刻發現邵華謙盯著李老師不放,就算對方消失在轉角依然不願收回視線,甚至還問她覺不覺得李老師很有趣……

想到這裡,董歡心裡又開始小小不痛快起來。

「雖然我認為他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對方才有此行為,但還是有點不開心。」

「哦?為什麼妳會這麼篤定?」

「我就是知道。」她轉身,背脊靠在樹幹上,腳尖踢著一顆小石頭。她與邵華謙認識了十多年,就她所知,他交往過的女友,氣質樣貌都與李老師相去甚遠,所以才敢如此斷定。

「我可以知道……妳暗戀的對象是誰嗎?」她不是有男友了?真奇怪。

「……邵華謙。」這個祕密只有好友歐陽萍與她的大熊先生知道,不過告訴「他」應該不要緊吧?反正有能力聽見他聲音、能夠與他對話的人應該寥寥無幾。

咦?邵華謙?「他」著實詫異幾秒。所以傳言他們在一起是假的?只有她單方面暗戀他?

「果然傳言不可信。」奇怪,知道這個事實後,他竟然有些開心,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什麼?」嘀咕得那麼小聲,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妳往右邊過來點……好,停。」

樹枝搖晃,樹葉沙沙作響,某樣東西落下,董歡眼明手快伸手接住。

「這是……」

「龍眼果。妳看不出來?」

「我知道這是龍眼果。吃了它會有什麼效用?」

「可以改善貧血、治健忘症與失眠。」而且甜滋滋的口感女孩子應該會喜歡。

「就這樣?」難道沒有「讓他吃下肚,就會對妳死心塌地」的附加效果?

「就這樣。」

「……」

「為什麼妳一副失望模樣?」真讓他傷心。

「沒什麼。總之,謝謝你的龍眼。」晃晃手中的一串龍眼,想了想,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氣結巴又彆扭地問道:「樹、樹靈先生,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和他在一起?有沒有辦法讓他向我提出交、交往的要求?」

「妳不考慮主動向他告白?」現在又不是禁止女孩表示情意的八股年代。

「我才不要。」董歡嫌惡皺鼻。

「為什麼?」

「為什麼是我──」主動告白?

話說一半,腦袋上方忽然「啪吱」一響,董歡機伶地往旁邊閃去,以為樹枝將斷裂落下時──

嘩啦嘩啦嘩啦。

砰咚!

不是樹枝,而是撒了滿地的龍眼以及一只竹籃。

董歡錯愕幾秒,領悟到一件事,接著視線緩緩、緩緩向上看,在枝椏間仔細搜索,終於,在茂密的樹葉之間看見兩隻裹著牛仔褲的小腿。

那雙腿隱藏得太好,若不是站在這裡、由這個角度往上看,她根本不會發現!

「是、誰?」她難得地咬牙切齒。

「背叛主人的籃子。」樹上的人怨嘆,緊接著一陣沙沙亂響,一道黑影沿著樹幹爬下,直到一定的距離後跳下落地,站在董歡面前。

「嗨,董老師。」兩週前初次見面的林先生直起身,舉起左手笑容滿面地與她打招呼,白燦燦的牙齒讓董歡真想一拳揍下去!

她頻頻深呼吸,難堪裹著憤怒如海嘯般嘩啦啦襲向她。

這傢伙──

這、傢、伙──

董歡怒極反笑,雙眼亮晃晃地直直逼視眼前的男人。

「你好啊,林先生。」

她的微笑讓林先生的頭皮一陣發麻,打了個哆嗦,然後,女人最鋒利的武器往他的腳上狠狠一踩!

「無聊!」竟然耍她!

「噢──」

在林先生的哀號聲中,董歡頭也不回,遠遠離開耍著她玩的幼稚男人。

 

☆☆☆   ☆☆☆   ☆☆☆

 

被耍弄的事,隔天就被董歡鞭數十、驅之別院,窘得不想再想起,同時憑三年來的經驗,慶幸遇見那位幼稚校工只有千分之一不到的機率,否則常常見面、常常想起那件事豈不難堪?!

順心如意過了半個月,這天傍晚六點半左右,董歡從廣設科的教學大樓走出來,和身邊留下來請教升學問題的高三女學生揮手道別後,決定切西瓜穿過操場回對面的辦公室。

樺欣的操場是四百公尺的PU跑道,中央圈著綠色橡皮運動場,左半邊是排球場,右半邊則是籃球場,雖然已經離放學有段時間,但仍有許多學生盡情地在操場上揮灑汗水,消耗青少年才有的過人體力。

董歡抱著一疊學生作品從兩個球場之間匆匆穿過,一邊計畫幾點前必須回到家,回到家必須在幾點前把瑣事處理完,才好在九點半心無旁騖地和歐陽萍討論畫展事宜時,卻聽見幾個人大喊大嚷。

「小心──」

「危險!快閃!」

什麼?

董歡才轉看向發聲處,還沒弄清楚狀況,一個黑影硬生生重擊上她的臉!

她被打得腦袋往後一仰,左腳往後一退,沒踩穩,高跟鞋一拐,狠狠跌坐在地上。除了感到疼痛,第一個想法就是慶幸她今天穿的是長褲。

一群學生衝了過來,臭烘烘的汗味立刻把董歡團團包圍住。

「狗仔,你、慘、了──」聲音充滿幸災樂禍。

「老師妳要、要不要緊?」毀了毀了,什麼人不打,偏偏打到自己的美術老師,他這學期的美術會不會被當?他會不會成為史上第一位美術被當的人?

「不要緊……」董歡手摀著火辣辣的臉,頻頻深呼吸,吸入肺腔的卻是一堆汗酸味。

拜託,別圍著她,讓、讓她呼吸新鮮空氣──

「老師,我帶妳去保健室?」

「拜託,保健室六點就關門了!」保健老師一向準時拉下鐵門放狗……下班回家。

「那、那那那──」怎麼辦?

「送醫院?」學生說著就掏出手機。

「不用了,我回辦公室休息就好……」董歡急忙抬手阻止。因為被球打到臉而坐救護車送醫院?先不說這到底符不符合搭乘救護車的法規,重點是丟臉死了,她絕對、絕對、絕對不要!

「嘿,你們圍一群在這裡是怎麼了?」

「林先生!」救命呀──

看見來者,眾人把義氣扔一邊,哇啦哇啦搶著打闖禍者的小報告。

林先生邊聽邊走向同學們讓出的空缺,蹲下檢視董歡的狀況──天色昏暗,他只能憑她左邊鞋跟斷裂的狀況,判斷出她腳踝應該拐到了,至於被球砸到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狀況,不過依男生的力氣來看,她的臉恐怕被球砸腫了。

「先到我的工房冰敷好了。」他的視線與她對上,「可以走嗎?」

「應該可以,但要先休息一下,我的腳很痛。」她剛才試圖起身,但左腳才踩下去立刻疼到骨子裡。

林先生左手摩挲下顎,忽然想到什麼,說了聲「妳等等」後,起身往籃球框下走,最後拉著一樣東西走回來。

董歡瞪著眼前的手推車,彷彿手推車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了她。

「我拒絕!」丟臉死了!

「哦?妳知道我的打算啊?」挺機伶的嘛!「不然妳還有一個選擇,就是讓我抱回工房……我是不反對這個辦法,但前提是妳必須忍受我身上的汗水。如何?二選一。」他伸出中指和食指,微笑等待她的選擇。

「我在這裡休息好再──」

「妳的臉不趕快冰敷,明天會腫得像豬頭。」林先生截斷她,一句話便把董歡瞬間打趴在地。

女人是愛美的生物,尤其對愛面子的董歡來說更是厲上加厲。

於是,她只能毫無選擇地等林先生把推車上的物品全都堆到一處,撐起身體坐上手推車,雙腳併攏膝蓋彎曲往右側歪放,以免壓到左腳踝。

林先生在一旁吩咐闖禍的同學把散落在地上的圖紙撿妥,再拿到董歡的辦公室放以將功贖罪,和籃球場那邊的男同學們揮手道別後,便推著手推車嘎吱嘎吱往工房走。

「妳怎麼這麼晚還在學校?」路上,他開始閒聊。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離開學校?」董歡反問。

「打球啊。」

「你可以打球?」她懷疑地問。

「為什麼不可以?我五點就下班了,學校並沒有規定校工不可以在下班後留下來運動。」他頓了頓,「我整理完會計科外的花圃後,原本要直接回工房,但男孩們邀我一起打球,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

「你常和學生一起打球?」

「還滿常的。妳呢?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

「廣三科學生請教升學的事。」

說完,兩人沉默下來,林先生也不再試圖找話題,只是看著手推車上的背影,眼底浮現一抹欣賞。

其實,他對她好奇一段時間了。

他和董歡雖然是同一個時期進入樺欣,但由於天差地遠的工作內容,導致他們幾年來毫無交集。

誇張嗎?但他覺得還好,他又不是一校之長,無需認識每位老師,儘管是樺欣的唯一校工,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每位老師都必須認識他,知道他是何許人也。

當然,他也不是在第一時間知道董歡這號人物。

剛進入樺欣時,他的時間幾乎都耗在與即將退休的老校工探訪學校各個角落,交接每一項工作。半年後老校工退休,他忙著適應由兩人變一人的工作型態,加上當時為了文憑還在念空中大學,一年到頭、一天到晚都忙得團團轉,根本不會八卦一些事情,也還不知道董歡的存在。

第二年,他利用閒暇時間與同學培養感情,偶然聽說學校有位美術老師長得漂亮美豔、自信大方。當時,他有點好奇她長得什麼模樣,竟惹得一群少年郎如此讚賞?不過,這點好奇不足以讓他特地前去看她,只抱持著有緣遇到再認識的態度。

直到今年六月中、學期快結束時,發生電視台到學校邀請她上「校園美女老師」的綜藝節目而遭到她拒絕的事件,讓他改變了態度。

被邀請擔任「校園美女老師」的來賓,對一位女生而言,應該是不得了的事吧!漂亮得足以上電視,甚至有可能一炮而紅、闖出知名度,美好前景實在容易讓人心動。

不過,董歡卻一口回絕,跌破大家眼鏡,縱然校長苦口婆心勸說,她不要就是不要,還說──

我,董歡,不需要靠外表得到知名度。

如此自信、如此驕傲、如此充滿魅力。

全校譁然。

他,原本微不足道的好奇為此開始變濃,興致勃勃想見她一面,卻面臨暑假到來的窘境。

直到專任老師們八月中旬回校備課,他接獲通報至藝能科辦公室換燈管,完成後,好奇地瞄了眼一直不受他工作影響的老師,看見她桌上的名牌,赫然發現竟然是自己想見上一面的「美女老師」,他便緊盯不放,想看仔細些。

或許是他當時的眼神太過熱切,引來她的注意。兩人相互較量眼力時,他清楚捕捉到她迴避三秒,當她發現自己似乎趨於弱勢,立刻又轉回視線瞪向他,亮閃閃的眼透露著她的倔強。

接下來是他們第二次碰面。他之所以扮演「樹靈」完全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她會這麼可愛地信以為真。事情穿幫後,熊熊怒火把她的眸子燒得晶亮耀眼、光彩奪目,也牢牢在他心上烙下痕跡,無法忘懷。

那是他見過最豔麗的靈魂之窗。

灼目閃耀得讓他彷彿隨時會為之燃燒。

他發現,她是一隻不容許自己認輸與表現失常的小母貓,即使在受傷的情況下,自尊與自信是她的鎧甲。

真是驕傲的女人啊!瞧瞧她現在的姿態,背脊筆挺,右手放在推車上穩住身體,左手則輕放在受傷的腳踝上,十足是乘坐軟轎出巡的高貴女王,而不是乘坐推車的傷者。

這樣的她,如果知道他產生想要解開她鎧甲、看看裡頭究竟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的念頭,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哎呀,真是糟糕,自從知道她沒有男朋友後,他對她的興趣更是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了啊……

兩人進入專屬於校工的工房,林先生扶董歡坐上椅子,彎下腰,右手撥開她頰邊的髮,察看她的狀況。

董歡一時反應不過來,嗅入不同於男孩汗酸味、而是雄渾的男性氣息後,才猛然領悟到他的靠近與觸碰。

她立刻屏住氣息,身體驀地緊繃,臉頰頓時一片麻意,不知是被球打到的關係,還是被他觸碰的緣故。

「果然腫了……」瞧見董歡眼神閃過一抹擔憂,他又笑著說:「不過還好,沒有想像中嚴重,趕緊冰敷的話腫度會消失三分之二。妳等等,我去拿冰敷的東西。」

見林先生巨大逼人的身體遠離她,消失在通往後方的門簾後,董歡呼口氣,抬手觸碰果真發腫的臉,一邊悶悶地想,他剛才後面的補充,難道是在安慰她嗎?她真的很擔心明天早上臉還是腫的,這要她怎麼面對同事與學生?

幾分鐘後,林先生拿著兩個大小不同的藍色冰敷袋以及兩條毛巾回來。

他先把小冰袋裹上毛巾,貼在她臉頰的傷處,示意她接手,然後蹲下身準備檢查她的腳。

董歡察覺他的意圖,連忙把腳縮到椅子下。

「妳的腳扭傷了不是嗎?最好讓我看一下。」

「我自己來。」讓他碰她的腳?太尷尬了!

林先生可不打算聽她的話,拉來旁邊的小板凳一屁股坐上,用董歡無法反抗的力道拉來她的左腳,脫去壞掉的高跟鞋,將她的赤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董歡抗議無效,又掙脫不了他的箝制,只好挫敗地任由他行動。

白嫩的腳被握在男人巨大厚實的掌心裡,感受著他掌上的厚繭、粗糙的肌膚以及比她體溫還熱燙不知多少倍的體熱,如此的視覺效果以及感觸,讓董歡莫名想起幾個月前,兩名為男女朋友的模特兒依照她的需求擺出繾綣纏綿姿態的景致──結實與纖細,黑與白、陽與陰的糾纏,曖昧黏膩卻讓人怦然心動的氣息……

董歡腦袋嗡地一暈,壓在冰袋下的臉微微熱了起來。

真是的,怎麼忽然冒出那幅畫面?

再次看向眼前的男人,董歡再次意識到自己的腳正踩著他,他們的姿態彷彿是女王與僕人,下一刻他會彎下腰,謙卑地親吻她的腳,接著順著她的小腿腓骨,一路往上……

喝,滾開滾開滾開,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聯想?董歡的臉發熱得更厲害,莫名其妙害羞起來。

錯覺!一切都是錯覺!快快把那見鬼的念頭踢到爪哇國去!

她噓咳一聲,用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你這裡怎麼會放冰敷袋?」

「保健室關門得早,我偶爾會遇到學生放學後打球扭傷的狀況,雖然次數不多,但幾次之後我便準備冰敷袋以防萬一,毛巾也會按時拿到保健室請護士阿姨消毒。」

「喔……」太好了,她臉上的熱度已經退去三分。

「董老師。」

「啊?」

林先生抬頭,望向董歡。董歡故作鎮定,調整冰敷臉頰的動作,一邊撥弄頭髮好遮住可能泛紅的臉。

「我為上次的行為道歉,我不該那樣……捉弄妳。」那天他想要道歉,但明明穿高跟鞋的她卻跑得那麼快,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到辦公室找她也不見蹤影。開學後,他處處留意,但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半個月來都不見她的人,這讓他不禁納悶他們真的那麼沒交集嗎?先前因為彼此的工作內容差異太大而沒機會相遇也就罷了,沒想到特地留意,或者利用有空的時間去辦公室找她,她都不見蹤影!

這件事不提還好,一提董歡立刻沉下臉,默默放下回溫的敷袋。

「我該走了。」聲音冷淡得猶如白開水。

她並不是愛記仇的人,原本打定主意就算在校園不幸遇見他,只要他絕口不提,她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哪裡知道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重新捉回令她被耍而感到難堪的記憶!

那次絕對是她畢生最最最最最最最難堪的事件!

她……還在生氣……

林先生默默嘆氣,收起敷袋,把她的腳放在小板凳上,從一邊的櫃子裡翻出一雙拖鞋。

「換上這雙拖鞋吧,雖然尺寸對妳來說有點過大,但總比赤腳或是穿著壞掉的高跟鞋來得好。還有,回去以後要記得冰敷。」他交代。「妳家裡有冰敷袋嗎?」

「沒有。」她依然沉著臉。

「那這兩個冰敷袋妳帶回去。今明兩天冰敷,後兩天改用毛巾熱敷,每次大約二十分鐘。最近別穿高跟鞋,以免腳踝二度傷害。知道嗎?」

「嗯。」董歡彎身換上藍色平底拖鞋,林先生立刻拿出一個提袋,把她的粉色高跟鞋放進去,又用另一個袋子裝入兩個冰敷袋。

董歡接過提袋,一聲不吭拖著腳才走到門口,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她微微偏頭,透過工房裡的燈光,看見林先生滿臉的誠懇。

「董老師,原諒我,好嗎?」

 

☆☆☆   ☆☆☆   ☆☆☆

 

「然後咧然後咧?」

「什麼然後?」星期六晚上,台北的「松竹畫廊」裡,董歡的視線在型錄上兩種畫框之間轉來轉去,思考該用哪種畫框才適合「溫存」這張油畫,對好友的興奮完全視若無睹。

「妳怎麼回答他的啊!」歐陽萍雙眼眨巴眨巴地看著好友,像等待骨頭放到面前的小博美。

「什麼我怎麼回答他?」董歡抬頭瞇眼望向前方白牆,腦海裡假想畫作與畫框搭配起來的模樣。

「……董歡!」歐陽萍怒了。

「嗯?」

「拜託妳認真點!」虧她這麼積極地八卦……呃,關心好友的生活。

「我很認真。」董歡放下畫框型錄,看向歐陽萍。難道好友沒看到她這麼認真地挑選畫框嗎?

「唉喲……」歐陽萍蹭到董歡身邊,勾住她的胳臂,同時把礙事的型錄搶走扔到旁邊。「妳怎麼回答他?那位校工不是要妳原諒他嗎?我好想知道妳給他的答案是什麼?」

「怪了,妳那麼好奇做什麼?」這件事有比畫框重要嗎?

歐陽萍白眼一翻,賞給董歡「這還用問」的表情。

「當然是關心妳。」她理直氣壯。

「是這樣嗎?」董歡癟嘴。

「當然當然。」歐陽萍點頭如搗蒜,雙眼熠熠生輝,閃爍著聽八卦的光芒。

唉,被打敗。她董歡怎會與這位八卦女成為好友?真是誤交損友!

「我告訴他,再說。」

歐陽萍錯愕半秒後捧心哀號,半倒在沙發上,一副「天亡我也」的姿態。

「就這樣?噢,董歡,妳實在太暴殄天物了!妳應該把握機會啊!妳不是說那位校工的體格性感到難得一見,是極品中的極品嗎?」

董歡失笑,戳了下好友的小蠻腰,讓怕癢的歐陽萍咯笑一聲。

「歐陽八卦,妳的演技太誇張了。還有,請問我何年何月何日說他是極品中的極品?妳少加油添醋。」停了停,她不忍把好友的興致勃勃澆上一桶冷水,於是順水推舟地問:「好吧,請問歐陽大師,我到底該怎麼回答才對?」

聽她這麼一問,歐陽萍更是興奮,趕緊端正坐穩,裝模作樣虛咳一聲。

「既然妳誠心誠意地發問,我就大發慈悲告訴妳──妳應該用嬌軟甜膩的聲音告訴他:『要我原諒你可以,但你可能需要補償我一頓飯、一場電影,或是……』」她把董歡當作是極品中的極品,充滿挑逗地睨了好友一眼。

嘖,眼抽筋嗎?那是什麼眼神!「或是什麼?」繼續說呀,她洗耳恭聽。

「那個『或是』就要由對方提出啊!然後妳還得邊說邊拋媚眼……瞧瞧妳,平白浪費認識男人的好機會。」實在太不可取,好孩子千萬別學!

「原來妳是用這招拐到妳家大熊先生?」董歡似笑非笑。

「那當然。」歐陽萍挺了挺胸,驕傲萬分。做人千萬不能以身高取人,她雖然小隻,一旦談起戀愛事,她可是很厲害的。

「可惜他不是我的大熊先生。」所以不需要白費功夫、浪費時間。

「妳又知道了。」歐陽萍哼哼然。感情這檔事總是峰迴路轉,還沒定局前,誰也不知道下個轉彎會發生什麼事。

「我喜歡的又不是他,何況他還耍過我。」探身撈回型錄,董歡決定好畫框樣式後接著要挑選顏色,一副「話題到此為止」的神情。

歐陽萍噘了噘嘴。當了這麼多年的好友,她當然知道董歡非常討厭被人戲弄,也知道董歡有喜歡的人。那個人,她也認識,姓邵名華謙,是她們的大學學長。可是若他們真的郎有情、妹有意,早該有好消息了,哪還會讓她盼得都要長香菇了還沒有進一步關係。是說董歡也太不主動,幹嘛不主動告白?難道是怕羞?怕失敗?

「歐陽,」董歡推推好友兼此間畫廊的老闆,食指比型錄上某個畫框,「『溫存』這幅畫我要用簡約浮雕這個畫框,顏色選用陽橙色,畫面一樣用油畫布的處理方式。然後,前一幅『浴』,畫框我要改用……」

 

☆☆☆   ☆☆☆   ☆☆☆

 

董歡從「松竹畫廊」出來時,時間已經將近晚上八點半。

和歐陽萍討論完畫展相關事宜,並敲定最後兩張作品的交付時間後,她準備搭捷運、轉火車回桃園。

首次的個人畫展,她選在好友的畫廊舉辦,除了省去尋找、申請展場的時間外,關於畫展的宣傳與廣告、邀請函、茶會以及印製畫冊等等瑣碎事情,她只需思考與構思方案以及檢查成效,在細部的執行方面,歐陽二話不說便接手處理,毫不猶豫。

為什麼她會與歐陽八卦成為好友?因為歐陽對待好友的熱情,絕對是其中一個原因。

想起稍早歐陽萍的「諄諄教導」,董歡失聲笑了起來。只是才笑沒幾聲,提包裡的手機響起,她連忙收妥思緒,翻出手機接起。

「媽。」啊,她忘記打電話告訴媽已經收到醬瓜與泡菜。

「阿歡啊,醬瓜泡菜收到了沒?」

「今天早上收到了,謝謝媽。」

「收到就好。妳飯要記得吃,別一畫畫什麼都忘了,也別貪圖時間吃什麼泡麵,沒營養!花點時間煮個飯配自家醃的醬瓜泡菜還比較健康!」

「是。」董歡哭笑不得。媽實在太了解她了。

「……」

「媽,怎麼了?」

「阿歡,媽剛才聽阿妹說妳要辦畫展啊?」

「對。」董歡有些意外,沒想到妹妹這麼快就捺不住性子告訴媽。原本她打算等邀請函出來後找個時間送回家給家人、親手交給爸媽。雖然以前她參加過不少畫展,但都是聯展,這次卻是她人生中首次個展,意義非凡。如果爸媽願意,畫展開幕式當天她可以一早把他們從苗栗接來台北。

「阿妹說,妳展覽的畫是關於……呃……」有幾個字眼保守一輩子的人可說不出來。

「關於人的情感與慾望的系列作品。」

「阿歡啊,媽知道妳以前就喜歡畫……裸女裸男,可是現在又多了那個……慾望……」欸,真的難以啟齒。「媽不是反對妳辦畫展,可是看那些畫就感覺很像在看『情色黑片』……」

「媽……」董歡的笑變得勉強,很是無奈。又來了,而且愈扯愈誇張。她的畫和A片有什麼關連?媽怎麼會把這兩種完全不相干的東西聯想在一起?

「阿歡,妳當初想學美術媽就讓妳學,但妳怎麼不學妳堂妹畫畢卡索?聽妳二伯母說她也要舉辦展覽,還申請到台北市立美術館,很厲害耶……媽在想,妳那個畫展先別辦了,等妳堂妹忙完,妳去和她請教畢卡索怎麼畫,然後有成果後再……」

「我不要。」這下董歡連強笑都不行了,嘴角一片僵硬。

「阿歡,妳又不是不知道,村裡好多人都在討論妳為了畫人體看了多少不該看的景象、和多少不三不四的模特兒相處,或者和他們亂七八糟……」

「媽,村裡的人要亂說就隨他們說去嘛!」討厭!那些三姑六婆說了這麼多年都不膩嗎?村子是保守了點沒錯,但藝術和亂七八糟的色情完全是兩碼子事好嗎!她欣賞人的曲線、喜歡畫人體有錯嗎?還有,為什麼人體模特兒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們明明是為藝術家奉獻的辛苦人!

「董歡,妳不要讓我後悔讓妳學畫!」董母的聲音銳利起來。

「媽,下次再說,我要下地下道了,再見。」

董歡按下通話結束鍵,用力把手機塞回提包,雖然知道掛母親電話的舉動很沒禮貌,可是──

討厭!又是二伯母又是堂妹又是鄰居……每次、每次、每次都這樣!

董歡胡亂扒著頭髮,煩躁地停下腳步,連連深呼吸好幾口氣。

她想大叫,想發洩,一天的好心情全被一通電話搞砸。更慘的是,她有可能把這股負面情緒帶回家,導致她無心做任何事。

啊──可惡可惡可惡可──

「嘿,董老師,妳不要命了嗎?!

手腕猛地被抓住,緊接著她被一股力道用力往後一扯,背脊貼上一堵牆。

「什麼?」董歡眨眼,有些失神地看著許多汽機車從眼前呼嘯而過,爾後回頭望入一雙充滿緊張、擔心與生氣的黑眸。

「妳還敢問什麼?長這麼大了還看不懂紅綠燈嗎?」林先生對著她的耳朵咆哮。剛才見她在馬路邊亂扒著頭髮,下一刻,她竟然不顧由綠轉紅的燈號,腳步一跨就想過馬路!幸好他已經來到她身後,不然只能替她叫救護車了!

董歡緊緊瞪著他。

林先生皺眉。

「董老師?」她嚇傻了嗎?

「走!」董歡倏地反抓住男人粗粗的手腕,「讓我原諒你的時刻到了!」

「啊?什麼?」

等等等等,現在……是什麼情形?

林漢堂望向街上為迎接十天後即將到來的國慶日所插的國旗,一頭霧水。


性感勇猛的校工先生VS.嬌媚高傲的女王老師
是誰……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古潤《老師的校工先生》/四月三日/春回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