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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457 喜樂《咪咪的降魔先生》

 NO.457 2014/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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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她是咪咪,
文筆辛辣、尺度開放的部落格作家
她煙視媚行男女遊戲,她熟練評分中外種馬
她像個遊戲花叢的女妖卻沒人知道──
女妖的心上,有道深深的傷……

因為曾經,她以為愛情可以很容易
才會在那個夏天愛上那個,彷彿失去全世界的男人
她想做個和他並肩作戰、拯救老產業的女戰士
他卻把她當成燙手山芋給丟了!連抱歉都不用……
所以現在,她假裝愛情可以很隨機
才能在這座城市面對這個,依舊淡定又成熟的男人
但為何他帶點滄桑的堅定眼眸
卻無聲地要她別走得太快,怕他再追不上……

紅櫻桃情傷療癒系
喜樂/RC1219《咪咪的降魔先生》
3/28 帶你看見不一樣的人生風景


【療癒愛情,溫暖好茶──喜樂請你喝一杯臺東好茶】




 


 

 

連載專區:

喜樂《咪咪的降魔先生》

☆☆☆   ☆☆☆   ☆☆☆

 

 

大雨一直下,機車勇往直前一直騎,管他風吹雨淋!

老天爺在五分鐘前從天上潑下驚人的雨,毫無防備的米嫵早就變成落湯雞,卻堅持要當馬路小英雄,朝目標繼續邁進。

她在某個岔路口的老舊招牌前停了下來,掀起安全帽擋風罩後,那張明豔的臉龐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接著毫不猶豫的轉進那條泥濘不堪的小徑。

那個招牌上標示著直行的箭號以及「濃情製茶廠」五個大字。

沒錯!就是她這次以工換宿的地方。

狂風驟雨無情的摧折大地,扎人的雨滴打痛了米嫵只穿著緊身T恤和小熱褲的身體,安全帽沒遮住的長髮也在瞬間變得濕答答的貼在後頸,全身上下只有讓全罩式安全帽遮住的臉龐躲過一劫!

這場莫名其妙的大雨打壞了她原先一路徜徉的好心情,青山綠水在眨眼間成了朦朧國畫,灰撲撲的頗具思古幽情。

米嫵沒有閒情逸致去欣賞這意境不同的美景,只是心急如焚的尋找著下一個指標,明媚水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緊前方,讓雨水打痛的身體不停的朝大腦發出強烈的訊息,要她最好下一秒就可以看見那五個大字。

騎過了一片荒蕪的野地,繞過了一處齊整的茶園,兩旁漸漸多了勇士般並肩矗立的欖仁樹,地上青熟的落果無數,米嫵依舊在風雨肆虐中直視前方……

米嫵突然緊急煞車,濺起了一片汙水,不過很快就消失在雨幕裡,和腳下這一片崎嶇泥濘的爛泥地分不清你和我。

「靠!」米嫵瞪大了眼,覺得自己應該是讓這場雨給淋濕了某條神經造成腦部短路,間接導致眼睛功能受損,才會出現眼前的幻象!

她伸出手來揉揉眼睛……

再揉……

靠!

這間破破爛爛的鐵皮屋上頭真的掛著一個壓克力的招牌──「濃情製茶廠」!

大雨還是不停的下,一滴滴打在身上還是讓她痛得想罵髒話,可是她真的不想走進眼前這間幾乎快讓荒煙蔓草包圍的鐵皮屋……真的不想承認這就是她未來兩個月要落腳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塊招牌下方,掀起安全帽的面罩,瞇起了雙眼,非常悲哀的發現那一塊大約手掌大的藍白鐵片上頭真的寫著「茶道路99號」……

她喉嚨裡噎了好長一串精彩絕倫的國罵,因為不知道該先從哪個罵起才好,反而揪成一團死死的哽在那裡。

當天空劃下一道銀光時,有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就和那道閃電般教人難以忽視,米嫵還在猶豫的時候,那雙修長勻稱的腿就自作主張的往後退了兩步,眼看只要轉身就能摸到機車手把……

「妳是新來的工讀生?還不快點進來!只有低智商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站在外頭淋雨!」突然間有個男人從鐵皮屋裡走了出來,一開口就是相當不友善的口吻,還有絕對看不起人的暗示。

原本萌生退意的米嫵在那一瞬間頓住了身形,還戴著安全帽又有半邊身子浸在雨幕裡的模樣十分滑稽,但那男人眼裡明顯的嘲諷和輕蔑讓她當下瞇了瞇眼,不自覺挺起了豐滿的胸脯,筆直的朝他走了過去。

她像是從雨幕裡走出來的火之女王,燒灼了男人灰黯蒼茫的眼。

安全帽底下的美眸燃燒著怒火,在狼狽疲倦以及失望透頂的種種負面情緒壓榨之下,米嫵早就忘了「別跟豬生氣」還有「別和豬狗不如的傢伙套交情」等等熄火原則!

「你哪位?」她仰起了下巴打量眼前只穿著一件坦克背心和老舊工作褲的男人,雙手環胸,兩腿微開,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高只到對方下巴處而感到一絲絲的自卑。

她盛氣凌人,儘管渾身都在滴水……那頂安全帽在這一刻簡直就像是亞馬遜女戰士的頭盔。

男人故意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發現眼前這個穿著很辣、個性也很辣的女人半點也不扭捏,似乎早已習慣男人用這樣露骨的眼光看她……心情不知怎麼的更差了!

「我?是未來兩個月可以命令妳的那一位!」他冷冷的移開視線,彷彿不屑再看那副讓人血脈賁張的胴體一眼。「米嫵,女無嫵,對吧?進來,我帶妳去妳的房間。」

他說完便俐落的轉身開門,很快就察覺到那個女人一動也不動,只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很不服氣卻又難掩驚訝的審視著他,那兩道眸光所經之處竄起了細密如針扎的微妙反應,寬闊胸膛裡的心臟莫名激越的跳動著,灰黯的眸底凝聚起兩簇灼亮的火光。

男人下意識的挺背環胸,一臉睥睨的回視著她。

「你是農先生?濃情製茶廠的負責人?」米嫵遲疑了一下,仍是硬著頭皮問出自己非常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我是。」男人繼續維持睥睨的神情,接著突然噼哩啪啦的說出米嫵的基本資料。「妳是米嫵,今年二十五歲,家住台北大安區,透過丁治國教授的介紹毛遂自薦要來這裡當兩個月工讀生的Z大研究生。」他瞥一眼那件完美貼服在她身上的短T恤以及剛好包裹住挺俏臀部的小熱褲,沒告訴她這身打扮在這個以茶維生的偏鄉裡,辨識度絕對已經破表。

米嫵越聽眼睛越睜越大,後來不得不咬牙承認,仰起的下巴微微收回來一點點。「……我是米嫵。」她及時吞下「你好」兩個字,誰讓這個男人剛才一開口就態度不佳!

「很好,跟我來。」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似乎也沒有和她客套的打算,只是推開了紗門,作勢要她進屋裡去。

「等一下!」米嫵皺眉,想起自己方才冒出的念頭,迎上他挑眉詢問的視線,當下竟然有幾分心虛,說起話來囁囁嚅嚅,幾乎讓淅瀝的大雨聲給遮蓋住了。「我……」

她的嘴張閤了數次,卻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

「妳說什麼?」男人乾脆朝她走近一些,米嫵卻不由自主的後退。

男人那張臉五官立體,額頭飽滿,眼眸深邃卻抑鬱,鼻梁挺直如山峰,嘴唇上薄下厚抿出嚴謹的線條,再加上那薄薄的三分頭,讓他堪稱俊朗的容貌硬是嚴肅老氣了幾分,好像拒人於千里之外似的。

米嫵暗地裡為那身漂亮的古銅色肌膚以及精瘦結實的肉體惋惜,臉上卻擠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雖然安全帽擋住她大半的五官,仍是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咳,農先生,我是說我還不急著去看房間,因為我現在只是來確認一下地址,而且我的行李還沒到,等我收到行李再說,掰。」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還戴著安全帽的腦袋忙不迭的往後轉,猶如壯士斷腕般的衝進了雨幕裡,一坐上機車就掏出鑰匙發動引擎,眼看就要揚長而去──

「等一下。」就在米嫵要調轉機車龍頭離開這裡時,男人忽然冒著大雨衝到她身邊,二話不說就拉起她的左手套進了雨衣的袖套裡。

「右手。」他還是面無表情的出聲命令她。

米嫵看著男人寧可淋成落湯雞卻堅持幫她穿雨衣,一時對於這樣的友善舉動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呆的舉起手任他擺佈,然後被他下一句話給驚醒。

「妳要自己扣上還是我幫妳扣?」他意有所指的瞄一下那飽滿的胸脯,看似大剌剌的表現出純男性的欣賞,米嫵卻敏銳的接收到隱藏其中的挑釁。

「謝謝,我自己來。」她挺起胸,笨拙的扣著雨衣上的暗釦。那肢體語言翻成白話文就是──好膽你就來,老娘才不怕你揩油!

男人就這樣站在雨幕裡,嘴角微微揚起,頓了一會兒才說:「記得還我雨衣。」然後就轉身大步走進屋裡,讓米嫵只能瞪著他昂藏的背影暗罵。

無賴!這是強迫她承情,順便還預防她一去不復返就對了?

她輕哼一聲猛然甩頭,明明應該狼狽不堪的模樣硬是被她撐出幾分傲氣,留給驀然回首的男人一個曼妙婀娜卻倔強的背影。

 

☆☆☆   ☆☆☆   ☆☆☆

 

淋成落湯雞的米嫵一路從鹿野山區騎到了台東市區,雖然到了關山親水公園時就已經脫離傾盆大雨的勢力範圍,她卻沒有脫下身上那件墨綠色的雨衣,不是因為她未雨綢繆怕會再遇到下雨,而是她心事重重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可惡的教授,也不想想在輩分上好歹得喊她一聲「姑姑」,竟然介紹這樣一個破爛地方給她實習,當初還誇口說這裡絕對會對她的論文內容大有貢獻?!

「我的題目明明就是『日據時代後台灣茶與台灣農民的親密關係』,而不是『茶與鐵皮屋的危險關係』,你竟然還說你沒誇大其辭?」台東市區剛剛開張不久的商務飯店裡,有個剛剛住房進來的女客人正對著手機咆哮。

「姑奶奶,冷靜!冷靜!」電話那頭的斯文熟男正試著滅火,聽得出來此人被砲轟得焦頭爛額。

「我淋了很久的雨,現在真的很冷靜!」米嫵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長髮,一面用陰森森的口氣回答,讓對方在台北街頭的高溫烘烤下還莫名的抖了一抖。

「咳……想想妳的熱情……」對方因為心虛所以氣虛,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米嫵把毛巾當成雙截棍來甩,啪一聲的用力打在床墊上。「我的熱情現在全都集中在你身上!」聽到了沒?鞭笞!鞭笞啊!

「噗……咳咳……別忘初衷!別忘初衷!」嘴裡還沒吞下的珍珠奶茶險些成了殺人凶器,偏偏這個丁教授已經將自身生命安全拋諸腦後,只盼電話那頭的姑奶奶可以息怒息怒啊!

「我選擇來這裡以工換宿的初衷就是可以盡快完成我的論文!」米嫵再次發出怒吼,潑辣囂張的模樣包管那些見到她就有無限遐想的男人碎了一地玻璃心。

「可以的!可以的……」丁教授更加唯唯諾諾,還好無辜的抹著汗呢!

「我不想換題目!」米嫵似乎冷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床墊上開始討價還價。

「不用……不用……」姑奶奶,真的不用。

「我不想再看到那個男的!」因為她怕自己修養太差,自制力不夠好,而且習慣飆國罵造口業──保證上社會新聞頭條的機率絕對比某總統的民調滿意度還高出許多。

「好……好……呃?男的?沒有女的嗎?」電話那頭的苦主又繼續點頭,想也不想就滿口應允。

這……不太對吧?明明就是一對啊……

「對。只有一個又高又大又黑又擺著臭臉說話很欠扁的男的!」米嫵盯著梳妝鏡裡的自己,好像又看見那人轉身走回鐵皮屋時嘴角那抹小小的得意,頓時又咬牙切齒。

「呃……不是一對很和藹可親的老夫婦嗎?」丁教授突然停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完全忽略已經在倒數計時的小綠人以及旁人的側目。

「老夫婦在哪?我沒看到。」米嫵瞪著視訊螢幕裡那張表情錯愕的臉龐,回以同等質量的問號表情。

這個以工換宿的構想是她在半年前重新找住處時想出來,目前為止都進行得不錯,上個禮拜才剛結束在蘭嶼某間知名餐廳的打工生涯,這間濃情製茶廠可說是這個計畫的最後一站了。

「吼,妳也真是的!妳說的那個一定是他們請來的幫工啦!」丁教授在小綠人倒數三秒時衝刺成功,一面大口喘氣一面數落自己的姑奶奶學生,自覺已經扳回一城。

米嫵皺眉回想,「真的嗎?可是他說他是農先生!」還把她的基本資料當成順口溜來說呢!

「不對不對,就算他姓農也不是我說的那個製茶廠主人農先生!那位農先生已經六十高齡,農太太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唉唷,妳看看妳就是這麼心急,誤會我了吧?!」這下子丁教授可揚眉吐氣了,只差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哈哈大笑。

六十高齡……那一定不是他!

「他真的說他是農先生!」米嫵走到窗台旁看著熱鬧的街景,儘管外貌不符合,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並沒有說謊。「他還說未來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必須聽他的命令!」回想那一臉跋扈專制的模樣,米嫵就想把手上的毛巾當成皮鞭往他身上抽!

「這……不然,我打個電話給農先生確認,妳也再跑一趟……」丁教授小心翼翼的提議,要知道這位實際上算是姑姑,卻被他跳一級尊稱為「姑奶奶」的年輕長輩可是著名的沒耐心啊!

米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令人驚訝的冷靜口吻回答剛剛的提議。「你確定地址是茶道路99號沒錯?」只要地址對了,就不怕找錯地方!

「沒錯!沒錯!」丁教授點頭如搗蒜,熱淚盈眶的抬頭看著台北一點也不藍的天空,暗自拜謝四方神佛。

「……好吧!明天我再去一趟好了!」米嫵終於決定接受丁教授的建議,說什麼也不承認自己其實想搞清楚這個態度高傲的男人到底是什麼身分,他若是個騙子,她就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好,姑奶奶,妳放心!這間濃情製茶廠絕對值得妳待上兩個月的。」丁教授最後當街拍胸脯掛保證,總算讓打電話來砲轟他的姑奶奶暫時平息怒火,沒將戰線波及到姑奶奶背後那票親衛軍。

她的爸媽沒事在五十高齡時又蹦出這個女魔頭來折騰他們這些資深晚輩到底是為哪樁?

造孽啊!

 

☆☆☆   ☆☆☆   ☆☆☆

 

七月的太陽露臉得早,米嫵在晨光中騎上了機車,欣賞著台東悠閒的清晨時分,喜歡那溫暖卻不刺癢的光熱沁透肌膚,直到出了市區才稍微加速一些些,享受著清爽涼風拂在臉上的愜意。

陽光跟隨著那抹俏麗的身影一路迤邐而行,穿越了蓊鬱翠綠的綠色隧道,穿越了到處可見以牛奶作為主要商品原料的初鹿街道,穿越了鹿野寧靜純樸的巷弄,然後鑽進罕有人煙的小徑裡,左彎右拐的來到昨天那間鐵皮屋前。

這裡真的很偏僻啊……

米嫵拿下了安全帽,在豔陽照耀下瞇起了風情萬種的美眸,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種種。

若是以鐵皮屋為中心點來看,左手邊是一處雜草叢生的荒野,右手邊倒是停了一台怪手,旁邊還圍了一大片藍白塑膠布,顯然有某項工程在進行中。

難怪昨天對於這裡的第一印象這麼差,根本就是工地嘛!

最後米嫵將視線停在那塊壓克力招牌上。

 

濃情製茶廠

 

按輩分來說算是她子姪輩的丁教授當初大力推薦這裡的原因有幾點,一是它歷史悠久,號稱是東部第一家製茶廠,從光復後就開始在這裡種茶賣茶;二是它未來計畫要轉型成現代化工廠,據說目標是通過符合歐盟標準的認證,這個設廠計畫已經得到當地政府的核准。

也就是說這是傳統與現代的結合,是老行業加上新科技的創新組合,是台灣製茶業上相當稀有甚至可說是獨一無二的製茶環境!

但是,米嫵只看見廉價的鐵皮屋,讓人想到絕佳棄屍地點的荒野,以及需要大量勞動力的建築工程。

以及,一個袒胸露背外加汗流浹背還能擺出一張討債嘴臉的男人。

「妳來還雨衣的?放著就好了。」昨天自稱是農先生的男人從鐵皮屋和工地之間的窄巷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握著一把綠油油的……地瓜葉。

米嫵從置物箱裡拿出折疊整齊的雨衣走向他,「我來找農先生的,我說的是濃情製茶廠的老闆。」然後把雨衣遞給他。

「我就是妳要找的農先生……我就是濃情製茶廠的老闆,妳覺得我不像?」男人接過雨衣時又露出了嘲諷的眼神,隱約閃過一絲苦澀,不過米嫵只當自己被高高掛在天空的太陽給曬到眼花了。

米嫵毫不客氣的打量他,直接回答:「不像。」你要是有六十高齡我就去動縮胸手術!

「我是農嘉樂,從上個月開始這間製茶廠就正式換我當老闆了。」男人突然自報姓名,然後逕自走進鐵皮屋裡。「隨便妳想在這裡站多久都行,但是我餓了。」他還高舉手上的地瓜葉搖了搖,是要她識相點滾蛋的意思嗎?

米嫵愣了一會兒才追上,在剛剛關上的紗門前停了下來。「喂!那農旻勵是你的誰?」這是昨晚丁教授給她的名字。

「我爸。」正穿過一排高櫃的農嘉樂頭也不回的回答,然後鼻子抵在紗門上的米嫵就看不到他了。

她又愣了一下,被這家人的命名哲學給雷到……竟然不是叫做農家樂就是農民曆……真的非常以農為傲啊!

下一秒她就自己開門走了進去了。

「小農先生,我是米嫵,幾個月前就已經跟老農先生談好要以工換宿,請問我的房間在哪裡?」她一面說一面循著剛剛那個男人走過的路線前進,一繞過那排高櫃就看見一個男人站在流理台前攪動著一鍋……粥。

農嘉樂微微偏過頭來,似乎很驚訝會看見米嫵站在眼前,接著眉頭一挑,露出十分挑釁的笑容。

「我記得妳昨天還想盡辦法藉機落跑,今天怎麼改變主意了?」他直言不諱,顯然不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

米嫵也不是臉皮薄的人,她甚至微微揚起頭,理直氣壯的迎上他不無探究的眼神。

「昨天你一開口就罵我是低智商的人,這裡環境看起來又這麼差,跟我預期中的很不一樣,我當然會猶豫啊!」想她這半年來上山下海待了好幾家餐廳、民宿、文創手作坊,去哪兒都大受歡迎,哪有人像他一樣擺臭臉還酸言酸語!

農嘉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讓米嫵更加不服氣。

「哼,我看妳還是回去好了,我需要的是任勞任怨的工讀生,不是頤指氣使、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不送,慢走。」他黝黑強壯的大手輕輕巧巧的在鍋中攪動,那明明就是一鍋白米加上地瓜葉熬成的粥,米嫵卻覺得自己聞到了烤肉的香氣,忽然覺得肚子餓得不得了!

「我既然來當工讀生,就不會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回答,明媚的眼眸滴溜溜的四處亂轉,想找出那股肉香味來自何處。

農嘉樂沒空理她,因為擺放在層架最下層的烤箱這時叮一聲,米嫵眼睜睜看著他從裡面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烤肉片,不由自主的跟著他坐在餐桌前。

男人眼裡閃過一絲莞爾的笑意,原先不苟言笑的表情忽然柔軟了下來。

「吃完就走。」他將手上添好的那碗粥擱在緊盯著烤肉片的米嫵前方,還附上了一雙不鏽鋼筷。

米嫵只猶豫了一下就拿起了筷子,笑得比屋外的豔陽還燦爛。

「小農先生,你其實就是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好人。」她不客氣的大快朵頤,完全沒發現被她稱為好人的農嘉樂有一瞬間哭笑不得的瞪著她看。

這是在罵他吧?誰想當一個有張狗嘴的好人?

 

☆☆☆   ☆☆☆   ☆☆☆

 

連續幾天,米嫵都不請自來,很準時的在同一時間出現在這間鐵皮屋前,等著早起上山去採菜的農嘉樂帶著一把龍鬚菜、過貓或山苦瓜回來做早餐,唯一的差別是她主動擔起拿碗筷和飯後清潔的工作。

現代人的健康危機就是吃進了太多不自然的東西,非常具有健康概念的她怎麼可能錯過這種「天然ㄟ尚好」的早餐呢?

「昨天不是告訴妳不要再來了嗎?妳還來做什麼?暗戀我啊?」正挾了一塊樹子蒸魚的農嘉樂維持他一貫的面癱作風,再一次語不驚人死不休。

每天都厚著臉皮自動來報到,總能在農嘉樂犀利言詞下無動於衷的米嫵這次總算有點反應,只見她讓一口熱粥嗆進了氣管裡,當場咳得臉紅脖子粗,蓄滿淚水的眼眸不無指控的瞪向罪魁禍首……卻撲了空!

原來闖禍的男人很快就來到她身後用著巧勁幫她拍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一臉的驚慌與擔憂。

「咳……咳咳……都是你……」總算順了氣的米嫵抹去眼角的淚水,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嬌嗔模樣格外惹人心疼。

農嘉樂別開眼睛,收回大掌,刻意忽略方才心頭的異樣情愫。

「妳好點沒?有沒有怎樣?怎麼這麼笨啊?吃東西都會嗆到!」明明就是關心得緊,到後來卻又用數落來結尾,讓米嫵只能翻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

「姑奶奶我從不玩暗戀那一套,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男人嘛!俯拾即是,看對眼了就朝他勾勾手,來了就上,不來就拉倒。

心態無比豪放的米嫵對自己的女性魅力一向很有信心,這副自信的模樣看在農嘉樂眼裡卻成了遊戲人間的浮誇膚淺,當下就將她標上「對愛情不負責任的花蝴蝶」標籤。

「不是就快滾!還是妳欠罵?每天沒有被我罵兩句心裡就不舒爽?」他臭著臉睨了她一眼,那明顯鄙夷的眼神,讓米嫵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咪般猛地跳了起來!

「你才是變態,每天不說幾句損人的話就渾身發癢!」這人好莫名其妙,怎麼態度突然變得這麼差?

農嘉樂冷笑一聲,動手收拾碗筷,「哼!我可沒拜託妳來,也不知道是誰每天不請自來。難道妳的臉皮是不鏽鋼做的?刀槍不入,怎麼都刮不壞!」

乾脆說她的臉皮是銅牆鐵壁算了!

「你的心才是金剛鑽!動不動就說一些傷人五臟六腑的話,不說會死啊?」米嫵嘴裡不饒人,要比潑辣她可沒輸過人。

農嘉樂匡啷啷的把碗筷用力擱在流理台上,半轉過身去一臉嚴肅的盯著她,「不會。但是說了會很爽!」他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依舊是臭臉一張。

今天把長髮紮成一個可愛髮髻的米嫵則朝他翻了個白眼。

「爽你的頭啦!年紀一大把了還跟青少年一樣說話不用腦袋,你是心智退化還是一直拒絕成長?要不要看一下心理醫生?」這人少說也三十歲了吧?這麼老了還有中二病喔?

「妳聽看看妳自己說的話!誰才是幼稚又脾氣不穩定的假假青少年?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嬌小就可以天天裝可愛!」這女人真是半點也不懂得含蓄,常常自以為是也就算了,竟然連說話都這麼粗魯!

米嫵霍地站了起來,力道大得推倒了椅子,發出砰一聲巨響,但她毫無懼意的筆直站著。「你才不要以為自己長得人高馬大就是一呼百諾的山大王!」這個說起話來總是夾槍帶棍外加一套七傷拳的傢伙,真以為她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修道者?

他才是賀爾蒙旺盛一天到晚想要惹事生非的老老青少年!

「如果我真是山大王早就把妳丟下山了!」農嘉樂擺出一副「懶得理妳」的模樣逕自繞過高櫃,「既然我們對彼此這麼有意見,妳還不滾?!」他把背影留給七竅生煙的米嫵,沒人看見他滿懷惆悵的臉龐。

米嫵卻沒有像他意料中那樣發飆離去,因為他聽見了水龍頭被人打開來嘩啦啦的水流聲。

「妳在幹嘛?」農嘉樂驀然回頭,惡聲惡氣的質問米嫵。

那個每天都穿著緊身上衣外加小熱褲的火辣身影頓了一頓,慢吞吞的回過頭來,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洗碗啊!你的眼睛沒問題吧?」還免費附送一個「你沒事吧」的眼神。

農嘉樂只覺得胸口發悶,一時之間竟然啞口無言。

「我都已經叫妳滾了妳還留在這裡幹嘛?」他瘖瘂著嗓子,看似慵懶的插在工作褲口袋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這些日子以來總是抑鬱灰黯的眼眸中若有星火閃爍。

米嫵慢條斯理的撕下紙巾將手擦乾,才轉過身來朝他走去,然後刻意在跟他錯身而過時嬌滴滴的抬頭看他。

「因為我會走會跳會跑,就是不會滾啊!」她嫵媚一笑,瀟灑的走了出去,還不忘舉起手來大力的揮動幾下。

連再見都懶得說啊……

農嘉樂站在原地透過紗門看著她騎上了崎嶇不平的小徑,看著眼前的世界又只剩下他,忽然像隻沒電的兔子玩偶般頹喪的嘆了口氣。

米嫵,一個據說是來這裡尋找撰寫論文靈感的碩士生,活潑嗆辣,世故狡黠,罵起人來可以不帶髒字,讓他過了幾天特別朝氣蓬勃的日子……

但是,這樣活力耀眼的她根本就不應該在這裡浪費一分一秒,畢竟號稱東部歷史最悠久的濃情製茶廠……已經無力翻身了。

 

☆☆☆   ☆☆☆   ☆☆☆

 

台東瑞源鄉有間頗負盛名的麵店,取了一個挺有特色的店名──兩百哩。

吊掛著客家花布燈籠的店面門口還擺放了一個標示著花東珍珠亮點的旗幟,真的很顯眼。

對於台東路線完全不熟的米嫵誤打誤撞的騎到這裡時,正好曬太陽曬到有點不耐煩了,便走進店裡點了一碗超級香的麻醬麵,外加一盤撒上白芝麻的涼拌過貓,再來一碗餛飩湯,或許是因為吃了這些好吃的食物,原先繃緊的情緒終於稍稍緩和了一些。

離開濃情製茶廠後,米嫵的心情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好。

沒錯,那個男人的確一副啞口無言的吃癟狀,看了有益身心健康。

沒錯,多虧她從小累積的家庭教育,唇槍舌劍的功力沒有因為年齡漸長而緩減,想在口頭上佔她便宜不難,只要她心甘情願。

但是她真的沒有以往喜孜孜的勝利感,走出那扇紗門之後反而在內心天人交戰──

她發現自己其實不想離開。

不是因為她犯賤,喜歡和這個刀子嘴豆腐心,時常蓄意惹火她的男人鬥嘴。

也不是因為她同情心作祟,忽然有了聖母情結,想要大發慈悲拯救這個住在鐵皮屋裡,日日在旁邊開挖過的工地裡不知忙些什麼的男人。

更不是因為她閒閒沒事做,每天清晨就專程從市區騎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摩托車去那裡騙吃騙喝打發時間……

她不缺錢,可以用很奢華又舒服的方式來浪費時間!

她結完帳後正好接到丁教授打來的電話,正好聽她把這幾天的遭遇給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電話那頭的教授級姪兒再次不恥下問,覺得身為晚輩有那個義務跟責任幫姑奶奶打開心結。

「呃……會不會是因為妳真的暗戀人家所以才捨不得離開?」歐!買尬!要是真的這樣……那些老骨頭就要暴動啦!

「丁丁你這個腦殘!你以為我現在還是小學生嗎?別把打是情罵是愛這套歪理套在我身上!」米嫵站在麵店旁的超市入口處飆罵出聲,幸好烈日當空,四下無人,沒機會嚇到無辜的路人甲。

「姑奶奶,我不就是隨便說說嘛……拜託,別再喊我丁丁了行嗎?」丁教授愁眉苦臉的哀求,活到這把年紀了還讓人喊一聲丁丁,恐怕連祖宗八代都會覺得丟臉!

「可以啊!拿出你的智商和智慧來。」米嫵剛剛吼了那一聲之後竟然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也就變得好商量了許多。「我以為你可以說出什麼重點來,結果是屁話一堆!」這是鄙視!赤裸裸的鄙視!

課堂上總是道貌岸然的丁教授好不窩囊的窩在自家沙發上咬指甲,覺得自己每次和姑奶奶通完電話都會身心受創。

「我就真的覺得妳對這個叫做農嘉樂的傢伙太特別了啊……」這句話要是讓農嘉樂本人聽到八成會吐血吧!

就連米嫵聽了也覺得很不以為然。

「我就差沒對著他直接飆髒話了,這樣也算特別喔?」特別容易不爽嗎?

「嗯,妳特別喜歡罵他呢!」丁教授卻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倒!

米嫵當場只想傳一個火冒三丈的花媽貼圖給他,才能把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請拿出你研究論文的精神來好嗎?」她又一次咆哮,這次位在她後方的超市收銀小姐忍不住探頭出來瞄了幾眼。

「姑奶奶,我是真的很認真啊!」冤枉啊!姑奶奶是耐性值接近零的火爆角色啊,以往的她哪裡會跟一個自己看不順眼的男人周旋這麼久?

「你是真的很欠扁吧?!」米嫵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卻不知怎的有些心虛。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覺得妳其實樂在其中,妳知道在妳生命之中可以遇到這樣一個暢所欲言罵妳的男人有多難得嗎?妳知道這個對著妳的飄逸長髮、爆乳低胸上衣跟超短小熱褲還能堅持住男性尊嚴的農嘉樂有多值得我崇拜嗎?妳知道對妳來說這樣……」電話那頭,丁教授口若懸河、喋喋不休、語重心長、不屈不撓的說著。

越聽越火大的米嫵乾脆掛斷電話!

這個腦殘的丁丁……教書教到頭殼壞掉了!

她看似氣憤難平的發動了機車,把自己臉上的驚慌失措給藏在安全帽裡,剛才丁教授說的那些話攪動了她內心深處,泛起陣陣漣漪。

彷彿廢棄空地的濃情製茶廠,到底有什麼魅力讓她捨不得放棄?

她曾經問過農嘉樂關於老農先生人在哪裡的問題,得到一個非常小農風格的回答──

「關妳屁事!」

好的!她當下瞪了他一眼,轉移陣地到流理台那兒去刷刷洗洗,發洩心中怒氣。

「不甘願就不要做!」沒想到小農先生當時竟然還竄到她身後,用雙手抱胸斜倚著中古冰箱的姿勢挑剔著她洗碗的動作和神情,讓米嫵壓抑怒火的努力直接破功。

「小農先生,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不知道是誰每天擺著一張臭臉走到工地裡去挑挑撿撿……」她反唇相稽,說出她觀察了幾天的實情,雖然隔著超過半人高的塑膠布幕她無法看清他到底在做什麼,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負面情緒絕對是錯認不了的。

「我的事妳別管!」小農先生丟了一個很犀利的眼神,用肢體語言表達沒說出口的防備。

米嫵冷笑一聲,神情高傲的睨了他一眼,「誰想管啊?我是來認識茶廠文化,不是為你來的!」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

小農先生卻仰頭大笑,然後嘴角嘲諷的一撇。

「哈哈哈……妳真的是睜眼說瞎話!這裡就只有我,哪裡來的茶廠?」他大手一揮,正好指著窗口外的工地,米嫵只看見藍白相間的塑膠布幕讓風吹得鼓鼓的。

回憶到這一段,正好騎經過一片稻田欣賞著風吹稻浪美景的米嫵終於恍然大悟,自己其實是想把真正的「濃情製茶廠」給找出來!

那間歷經歲月跌宕,走過經濟起伏,早就進行過世代更替的老茶廠,莫非真的成了塑膠布幕裡的那片廢墟?永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丁教授曾經提起過的那個老農先生,他既然已經將一生奉獻給茶產業,怎麼沒有留在這間陪了他一輩子的製茶廠?

反而……是這個小農先生留在已經成為廢墟的那裡呢?

除非,老農先生已經不在了……

米嫵一開始來到這裡的理由已經逐漸模糊,反而是針對這間濃情製茶廠的興趣越來越旺盛。

她相信眼睛看不見的力量,很多人覺得毫無價值可言的東西她卻能有不一樣的感應,往往也讓她發掘出許多有趣的故事來,成為她文章裡精彩的素材。

而這個男人身上蘊藏著一種古怪又矛盾的吸引力,讓她覺得自己像盜墓者,想挖掘出他埋藏在深處的祕密。

也許,她應該要採取更積極的行動……殺他個措手不及!

 

☆☆☆   ☆☆☆   ☆☆☆

 

農嘉樂搬了張折疊躺椅躺在鐵皮屋和小徑之間的空曠處,仰頭望著耀眼奪目的星空,同時將手裡早已不再冰涼的啤酒給一口喝光。

夏天的夜裡其實一點也不安靜。

草叢裡傳來蟲聲唧唧,樹林裡的貓頭鷹「嘟嘟兀」的叫個不停,偶爾晚風拂過,枝葉婆娑,彷彿聆聽著一場沒有規則可言,也沒有慣例可循,來自大自然的隨興演奏。

他沉心聆聽,閤上眼,腦海裡飛掠過一幕又一幕的回憶……

他在充滿兒時記憶的地方厭惡著現況,恐懼著未來,害怕自己迷失方向,這樣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他也許永遠找不到出口那道光!

濃情製茶廠,倒了。

他父親農旻勵是這間製茶廠的第二代主人,經歷過台灣光復後隨之而來的經濟奇蹟,也度過了開放全球貿易後台灣茶身價大跌幾乎無法翻身的低迷時期,整整三年沒有賣出一包茶的慘境,幾乎就要讓他們過著負債千萬的生活,生性穩重的父親終於願意接納他提出的轉型建議,一家人如履薄冰的慢慢嘗試,眼看著就要迎來東山再起的機會時,他的父親和母親卻因為一場酒駕肇事的車禍,撒手人寰!

更巧的是,當他父母親宣告死亡的那一天夜裡,老家突然起火燒了起來。

要不是有個製茶師傅每天都會固定過來這裡巡看,恐怕這放眼望去之處都會成為一片焦土。

那一場找不出確切原因的大火,將濃情製茶廠燒得一乾二淨。

這一連串的重大打擊對於剛剛從海外返回台灣的他來說,可以說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直到他從電腦裡找出過去幾年來和父母親往來的那些電子郵件,從中翻找出許多重要的訊息和文件存檔,當下的他,才深深體會到科技進步的優勢與必要性。

包括米嫵要來以工換宿的事情也是這樣得知的。

其實,他在大約一個月前才把父母的喪事以及遺產繼承等等事情都辦好,這間鐵皮屋也是臨時找人加蓋的。

那場大火把所有的製茶機器都燒毀了,落得只能當破銅爛鐵秤斤賣掉的地步,不管是揉茶的竹篾還是採茶的竹簍或是裝茶的竹筐,都已經灰飛煙滅,原本備好的存貨更是連渣都不剩,導致事發前早就訂好貨的茶行上門來拿貨時空手而回的窘境。

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有人不停的上門要他賣掉這塊地!

就是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你又來做什麼?」農嘉樂面色不善的站了起來,仗著強健體格的優勢睥睨著這個明顯酒色財氣不離身的中年人。

「哈哈,別緊張別緊張,我就是來看看你,聊聊天嘛!」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農嘉樂卻想打掉這個滿臉橫肉、虛偽到極點的笑容!

對於他明顯的敵意,西裝筆挺的中年人卻好像視而不見,左右張望的同時還自顧自的說著話。

「我早就跟你說過這裡不但很偏僻,交通還很不方便,而且又是只能進不能出的死巷格局,做生意怎能風生水起?再說重建茶廠需要大筆的資金,做茶也需要人力物力,賣茶更需要人脈關係,我聽說你早在十八歲時就已經出國去留學,這都離開十幾年了根本就對茶葉這一行一竅不通,不如乾脆把地賣給我,再拿這筆錢去過以前的生活不是很好嗎?」說這番話的中年人叫做余正華,是台東有名的土地掮客,這一陣子他不厭其煩的四處製造機會和農嘉樂相遇,每見上一面就把這番話重說一次,儘管農嘉樂也總是千篇一律的拒絕。

「我也跟你說過這塊地我不賣。就算我真的移民了也不賣!」他說得斬釘截鐵,因為心力交瘁而佈滿血絲的雙眼充滿堅定,就算對方態度軟化下來也不為所動。

「唉,年輕人何必把話說得這麼死呢?而且你不覺得這裡已經很不適合再住下去了?」中年人意有所指的看著被藍白塑膠布圍起來的地方,再用嫌棄的眼神看著那間鐵皮屋,然後神祕兮兮的湊上前,「你知道的……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看你還是趕快搬走比較好。」

農嘉樂繃緊了臉,雙手早已握成拳,在心裡衡量著將這個男人痛毆一頓的得與失。

這時,突然傳來摩托車聲,由遠而近……

兩個男人同時調過頭去,各自露出不同程度的驚訝。

農嘉樂瞪著那個拿下安全帽後長髮如瀑的妙齡女子,忽然雙眼瞇了瞇,想拿件外套遮住那雙太過引人遐思的修長美腿,或是乾脆打爆余正華那雙色瞇瞇的混濁眼珠!

「妳來做什麼?」他口氣暴躁,不自覺的走到她面前,正好擋住某人的視線。

米嫵好奇的瞄了那個面生的中年人一眼,眨眼間已經把擱在腳踏墊上的行李揹上肩,明顯的顧左右而言他。

「你有客人啊?那我先進去囉!」話還沒說完,那雙美腿就已經往鐵皮屋前進,非常的理所當然。

「妳……妳做什麼?來借廁所啊?」農嘉樂愣了愣,本能的追了上去。

明明早上才把她趕走,怎麼現在又出現在眼前了?

「你不用去招呼客人喔?」自來熟的米嫵已經拉開了紗門,一腳跨了進去,繼續把他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那不是客人!」農嘉樂緊跟上前,下意識的反手關門上鎖,假裝沒看見另一頭離門口只有一步之遙的余正華。

已經把背包放在沙發上的米嫵眨了眨風情萬種的雙眼,看著那雙拉下鐵門的古銅色大手,朝著轉過身來一臉狐疑的男人露出狡黠的笑容,然後意思意思的鞠躬。

「農嘉樂先生你好,我是以工換宿的工讀生米嫵,從今天起正式報到,以後請多多指教。」她清亮甜美的聲音在鐵皮屋裡迴盪,像女妖的歌聲般教人暈暈然……

那一刻,農嘉樂覺得自己是電玩遊戲裡腹背受敵的勇者,面臨著被美豔女妖和邪惡精怪包夾圍攻的困境,進退不得。


那年暴雨成災的臺東製茶廠廢墟,
她闖進他的故事帶來陽光,他卻只刻下,她的心傷……
喜樂《咪咪的降魔先生》/三月二十八日/帶你看見不一樣的人生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