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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265 單煒晴《威力旺卡的早餐》

 NO.265 201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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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愛主打星 給你最動心
單煒晴 最新作品
《威力旺卡的早餐》7/8發行
看一名古怪的少女,如何經由奇特的邂逅,發展出最美妙的戀情!

※關於故事※
一切事情都是酒這玩意兒惹的禍!
他喝醉了玩得太過火,竟然搞上隔壁芳鄰?!
算了,就當是一夜情,不用介意也不用負責
兩人好聚好散,從此他走他的路、她過她的橋──
嘖!這話說得瀟灑,偏偏放不下的人就是他自己
本以為她會大吵大鬧,逼得他答應與她交往才滿意
這女人倒很識時務,二話不說就乖乖閃人
反倒是他莫名的牽掛起她,一天沒看到就渾身不對勁
難不成因為一夜情,他就此走上專情這條不歸路?
瞧她那副天然呆的模樣,還以為她很好拐回家
哪知他一再嚐到挫敗的滋味,信心全數瓦解
他可是號稱甜點界的貴公子、現實中的威力旺卡耶
可他這個黃金單身漢在她眼裡還比不上一塊蛋糕?
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她的心更難弄個明白
愛上這樣的古怪女人,猜心的遊戲可有得他玩了……

連載專區:

單煒晴《威力旺卡的早餐

★★★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就叫做一夜情吧!

藍朔維坐起身,穿上高級訂製的襯衫,套上長褲,然後邊扣著釦子,邊瞥了眼床的另一半躺著的女人。

如鵝毛般蓬鬆亂翹的短髮,纖細優美的頸線,遮住臉龐的白皙手臂……嗯,他喜歡看女人的手,尤其是手腕和上臂的部分,這個女人完全合格。看來昨晚或許喝多了,不過他挑女人的眼光並沒有因酒醉而失常。

雖然短髮並不是他的菜。

「……最近真的是玩得太過火了。」他搔了搔後頸,在床上女人翻了個身後,驟然停下動作,俊逸的臉上一片空白。

他怎麼會搞上隔壁鄰居?!

 
★★★

 那間位於巷子裡的蛋糕店在經過整修後重新開張了。

擁有固定客源,在地三十多年的蛋糕老店,原本走的是濃濃的英式風格,外表看起來就能吸引許多愛幻想的少女和粉領族走進去,尤其這裡的甜點蛋糕是口耳相傳的夢幻逸品,從各種管道得到消息,慕名而來的甜食愛好者亦不少。

四個月前,蛋糕店的老蛋糕師傅在睡夢中安享天年,遺囑裡明確寫著把蛋糕店的經營權交給外孫。於是,某天店裡來了一群穿西裝打領帶的外國男人,他們嘴裡說著被票選為最浪漫的語言,在店內熟客滿座享受美好時光的時候,大剌剌的拿著攝影機四處拍攝,不顧店員的阻止,拍完後又擅自進到後頭的蛋糕房去,把整個蛋糕店拍完後才全員撤退。

雖然他們沒有使用暴力動粗,但是嚴重影響店內氣氛,也讓老客人們擔心蛋糕店可能要被外國來的「黑手黨」給侵佔。結果事實證明,那不過是老蛋糕師傅的外孫派來做評估調查的人馬,接著隔沒幾天就公佈了整修休息的期間,直到現在──

「甜點界的王子,現實中的威力旺卡?咱們的新老闆也就外表看起來有幾分樣而已。」老師傅還在世時就做了兩三年,從高中做到大學的工讀生讀著雜誌的報導,不悅嗤哼。

「啊,好酸的口氣。要知道他可是前任店長的外孫。」蛋糕店的店長簡品篆已經看過那篇報導。

「是啊,這說明了他為何有權力更改店名和整修店裡。」工讀生重重合上雜誌。

「新店名和新店舖也沒啥不好的啊,不是比以前明亮,而且開放感十足?」

「這種店外面隨便抓也一大把,跟別人有何分別?我還是喜歡以前那種下午茶的優閒氣氛,現在感覺變成了連鎖蛋糕店那種只懂大量生產、商業導向的邪惡店家了!沒錯!我們被外資給侵佔了,更重要的是竟然還打算賣咖啡!」

以前的師傅認為咖啡的味道太重,會蓋過蛋糕的味道,所以店內只提供紅茶及綠茶,完完全全的英式風。

「畢竟老闆是在法國起家,擁有全世界最頂級的巧克力店,打造出甜點王國的黃金單身漢,自有一套管理方法。」簡品篆對新店倒是沒有怨言。當老師傅還在的時候,身為合夥人的她就不只一次建議他改變店內裝潢。

畢竟她也算是商人嘛!

「那又如何?如果真的是師傅屬意的外孫,不應該把店弄成這樣才對!還有,咖啡的事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熱愛甜點的工讀生簡直要燃起烈火。

「哎呀,你真蠢,難道聽到『黃金』這兩個字你還不懂嗎?就是用金子堆起來的王國,自然會有商業導向的味道啊……不說了,客人來了。」簡品篆站在櫃檯,等待那名脖子上圍著圍巾的女人走過來。

奇怪!氣象報告有說入夜寒流來襲嗎?現在是夏天啊!

想是這麼想,面對這名本來就有點怪異的常客,簡品篆沒有開口問,揚起親切的笑,問:「趙小姐,今天不在店裡吃嗎?」

通常她都是一進店裡就坐上自己的老位置,等他們送目錄的,今天卻一反常態站在櫃檯前。

趙紙絆搖搖頭,臉上除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好像還有些呆滯。

「我要一個大蛋糕。」

「好的,這是我們的目錄。除了目錄之外,妳當然也可以參考目前冰櫃裡有的,更可以告訴我們妳想要的樣式,將會由世界第一的甜點貴公子替妳量身訂做最適合的蛋糕喔!」簡品篆說完,直盯著趙紙絆瞧,眼神透露著等待她決定的意味。

趙紙絆愣愣望著攤在櫃檯上的目錄,好半天才大夢初醒般,摸摸口袋,掏出身上僅剩的財產,遞到簡品篆面前,「給我一個這些錢能買到的蛋糕。」

五百七十九塊?

簡品篆笑容一頓,隨即問:「要不要考慮切片蛋糕呢?六十塊的可以買九個,還找三十九塊喔。」

六十塊的切片蛋糕是現在他們店裡最便宜的。

自從蛋糕店易主後,從法國回來的新任老闆調整了蛋糕的價格,從以前親民的價錢,改成高價位專門提供中上階級消費的蛋糕店,非客製化的大蛋糕全部都是千元起跳,五百七十九塊連六吋的起士蛋糕都還差二十一塊才能買。

「我想要一整個的。」趙紙絆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這個嘛……」畢竟是常客,再說簡品篆也非常了解趙紙絆是背景良好的千金小姐,隨後想到她是不是今天錢帶得不夠?「我們店內改裝後可以刷卡喔。」

「我不打算刷卡。」

「那就……」簡品篆面有難色。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一道男中音揚起疑問,一身甜點師傅裝扮,出眾的外貌卻像個貴公子的藍朔維甫出現在店內立刻引起騷動,甚至還有閃光燈此起彼落。

他就是前任師傅的外孫,更是因賣甜點而擁有上億身價的單身貴族。

藍朔維對眼前的騷動只是回以微笑。

雖然他名下的幾間店都是專門賣巧克力,繼承這間蛋糕店卻是他最大的希望。因為單親家庭的關係,從小他就跟外公外婆特別親近,大半的童年時光都在這間店裡度過,他總愛纏著外公教自己做蛋糕,更多時候他看一看就會了。

出國留學那年,他和外公約好繼承這間店,並讓更多人嚐到他們的味道。

他喜歡看人們吃到甜點興奮歡喜的表情,也喜歡甜點的香氣,喜歡這個充滿甜味的幸福世界──雖然大多數與他共事的人都不認為他的個性是做甜點的人會有的。

簡品篆顧及趙紙絆的面子,壓低聲音和藍朔維報告。後者得知事情經過後,這才瞧了趙紙絆一眼,不看還好,看清楚後他差點昏倒。

怎麼會那麼剛好是他昨天才「培養過感情」的「好鄰居」?難不成是追著他來的?

向來討厭私事被帶進公事或工作場合裡,藍朔維皮笑肉不笑的交代,「趙小姐由我來負責。」

話落,他一把抓起趙紙絆的手朝外頭走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趙紙絆只是淡淡注視他的背影,直到被放開後,才抬頭迎上那雙完全沒笑意的黑眸,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或試圖阻止他。

藍朔維完全不復剛才溫文爾雅的面容,目光陰鷙的瞪著她。

沒錯,只要不是面對客人,他便是個極度容易被激怒,陰晴不定又反覆無常的人。證據就是聽到他要將重心移回台灣、遠距離管理法國巧克力店的店員們,一個個樂得跟天上下鈔票雨一樣。

「妳來做什麼?」他雙手抱胸,貴公子的形象消失殆盡,一副目中無人的驕傲模樣。

「買蛋糕。」趙紙絆正經八百的回答,眼神清澈,全然沒有說謊的跡象。

「台中只有這間蛋糕店?」她以為這麼說,他就會笨得相信?

「我只吃這間的。」見他仍是一臉懷疑的表情,趙紙絆又補了一句:「從小到大。」

「那麼妳該知道前一陣子起,我們店裡的蛋糕漲價了。」

「……我有一陣子沒來。」

「偏偏在昨晚過後來?」藍朔維揚起諷刺的笑容。

趙紙絆沉默了片刻,「我只是想買個蛋糕。」

「妳的錢不夠。」他不客氣的說。

「我知道,所以要走了。」趙紙絆說完,當真轉身準備離開,是想到錢還放在櫃檯,於是走進店裡取回了錢,再度從他面前經過。

「慢著,昨天──」藍朔維認為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怎料趙紙絆旋身,微微揚起下巴,自信十足的開口:「要交往的話,我答應你。」

藍朔維一頓。

交往?那只是一場遊戲吧!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事情就是在那種場合,酒精催化下的結果,事過境遷應該忘記才對吧!

「那只是一晚的肉體關係。」怕她不懂一夜情的意思,他特別換成直白的解釋,接著就見趙紙絆表情瞬間一僵。

糟了,她該不會以為一個晚上就能要求他什麼吧?

他可不想惹上任何麻煩,早上才匆匆從飯店離開,既然現在又遇到了,就把事情攤開來講清楚,但看來他們的認知真的差很多。

趙紙絆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垂下眼睫,「我懂了,抱歉打擾你。」

不發一語的目送她離開,藍朔維說不出心頭突然冒起的煩躁感是怎麼回事。

他以為她會胡鬧一番,逼得他不得不退一步才滿意的,怎麼知道她如此識時務……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到有女人在什麼都還沒開始就用落寞的語氣對他說話。

煩死了,他幹嘛因為一夜情就得走上「專情」這條不歸路?

「趙小姐要走了?」這時簡品篆走了出來。

藍朔維瞄了她一眼,沒說話。

「原本在想好久沒看到她了,今天看她大熱天還圍著圍巾,大概是生了場大病吧。」

「她來過?」

「常客。」

「她就是你們堅持要留下那個藍色窗框,並保留那個座位的人?」不知怎地,藍朔維突然有此感覺。

改裝後的蛋糕店,走摩登現代感,唯有一扇窗框在店員和店長強烈堅持之下被保留了下來。為了讓那扇地中海常見的藍色窗框毫不突兀的融合進店內的新裝潢,設計師還把原本的設計圖做了大幅度的修改。

「藍先生久居國外或許不知道,但是在台灣,那位趙小姐的知名度應該和你不相上下,她寫的『繁星漫舞』暴紅。記得那時候我還是個大學生,班上熱烈討論咧!差點因此成立讀書會。」

「現在書局裡多得是莫名其妙的書,聽說只要在網路發表過的,大多可以成書。」藍朔維因為常到書店研究甜點的食譜,養成了愛逛書店的習慣,縱使回來台灣的時間不長,卻對那些堆得滿坑滿谷的網路小說有一套見解。

碰上不喜歡的事物,他向來毒舌。

「趙小姐可不是網路出身的作家,況且網路小說也有不錯的啊。」簡品篆忍不住反駁,畢竟她也有過狂嗑網路小說的年紀。

見他一臉不以為然,她不想繼續辯論網路小說的好壞,又接回前題,「我是覺得從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有成為作者的天分。你看嘛,她不是叫紙絆嗎?紙張的紙,絆倒的絆,紙絆紙絆,在紙張裡絆倒,一頭栽進文字的世界,出不來──很像她給人的感覺。雖然那本書是她十六歲時寫的,也已好久沒看過她出書了,但是在我們店裡她很有名,因為她就住在那個很有名的社區裡……啊,記得沒錯的話,藍先生也住在那個社區嘛!」

那個住了一堆好野人的社區!

簡品篆才想問問藍朔維有沒有見過趙紙絆,即被他以溫柔的笑容脅迫。

「店長,如果不希望我撤換合作夥伴,請妳現在回櫃檯招待客人。」

唔,好個甜點界的王子,連威脅人都帥到翻!

簡品篆直覺認定他是在逃避問題,心裡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好好問個清楚──無論是從他,還是從趙紙絆下手。

把簡品篆趕回店裡,藍朔維有些煩躁。

提到住處,他立刻敏感起來,腦海又浮現她離去時失落的模樣;雖然並不明顯,但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

他承認有錢又有名,讓他不缺女人,最近又因為剛回台灣,上億身價被台灣的媒體大肆渲染報導,使他有許多推不掉的邀約,難免玩得過火了些,但是他怎麼也想不起昨晚是怎麼搭上她的。

再說,那種場合遇上的都是逢場作戲,大家心裡有數。

「不過是一夜情吧……」伸手抓抓後頸,藍朔維在想該不該去外面跑個幾圈,好忘掉那聲彷彿跳針般不斷在耳朵深處重複的「抱歉」。

說實在的,他根本沒理由心虛!

 

★★★

 他真希望自己看錯了。

修長的指頭不耐的敲打方向盤,藍朔維一臉陰沉的盯著對面斑馬線走過的一對男女。

男的他不認識,女的是他一整天想忘都忘不掉的趙紙絆。

她肯定沒有發現他,所以他大可一走了之,不用管那個男人用強硬的態度拖著她走。

沒錯,等到燈號變成綠燈後,就這麼做。

藍朔維下定決心,五分鐘後,他發現自己把車停在他們面前,並打開車門下車。

「你有事嗎?」他雙手抱胸,擋在男人面前,一百八十七的身高像一堵牆,壓迫感十足。

男人一臉莫名其妙,「你擋在我面前,這句話該是我問的吧!」

「如果沒事,我們要走了。」藍朔維以眼神朝趙紙絆示意。

「我嗎?」她指著自己,也搞不懂狀況。

男人這下明白了,低啐幾句「原來有男朋友」之類的話,放開她,悻悻然離開。

「啊……」注視男人的背影,趙紙絆發出惋惜的低嘆。

還嘆氣?

「妳在這裡幹嘛?」對自己最後還是多管閒事感到不悅,藍朔維懶得保持好口氣。

再說他好像從沒給過她好臉色。

趙紙絆收回目光,直視他,「他說要帶我去用三十四塊可以買到蛋糕的地方。」

「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

「就是因為太像騙人的話,所以我想他說的應該是真的,就是逆向操作的感覺。」

「不,我敢肯定他絕對是在騙人,而這裡就有個蠢到被騙的笨蛋。」

「雖然我也懷疑三十四塊能買到蛋糕的可能性,但是我對其他蛋糕店不熟。」

她該懷疑的不是有沒有三十四塊錢的蛋糕,而是人性!

「妳不是有五百七十九塊?除了我們店裡,隨便一間蛋糕店都可以買,甚至要去飯店吃下午茶都沒問題。」藍朔維沒好氣的說。

「是嗎?我不太了解。」趙紙絆仍是沒啥特別的表情,淡淡道。

藍朔維想起她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且瞧她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樣,很可能是從小家境富裕,不知人間疾苦沒有生活經驗的那種。

「現在妳知道了,快點回去,這麼晚了別在外頭亂晃。」話落,也不打招呼,甚至沒有載她一程的意思,便要走人。

「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聽起來沒什麼感情起伏的聲音追了上去。

藍朔維在車門邊停下腳步,看上去非常不爽,「什麼?」

「三十四塊的蛋糕要到哪裡買?」她是知道五百七十九塊可以吃下午茶了,問題是現在她只剩三十四塊。

「妳不是有五百七十九塊?拜託妳明天再去喝下午茶吧!」他的耐性已達界線。

都說得如此清楚了,她還聽不懂嗎?

趙紙絆打開一直緊握著的手,給他看清楚手裡的東西,「五百四十五塊拿去買貓食罐頭了。」

「那妳就回家拿錢,明天再吃,不會嗎?」他翻了個白眼。

她慢慢搖頭,「我有每天吃甜食的習慣,今天還沒吃,會有類似毒癮的症狀出現。」

藍朔維氣悶的望著她。

雖然這女人看起來情緒起伏不大,但挺固執的,而且還有些古怪,思考模式和別人不太一樣,連說的話也不知有幾分真實性。

「我有蛋糕。」懶得在晚上十一點和她討論明天早起去哪間蛋糕店可以買到她要的蛋糕,藍朔維乾脆說。

趙紙絆定定瞅著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打開車門,從副駕駛座上拿出一個可愛的圓形紙盒,「做壞的,本來打算帶回去扔掉,如果想要的話,給妳也無妨。」

「真的?」趙紙絆的眼底浮現光芒。

黑眸閃了閃,沒料到她會因為一個做壞的蛋糕表現出高興的模樣,藍朔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上車。」他繞過車子,打開車門,對她說。

眼睛只看得見蛋糕盒的趙紙絆,像馬追著胡蘿蔔一樣被吸引過去,沒多久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小心翼翼打開盒蓋,預備要吃了。

「不准在車上吃,弄髒了妳要幫我清乾淨嗎?」他可不希望引來一堆螞蟻。

趙紙絆欣賞著蛋糕,然後蓋上盒蓋,「看不出來是做壞的。」

「因為妳是只懂得吃的客人。」藍朔維不留情面的說。

這話如果給蛋糕店的忠實顧客聽到了,也許明天起生意會暴跌吧!

「各司其職,世界才能夠運作。」

「扯得太遠了。」

「不遠,這是我的親身體驗。今天找了一整天蛋糕都找不到,忍不住想要自己做,不是有一句話這麼說:原料比成品便宜很多。所以我想既然不知道去哪裡買,那找蛋糕的材料來做好了,於是我開始思考蛋糕需要哪些東西,然後就想去源頭買,會買到最便宜的。那麼糖要去哪裡找呢?提煉糖的是甘蔗,所以我該先去甘蔗田,但是甘蔗田在哪裡?我問了路人都沒人知道,所以我想不然先找麵粉好了,麵粉是小麥做的,那小麥田在哪裡呢?算了,乾脆從雞蛋找起應該比較容易,有人告訴我鄉下會有雞,就找得到蛋,我想坐火車去,卻沒有明確標示鄉下的車站──」

聽了一長串沒結論的廢話,藍朔維冷冷的截斷她,「夠了,再說下去我就把蛋糕扔掉。」

說來這女人也真夠奇怪了,不把錢拿去買一天不吃就會犯癮的蛋糕,反而去買了貓罐頭,才來找三十四塊的蛋糕,甚至異想天開要自己做。

趙紙絆乖乖的閉上嘴。

她不想因為別人沒興趣聽她的「一日人生哲學」,賭上好不容易到手的蛋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認同蘇格拉底說的「真正富有的人是有時間在巷口和人大談哲學的人」。

接下來車內安安靜靜,只有蛋糕香氣飄散,和某人咕嚕咕嚕的肚餓腹鳴聲吵鬧。

藍朔維不予理會,趙紙絆也沒說什麼。

但是在狹小的空間裡,不斷聽到這個聲音,實在令人受不了。藍朔維打開音樂,企圖掩蓋,結果她的肚子像在抗議一樣,叫得更大聲。

嘰──刺耳的聲音,車子猛地煞住。

「下去。」他語氣冷硬的說,趙紙絆瞥了他一眼,他又補了一句:「給我吃完再上來。」

「嗯。」趙紙絆下車才發現他停在一座公園前。

她找了有路燈的位置坐下,打開蓋子,眼底盈著淺淺的喜悅,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環保蛋糕叉,熟練的裝上,顯示她並非第一次使用。

藍朔維降下車窗,一手撐著腦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趙紙絆連切也不切,直接挖了一口送進嘴裡,霎時臉上面無表情。

他皺起眉,卻不意外,畢竟那是個模仿他爺爺舊作的失敗品。

儘管表情有些怪異,她還是把蛋糕吃完,才回到車上。

「妳為什麼買貓食罐頭?」藍朔維突然問,沒打算聽她批評,因為從她的表情已經猜得出結論。

「旺卡走丟了,我想在門口擺牠愛吃的罐頭,牠應該會回來。」

旺卡……好微妙的名字,卻很有她會取的名字的味道。

肯定是和媒體給他的那個暱稱原因一樣──提到甜食就想到巧克力工廠的威力旺卡。

「怎麼不直接取威力旺卡?」他自嘲的問。

「旺卡比較像牠。」

藍朔維挑挑眉,不予置評,話題到此結束,也到了目的地。他先在她家門口停下,讓她下車。

趙紙絆下了車,就站在那兒,似乎有話要說。

「還有事?」無奈的瞪著前方,他只好問。

「讓我想一下。」她側頭沉吟。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可以。」給她一晚的時間想都無所謂,反正他們是鄰居。

「不,我想起來了,剛才那個蛋糕,你要不要試試加點肉桂?」說完,她走上門前的台階。

藍朔維一愣,有種少了一塊而拼不完全的拼圖卻被她拼上的感覺。

沒錯,他怎麼沒想到用肉桂呢?

他透過車窗想看清楚她是用什麼表情說這些話的,卻只看見她的背影。

笑了笑,藍朔維轉動方向盤,把車開進自家車庫。

也罷,明天還有機會問她怎麼吃出來的。

 

★★★

 藍朔維站在信箱前,拿起早報,卻盯著隔壁的信箱看了好久。

他在想,到底要花多久的時間不去理會郵差送來的信件,才會造成那樣快山崩感覺的信件堆積?她昨天不是才從信箱前走過,幹嘛不收拾?

看了好半天,厭惡髒亂的藍朔維在無法說服自己眼不見為淨後,走過去,迅速抽出信件,當他按下電鈴,修長的指間夾著分類好的信件和傳單,所花費的也不過是由信箱走到門口的時間。

門鈴響後,他等了一陣子,一陣子,又一陣子……裡頭安靜無聲,連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他又快速的連續按了幾次電鈴,畢竟他可是常被人說甲狀腺亢進,該好好攝取鈣質的人。

不在?

等不到人,他欲從窗戶裡窺探屋內,但所有窗子緊閉又掩上窗簾,透露出主人不在家。

「這麼早就出門?」藍朔維低語,隨即好笑的揮去這個想法,應該是還在睡的可能性比較高。

「不過連她父母也不在嗎?真奇怪……」正當藍朔維打算離開,想著晚上回來要告誡她把信箱好好整理,以免影響鄰居心情時,腳邊突然有股毛茸茸的感覺摩擦而過,他渾身一悚,連忙低頭看──一隻毛色有點骯髒的暹邏貓在他腿間打轉。

他注意到階梯不起眼處有個罐頭,暹邏貓晃了一陣又回去吃貓食罐頭。

「旺卡。」他試探性叫了聲。

正吃著罐頭的暹邏貓瞄了他一眼,懶洋洋的喵了聲當回應。

看來牠就是趙紙絆在找的貓了。藍朔維望了屋內一眼,偏偏主人不在的時候回來,是故意要避開她的吧。

實在很想轉頭當作沒看見,但是想到他都已經管了那麼多閒事了,也不差這件。

「送佛送上天。」他抓住旺卡的後頸,經過信箱前把手上的信都投了進去,然後把貓帶回他家。

「整理信箱的信,把貓還給她……我怎麼有種越來越難不跟她扯上關係的預感?」裸身站在蓮蓬頭底下,他自嘲。

藍朔維有慢跑的習慣,所以他習慣在早上沖澡,吃過早餐後,優閒的出門,今天為了那隻蠢貓和隔壁鄰居紊亂的信箱,已經多花時間,他應該加快動作了。

他迅速沖完澡,腰間圍著一條白色浴巾,走進衣帽間裡擦乾頭髮,精壯的胸膛還淌著殘餘水珠,換上前一天就準備好的西裝,接著回到房間,就聽見旺卡抓刮他房門的聲音。

「喂喂,我讓你進來,可不是請你來抓花我的門的。」他嘴裡滿是埋怨,原本想把旺卡留在家裡的想法立刻蕩然無存。

半個小時後,找不到人托貓的他找了間寵物旅館,把旺卡送進去,已經離他平時出現在蛋糕房裡的時間要晚了五分鐘,從寵物旅館到蛋糕店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加上這時間是交通尖峰期,動輒四十分鐘跑不掉吧。

還好今天一早他得先去和幾個重要客戶討論結婚蛋糕的樣式,下午才會進蛋糕房。藍朔維趁停紅綠燈的時候打了通電話知會客戶會晚點到,等亮綠燈時,跟著前面的車子緩緩前進,同時分神瞥了眼車上的電子鐘。

AM 7:50

明明時間還早,但不知怎地,他已經有今天會很糟的感覺。

不,是從發現自己一夜情的對象是鄰居時就注定很糟!

 

★★★

 「真是的,我怎麼會轉到這裡?」

藍朔維煩躁的瞪著眼前壅塞的馬路,真想像電影裡演的邊鳴喇叭邊探出頭去咆哮要前頭的車子快一點。

這裡是台中最有名的夜市,一到晚上,不只車沒路走,連人都可以被人潮夾帶腳不離地的前進,問題是現在也才過中午而已啊!聽說這個夜市主要客源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族群,難不成現在是他們出來吃下午茶的時候?那也不必傾巢而出吧!

「是說非假日走這裡最快回店裡。」

藍朔維不耐煩的等著紅綠燈,食指又開始敲打方向盤,往前開了一段路,他發現路邊有道長長的人龍,好像是在排新開張的店,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穿著女僕裝,大概是服務生的女生舉著排隊方向的牌子。

「又是間奇怪取向的店。」開在這裡離他的店不遠不近,他的客人應該不太會來這裡消費,但是他對台灣這種跟隨鄰近國家日本的流行趨勢走的行為很不齒。

原本想快速通過的,結果一個眼熟到不行的人讓他錯愕的猛踩煞車。

趙紙絆?!

真的是她嗎?

後頭傳來此起彼落的喇叭聲,藍朔維連忙把車往前開,在這附近尋找停車位。

有沒有搞錯,她堂堂一個住在高級住宅區裡的千金大小姐,有必要去當女僕咖啡廳的服務生嗎?或者那是她開的店?不過如果是投資人,也不必親自「下海」吧!她又不是像那些名媛一樣出名,可以當活看板。

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藍朔維急匆匆的下車,朝那家新開幕的店走去;他在還來不及思考前,已經滿腦子都在想關於她的事。

趙紙絆拿著一疊傳單,一張撲克臉對路過的客人說「歡迎光臨」,不過也許是長相算上乘,不少人買她的帳,十個從她手中接過傳單的路人,會有八個願意在聽完她簡短的解釋後,在大熱天乖乖去排隊。也許正因如此,店長才要她發傳單而非站在路旁指引方向。

「歡迎光臨,請參考我們的蛋糕目錄,今天有開幕特價,所有蛋糕均半價,排隊請跟隨人群往後走。」一道人影站在面前,趙紙絆邊說邊抬頭看那個太高的男人。說話時看著對方的眼睛是她的習慣。

迎上宛如死魚的雙眼,聽她以平靜沒有起伏的聲音說完,藍朔維皮笑肉不笑的問:「妳不是說只吃我們店裡的蛋糕?」

原來是間蛋糕店,他還以為是咖啡廳。

「是啊,就是因為想保留身為顧客的從容感,所以我才在這裡打工,再說你們店裡也沒徵人。」趙紙絆似乎沒有因為來者是他而有所動搖。

「真會說。」藍朔維嗤了聲,「妳一大早出門就為了來這裡喊歡迎光臨?」

她不是有更好的職業?不是個高尚的文字工作者嗎?

「這幾天我深刻的體會到,如果想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得付出勞力。」

「難道妳不能說白話文?」他亂沒好氣一把的。

「我一開始就說自己在打工了。」因為他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她才想解釋清楚一點。

大概又是什麼想體驗平民生活之類的,有錢人最愛搞的那一套。

藍朔維暗忖,注意到四周開始有人圍上,懶得再說,直接問:「妳今天吃過蛋糕了?如果沒有,我現在要回店裡,可以順便載妳過去。」

莫名的,他無法放下她。

這個女人思考的方式和古怪的程度,實在令人懷疑沒人照顧要如何活下去。

趙紙絆看著手錶,「我跟老闆說好到下午三點,現在還有三分鐘。」

把這種價值不菲的錶隨意戴著的人,才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藍朔維腹誹。

「我現在要走。」

趙紙絆微愣了一下,隨即脫口道:「不參考一下我們的蛋糕嗎?」

這什麼鬼問題?

「我想應該沒人做得比我好吃。」他的口氣沒有誇大,是發自內心這麼認為。

「我沒比較過。」她從小就吃他家的蛋糕。

不過她還是到昨天才知道,吃了那麼久的蛋糕店,有個這麼年輕的蛋糕師傅,而且他看起來似乎是老闆。

「紙絆,怎麼回事?妳怎麼沒繼續發傳單?」察覺到趙紙絆在和人聊天,堆滿笑臉的店長前來關切。

「我在向這位先生解釋我們店裡的蛋糕。」

店長正眼打量藍朔維,接著雙眼一亮,指著他驚呼:「威力旺卡!」

藍朔維笑容一僵。

他又不是法國人,怎麼可能會有外國人的名字!再說,對台灣人而言「藍朔維」這個正港的中文名字比「威力旺卡」還難記嗎?

「想不到那個上過新聞的威力旺卡竟會光顧我們的店,記得你好像也是開麵包蛋糕店的,等下可以麻煩你在我們店裡的牆上簽名嗎?」老闆涎著笑臉,熱情的拍著他的肩,第一次見面就把他當死忠兼換帖。

「我不是來買蛋糕的。」藍朔維簡短一句話就拒絕。

況且才不是什麼麵包蛋糕店,他不賣麵包!

店長看了看長長的人群,驕傲的點點頭,「不用排隊,你跟我一起進去就好,但是別太高調,畢竟對排隊的人不好意思啦!」

「我也沒有要簽名。」他耐著性子,但是眼神已經快要失去笑意。

「還是要我拿紙板來給你簽?啊,紙絆,妳到店裡去幫我找副店──」

「店長,三點了。」趙紙絆打斷店長的話。

「三點了?這麼快,那妳要不要留在我們店裡長期打工啊?」看中她能吸引顧客,店長連忙慰留。

長期打工?是指住在那裡嗎?

「我要去補充今天的勞力所換取的熱量。」她婉拒。

「那真可惜。」店長掏出薪資袋,「那妳明天會來嗎?我們這個禮拜都是開幕期間,需要人到處發傳單。」

生平第一次拿到薪資袋的趙紙絆臉上閃過一抹喜悅,壓根兒沒聽店長在說什麼,打開薪資袋一看,一張還很新的五百元鈔票從裡頭飄出來,落在她的左手掌上。

「時薪一百,妳從十點開始站到現在五個小時,五百沒錯吧!」他真捨不得這個因為臨時缺人而找到的人才,不過以後也不是找不到發傳單的工讀生。

趙紙絆靜靜注視那張五百元鈔票,許久後,把鈔票遞給店長,問:「請問這五百塊能買店裡的蛋糕嗎?」

「我不是說了要帶妳回我們店裡?」藍朔維不悅的揚高嗓音。

「五百塊買不起你們的蛋糕。」她平靜敘述事實。

她到底哪天才會帶足錢在身上?

「哎呀,不用了啦!就當作妳的午餐費,我有個切來試吃還剩四分之一的蛋糕,妳等等,我去拿來給妳,當然也請威力先生一起品嚐。」店長說完一溜煙跑回店裡。

兩人注視著店長的背影,在店長進入店裡後,藍朔維立刻開口:「走吧。」

「店長還沒回來。」

「就是要趁他還沒回來前走,我可沒打算簽名。」

「店長是去拿蛋糕。」她今天的午餐和養分。

「對,連同簽名板一起。」這種事他見多了,從以前在法國就是。

「不然我替你幫店長簽。」她要蛋糕,他不要,由她來簽比較正確。

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誰要她的簽名啊!又不是信用卡或是支票。

「總之快走,不准浪費我的時間。」他才不想被這思考模式怪異的女人牽著鼻子走。

「店長回來了。」趙紙絆斜睨著他,「今天我還是吃不起你的蛋糕,所以你可以先走了。」

聞言,藍朔維忍不住蹙起眉心。

沒看過有人能夠把這句完全該不好意思的話說得如傲慢,而且還是令人生氣的傲慢。

什麼叫他可以先走了?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在鬧區中找停車位,還逼別人先讓給他,趕過來看她穿這身可笑的打扮……說真的,日本人為什麼會對女僕裝感興趣?

話又說回來,她連穿這樣都要圍圍巾是怎樣?真病得那麼嚴重?

「你繼續待在這裡,店長可能真的會要你簽名。」盯著笑容滿面而來的店長,趙紙絆不甚在意的說。

如果他不想,誰能逼他?

但是她一副為他著想才「趕他走」的「好意」,令人不爽!至於為何不爽,他無法很完整的解釋。

「隨便妳。」

帶著無名火,藍朔維頭也不回的離去。

 

★★★

 那天,他們到底是怎麼搭上的?

倘若她從沒對他有好臉色,他的眼光還不至於糟到會找這種女人,他到底是憑什麼找上她的?為了不把私事帶到工作上,他會避免未來還有見面機會,或者必要往來的女人,所以身為鄰居的趙紙絆絕對不在他挑選的範圍內。

再加上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小姐,看起來就很難伺候,非常花錢,和他這種靠自己致富的人不一樣,沒有生活經驗,又怪異,一張撲克臉……左看右看,他完全找不到和她會發展出一夜情關係的原因。

結果他卻因為幾天沒見到那個女人感到煩躁。

就連去那間新開的蛋糕店都沒能找到她!

對,一定是因為那隻貓還在他家,即使留了紙條在她家信箱裡,也不見她去領回旺卡,害他得莫名飼養起她的貓,才會覺得不爽吧!

他一天得長時間工作,還得照顧一隻貓,不爽是正常的!

「我說是要一隻熊,這是什麼?」藍朔維瞪著擺在蛋糕台上,已經做好的裝飾熊。

「……是熊啊。」察覺他的怒氣,負責的蛋糕裝飾師傅吶吶的說。

「我要一隻能用雙腳站立、全部能吃,且所有小孩都會用刺耳的尖叫聲稱它可愛的熊,不是這種紀錄片裡出現的台灣黑熊!」

「我是照藍先生說的上網去找圖參考……」

「我有叫你參考Animal Planet嗎?」

外表雄壯、內心纖細的蛋糕裝飾師傅被藍朔維一吼,受不了的躲到一邊啜泣。

他只是做了一隻熊,而且大家都說非常真實啊!

「藍先生,外送的婚禮蛋糕出了問題。」內線電話傳來簡品篆的通知。

藍朔維暫時放過蛋糕裝飾師傅,接起內線電話,火大的砲轟:「送錯?小吳一定又沒看出貨單對吧?出貨單難道是拿來擦屁股的嗎?這是今天第二次了,我是請他來給自己找麻煩的?」

「小吳已經回來了,藍先生要──」

「叫他滾蛋!我自己去送!」藍朔維抓起車鑰匙,叫來另一位蛋糕師傅幫忙從冰櫃中搬出正確的蛋糕,臨行前對做出台灣黑熊的蛋糕裝飾師傅說:「給我參考東森幼幼台或迪士尼頻道都好,回來我要看到一隻不會嚇哭病童的可愛『大』熊!」

蛋糕裝飾師傅連忙應是。

「藍先生今天的火氣特別大。」

「他貴公子的形象向來只有應付客人和媒體時會出現。」

「但是今天人不多啊!才五個恐怖的結婚蛋糕而已。」現在是蛋糕的淡季,最近只有生日或婚禮蛋糕的訂單;若是旺季,他們一個禮拜可以賣出上千個蛋糕。

「但小吳可以在三個小時內送錯兩次,也難怪藍先生會生氣。」

「可憐的小吳,誰教他要在這時候找藍先生麻煩,看來這次他走定了。」

藍朔維在離開蛋糕房時,把這些針對自己的討論全聽進耳裡,更心生厭煩。

該死!不過是三天沒見到她,有什麼好心煩意亂的?!

 

★★★

 藍朔維親自把四個蛋糕分別送到客戶那裡後,太陽已經準備西沉。

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差,乾脆出來送蛋糕,而現在陰沉的天氣就像反應他陰鬱的情緒,大雨滴滴答答像簾幕遮住四周,原本就不好的路況更糟,他一邊想著回到蛋糕店,要試做的新品還有檢查明天出貨的結婚蛋糕,並確認送貨系統是否出問題才會讓小吳連錯兩次,然後關上店門,回家,餵那隻蠢貓,再塞一張紙條在隔壁鄰居家門上,通知她再不來領貓,就送去流浪動物之家。

怪了,她的父母難道也不在?是出遠門嗎?怎麼不把這個沒有獨自生活能力的女兒帶在身邊?

藍朔維邊想著,決定走平常不會走的小路,即使繞點遠路也無所謂,他現在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但是就像被詛咒了,連走在這種沒人的寧靜住宅區的路上都能看見煩了他三天的女人!

他放慢速度,開近那抹淋濕的身影,按下車窗──

「有一種店叫做便利商店,這種店非常便利,買得到雨傘、輕便雨衣。」

趙紙絆顯然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當她低下頭看他時,眼底還有些詫異。這令藍朔維感覺到久違的愉快。

看別人麻煩的樣子一直是他的興趣。

「我有帶傘。」

「被路上的瘋子搶走了嗎?」

「留給孤單無助的棄養小狗了。」如果可以她也想把狗帶回家,但是她對狗毛過敏,不過她有把水和一些狗可以吃的食物留給牠。

就這樣?

「上車。」懶得追究,他打開車門。

「我全身濕透了。」他不是不喜歡別人弄髒車子?

「感謝妳還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糟。快上來,我正好要回家,順道載妳一程沒問題。」好吧,可以說他沒原則,但現在他只想把她弄乾淨,車子可以送去汽車美容,蛋糕店晚一點再去也無所謂。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家快到了。」趙紙絆婉拒,完全不抬手遮一下,只有雨水滴在睫毛上時反射性的眨眼。

藍朔維訕笑,「需要我告訴妳從這裡回到家的距離嗎?」

「我知道,我家在那兒。」她指著前方一間老舊的眷村式矮房子。

藍朔維以為自己聽錯了。

「妳搬出家裡?」五分鐘後,他坐在陰暗還有霉味的客廳裡,語氣不快的問。

換下濕衣服的趙紙絆抓起一支手電筒,打開後發現沒有亮,於是搖了搖,等到終於有光才放在桌上對著他。

「太亮了。」藍朔維皺眉轉開手電筒。

趙紙絆又拿了一支電蚊拍,打開上頭的小燈,由下往上照著自己的臉,「我家一個月前被查封了。」

一個月前?!

「那不是我剛搬去之後不久?」他驚訝道,懶得管她把電蚊拍的燈當成講鬼故事用的效果燈用。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向左右鄰居打過招呼後,他每天工作時間幾乎都超過十五個小時,加上有不少推不掉的派對要參加,回家都在睡覺,要不有時候還沒回去,所以也沒注意過鄰居的動向。

回想起來和她發生那件事的那一晚,剛好是他最後一個派對邀約,之後的都推掉了,這陣子又正好算是淡季,才會有時間注意到她。

「你搬來的隔天,律師就告訴我,我爸被法院宣佈破產,家被查封,然後他帶我到這裡,說一切都替我打理好了,要我以後就住在這兒。」當然財務管理員也來這裡找過她父母,她只得告訴他們父母不在這裡。

「妳父母呢?」

「不知道。」

下落不明嗎?他還以為是出國去玩,現在看來說不定是出國逃難。

「妳沒有自己的財產嗎?」家被查封是因為房子和土地是她爸的名字,如果她有個人資產的話,也不必住在這種不見天日,看起來隨時會倒塌的舊房子裡呀!

「之前的版稅都沒花,存在銀行裡。」

「那妳幹嘛不領出來用?」

「印鑑存摺都是我媽媽保管,好像被他們拿走了。」

「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把錢領出來,像掛遺失,重新補發證件,更改印鑑、密碼……很多方法。」

他敢肯定她父母是利用這筆錢潛逃的!

「如果他們需要就給他們,因為我只有這種方式表達和他們同進退。」她淡道。

他們拋棄她,她還掛記著他們?

這……真是有點愚蠢得感人。

「所以妳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我前幾天差點體會到一毛錢都沒有的處境,就是去你的蛋糕店那天。」那晚她從「舊家」走到大馬路去搭計程車時,把身上僅有的三十四塊都給司機了。

雖然她知道搭計程車要錢,但不知道從舊家到新家要花上幾百塊,還好司機人很好,讓她以蒂芬妮的手鍊當車資。

藍朔維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一想到她奇怪的大腦運作方式,也懶得問了。

「所以妳現在等於是個沒有身分證明的幽靈人口。」

「我有身分證。」她從面前的杯子下拿起身分證。

「妳拿身分證當杯墊?!」藍朔維不敢置信的揚高聲音。

「還有健保卡。沒有杯墊很奇怪不是嗎?」抽出他的杯墊,她理所當然的反問。

算了,是他問了蠢問題。

「妳到底病得多重?濕衣服都換下來了,還硬要圍著圍巾是怎樣?」對那條濕淋淋的圍巾感到刺眼,他插口問道。

趙紙絆明顯愣了一下,隨後謹慎回答:「這是遮吻痕用的。」

吻痕……

「是我造成的?」他感覺自己又問了蠢問題。

趙紙絆有些赧然的點頭。

他有沒看錯?她的耳朵有點紅,是不?

藍朔維一邊觀察她,一邊回想那天早上醒來看見的她,對那漂亮的頸線還印象深刻……啊啊,沒錯,他想起來了,那天雖然走得很匆忙,但他確實瞥見自己留下的痕跡。

「現在都幾天了?還在?」他覺得她是大驚小怪,唇角勾著諷意的淺笑,用手戳了戳圍巾,要她拿下來。

趙紙絆略微尷尬的取下圍巾,一邊解釋,「我的皮膚比較蒼白,一點點痕跡都會很明顯,又不容易消失。」

藍朔維有些詫異的瞪著她還能看見清晰吻痕的脖子,那曖昧又煽情的紅痕,令他忍不住回憶起自己是如何激烈的「侵犯」她。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圍著圍巾的原因。

好吧,要她拿下圍巾不是個好主意,他決定轉移話題。

「我聽店長說妳平時都在店裡吃切片蛋糕,那天為何要買大蛋糕?」

現在他知道那天的五百七十九塊是她身上僅有的財產,實在不懂她為何要那麼做。

那些錢可以買好幾個便當填飽她的肚子!結果她卻為那隻蠢貓買了貓食罐頭,豈不很可笑?

「人在絕望的時候,都會想從甜食獲得希望。」她認真的說。

「吃甜食是能讓人產生愉快的感覺沒錯,但是妳的情況只吃甜食沒用吧!」他沒好氣回道。

要是他就會去想該怎麼取回銀行裡的錢。

「所以我想抱著一整個大蛋糕吃,應該有用。」趙紙絆放下電蚊拍,光亮霎時減少許多。

又是只有她才會有的想法,奇異的,他卻在她臉上看到那天的落寞。

某個片段畫面突然閃過腦海,藍朔維感到困惑,於是仔細回想起來──

那天他確實喝醉了,坐計程車回家,一下車,就看見有人坐在他家門口的階梯上,喝多了的他可能心情不錯,沒有立刻趕人,反而走過去問為何坐在他家門前,沒想到那個人一抬頭,竟然是他的鄰居。

他完全想起來了。

那時候趙紙絆彷彿受到驚嚇的貓兒,迷惘的看看兩邊,聽不懂他的問題,然後就一個勁兒的盯著他。

那是一雙即使朦朧也比星星還亮的大眼──對了,他被迷惘的她給吸引了,所以對她做出不應該的邀約。

是他先開口的……

「沒錯,那天妳在我家門口……」藍朔維困擾的抓爬頭髮。

他從沒見過能用不帶天真和孩子氣的表情詮釋迷惘的女人,多美?有那麼一刻,他被法國人傳染的浪漫作祟,為她心跳,忍不住想要了解她在想什麼。

「因為你家門口的燈會亮。」趙紙絆淡淡澄清。

聞言,藍朔維拿她沒轍的笑了。

那天她也這麼說,完全不肯承認搞錯自己家和他家,然後他們坐上計程車,到飯店,享受放縱的一夜……而她還是個「未拆封的禮物」。

真糟,不是嗎?

不過真要說的話,他倒不討厭她了……沒有一開始那麼排斥。

「那天妳為什麼答應跟我走?」

對他這個搬來沒多久,一點都不熟的鄰居的一夜情邀約,她明明是個處女,卻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很奇怪不是嗎?

或者是對自己是處女感到厭倦,才隨便找個人擺脫處女之身?

「因為你喝醉了。」她給了個非常勁爆又微妙的答案。「從你的問題,我猜你大概沒發現我家已經被查封了,所以我想稍微……撒個嬌,應該不會被發現。」

「撒嬌?」

「因為這裡很黑,晚上有點冷,我又沒工作,所有時間都用來想著我爸媽會到哪裡去,該不會自殺了吧,又覺得不可能,但又很擔心……一直很混亂,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

「妳的時間整整停了一個月啊!」他的語氣還是不敢相信,這次卻多了一點無奈的笑意。

趙紙絆慢吞吞的點頭,「獨自待在這裡有點寂寞。」

她只是受夠了一個人的房子,每天面對黑暗,想要感受一點點人的溫度而已。

沒想到藍朔維聽了,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

趙紙絆靜靜的瞅著他,心底冒起一個疑問。

他怎麼笑了?

從他們「醒來後」的每次相見,他對她總是一副火大的模樣,雖然她完全不懂自己哪裡做錯惹到他,總不免有些喪氣。

她……一直很在意他。

那是他搬來的第一天,她被隔壁的噪音給吵醒,房間又正好鄰近隔壁,於是從窗簾後偷看隔壁的情況──她發現不親人的旺卡在和他玩,然後她的目光被那修長漂亮的雙手給吸引。

她喜歡看人的手,他的手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當他輕輕順過旺卡的皮毛,她忍不住羨慕起旺卡,也喜歡上他一個人時散發出來令人安心的氛圍。

她甚至想當旺卡,這樣就能被那雙手給溫柔觸摸。

不過他帶著自己做的蛋糕來她家打招呼的時候,那種氣氛沒了;之後她想再觀察他,也因為家裡的事失去機會,直到他開口邀約的那一晚,到現在……他們勉強稱得上有交集了吧!

──她真的想觸碰他。

藍朔維想,這輩子要再找到像她如此認真型的天兵應該很難了。

她並非沒在思考,而是一切超過她所能理解的,才會做出旁人認為奇怪或不可思議的事。

真是個可愛的女人。

「從剛才我就在想,這房子是不是沒有電?」他雙手撐在下顎,眼神有趣。

「電……不是每間房子都會有嗎?」她又是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殊不知別人聽了才覺得她有問題。

「那妳幹嘛不開電燈?」好吧,要和她說話必須多花點耐心引導才行。

「某天就突然不亮了。」她站到開關旁去扭動開關證明給他看。

「……我想是妳沒繳電費吧。」還好她沒連開關這玩意兒都不知道。

唉,依舊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大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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