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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曉《有妻不悔 卷三:醋夫逆轉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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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王爺和王妃相伴回到府中,王妃小有不適,王爺扶著她,柔情脈脈,看得旁人面紅耳赤,奴僕奔相走告。
小湖中的蓮花燈還沒撿起,荊南等帶著府中奴僕把蓮花燈撈起來,王爺、王妃經過,諸人紛紛跪地請安,王妃看見滿池蓮花燈,不禁疑惑,「哪兒來這麼多蓮花燈?」
荊南說,「昨日是世子妃生辰,世子為了慶祝,命人放了一池蓮花燈,說是讓世子妃最後看上一次百蓮盛開的盛況。」
王爺朗朗一笑,「慕白真是有心。」
王妃暗忖,慕白的確有心,這滿池的蓮花燈,夜裡點上蠟燭,放在小湖中,定然十分美麗。她應該早回來一日,也能賞一賞這美景。
兩人回東苑,菊青命人去通知程慕白和雲不悔,兩人正在用膳,聽聞消息便匆匆過來請安。
王妃在如願寺養了快三個月,容色紅潤許多。王爺在一旁仔細呵護著,程慕白和雲不悔相視一眼,雖然疑惑,卻很開心。
他們一早便從如願寺回來,還未用過午膳,雲不悔讓人去廚房帶話,做一頓豐盛的午膳送過來,沒半個時辰的工夫,廚房便送來七八道菜,程慕白和雲不悔、玉致、玉嫵都坐下來陪王妃用膳。王妃心情好,胃口也好,用得很香,王爺和王妃兩人互為彼此夾菜,眉目帶著情意和笑意,彷彿熱戀的男女,情濃至極。
玉致目光在兩人中間轉了轉,在她的印象中,父母感情極不好,少有這樣的互動,乍然一看自十分陌生,心中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雲不悔說起西苑杜鵑的事,王妃微微驚訝,王爺蹙眉,她言談之下似有似無地透露出雲側妃在杜鵑小產後虐待杜鵑一事,又暗示杜鵑的死有蹊蹺,巧妙地把這件事的疑點在飯桌上說了。王爺這麼長時間沒陪著舊人,雲側妃又是他最寵的女人,心頭難免會有愧疚,雲不悔如此說,暗示雲側妃惡毒,手段狠辣,打消王爺心中的愧疚。
王妃是聰明人,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不會幫腔,玉致懵懂,又最是佩服嫂子,雲不悔說什麼,她便應和什麼,把這件事說得更嚴重一些。
王爺眉心一直緊鎖,程慕白微笑不語,雲不悔這點小心思,他豈會不知,但他不會阻攔。大院中的女人,總會有各種各樣婉轉心思,不為自己,便為別人。
「這件事既有疑點,沒徹查?」王爺問。
雲不悔說,「杜鵑死後,已死無對證。我問過大夫,他說杜鵑身子小恙,的確容易小產,旁的又尋不出什麼證據,杜鵑死後草草葬了,我哪怕想查也查不出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雲姨娘說,橫豎是一個奴婢死了,死了便是死了,也無關痛癢。」
王爺眉心更是緊鎖,沉默不語,面上似有不悅,王妃在一旁說,「王爺,山上素食不合您胃口,最近您用得少,府中的廚子您最是喜歡,多吃一些,杜鵑一事總之也過去了。」
剛用了午膳,王爺便差蘇林去傳話,命雲側妃去主居涼亭,並讓玉側妃、李側妃、玉容、玉媚一塊兒過去,一家人喝喝茶,聊聊天。
他本想王妃也跟著一起去,王妃藉故頭疼,不想外出,王爺也不勉強,帶著蘇林一起回自己的主居。
王妃目送他離開,微微一嘆,「還是山上的日子好,無人打擾,我也可以騙自己,他只有我一人。」
玉致說,「母親,父王怎麼和您一塊兒回來了?」
王妃心情沉重,可聽玉致這麼一提,臉上浮出少許紅暈來,但她似乎不想多談,雲不悔猜想,這一次王爺定然是用了心,否則如何挽回王妃。
女人鐵了心,若要回心轉意,並不容易。
王妃讓程慕白等人先回去,只留雲不悔說話。她仔細問了最近府中的事,雲不悔一一詳細說了,特別是杜鵑一事,她發現的疑點,也誠實告訴王妃,只是隱瞞他們在山上遇強盜,險些沒命一事。雲不悔心想,這件事程慕白尚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極少人知道,日後再說不遲。
「這件事妳處理得很好。」王妃說。「他們院子裡自家人鬥著,倒是省了別人的心。這孩子橫豎是不受歡迎的,沒了也好。倒是可憐杜鵑,這麼年輕便去了。妳方才說得屬實嗎?我和雲側妃相處這麼多年,她從不是這麼狠毒的人。」
「母親,不悔絕不會冤枉了誰,杜鵑的屍體上淤青斑斑,她小產後我送了許多補品過去,讓她調養身子,西苑的奴僕都可以作證,她沒有得到很好的養護,小產第二日便做挑水這樣的粗重活。杜鵑本就是大少爺房裡的人,這種活從來不幹的,分明是有人故意刁難。她杖責杜鵑,府中奴僕都看到,賴不掉。」雲不悔說。或許她把情況說得稍微嚴重了些,可絕對沒有冤枉了人。
王妃嘆息一聲,「我沒想過,她竟然如此狠心。」
「她是嫉恨杜鵑大意沒了孩子,殊不知,哪怕杜鵑再小心翼翼,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雲不悔說。
王妃心驚道,「我嫁給王爺這麼多年,看著別的女人接二連三的懷孕,心中也有嫉妒,有時候夜裡自己偷偷落淚,偶爾發狠地想,她們沒了孩子多好,她們莫名消失多好,可再如何想,也不曾做過傷害王爺子嗣的事。」
雲不悔有些斟酌地說,「玉側妃、李側妃和雲側妃都曾小產多次……」
「妳如何得知?」王妃挑眉問。
雲不悔抿唇一笑,「母親恕罪,我派人查過王府的事,所以對王府的情況倒是了解一些。」
王妃點頭,「雲側妃曾經連續沒了三個孩子,李側妃也曾沒了兩個孩子,玉側妃也曾沒了一個孩子,夭折過一個孩子。這府中流產的胎兒實在是多,我想追究,最後總發現是意外,尋不到證據,我便也只能當是意外。玉側妃當年夭折的那個孩子,是個男嬰,比穆東小兩歲,孩子是被人悶死的。當時有侍女說看見雲側妃午後經過,玉側妃都要找雲側妃拚命,後來王爺一查,原來是這位侍女被雲側妃罰過,所以心生不忿誣陷雲側妃。」
「這侍女定是死了吧。」雲不悔肯定地說。
王妃十分驚訝,「這事妳也查到?那是一個無名小卒。」
「我猜的。」雲不悔淡淡地說。
王妃一怔,莞爾道,「妳的確冰雪聰明。的確是死了,也是投湖自盡,她是在西苑投湖的,那湖被填了,改建成小花園。」
王妃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些陳年舊事,說著真沒意思。」
「母親,玉嫵是不是……」雲不悔大膽提出假設。
王妃蹙眉,點了點頭,「玉嫵的聲音很好聽,我如今夢裡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十分惹人疼。我永遠都忘不了那盤栗子糕,是它奪走了玉嫵的聲音。可妳不知道,栗子糕是給慕白的,是玉嫵貪吃,所以出了事,我沒有聲張,說玉嫵病重失聲。當年王爺對我本就有偏見,玉嫵常病著,若是吵鬧起來,王爺定然以為我借著孩子邀寵,大做文章,若他對我再反感,我幾個孩子在府中更是舉步維艱,所以我不想打草驚蛇,我想查出究竟是誰做的,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它成了我的心病。」
「慕白呢?」雲不悔猶豫片刻,終於問了。
王妃神色一沉,壓了壓心中的怒,輕聲說道,「慕白周歲時被毒蛇所咬,蛇毒難清,命在旦夕,連續高燒不退,我尋遍全城最好的大夫,求他們救慕白的命。幸虧,這孩子命大,救是救回來了,卻落下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若不是如此,慕白恐怕沒有機會平安長大。」
雲不悔心中一疼,心疼起幼年的程慕白。她又覺得疑惑,「這府中怎麼會有毒蛇?」
王妃冷冷一笑,「是啊,府中怎麼會有毒蛇?怎麼就偏偏咬了慕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為之,王爺也很生氣,下令徹查。只是,一條毒蛇,沒有其他線索,終究查不出什麼,最後不了了之。王爺的意思是,慕白也平安了,又查不出什麼,家和萬事興,也不必追究了。」
「母親,您真了不起,在這樣的環境下能把慕白、玉致和玉嫵教養得這麼好。」雲不悔由衷地說,一點奉承的意思都沒有。也只有一名心性隱忍的母親,才能堅持這麼多年,養出三名優秀的子女。雖然程慕白和玉嫵都被疾病纏身。
「這件事慕白知道,所以那天起他的飲食我就特別當心,皓月居的奴僕全部都換掉,荊南、靈溪和靈心都是他自己挑選的。」王妃說。
這件事程慕白曾提過,看似平靜的王府,背後真的驚濤駭浪。這些事王爺全然被蒙在鼓裡,說起來也真的悲哀。
「好了,不說這些舊事,說著傷心。」王妃說,突然轉了話題,「妳和慕白成親也快半年,怎麼還沒動靜?」
「什麼動靜?」雲不悔茫然。
王妃哭笑不得,「能有什麼動靜,自然是孩子。」
雲不悔嘴巴張了張,不好意思低著頭,王妃說,「妳和慕白也要合計著,早些有了孩子,我也放心,總不能都被西苑搶先了。」
「母親,這件事也要看天意,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三分天意,七分人為。」王妃說,附耳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雲不悔面色更見紅潤,幾乎要滴出血來。王妃瞅著十分歡喜,這媳婦她是越來越中意,沒了樓秀玉這心結,她覺得雲不悔越發的好。
「這樣成嗎?」
「娘是過來人,比妳懂。」王妃口氣篤定,「明日尋大夫給妳看看身子,再服藥,幾個月內,定能有好消息傳出來。」
雲不悔見王妃如此期待孩子,心中有一絲忐忑,不敢告訴王妃自己不易有孕。若是知道她不易有孕,王妃會不會讓程慕白納妾?
「我聽說,女兒生育多半都隨母親,當年娘也是千辛萬苦才懷上我,如果我不易有孕,母親會不會很失望?」雲不悔試探地問。
王妃也想起,樓秀玉的確是好多年才有雲不悔。樓秀玉嫁人比她早,慕白是婚後兩年懷上的,不悔還比慕白小快五歲,的確是千辛萬苦懷上的。
「這說法不一定準。妳別洩氣,試一試我的辦法。」
雲不悔點頭。侯門大院,子嗣真的特別重要,王妃心切,她是明白的,怪不得她,她也希望自己肚皮能夠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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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白帶荊南去了商行,雲不悔把王大夫請到府中診脈,大夫診脈後,愁眉緊鎖,雲不悔擔憂至極。這是從小給她看病的大夫,他的兒子和樓開陽是摯友,雲不悔等人的身子一直是他調理的。
「王伯伯,我這身子如果想要懷孕,是不是很難?」
「世子妃,這事老夫早前便和您說過,您身子幼年受凍,落下病根,寒毒未能清盡,大大傷了身子,體寒的人若想要懷孕是十分困難的。」
雲不悔點頭,「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您說這事是我剛來葵水時,從那日起我便用最好的補藥仔細調理身子,這些年身子骨硬朗許多,冬天也沒覺得太難受,我以為好得差不多了,仍是沒有起色嗎?」
王大語重心長地說,「是,這進補,治標不治本,世子妃的身子若真要痊癒,怕是不容易。」
「我是不是沒法懷上孩子?」雲不悔忐忑問。
王大夫憂心忡忡,「世子妃是能受孕,不過機會比常人要小許多。可恕我多說一句,老夫建議您別要孩子。」
雲不悔一震,「這是為何?」
「您的身子哪怕是受孕,孩子也很難平安長大。胎兒要在母體十個月,老夫擔心,您無法承受懷孕的痛苦,這孩子也無法平安落地,到最後,不僅孩子沒保住,母體也大會受損。」
雲不悔目光一痛,微微握緊了手絹,稍一用力,指甲幾乎都刺到手心中。情況比她想像中的要糟糕許多,但她並不死心,沉聲說,「王大夫,我一定要懷上孩子,您幫幫我。」
「這……」王大夫非常為難。
雲不悔說,「不管是調理也好,偏方也好,我想懷上孩子,您一定要幫幫我。」
王大夫沉沉點頭,「府中可有蘭心草?」
「我不知道。這有何用處?」
「蘭心草能緩和您體內的寒毒,只不過很是罕見,外頭是沒有,若是您有辦法得到蘭心草,便拿來泡茶喝,多喝對您身子有益。」
這是生長在雪山一種植物,多是長在懸崖縫隙中,看起來十分不起眼,一般人不會注意到並採集。這種草可以當藥材,可以曬乾泡茶,味濃,帶甘味,倒是一種好茶。
雲不悔抿唇,蘭心草,這要派人去雪山走一趟了。
她體內的寒毒對她身體平日影響不大,所以她一直只用中藥調理,那時候年紀小,調理也簡單,她以為這麼多年了,身子也該好全,沒想到仍是一塌胡塗。懷上孩子雖重要,保護自己也重要。
她修書一封,交給冰月,「把信給離月,讓他給我找蘭心草,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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溏心樓,二樓雅座。
雲不悔一人坐在二樓雅座,若有所思地看著下面街道。轉眼過去一個月,離月去雪山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蘭心草。她近日心情煩悶,邀樓瑤光在溏心樓小聚。
冰月和玉嫵跟著她一起出來,玉嫵想吃街上的糖花,冰月帶她去買,就在溏心樓過去一條街,離這兒也近。
樓瑤光過來時,雲不悔就一人坐在二樓,茶香嫋嫋,有幾分香氣,令人心情都覺得舒緩許多。
「姊姊,怎麼這麼晚?」
「路上有事耽擱了。」樓瑤光說道,坐了下來。小二知道她的喜好,送上幾碟糕點,看起來十分可口,雲不悔淡淡一笑,也捻著一塊吃。
「心情怎麼不好了?程慕白欺負妳了?」
「沒有。」雲不悔失笑。程慕白怎麼可能欺負她呢,他待她極好,就如掌上的珍珠。
樓瑤光一笑,「那為什麼心情不好?王府內鬥太厲害,沒興致?」
雲不悔搖頭,把自己不易有孕一事說給樓瑤光聽,特別是前段日子樓嫣然胃不舒服,常常嘔吐,侍女以為是懷孕,慌忙請大夫來瞧,她聽著更是著急。幸好樓嫣然沒有身子,不然她都不知道怎麼辦。
如今樓嫣然沒身子,王妃也不會時時逼著,畢竟他們成親才半年,若是樓嫣然也有了身子,王妃定然會催她,到時候一定會讓大夫過來瞧,她要瞞也瞞不住。
「妳要是沒孩子,妳婆婆不會真要世子納妾吧?這也說不過去,妳是不易有孕,又不是不能生育,成親才半年,著急什麼呀,妳沒事可愁了嗎?商行的事我頭大著呢,妳要是沒事就自己看著辦吧。」
樓瑤光想偷懶了。雲不悔莞爾道,「我負責航運這一塊,其他的都是妳負責,可不關我的事,妳要是覺得累就多培養幾個人手,離月和冰月都能幹,幫襯不少。」
「妳嫁人後平時是怎麼看帳的,我就不明白了。」樓瑤光問。
雲不悔道,「冰月是我的陪嫁丫頭,自己能有一個房間,這丫頭又謹慎,東西在她那裡也方便,開什麼會議冰月也有主意,離月又能獨當一面。這不是三年前,如今航運生意基本穩定,沒什麼大的問題,我自然也樂得清閒。」
「我沒妳這心思,我自己累得慌。」樓瑤光說,「不悔,把京城的生意遷回鳳城吧,或者遷到柳城。我收到消息,朝廷要擴張柳城,而且修建兩條陸路。水路這邊妳也收到消息了,他們多修兩條水路。柳城是個不錯的地方,很有潛力,將來不可限量。我和哥哥商量過,打算挪回來。當初去京城發展是因為我們資金不足,如今足夠了,也就不必了。」
「柳城這裡我也收到消息,我已經讓冰月和柳城航運那邊修訂合同,把一條水路給我們,另外一條是合線,我不喜歡和別人合作,興趣不大就不接,再說生意多了也煩心。其他的舖子我也打算在柳城開,只是有必要挪京城的店舖嗎?我們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穩腳跟。」
「京城如今是多事之秋,一個病太子,幾個蠢蠢欲動的王爺,妳和那邊的關係也敏感,哥哥說為了避免惹麻煩,放棄京城吧,等穩定一些再說。王府沒收到消息嗎?」樓瑤光說道。「哎,我倒是忘了,宣王世子病弱,程佑天和程穆東又是生意能手,戰事這方面幫襯不了什麼,他一定也不會說。我和妳說啊,我和哥哥估計,這兩年一定會打仗,各路王爺已經在操練兵馬,朝廷怕是難應付,最主要是這病太子太不濟事,皇上沒個繼承人,大家都想奪這天下。」
「王爺從沒說過朝廷的事,前幾個月他匆匆出門,走了快兩個月,沒有蹤影,我想是朝廷出了事,他回京城去了。那邊消息很緊張嗎?」
「是,非常緊張。」樓瑤光說,「不悔,妳斷了和趙王的聯繫吧,我怕這事會波及到妳。他如今不知道妳是宣王世子妃,若是知道了,怕要起什麼變故,妳仔細了些,別讓人瞧出把柄來。這些年我們利用他打關係也足夠了,如今也用不著他了,幾位王爺他呼聲又是最高的,最得人心。他是外姓王爺,妳是皇親國戚,將來要是惹出什麼麻煩,皇上連宣王一家都要忌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姊姊,我心中有數。」雲不悔笑意酸澀。她何嘗不想斷了消息,她何嘗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可姊姊不知道的是,她是趙王背後的女人,她為趙王提供糧餉,提供經濟支援,那是他們一開始的交易。
「前年政局尚穩定,怎麼突然就變了這麼多?」
「太子被人刺殺,險些沒了命,刑部的人在侍衛身上找到幾塊權杖,矛頭指向幾位王爺,引起皇上不滿,這一追究起來,幾位王爺都是功高蓋主,桀驁不馴,一來一往就生了嫌隙,本來就有異心,如今更不好說了。」樓瑤光淡淡一笑,「這朝廷的事和我們無關,橫豎我們是生意人,哥哥的意思就是回柳城,必要的時候斷了和京城所有聯繫。妳當初聰明,出面找趙王也沒透露身分,至今他都不知道妳是誰,也不知道妳和我們有關係,要查商行,我怕他一時半會兒沒那閒工夫。」
雲不悔微微一笑,心情苦澀。她自作自受把自己推到懸崖邊上,進退不得。她一心和趙王合作,給他提供經濟支援,她為了他想退婚,他卻想等到塵埃落定再談感情。她從不想和皇家扯上關係,她以為程慕白命不久矣,利用他逃過婚姻,尋一處安心之所。她是雲瑤夫人,誰都知道是一名寡婦,程慕白死後,她也是一名寡婦,所以於她而言,一切都沒變化。
唯一的意外便是,她愛上程慕白。
「對外宣稱,說我病危,把雲瑤在京城的生意慢慢地轉給哥哥。」
樓瑤光擔憂不已,「趙王喜歡妳,說妳病危他一定著急。如今他是爭奪天下無暇顧及其他,若是塵埃落定查到妳,到時候怎麼辦?」
敏銳的洞察力和多年的經驗在電光石火間便有了一條萬全良策,雲不悔淡淡說,「舅舅老了,膽子也小,大表哥又是一個繡花枕頭,樓家遲早是哥哥的,轉給哥哥,正好如了我的心願。樓家本來就是鳳城第一富戶人家,接手雲瑤也合情合理。」
「關鍵是要有一個好法子。」樓瑤光說。
雲不悔最愛冒險,且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想想當年年僅十三的她,因天資聰穎,加上在樓家耳濡目染和生意好手樓開陽的栽培下,竟和他們兄妹一起逐步建立雲瑤,建立一個商業王國。他們起步的時候多麼艱難,靠的就是雲不悔的大膽和沉穩,才有今日的規模。
她也是愛冒險之人,卻有自己的底線,她不會拿身家性命冒險,雲不悔則是拚出自己全部,不管是當年剛起步,還是今天不願意撤離京城。
「不悔,為什麼?」
雲不悔瞇起眼睛,「當年我一無所有,是趙王給了我一切。妳和哥哥說太過冒險,我們不該和他扯上關係,可最後怎麼樣?靠著他,我建立了整個航運王國,又把雲瑤商行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天下商行我們敢說第二,誰敢說第一?既然我得到這一切,就不會白白失去,京城的勢力對我而言太重要,我費盡心思才建立起來,不可能真的放棄了就放棄。」
她頓了頓,壓抑住心中竄起的火苗,音量也慢慢恢復柔靜,「換做半年前的我,哪怕再危險,我也會堅持不退出商界,不撤離京城。可如今我是世子妃,不能光想著我一人,還要顧及王府。我和趙王有合作,貿然撤離京城,他定然起疑心,一旦他覺得我對他有異心,他就會剷除我。所以,我不會退,只能把生意慢慢轉給哥哥,讓趙王以為我死了。」
「不悔,妳究竟想要做什麼?」樓瑤光有些著急。
雲不悔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彷彿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我有自己的理由。姊姊,總有一天,妳會知道的。」
當初和趙王合作,她扶持趙王,趙王答應她,幫她找出陷害她父親的凶手,為她報仇,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為父親洗刷冤情。
「姊姊和哥哥妳都不信嗎?」
雲不悔搖搖頭,「事情比你們想像中的複雜,我也只是猜測,並沒有完全了解這件事,所以不便告訴你們。若是我把事情都理清楚,我會告訴你們。」
「為什麼要找上趙王?皇上好大喜功,封王加爵者甚多,可為什麼妳偏偏就選中趙王?當年趙王並非最有威望的王爺,沒妳的幫助,他也沒有今天。」樓瑤光忐忑地問,「不悔,妳是不是……喜歡他?」
「沒有。」
「真的沒有?」
「他身上有我要的東西,但他也不是笨蛋,不會白白雙手獻上,我只能拋出誘餌,引他入甕,姊姊誤會了。」她似乎不願意多說。
樓瑤光見她唇角抿成一條線,便知道她心情惡劣。她極少有這麼明顯的情緒波動,看來極不喜歡這話題,樓瑤光便不再詢問。
雲不悔心中有著哀慟,許多年前,母親臨死前留給她一封信,從那以後,她整個人生都發生變化,小小年紀便生了恨意。
這麼多年來,她步步為營,慢慢地靠近那權力中心,卻從不提及往事,那是她的噩夢。
樓瑤光轉開話題,說到商場的事,雲瑤商行的綢緞、玉器商舖生意和王府的生意競爭十分激烈,程佑天和程穆東日日上門要求見雲瑤夫人,都被離月擋了。
其實,雲瑤商行主營航運和玉器,綢緞、藥舖和茶樓都有,卻不算太大,王府主營是玉器和礦產,玉器生意兩方各佔半壁江山,多年來相安無事,只是最近程佑天野心大,想打破兩家商行的平衡,他又是官家,後臺穩,逼得雲瑤商行的玉器生意日漸萎靡,惹惱樓瑤光。樓瑤光煩心不已,應付得十分吃力,畢竟雲瑤屬於雲不悔,她做得狠了吧,又怕雲不悔難做,但若放任吧,他們就會被程佑天逼出玉器這一行。
雲不悔聽罷,淡淡一笑,「我們是做生意的,商場無父子,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當我全然不知道。這府中生意世子橫豎不插手,我也省心,哪怕王府垮了,我也養著他。」
樓瑤光噗哧一笑,雲不悔顧盼間,頰生桃花,嫵媚無雙,樓瑤光調侃道,「看來世子待妳真的很好。」她才會連王府垮了,都願養著他吧。
「世子寵妻,鳳城皆知,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嗎?」雲不悔笑道。
樓瑤光點點頭,勉強算是認同程慕白。她對這妹夫一直不怎麼喜歡,若他對雲不悔好,那就另當別論。
雲不悔想起一件事,「大表哥不是吵著分家嗎?」
「是啊,天天吵著要分家,大娘也有此意,府中這幾日太鬧騰了。」
樓少琪要分家,硬是要去十家綢緞商舖。他若用心經營也好,可他不學無術,又跟著劉子熊,好賭成性,十家綢緞商舖抵了四家。樓開陽把其餘的綢緞商舖地契拿走,惹惱樓少琪和大夫人,家裡為這點家產鬧得不可開交。
雲不悔說,「哥哥若是以樓家的名義接受雲瑤在京城的生意,這不是一個小數目,白白便宜了他們。分家了,以後就算哥哥的。」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樓瑤光一拍手,「成,回頭我和哥哥商量,的確不能白白便宜他們。這群廢物,光吃不做還囂張,沒了哥哥撐著,他們哪能過得這麼舒服。」
「哥哥呢?」雲不悔問。
「他去了商行,等會兒……咦,妳看。」樓瑤光話說到一半,示意雲不悔看向樓下,冰月帶著玉嫵回來了,玉嫵身邊的人正是樓開陽。
冰月走在前,她和他們距離有兩米之遠,玉嫵手裡拿著糖花,低著頭走路,玉釵搖動,明珠有光。樓開陽手裡也拿著兩支糖花,低著頭和玉嫵說話,玉嫵時而抬頭,時而搖頭,時而抬眸傻傻地看著他,又迅速地低下頭走路。樓開陽面色清冷慣了,沒什麼表情,依然是她們熟悉的哥哥,可這一幕怎麼看都有一絲違和感。
「不悔,妳說,哥哥對這小啞巴,怎麼就這麼與眾不同呢?」
「姊姊!」雲不悔凝眉。
樓瑤光抬手,「口誤、口誤,沒特別的意思。」
冰月走得快,蹦蹦跳跳就上來了,樓開陽和玉嫵仍在樓下,玉嫵眼睛不知道吹進了什麼,樓開陽抬起她的頭,溫柔幫她吹,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俊男美女,吸引不少人目光。
樓瑤光嘖嘖說,「瞧這情形,妳以後是不是要叫自己小姑子為嫂子?」
雲不悔,「……」
冰月上來便大咧咧坐下倒茶喝,「累死我了。」
「怎麼遇上哥哥?」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走過來的。」冰月喘氣說,「二少爺對小郡主似乎很好啊。」
正說話間,樓開陽和玉嫵便上來,玉嫵嬌羞地躲到雲不悔身邊,雖仍是羞澀,卻沒了過往的恐懼。樓開陽坐到樓瑤光身邊,他手上拿著兩朵糖花,一朵是薔薇,一朵是百合。雲不悔接過他手上的糖花,交給上樓前便吃完手中糖花的玉嫵,玉嫵接過,羞澀地抬眸看了樓開陽一眼,便低頭吃糖花。
雲不悔說,「哥哥,什麼時候你也愛這小玩意兒了?」
樓開陽淡淡說,「正巧遇上小郡主,順路一起過來。」
雲不悔和樓瑤光相視一笑,玉嫵似乎更覺得不好意思,樓瑤光說,「小郡主很容易害羞啊。」
玉嫵抬頭笑了笑,雲不悔心想,她不知道樓開陽心中有什麼主意,雖說她也看好樓開陽和玉嫵,兩人若是情投意合也算是一樁美事,然而玉嫵口不能言、羞澀膽小,其實並不適合當樓開陽的夫人。
樓開陽這一次找雲不悔有正事,也沒避著玉嫵,他問,「京城的事瑤光和妳說了嗎?」
雲不悔堅持自己的意見,不願意真的完全放棄,樓開陽一時不說話,冷冷地凝著她,玉嫵有些怕這樣的樓開陽,怯生生地瞅了他一眼,樓開陽神色稍微緩和一些。
「這種拙劣的謊言很容易被拆穿,只要雲瑤商行存在一天,妳就無法脫身,他若要查就一定能查到,到時候妳怎麼逃得過去?若他知道妳的欺騙,妳覺得他會放過妳嗎?」
「將來的事情我不想管,這時候他也沒心思管這些事。」雲不悔說,「這一年我已經減少和京城那邊聯繫,他也沒怎麼找過我,可見他多忙,所以事情未必如哥哥所想的糟糕,只要小心一些,很容易避開的。」
「既然妳執意如此,那就想一條萬全之策,也做好最壞的準備。」樓開陽沉聲說,「雖然我不贊同妳的做法,可妳總歸有妳的理由。不悔,這事不是鬧著玩的,妳如今身分也敏感,最好別讓人抓住尾巴。」
「是,我知道了。」雲不悔說,驟然軟了語氣,撒嬌說,「哥哥,難得見一面,別這麼嚴肅嘛。」
樓開陽目光一掠,這才真正緩和了語氣,雲不悔心中也歡喜起來。玉嫵吃糖花太膩了,口渴,拉了拉雲不悔的袖子,比了比手勢,樓開陽喊來小二,「要一壺加糖的雨後龍井上來。」
小二應了一聲便下去。雲不悔驚疑了,玉嫵比著手勢,的確說她想要喝加糖的雨後龍井。她花了幾個月學會手語,平日和玉嫵交流不成問題,有時候玉嫵比得快,她都要看好長一段時間,所以樓開陽看懂玉嫵的手語,她十分驚訝。
哥哥什麼時候學了手語?
樓開陽說,「糖別吃太多,嘴巴會乾。」
玉嫵本來含著糖花,他這麼一說,她就不敢吃了,沾了糖的唇潤澤有光,如最新嫩的花瓣,令人忍不住想採擷,樓開陽浮想聯翩,又怕唐突了佳人,生硬地移開目光。
樓瑤光性子爽朗,問,「哥哥,你什麼時候看懂手語?」
「我一直都懂。」樓開陽淡淡說。
雲不悔和樓瑤光暗忖,他們結識的人裡面又沒有啞巴,根本不需要手語,無緣無故誰要去學手語,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三月份花神節的時候,他分明還看不懂,如今卻說一直都懂,自相矛盾。
可聰明人也不多話,他肯定是為了玉嫵專門去學的,就是想知道玉嫵在說什麼、想什麼,這份心思就難得了。樓開陽日理萬機,竟然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學會手語,雲不悔都覺得玉嫵很有福氣,哥哥對一個人好,果真是全心全意地寵著、護著,事事以她為先。
沒一會兒,雨後龍井上來,小二加了一點點糖,茶不苦,也不算甜,十分合玉嫵的口味。雲不悔是嗜茶的人,不喜歡糖來破壞茶的香醇,可有許多人就喜歡加糖,玉嫵便是,她年紀還小,更喜歡喝一些甜潤的飲品。
幾人在溏心樓用了午膳,又一直喝茶聊天到下午,意外地看見秋霜到對面藥舖抓藥,雲不悔問冰月,「三表姊最近身體不適嗎?」
「昨日還和兩位側妃打了一天的牌,沒見不適。」冰月說,「小姐,我去問問是抓什麼藥。」
「算了,別去,也不算什麼事,總這麼疑神疑鬼也不好。」雲不悔說。府中各位主子看病都有專門的大夫,私下出來抓藥的倒是少。
樓嫣然身子骨又好,少見病痛,雲不悔心底有疑惑,可又不想知道。冰月嘿嘿笑了聲,跑下樓去,雲不悔攔都攔不住。
樓開陽說,「妳們在府中處得不好嗎?」
雲不悔道,「關係淡淡的,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樓瑤光說,「以前在樓家的時候就沒見她們有什麼交集,如今進了王府,我看能處得好才奇怪,人人都為自己算計著,心底總有幾分疑慮和保留,說不定要算計彼此,關係能好到哪兒去。不悔,嫣然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人,妳可要小心仔細著些,別讓她傷到妳。」
雲不悔笑著反問,「我就是好惹的嗎?」
「小心總是好的,人傷人,並非要真刀真槍。我們家吵鬧歸吵鬧,可沒一些骯髒事,頂多就是偷盜、吵嘴,能有什麼事?王府可不一樣,妳犯了別人的利益,別人豈能容妳。」樓瑤光說,突然一笑問,「我倒是奇了,若是王府分家的話,世子能分到什麼?」
玉嫵似乎有話要說,可又低了頭,雲不悔攤攤手,說,「王府的生意,世子平時就看看帳,沒怎麼插手,都是程佑天和程穆東兩人在掌管,若是分家,頂多是幾家商舖吧。」
「如果靠幾家商舖養一家子,又要維持奢華的生活,怕是不容易啊。」
雲不悔莞爾,靠王府自是不容易,可還有她,她想讓他們過無憂無慮的生活易如反掌。
樓開陽並不關心這個問題,冰月一會兒便蹦蹦跳跳回來,樓瑤光問她,秋霜拿了什麼藥,那藥舖就是雲瑤商行的,冰月打聽事情很方便。冰月說,「表三小姐想懷孩子了吧,那是補身易孕的藥,小李說,秋霜來藥舖抓藥已經有一個多月。」
雲不悔面色微微一變,樓瑤光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樓開陽說,「成親才半年,孩子的事不著急。不悔,越是著急,越是在意,越是不能如願。這件事慢慢來,別自亂陣腳。尋個時間,讓莫神醫看看。」
雲不悔搖頭,「這病他早就瞧過,他說過除了仔細調理沒別的辦法,沒必要再麻煩他一次。哥哥,我上一次託冰月問你的事如何了?我想帶慕白給他看看,他可願意?」
這莫神醫脾性古怪,要他看病得要他看得順眼才行,他為程慕白醫治過,再看一次應該不難。
樓開陽搖頭,「他不想別人打擾,還託我帶一句話給妳,讓妳不要擔心程慕白。」
「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是原封不動傳話的,妳自己捉摸掂量。」樓開陽說。
雲不悔挑眉,頗為不解。
不要擔心程慕白,這意思是說,程慕白死不了嗎?
可他雖有武功,身體卻很糟糕,藥不離口,風一大就咳不停,彷彿風燭殘年的老人,她如何不擔心。
「既然他說不擔心,妳就不要太擔心,把眼前的困境解決了,再想其他的。」樓開陽說著,突然轉頭看向玉嫵,「茶別喝太多,妳都喝了半壺。」
玉嫵糖吃多了口渴,邊聽著他們說話邊倒了半壺茶,樓開陽一說,她便把茶杯推離自己幾寸,雲不悔看著他們兩人覺得特別有意思。
哥哥這算帶著一個女兒嗎?
玉嫵心思重,可不似他女兒啊。有趣就有趣在,玉嫵很聽他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
「哥哥,茶喝多沒事,回頭多如廁幾次就好。她吃了不少糖,口渴了吧。」樓瑤光說。
樓開陽叫來掌櫃,讓他送一壺溫熱的清水上來。「口渴就喝水,別喝茶了。」
玉嫵點了點頭,模樣看起來十分乖巧。樓開陽唇角微微揚起,心中越發柔軟,只想在她身邊,一直這麼呵護她。
☆☆☆ ☆☆☆ ☆☆☆
雲不悔這幾日都想著雲瑤商行在京城的生意該如何轉移給樓開陽,心中有一個大概的方向,可每個細節要把握分寸並非易事,她面對的是權傾天下的趙王,並非尋常男人,她更要小心仔細再小心,唯恐出了差錯,前功盡棄。
這一日夜裡睡不下,程慕白還沒回來,雲不悔便一人到碧月長廊去。荷花早謝,她卻總能想起那日百蓮盛放的美景,每次經過這裡,總有一種幸福之感。
冰月陪著她,兩人正討論商行的事情,夜深人靜,在碧月長廊談事情不怕隔牆有耳。
冰月並非決策者,心思也沒雲不悔聰透細膩,提不出什麼建議,雲不悔還需自己一人慢慢地想通這細節,她不喜歡貿然行事,橫豎也不著急,她有時間慢慢來,佈局這麼久,她是不允許出現絲毫差錯的。
「小姐,夜深了,不如回去吧,說不定世子也回來了。」冰月說道。
雲不悔搖頭,「回去也睡不下,趁著月色好,多走一會兒,通過碧月長廊,再從湖邊繞回東苑。」算是散步吧,夜裡也沒什麼事情可做的。
冰月點點頭,「小姐,妳別想這麼多,這件事又不是迫在眉睫,萬不得已的時候,表少爺出面處理也好,妳藏好就成。」
「妳不懂。」雲不悔道,「這件事沒弄清楚,我這心裡不踏實。對了,世子今天幾時出府的,都快三更,怎麼還不見回來?」
「世子是午後出門的,妳在午睡,他說不要打擾妳,就和荊南出門辦點事,也沒說是什麼事,兩人似乎挺匆忙的。」冰月抿唇說,「世子和荊南倒是經常出門,也不知道做什麼。這府中的生意又非世子在管,他每隔幾日便出門一趟,如此頻繁是做什麼去了?」
雲不悔也有不解,程慕白以前很少出皓月居,也不喜歡旁人去打擾,有時候會帶荊南出門,可沒這陣子頻繁。若不是知道他是閒散世子,還真以為他在辦什麼重要的差事。
「小姐,要不我派人去查一查?」冰月問。
雲不悔阻止,「別胡來。世子做什麼,那是他的事情,若貿然一查,世子知道我百口莫辯,定說我不信任他。夫妻之間,最怕沒信任,他出門是辦自己的事,誰沒一個祕密,犯不著事事都清楚計較,這樣累得慌。」
「是,我知道了。」冰月乖順說。
雲不悔沉聲說,「給我聽仔細了,別自作主張,別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世子的事,做什麼都要問過我。」
「小姐,我真的知道了,妳不喜歡的事情,我幾時忤逆過,我有分寸。」冰月拍著胸脯保證。雲不悔點點頭。冰月鬼點子多,又愛闖禍,她真怕不提醒會誤了事,造成她和程慕白的隔閡。
不過冰月也是有分寸的,她有時候自作主張是知道雲不悔底線在哪兒,不會真的去做雲不悔反感的事情。
兩人過了碧月長廊,再過一點便是西苑,雲不悔和冰月繞著湖邊回東苑,剛到小竹林便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似乎壓得很細,且有幾分熟悉,似乎是樓嫣然的聲音。
這麼晚了,她在小竹林做什麼?
雲不悔本想走過去,冰月拉著她閃到一旁的竹林中,壓低了聲音,「都三更天,她一個人在竹林做什麼?咱們別打擾了她,偷偷瞧去。」
兩人輕手輕腳地過去,今晚月光極好,竹林中竹影斑駁,四周靜得只有竹葉沙沙之聲,彷彿游移在草叢中的蛇給人一種逼人的怪異之感。雲不悔順著竹林的縫隙看過,臉色微微發白,冰月驚呼地捂住唇,回頭看雲不悔。
她們藏身於陰影之處,她看不清雲不悔的臉色,唯獨看到她那雙瑩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震驚。
那兩人不知在談論什麼,樓嫣然聲音壓得低,她們聽得不是很清楚。她穿著一襲月色束腰羅裙,展現姣好的身段,面色羞澀,風情無限,那鎖骨到胸口上方細緻的白,幾乎刺痛雲不悔的眸。
她嬌羞地和程慕白說著什麼,手親暱地拉著他的袖子,程慕白靜靜地聽著,唇角帶著笑意,柔和得如今晚的月光,一陣風吹來,竹葉沙沙,雲不悔彷彿覺得一條濕冷的小蛇爬上她的背脊,在她的肌膚上鑽著。
雲不悔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冰月衝動熱血,剛要衝出去就被她拉住,她眼裡逼出幾分厲色,即便不說話,冰月也不敢妄動。
樓嫣然不知說了什麼,程慕白面露不悅之色,拂袖要走,她著急地拉住他的袖子,驟然奔到他面前,緊緊地摟住他,眼淚奪眶而出,程慕白揮手去阻,樓嫣然卻緊緊地抱住,他用力掰開她的手,但從雲不悔的視線看過去,因為掙扎,樓嫣然的胸口肌膚裸得更多,凝脂般的白。
她想再抱住程慕白,他卻避開,樓嫣然委屈地站在月色中,臉上流淌著眼淚。
雲不悔心中如堵塞了什麼,又疼又悶,透不過氣來,呼吸也不免沉重起來。這算什麼?嫂子和二叔偷情嗎?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又是瓜田李下,就不懂得避嫌嗎?
兩人不知又說什麼,樓嫣然面露悲傷,程慕白越過她回東苑,樓嫣然怔怔地凝著他的背影,良久,她也回西苑。
雲不悔和冰月從竹林裡出來,冰月憤憤說,「世子和她這麼晚在做什麼?小姐,妳說……」她的聲音愕然而止。月光下,雲不悔的面色灰白如紙,唇角有一絲柔和卻蒼白的笑意。
冰月心疼,正要再說什麼,雲不悔道,「冰月,今晚的事,咱們就當沒看見,知道嗎?」
「小姐……」
「我們什麼都沒看見。」雲不悔沉聲說。
冰月抿唇,應了聲,兩人一起回東苑。
雲不悔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她不願懷疑程慕白,主動問他,他一定不會說。她瞧著他們便知道,這已不是第一次。前幾日,程慕白回得晚,她已休息,他上床時,她嗅到一絲脂粉香,她太困倦,便沒睜眼,如今想來才知道緣由。
冰月一路上試圖和雲不悔說話,雲不悔不作聲,她心裡也有氣,便悶了起來,兩人沉默回到皓月居,靈溪和靈心迎出來,荊南也在院子裡,靈心說,「世子妃,您回來了。世子剛回來,正問您的去處。」
雲不悔淡淡一笑。靈心問冰月,「妳們去碧月長廊賞月了嗎?」
冰月一跺腳跑進自己的房間,靈心和靈溪愕然,雲不悔笑說,「這丫頭被我訓斥幾聲,心裡不高興,妳們隨她去,這脾氣也是我慣出來的。」
眾人莞爾。雲不悔進了房,程慕白剛換了睡袍,正在暖榻上看書,她笑著過來,為他倒了一杯茶,「最近很忙嗎?總帶著荊南出門,可是辦什麼事?」
程慕白一笑,伸出手來,雲不悔把手放到他手心裡,他一用力,她便被他擁在懷裡。程慕白親了親她的臉頰,溫柔說,「府中有些事父王讓我去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費些心力。小臉真冷,出去賞月怎麼沒帶一件披風,身子冷嗎?」
他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摩挲,雲不悔抬頭,程慕白柔情脈脈,正憐愛地為她暖手,彷彿呵護著他的珍寶。語言可以騙人,可氣氛是騙不了人的,偽裝出來的氣氛讓人感覺不到真心。她感覺到他的呵護,若說是做戲,他倒是用了心做戲,她願意相信,程慕白對她是真心真意的。
「我臉上有什麼,看得這麼出神?」
雲不悔微微一笑說,「你長得太好看,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男人。」
「當初瞧上我,就是因為這張臉?」他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唏噓地看著她。
雲不悔俏皮說,「是啊,就是看上這張臉了。多好看啊,看一輩子都不膩。」
「老了呢?」
「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頭子。」雲不悔說。程慕白憐愛地擁著她。雲不悔漫不經心地嗅了嗅,「什麼味道這麼香?」
程慕白一怔,揉揉她的髮,「我身上總帶著藥香,妳能嗅出什麼香氣?」
「脂粉味。」
程慕白笑著擰她的臉頰,「那也是娘子的脂粉。」
雲不悔嬌俏地拍落他的手,笑道,「這可說不準,男人的心啊,我們女人可看不透,你這一天出去,指不定是哪個女人留下來的。」
程慕白在她脖頸上嗅了嗅,「晚膳可是用了醋,真酸。」
雲不悔嬌嗔地凝了他一眼,程慕白整顆心都顫動起來,忍不住擁緊了她。他最愛她的嬌俏之態,只有他能看到的美景,令人心動。
「小白,你別騙我。」雲不悔以玩笑的語氣道,「我最討厭欺騙和背叛。」
程慕白正了臉色,抬起她的下巴,「今晚是怎麼了?」
雲不悔搖了搖頭,苦澀說,「今天賞月的時候,想起舊事,難免多了些感慨,你若不愛聽,以後我不說便是,只說這麼一次。我是一個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人,更容忍不了一絲瑕疵和背叛。當然,倘若旁人做得聰明,不讓我察覺,那是另外一回事,就看能瞞多久,不過瞞得越久,我越失望。」
程慕白微微蹙眉,想要擁抱她,雲不悔起身,笑了笑,下了暖榻,去了內室更衣歇息,程慕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 ☆☆☆ ☆☆☆
這幾日,雲不悔特意避著樓嫣然。王府的生活是極無聊的,女人多,一般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一天便過去了。王妃回府後,也常和幾位側妃一起在花園裡玩。入秋了,天高氣爽,花園的菊花開,爭芳奪豔,一邊玩牌,一邊賞花、話家常,時間更好消磨。
王爺最近常宿在東苑,雲側妃本不和她們一起玩,如今有嫌隙,卻來往得多了。她打牌不算精通,有樓嫣然在一旁指點,幾人也不好拒絕。旁人以為雲側妃是見王妃得寵,特意諂媚巴結,可她又和往常一樣,這樣更讓人費解,府中幾位小姐閒來無聊會陪她們。
雲不悔主事,府中瑣事又多,一天要理府中的事,又要和冰月管商行的事,極少去看她們打牌,她也有意避著樓嫣然。程慕白如今忙,白日總不在府內,她不知道他去辦什麼事。心中有了疑惑,心結便一直存在,無法消除,見了樓嫣然,心中反而不舒坦,她不是一個會自找不自在的人。
王妃多次讓她一起過去話家常,她都以事情繁多給推了。
這日中午,雲不悔幫程慕白收拾書房,他最近看書雜亂,也沒歸類好,這事本是靈心做的,她正巧有空便整理,沒讓靈心幫手。
整理書桌時,從一本兵法書中落下一封信,雲不悔彎腰撿起,本想放回去,可一見信封上的字便刺眼──那字體娟秀,是很漂亮的顏字,也是樓嫣然的字跡。
她握住書信,心頭急跳,樓嫣然給他寫過信?
小白從未提及,難怪他和樓嫣然看似沒什麼交集,卻被她撞到兩人在一起,原來竟是如此。
這信寫了什麼?又是什麼時候寫的?
她也曾寫過書信給程慕白,算是情書。
但這封呢,算什麼?
該不該看?
雲不悔心中掙扎,把信夾在書中。這是程慕白的隱私,她不該看。
可心底有個聲音,一直讓她看,雲不悔一狠心,又把信拿出來。
初次寫信,嫣然心中忐忑,又恐誤了姻緣,一生不幸,是以書信一封,告知世子真相。如願寺中,嫣然彈奏《鴛鴦配》,心中期盼能遇見意中人,白首不離。世子驚才絕豔,嫣然心中愛慕,願意伺候世子一生一世,為世子生兒育女。不料世子認錯了人,錯付鳳棲古琴,嫣然悲苦,又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世子喜愛彈琴之人,便該是妾身,非不悔。世子,嫣然對您一片真心,天地可表,若不能陪伴世子,嫣然定會一生不再幸福,但願君心似我心,嫣然能陪伴世子到歲月盡頭。
一看完信,雲不悔心情複雜,原來樓嫣然以為程慕白認錯了人,寫信告訴他,其實那日彈琴的人是自己,並非雲不悔,她不希望因為一次誤會,讓他認錯了人,娶錯了人,造成彼此的遺憾。
認錯了人,愛錯了人嗎?
鳳棲古琴她時常彈奏,程慕白尤其愛聽她彈《鴛鴦配》。這是他最喜歡的曲目,她多次彈給他聽,程慕白總說,她彈琴有感情,十分靈動,少見的動人,他在如願寺聽到一次便覺得繞梁三日,怦然心動。
他還說,正因為這琴聲,他對這樁婚姻充滿期待。他沒有認錯人。
雲不悔想,這信雖短,卻是字字真情,且比她寫的情書要直白大膽許多。不知道程慕白如何回覆她?是不是書信來往,兩人便熟稔?
元宵節那天,他聽見樓嫣然說想嫁給他,知道了樓嫣然對他有情,而他兒時便愛慕樓嫣然,是不是後悔娶了她?
可他和樓嫣然每次府中相見,兩人都很生疏,彷彿不曾認識,有禮克制,是兩人掩飾得太好,還是她太蠢笨,竟沒看出端倪來?
雲不悔微有失落,把信疊好,放回原處。她揉著眉心,心中告訴自己,她應該信任程慕白,夫妻之間,最要緊的便是信任二字。
這信有日期,是婚前所寫,程慕白若是有回應,今天樓嫣然就該是世子妃,而非是她。
她不該多心,不該多心。
兩個擅長欺瞞的人,該怎麼坦誠相愛?
在錦玉燦爛的王府婚後日子裡,他們愛上彼此,卻也揣著祕密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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