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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櫻桃年度鉅獻〈後‧宮生還傳〉Ⅱ
★★★
《邪醫》元媛──
誰!哪個混蛋竟敢打她屁股!
「哇哇哇……」這個嬰兒的哭聲是啥鬼……
不對!汪冬實震驚了,因為這個哭聲好像是從她嘴裡發出的。
汪冬實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是霧濛濛的一片,感覺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她眨眼,再眨眼,還是看不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飛機上呀!而且還悲劇的墜機了,飛機爆炸時被衝擊的痛她還記得一清二楚,身體甚至下意識抖了抖。
「小娃兒冷了嗎?」一塊輕軟的布料包住小嬰兒的身體,又抱著搖了搖,汪冬實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被摸了摸,然後抱著她的人又說:「不錯不錯,長得很健康。王妃妳看看,小郡主雖然不足月,不過長得可圓了。」
王妃?郡主?汪冬實再眨下眼,然後就感覺自己被湊到另一個柔軟的懷抱,這懷抱帶著濃濃的腥氣,讓她皺了皺鼻。
「呵,她皺鼻子了,以後一定是個活潑的孩子。」女人的聲音有著疲憊,不過還是很好聽,汪冬實可以想像女人的長相應該不錯。
汪冬實感覺自己的臉被女人貼著輕輕磨蹭幾下後,女人又開口:「神醫,謝謝你願意收養她。請不要讓她知道她的身世,我只想要她平安長大,一生喜樂安康。」
「老夫明白。」
汪冬實聽出來這是剛剛抱著她的人的聲音。
好吧,聽到這裡她也懂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身為一個黑道大姊大,就算她對狗血劇沒興趣,可是手下的人總有幾個愛作夢的,三不五時就念什麼要是可以穿越重生一定要征服世界或變成億萬富翁,所以樂透頭獎號碼絕對都要記得一清二楚。
她對這種不切實際的話直接都當沒聽到,就當那幾人是在道上混太久沒童年了,偶爾作夢一下重溫赤子之心也不錯,身為老大還是別打擊吐槽。
穿越重生?嗤,這種事要會發生,那二○一二怎麼沒世界末日讓她成喪屍王呢?
好吧,事實證明喪屍王她是當不成了,因為飛機炸了她的身體應該也成灰了,可是她竟遇到更玄幻的事,她竟然真的穿越重生了。
這讓她蛋疼了──雖然她沒有蛋,不過這是形容詞,請不要跟她計較──讓她蛋疼的不是重生穿越,而是這兩人的對話。
生她的娘是個王妃,這很好,表示她這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呀!可是一個王妃卻要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養,這代表什麼?代表後面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呀!
汪冬實才想完,一個慌張的聲音就傳來了。
「王妃!王爺被抓了!鳳家的大軍來、來了!」
「是嗎?終究還是失敗了。」王妃的聲音很平靜。「趁大軍還沒來,你們快逃吧。神醫……」
「王妃放心,老夫會好好照顧她。」神醫抱起小嬰兒。
王妃不捨地摸著女兒的臉,隨即閉上眼。「阮兒,帶神醫從地道離開。」
「是。」站在一旁的婢女紅著眼眶,「請神醫隨我來。」
汪冬實感覺自己被抱著走進一個陰暗的地方,霧濛濛的眼感覺不到一絲光線,她嘆氣了。
她聽那幾個幻想穿越的人說過,穿越人士通常都會開著外掛,不是皇帝就是禍國殃民的美女,再不然也是個武功蓋世的高手,總之征服世界絕對不是問題。
聽他們在放屁!
她現在就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娃兒,爹娘雖然是王爺王妃,不過王爺爹被抓了,王妃娘大概也凶多吉少,沒意外她後面還有大軍追殺著……通常會這麼耗功夫,這王爺一定是犯了天大的罪,她想大概不是結黨營私就是謀反吧。不過不管是哪個,似乎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馬的她一出生就要被追殺了,這是什麼外掛呀!
汪冬實一點都不指望抱著她的神醫能保護她,聽這神醫的聲音應該也有點年紀了,而且大夫這種職業就代表手無縛雞之力,能逃得過後面追殺的大軍才有鬼。
汪冬實嘆完氣,就淡定了。
反正都死過一次了,再死第二次也沒什麼。身為一個大姊大,她刀裡火裡闖過那麼多次,還會怕區區的死亡嗎?
而且搞不好她又會再穿越重生一次!她就不信自己的運氣還會一樣這麼背!
這麼想,汪冬實就咂巴著嘴,非常淡定地迎接她的逃跑生涯,反正跑的也不是她。
不知逃了多久,反正有幾天吧,她眼前的霧濛濛也漸漸清明,隱約能看到東西了。而且這個神醫還真是讓她驚訝,竟然真的帶著她甩開了追兵,而且逃命的這幾天也沒讓她餓過,把她養得非常好。
她太小看古人了嗎?是說這是哪個朝代呀!
汪冬實思索著,耳邊就聽到鬧哄哄的聲音,她被神醫抱著走進一個很熱鬧的城,然後走著走著漸漸遠離喧嘩。
她聽到一個恭敬的聲音。
「崔御醫,您回來了。」
啊?崔御醫?汪冬實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嗯,這些日子宮裡怎麼樣?皇上太后身體無恙吧?」神醫淡淡問著。
「宮裡很好,不過皇上昨天有讓人來問崔御醫您什麼時候回來……呃,崔御醫,這個小娃兒是?」那人終於忍不住問。
「哦,我在路上撿到的,爹娘都被強盜殺死了,我經過時這小娃兒竟被娘親護得好好的,還剩一口氣,我看可憐就撿回來養了。」
「欸呀!真是可憐,哪裡的強盜這麼猖狂,這事一定要稟報聖上……」
汪冬實已經徹底震驚了。神醫竟然變御醫,而且還有皇上、太后……所、所以這裡是皇宮?!
她,一個貌似被追殺的罪臣之女竟然被抱進皇宮……汪冬實突然覺得這已經不是蛋疼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操!這是什麼情形啊啊啊啊啊──
☆☆☆ ☆☆☆ ☆☆☆
「百解散。治小兒風寒,頭痛發熱,製成藥草為干葛二兩、黃芩八錢,麻黃……」背誦的聲音漸漸萎靡,最後──「啊!煩死了!」厚厚的書本被丟到草地上。
「馬的這麼厚一本是要背到什麼時候?啊啊啊……」書的主人痛苦地抱著頭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這人,就是穿越的汪冬實,不過她現在叫崔半夏,現年三歲。
叫一個三歲幼童背這麼厚的書,尼瑪這簡直是虐待!崔半夏深深覺得她的穿越之路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悲劇。
她穿越的這個國家呢,叫五喜國。是的,這是一個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朝代,這讓她穿越的第一個外掛能力──預知未來歷史直接化為烏有。
再來呢,就是她的身世。這個五喜國是個富庶繁榮的國家,還是一個強盛的大國,不過再怎麼強大,內憂外患總是多多少少會有的。
不過現任的五喜國君王是個英明國君,內憂在七年前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至於外患,五喜國以武立國,武力強盛,護國的名將個個驍勇善戰,那些外患對五喜國來說就跟打牙祭差不多,牙祭打完了,國家領土也拓大了,五喜國的強國威名又再上個高峰。
而她的無緣親爹就是列在所謂的內憂裡。
簡單來講,這五喜國建國初成時,和開國太祖有親戚關係並且對建國有功的人就被封為藩王。歷史上有哪個藩王是有好下場的?就算初代藩王對國君忠心耿耿,不過一代接一代的,在自己的封屬地幾乎可說是個土皇帝,人心是不足,土皇帝當久了,心也就大了。
哪個當皇帝的可以忍受擁兵自重的藩王?所以削藩是一定會有的。
皇帝想削藩,藩王哪可能乖乖被削,所以造反就來了,而她那無緣的爹就是藩王之一,在造反之路上敗了。
勝者為王,敗了就是抄家了呀!
那時的王妃已有八個月身孕,為了護住自己孩子的生命,吃藥讓自己早產,她就這麼誕生了,並且被交給了崔神醫。
王妃和崔神醫之間有什麼交情,這個她就不知了,反正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崔神醫竟是宮裡的御醫──她都不知該不該佩服崔神醫的膽子,竟然幫助叛黨,還把叛黨的女兒抱進宮裡養,他就不怕被發現嗎?!
不過這個崔神醫還真的不怕。她觀察過了,這個崔神醫在宮裡的地位很是不一樣,不只不一樣,而且還非常跩。
崔神醫只診皇帝、太后、皇后或者是入得了他老人家眼裡的疾病,至於那些什麼妃子的,崔神醫完全不甩。可宮裡的人對崔神醫尊敬非常,就連皇帝對崔神醫也很尊重,連帶的,被崔神醫抱進宮裡的她憑著崔神醫的一句「這娃兒以後就是我的孫女兒」,就這樣穩穩當當的生活在皇宮裡。
有著崔神醫的庇護,她在宮裡過得非常好。至於她的身世,崔神醫完全沒跟她說過,是她在研究這個世界時,陸陸續續從宮人嘴裡聽來再自己組合拼湊的。
藩王的勢力幾乎被完整拔除了,在逃的餘黨也都清掃得差不多,而她一出生就被崔神醫抱進宮裡,幾乎可說是非常安全──只要崔神醫不要每次都看著她感嘆,說著:「小半夏呀!妳跟妳娘長得可真像,還好現在年紀小又長得圓……欸,來,多吃一點,記得別讓自己瘦下來呀!」
聽說她那個無緣的娘可是曾經被喻為天下第一美人……她每每想到這都想罵髒話,穿越人士開外掛一定有的功能就是禍水的容貌,這個她俱備了,可她禍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呀!
要是被發現她長得跟某個被抄家的藩王王妃相似,這不是擺明告訴別人她的身分嗎?王妃的親生孩子到現在可都還被列為必追的失蹤人士呀!
她深深覺得一出生就被砍頭都比這樣提心吊膽活著好。
而且提心吊膽活著就算了,她還得背醫書!這才是讓她最痛苦的。她現在才三歲,就得天天捧著厚厚的醫書讀著,這簡直是虐待兒童!
「這種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呢……」崔半夏憂傷地望天。她還不知道現在還不是她最慘的時候,更坑爹的事情正等著她。
「崔御醫!快!皇后要生了!崔御醫……」慌張的聲音傳進太醫院,然後就是急促的腳步聲。
崔半夏趕緊從草地爬起來,拍去黏在身上的雜草,再撿起被她丟在地上的醫書。
「別急,急什麼……半夏!跑到哪去了?快出來!」
她就知道。崔半夏翻個白眼,抱著醫書,邁著兩條小短腿跑出草叢。「阿公,我在這。」
崔神醫摸著鬍子看著孫女兒慢慢跑過來,對孫女那奇怪的稱呼也習慣了,而且聽著聽著也覺得阿公這兩個字非常親暱,讓他非常喜歡。
在崔半夏跑到身邊時,崔神醫哼了哼。「小丫頭,又躲起來偷懶了是吧。」
「哪有……」崔半夏辯解的話在看到崔神醫從她頭髮拿起一根雜草時停下,眨了眨眼,她對崔神醫露出無辜的笑容。「阿公快,皇后娘娘要生了!福公公,快帶路!」最後一句話是對傳話的公公說的。
「是是。」福公公趕緊領著兩人朝皇后住的雲鳳宮走。
崔神醫好笑地看著孫女兒的背影,也沒說什麼,邁著悠閒的腳步跟上。
☆☆☆ ☆☆☆ ☆☆☆
到了雲鳳宮,皇帝和太后都在宮外候著。
「皇上、太后,崔御醫到了。」福公公躬身道。
天璽帝看向崔神醫,「崔御醫,麻煩您老了。」
「哪的話,皇上客氣了。」崔神醫點點頭,沒像福公公一樣行禮,逕自走進雲鳳宮,崔半夏則跟在身後。
看到崔半夏跟著進去,雲鳳宮也沒人說什麼。宮裡誰不知道這崔半夏可是要繼承崔御醫衣缽的,人家小孩啟智念的是三字經,崔半夏則是捧著艱澀的神農本草經呀!
一進雲鳳宮,崔半夏就聞到濃濃的血味,還有皇后壓抑的叫聲。
「娘娘,您忍著點。來,含著人蔘。」皇后的貼身嬤嬤著急地拿著人蔘片放進皇后嘴裡。
皇后含著人蔘,慘白的臉全是汗,雙腿大張著,咬著綢布的嘴發出痛哼。
「崔御醫,娘娘已經痛半個時辰了。」一看到崔神醫,貼身嬤嬤急忙說著。
崔神醫坐到床邊看了看,「差不多了。半夏來,看著。」
她可以不看嗎?崔半夏苦著臉,慢慢地走到崔神醫旁邊,一看到皇后幾乎全開的產道口,她的臉也白了──她看到快出來的頭了。
「娘娘,深呼吸,用力。」崔神醫朝皇后道。
皇后娘娘深吸口氣,聽著崔神醫的話用力。
崔半夏也深吸口氣,然後屏住呼吸,瞪著眼看著那慢慢被擠出的小腦袋……靠!這比看殺人解剖的電影還可怕!
聽到嬰兒的哭聲時,崔半夏幾乎快憋到沒氣了。
「是男孩。」崔神醫拿剪刀剪掉臍帶。
「娘娘!是小殿下呀!」嬤嬤開心地喊著,然後趕緊到外頭跟皇上、太后報這個喜訊。
崔神醫將哇哇哭的小殿下遞到崔半夏面前。「半夏,去,幫小殿下清洗一下。」
崔半夏愣了愣,糾結地看著血淋淋的小嬰兒,她實在不想抱。
一旁的宮女趕緊上前。「崔御醫,半夏還小,還是讓我來……」
「不用。半夏。」崔神醫看著孫女。對於要繼承他醫術的孫女,他在這方面可是很嚴厲。就算崔半夏才三歲,他也不放鬆教學的機會,讓她看他接生以及要她幫小殿下清洗,都是要增加她的經驗。
崔半夏默默伸出手,抱住滑溜溜的小嬰兒。說也奇怪,一被崔半夏抱,本來嚎啕大哭的小嬰兒突然止住哭聲。
這讓所有人都愣住。這時皇上和太后也進來了。
太后一看到崔半夏懷裡的嬰兒,心都融了。「我的乖孫兒!來,讓哀家看看。」不在意小嬰兒還髒污的身體,太后歡喜地想抱過小孫子。
崔半夏樂得將髒兮兮的小嬰兒脫手,可小嬰兒彷彿察覺到了,一感覺到快脫離崔半夏的懷抱,皺巴巴的小臉更皺了。「哇哇……」然後發出響亮的哭聲。
這還不夠,那小小的手掌還緊緊揪住崔半夏的衣服。
天璽帝挑了挑眉,笑了。「唷,看來朕的皇兒很喜歡小半夏呀!」
呃……崔半夏愣愣地看著懷裡的小肉團。
不知怎麼的,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 ☆☆☆ ☆☆☆
《豔探》蘇打──
皇宮老守門人祕密記事──
「靖國三十四」年寅月:
戰戰兢兢三十八年的蘊太子總算等著了這一天,如願坐上大位,改年號為「安世」。
老奴得記好這個年號,畢竟那麼多年都沒換過年號了,萬一弄錯,等待了那麼久的蘊太子一定會不開心……不,不是蘊太子了,是蘊皇。
但老皇上,您怎麼就這麼走了?您讓老奴給您養的蛐蛐兒都還沒長大呢……
「安世三年」午月:
老皇上,短短三年不到,宮裡就亂成這等模樣,老奴若說是意料之中,您會怪老奴嗎?
三十八年太子生涯的抑鬱一朝終得抒解,棄老臣、除異己雖說在所難免,但老奴盼蘊皇莫再這般寵信李后及其李氏家族,放眼歷朝歷代,放任後宮干政、外戚攬權的唯一結局便是政亂國傾啊,蘊皇千萬不可不慎……
「安世五年」亥月:
上蒼……我華戌國南宮皇朝當真氣數已盡?老皇上您才走不到五年哪……
宮中諸王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千萬莫再受奸人挑撥,做出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內鬥恨事,讓我曾走過兩百年輝煌的南宮皇朝落於奸族李氏之手……宮外諸王啊,奸族李氏竊國計謀陰狠,手段更是毒辣,您們千萬要保全住自己,切莫聽信謠言,倉卒回宮勤王,陷自身於水火之中!
「安世七年」子月:
老皇上,您走得好,走得好哇,省得像老奴一樣望著這滿城峰火欲哭無淚,痛徹心扉……
老皇上,南宮皇朝終究大勢已去了嗎?宮中八王被奸族李氏殘害得死傷殆盡,宮外六王遭軟禁的遭軟禁,被毒害的被毒害,獨剩那自少年時期便不受蘊皇待見,幾近被流放於宮外的七皇子莒無人知其下落,若蒼天當真有眼,請饒過我南宮皇朝最後一條命脈,那孩子跟他娘的這一生,都夠坎坷了……
「安世九年」申月:
天祐我華戌國!天祐我南宮皇朝!
七皇子莒在幾無人知曉與期待之際,祕密籌畫除奸之策,更於一月前領重兵入宮勤王,力挽狂瀾,終保住我華戌國南宮王朝最後一線生機!
老皇上,您在天上,應該也和老奴一樣,可以安心睡場好覺了吧……
「安世十年」辰月:
老皇上,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哪!
蘊皇痛定思痛後下詔罪己,並立七皇子莒為太子。
此外,為安天下、定民心,蘊皇於半月前決定恢復平民秀女制度,在選秀過程中,竟意外尋回了十五年前,當時還是太子侍妾的雪妃於清雲觀還願時,隨行侍女因人潮擁擠而不慎脫手落河,且自此後不知所蹤的小公主,經皇太后及老內侍們多方確認後,封號「東月」,迎回宮中。
老皇上,老奴前幾日擠著去瞧了一眼,您的小孫女兒長得與雪妃真像,標準的一個小美人胚子呢!
「安世十一年」丑月:
老皇上,蘊皇也隨您去了,您在天上見著他了嗎?
七皇子莒即位後,改年號為「定國」。定國……定國……老奴衷心期盼我華戌國從今爾後當真國定民定,再無禍事。
對了,老皇上,老奴最近身子大不如前,想見大限之日就在這幾日,您等等老奴,老奴馬上就來服侍您了……
☆☆☆ ☆☆☆ ☆☆☆
定國二年,深夜亥時,華戌國乾寧宮。
「皇上,今晚的月色真美……」
「嗯。」
「臣妾給您唱首臣妾自己新編的小曲兒?」
「妳想唱就唱吧。」
聽著耳畔傳入,刻意壓低、卻依然甜美清潤的清清女子嗓音,坐在皇寢祕處的南宮燕仰頭望月,感覺自己恍若走在三月江南煙雨中。
「皇上,時辰到了。」
到個鬼,明明還差半個時辰。張公公這回不知又收了哪名妃子的賄賂,硬把謹貴妃的侍寢時間給砍了。
只可惜,一直在心底期盼這樣的和煦寧靜能多停留一會兒,再停留一會兒的南宮燕,在屋外傳來那個熟悉的尖細嗓音後,原本沉醉於那份水鄉氛圍中的她也只能在心底輕嘆一口氣,然後公事公辦的將今夜的所聞所見如實記錄下來──
因為此刻的她是名僅由女子方能擔任的「幃官」,專職監聽及記錄皇上與妃子歡愛時的一言一行,只為避免妃子們趁皇上陷入溫柔鄉時技巧性向皇上吹枕邊風,徹底杜絕並防範後宮與外戚又一次惑亂朝綱。
雖所有人皆知兩年前成立的幃官存在,眾嬪妃也真因此收斂不少,卻很少有人知曉她們的真實身分與長相,畢竟幃官的身分一旦曝光,難保那些想鑽空子的嬪妃不會想像賄賂太監總管般的賄賂她們。
此外,誰也說不準當未來有一天,某些心機深沉,或是在龍床上一時腦子發熱、不小心說錯話的嬪妃,真因幃官的據實呈報而受到告誡或懲處時,她們背後勢力龐大的政治家族,會不會在盛怒之下,暗地將那名幃官給收拾了……
「皇上,留不留?」在謹貴妃依制離去後,張公公二話不說立即尖聲問道。
不留。
「不留。」
果然,南宮燕心底才浮現出那二字,皇上毫不猶豫的嗓音也同時響起。
自是不會留的,畢竟在半年前李皇后殯天,皇上下詔暫不立后,僅由蘭皇貴妃接管六宮後,后座雖看似已無懸念,但要如何拉攏真正掌握後宮生殺大權的南清公主,以讓自己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更讓家族因此飛黃騰達,眾嬪妃依舊不時上演著勾心鬥角的戲碼。
儘管賀蘭謹身為皇貴妃下四大貴妃之一,但南宮燕不得不承認,毫無心計與野心可言的謹貴妃,真可算是後宮裡碩果僅存的奇珍異獸。
為了讓她存活下去,讓這烏煙瘴氣的後宮還保有點純淨氣息,不令她擁有子嗣,完全不表達對她的喜愛,更盡可能不讓她捲入任何是非之中,是這名內斂、寡言,並且由於想彌補女兒南清公主遠離皇宮十多年來失去的一切,因而過分放任那位驕縱公主的莒皇,如今能想出保全住賀蘭謹的唯一方式。
打小被一群出類拔萃的阿姨及姨丈們陪伴長大,又經過嚴格的密探訓練,南宮燕很容易可以聽出那些在龍床上嚶嚀、媚啼聲的真偽,更辨得出那些聽來纏綿的情話背後究竟含有多少水分,所以她知道,儘管皇上只有在謹貴妃那六親不認的兄長立功時才會翻她的牌,而謹貴妃也只有在此時才能見著皇上,但他們之間那抹外人根本無從察覺的淡淡情絲,卻是那樣真實的存在。
就算沒有子嗣問題,謹貴妃本人也盡可能不惹是非、不生波瀾。然而她並非華戌王朝本族的凱族人背景,再加上身為先皇刻意削弱的賀蘭家族一員,縱使她那踩著自己族人屍體而得以獨留朝中的兄長──現職御史中丞兼南書房行走的賀蘭歌闕律己甚嚴、謹小慎微,但在這風雲詭譎的政治屠殺場中,她的毫無心機又能維持多久?曾經風光一時、如今已成強弩之末的賀蘭家族,又能給她多少後援?
唉,這宮裡真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可偏偏就是有那麼多人看不透、想不開,非想方設法的擠進這黑暗漩渦中……
在確認過自己的工作徹底完結後,一身黑衣幃官打扮的南宮燕本想照慣例由皇寢祕處靜靜離去,但今夜其實是因值班幃官有事而來代班的她,在聽及遠處風聲中夾雜著的一陣輕輕鈴鐺響時,嘴角不禁微微一上揚。
這小傢伙還真能躲,但可總算讓她佈下多日的陷阱捉著了!
身形一閃,南宮燕由乾寧宮走出,欲向鈴鐺的來源處追去,卻發現不遠處有幾個紫色纖細身影暗中緊緊跟隨著謹貴妃的轎子。
「珠廠」的人嗎?
早聽說自母后殯天後便益發恃寵而嬌的南清公主,最近手下養了一群女獵犬,專替她搜羅後宮情報,以防有人試圖撼動她後宮幕後第一把交椅的地位,更祕密懲罰那些對她碎語閒言之人,只南宮燕還真沒想到她做得如此明目張膽,似是要跟「珠廠」的名字相符似的,竟讓那群女獵犬身上都佩戴了珠玉腰墜。
唉,都敢那麼大方的紅杏出牆,還讓她駙馬老公在一旁把風,她老爹明明也對她究竟養了幾個面首、如何在後宮胡作非為睜隻眼閉隻眼,她偏偏還弄個「珠廠」出來,是有多想名留青史啊……
算了,此刻犯不著跟她們過不去,走為上策!
當發現自己的盯視似乎被人察覺,遠望著幾名珠廠獵犬轉而向自己方向翹首時,南宮燕當機立斷轉身,繼續追查鈴鐺聲的下落。
避開眾人耳目,南宮燕悄然來至壽寧宮後山那片竹林中,果真發現了那隻白色波斯貓的身影。正當她無聲無息向那頭正磨蹭著抹有木天蓼樹幹的小貓靠近,並欲伸出手揪住牠頸項時,她指尖碰觸到的卻不是貓,而是一隻戴著手套的手!
倏地抽出腰間軟鞭向前一指,因為這本該無人的竹林中如今竟不只她一人,而這名身著深色夜行服之人,顯而易見不僅目標與她一致,並且也同樣詫異著她的存在!
電光石火之間,南宮燕已與那名神祕人過了二、三十招。雖然那頭白色波斯貓在發現有人出現後一溜煙的便跑了開,但此刻她也沒空管,滿門心思全專注在與他對戰。
南宮燕心知此名怪客武功其實高過自己,但由於他一心想脫戰,並且不知為何下手似是有所保留,因此反倒被她用盡各種小技巧死死纏住,畢竟此地屬太皇太后的壽寧宮,後宮的安全與秩序她本就負有一份責任。
由於神祕人身形相當高大,顯而易見是名男子,所以南宮燕知曉他必不是珠廠之人,但皇城禁衛軍及大內密侍從來不是吃素的,絕不可能讓一名外來者推進到皇宮內部深處,更何況依此人退走的路線看來,若非長駐宮中之人,絕不會對地形與方向這樣熟稔。
他究竟是誰?為何會對半個月前逝去的嵐妃走失的寵貓如此感興趣?
一邊動手一邊冥思的南宮燕,當聽到遠處風中傳來的細小衣衫掠動與珠玉碰撞聲後,更覺著有趣了,因為看樣子相信這頭小貓身上藏有被人稱為「後宮行述」──記載後宮眾人隱私文件──獲取關鍵傳聞的人著實不少哪。
有趣歸有趣,當珠廠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連大內密侍的凌空飛躍聲都出現時,南宮燕也不免有些急了。若不快弄清此人身分、並想辦法脫身,一旦她的真實身分曝了光,那可就麻煩了!
念頭一定,南宮燕假意賣了個空檔,任身子像失去重心似的往神祕人右臂一撞,左手則使出看家絕技,摸走對方身上一件貼身物品,在東西得手後立即準備脫戰,打算將他留給珠廠跟大內密探去收拾。但當她瞟及手中那被以褚色皮繩鑲繫著的罕見六角狀墨綠石時,卻驀地一愣。
噢,該死,竟會是他!
他大半夜的穿著夜行衣在後宮晃什麼啊!
意識到神祕客的身分後,南宮燕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向那雙與她同樣若有所思的深邃眸子,以及他富含深意刻意瞟了一眼此刻掛在天空東角那一輪彎月時的詭譎神情。
就是這一眼回眸,讓追兵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得只剩十丈。
深知再不走就晚了,兩人對視一眼後,又同時望向同一個方向,然後在密侍與珠廠人開始縮小包圍圈時,兵分兩路,但卻目標一致的朝御史院方向飛竄而去。
竄入御史院西南方停靠著的一輛簾幕輕飄、車上還印有特殊徽記的馬車內,南宮燕二話不說扯去面罩,解開長髮,並將上半身的衣物及抹胸整個拉至腰間,露出雪白渾圓的雙乳,而那名由另一個方向隨後而至的神祕男子,在同樣快速扯去面罩,將夜行服與手套脫下後,便迅速將她抱坐至他的腿上,並拉來一件披風將他們未褪的下半身衣物遮擋住,而後,大掌一把握住她的雙乳來回搓揉,更俯下頭將唇印在她的肩頸處不住輕吮、舔弄。
「嗯啊……歌闕……別在這兒……萬一被人發現,傳到李嬤嬤耳朵裡……」
雙手快速環住男子頸項,南宮燕微仰起頭,紅唇中吐出的是一聲又一聲的嬌美嚶嚀,卻不忘悄悄觀察那道可半望見馬車內動靜的簾幕外是否有人盯梢。
男子沒有作聲,撫弄南宮燕柔嫩雙乳的大掌卻愈發放肆了。
「歌闕……」聽著馬車遠處來回飛竄的衣袂飄飄聲,南宮燕的吟哦聲更甜媚了。
「像往常一樣到我那兒去。」
終於,男子開口了,然後又狠狠吻住了南宮燕的紅唇許久許久,才用披風將她整個人裹住,自己坐至駕駛座,馬鞭一揮,讓這輛經皇上特許,而得以在宮中某幾條固定道路上自由行走的馬車,向皇宮西南方駛去。
「嗯……」南宮燕輕應一聲,將柔軟的身軀倚在男子後背,時不時地將唇印上他的頰。
這一路上,在兩道視線遠遠且隱隱跟隨的情況下,兩人依然不住擁吻,直至馬車停在一棟樸素、靜謐的宅邸前,男子才摟著南宮燕下來,在守夜老者的小小燈籠引路下,左手拄著杖,一拐一拐向內走去。
當兩人終於來至一處被水瀑圍繞的幽靜內室後,男子門一關,緩緩轉身,眼眸微微一瞇──
「東月公主,想不到妳的身子不僅一點也不孱弱,身手更是好得令人訝然。」
「彼此彼此。賀蘭國舅,你的行動與作為不也與你平常的形象有著千里之隔?」
聽著那低沉又醇厚的嚴肅磁性嗓音,南宮燕淡淡一笑,將那條她曾見過他戴在身上,據說是他娘親的遺物,繫有罕見六角狀墨綠石的褚色皮繩丟還他後,毫不在乎那雙深邃眼眸的冷冷盯視,大大方方在這名被她稱為國舅的男子眼前將抹胸拉上,將衣衫穿戴完好。
是的,國舅,當今貴妃賀蘭謹的兄長,官拜御史中丞兼南書房行走,現年二十八歲的賀蘭歌闕──
她結縭兩年半,見面次數卻屈指可屬的駙馬「夫君」。
☆☆☆ ☆☆☆ ☆☆☆
《酷吏》盤絲──
這年冬天不平靜。
距離盛輝皇朝首都西南約三百里處,有一座名曰宜縣的小縣城。宜縣在前兩年迎來了一名新知縣,與一名女知縣。比起知縣是女人這點,更為人以充談資的是,這知縣是出了名的酷吏!
這名知縣姓程名盼兒,名字倒是極甜,偏偏每次斷案用刑,都讓人不由得背上發寒。縣民皆對她又愛又恨,愛她判案大快人心,恨她用刑慘無人道。
這年,宜縣發生了件大案。
宜縣南市上有個賣豬肉的張屠夫,孔武有力,人品不怎麼樣,手上倒還寬裕,前些年娶了名賣身葬父之女阮氏為妻。
這阮氏原也是出身書香世家,只因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張屠夫娶了阮氏後,對她極為疼愛,卻因出身不同,兩人話不投機,夫妻感情並不融洽。
阮氏是個有心眼的女子,有什麼不痛快,都藏心裡從不明說,逐漸地便將張屠夫恨上了心。
張屠夫是個糙人,只求有妻有子,兩人湊合著過日子,哪懂得媳婦那點小心思?兩人便這麼過了幾年。
這年初,張屠夫發現兒子愈長愈不像自己,逼問之下,才知阮氏給自己戴了綠帽,兒子非自己所出,張屠夫一怒之下掐死了阮氏,更將向來疼愛的兒子殺害後,烹煮來吃。
宜縣民風淳樸,這殺人烹屍一事爆發開來,眾人皆驚,有人指責張屠夫殺妻烹子太過兇殘,也有人說阮氏不守婦道,張家小兒是個雜種,兩人都該死。雙方意見僵持不下,是以這案子從一開始就特別受到民眾注目。
直至今日,張屠夫殺妻烹子案的審訓已告終結,是時候該判刑了。
朝廷將判刑、處斬等當作殺雞儆猴的手段,因此每次判刑,都會有民眾圍看,愈是大案、懸案、慘案,愈是人多。
這日,縣官程盼兒進入堂中時,早已裡一圈、外一圈地圍滿了人,若不是有所管制,外面還有人想往內擠。
「阮氏不守婦道與人私通,你夫妻二人恩義已盡,依我朝法律,此案可減罰兩等,發配南荒,然……」程盼兒音量不大,咬字倒是清晰,將判決說得明白,這「然」字略一沉吟,便將眾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男子與婦人私通生子,依律只需賠款便可贖回,那小兒既是阮氏與人通姦所生,非你所出,你便不能決定他的生死,看在你其情可憫,本官不判你死罪,可你殺人吃肉一案不得不嚴判,以儆效尤。」
程盼兒頓了頓,堂中靜得像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你既喜吃人肉,本官便讓你嚐嚐滋味。」程盼兒面色蒼白,穿著朝服坐在座上的模樣,恍惚間竟像白無常索命而來。
她以同樣白皙的手執起令牌丟落於地,「來人啊,從今日起,每日由犯人身上片下肉片,用白水煮給他吃,記得片得仔細點,別讓人家說我們這兒的刀工比三條街外那家『一口涮』差。」
眾人聽得這刑罰,莫不面色如灰。
程盼兒冷聲道:「那小兒約莫少了十斤重,你什麼時候吃完十斤,便什麼時候出發吧!」
驚堂木一拍,「退堂。」
☆☆☆ ☆☆☆ ☆☆☆
在中土這塊大地上,流轉過數個皇朝,其中盛輝皇朝算得上是最為強盛的幾個皇朝之一。盛輝皇朝國強民富,在這數百年的昌盛中有一段時光,其男女平權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這是個女皇統治的年代。
被後世稱為錦文帝的女皇原是太子第五個女兒,太子平庸無能,當了四十年太子也沒太大作為,對於政治的敏銳、權利的爭鬥皆不擅長,幾次生死交關,都是當年的錦文帝──安國公主陳宇治獻計才得以保全。
前代奪嫡之爭鬥得可兇了!
抄家滅族的臣子不算,光皇族就死了將近數十人。錦文帝手上就沾過許多鮮血,有兄弟的,也有叔姪的。
先帝薨斃時,太子並沒有「活著」的兒子,這對他而言是個硬傷,所幸他有掌握實權的安國公主,旁的人就算不滿,也是敢怒不敢言,順利即位成為後世所稱的錦惠帝。
錦惠帝當不了三日,就禪位成了太上皇,終日只知吃喝玩樂,錦文帝以終生不婚、不留子嗣為代價登上皇位,並立誓若錦惠帝終生無子,她便要由皇族中擇一繼承大統。
皇位之於安國公主來說易如反掌,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後世之人議論紛紛,但終究沒個定論,倒是女皇錦文帝終其一生在位三十年,豐功偉業多不勝數,留為後世無數佳話。
錦文帝登基後,改年號建功。建功二年,盛輝皇朝舉辦了第一次女性科舉,考試題目、錄用標準一律比照男性,當年女科探花襲非然、女科榜眼程盼兒、女科狀元……從缺。
☆☆☆ ☆☆☆ ☆☆☆
盛輝皇朝首都京城有四條大街,將城中分為四個區塊,每個區域中各有各的市集。西區大街大都是一般平民消費的地方,這裡賣的東西質量一般,價格公道,城中大部分的人都愛到這裡消費,是以由早到晚人聲頂沸,好不熱鬧。
盛輝皇朝首都治安良好,便是女子上街也不奇怪,唯獨女子獨自上街需以男裝示人。這不成文的規矩也不知是從何開始,後來居然蔚為風潮,即使不是獨自上街,也經常見女子做公子的打扮。
街角緩緩行來一人,那是名年約二十來歲的女子,臉是雪的白,髮是墨的黑,寬大的男裝雖掩去了幾分嬌媚,卻不容錯認她的性別。
那人便是第一屆女科榜眼──程盼兒。
程盼兒身量較一般女子稍高,容貌好不好看,旁人著實說不出個準,誠然她五官端正,但眾人見到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全是那太過蒼白的膚色。
她很白,白得近乎透明,白得隱約發青,雙唇更是淡得幾乎沒有血色,寒磣得教人背上發毛,難以多看一眼。
這樣一張不帶人氣的臉到了七月半,即使不到天黑也能上街嚇人,誰又能好好看清她究竟生得是俊是醜?
程盼兒踏進街上一間藥房,「掌櫃,抓藥。」
她的聲音比一般女子略微低啞一些,講起話來發聲少,氣音多,鬼氣鬼氣的,慶幸咬字清晰,不難聽懂。
掌櫃見是她來了,連忙迎上前來。
這姑娘才搬來四、五個月,每個月都上門拿抓一、兩次藥,掌櫃第一次見到這位過於白皙的女子時,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幸好他病人見得多了,總是較旁人見多識廣些,多看個兩三次,便也就習慣了。
「程姑娘,妳來了,都跟往常一樣嗎?」掌櫃在櫃台上鋪上藥紙問道。
這位程姑娘每次過來拿的藥都相同,幾帖溫補藥方外加二兩膨大海,只有一次多要了一份治風寒的藥材。
說實話,就她那張平時都比重病之人還要慘白的臉,她不說,他還真沒看出她得了風寒。
「掌櫃上次送我半兩清音丸,著實好用,給我包四兩吧。」程盼兒提著氣,以丹田發音,盡可能讓自己講話咬字清晰些。
眾人只知她鮮言少語,說話怪異,像是捨不得喉嚨多用一分力,哪知她嗓子早已毀去,一稍用力,便有如火灼,如今全靠丹田發音。
買過了藥,程盼兒告辭離去。路過一間飯館時,香氣撲面而來,一回頭,一隻隻燒得澄亮通紅、油汁直滴的燒鴨就掛在樑下。
程盼兒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以前跟著戲班子唱戲時,日子清苦,練戲練得再累,都只有燒白菜吃,唯一能吃到肉的機會,是去大戶人家唱戲,唱得老爺夫人高興時,偶爾會賞他們些吃剩的殘羹冷炙,那是他們少數能沾到油葷的時候。
她從小在戲班子長大,也不怪班主為何如此小氣,一整個班子,十幾二十張嘴要餵飽,著實不容易,還有各項雜支都大,多點錢傍身,總是不會有錯。
程盼兒特愛吃鴨,以前她小,班子裡的人都疼她,只要拿到鴨肉,大都是讓給她。想起那些人,程盼兒眼神柔和了些。
她伸手摸摸懷裡的荷包。薄是薄了點,要吃塊燒鴨還是行的,只是自她重傷後,傷了身底,家裡的人就不讓她吃鴨了,說是鴨肉太毒,她不能吃。
她看著那肥滋滋的鴨,聞著香噴噴的香氣,著實饞得不得了!
店家見她盯著鴨肉不放,雙眼似有青光閃爍,心中感到奇怪,便提聲問道:「這位女公子,全京城最好吃的掛爐烤鴨就我們這間,老師傅三十年手藝的,女公子要不要來一份?」
程盼兒饞得受不了,心一橫,踏進店裡,「就來碗燒鴨飯。」
大不了吃完,嘴擦乾淨些,別讓鄧伯知道就好。
☆☆☆ ☆☆☆ ☆☆☆
這廂,程盼兒在飯館大堂裡啃著幾年沒吃過的燒鴨,一邊急得狼吞虎嚥,一邊又捨不得太快吃完,一口鴨肉在嘴裡嚼得都快化成泥了才肯吞下。
那廂,就在飯館對面,西大街最好的酒樓知味齋二樓包廂,坐了一圈襦衫男子,談得口沫橫飛,氣憤不已……
「什麼女科?我呸!是女人,就要乖乖在家裡生孩子,跟人家考什麼科舉?」一個藍衫男人怒氣沖沖地道。
「杜兄,那也要那女人嫁得出去才行啊,那女人據說之前還是個戲子呢。」穿紅衫的男子冷冷地道。
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戲子這行當可是與乞丐、妓女合稱下三濫!也怪不得他們這些自幼唸聖賢書的文人不齒。紅衫男子心想。
這知味齋包廂裡的七名男子,便是與女科第一屆同場考試的學生。剛才穿藍衫的叫杜彥博,紅衣的是高世昌,除此之外還有陳家慶、袁以玄、林哲維、黃仰綸、孫潛等人。
「誰說的?這女科倒也有些用處。」林哲維笑道:「這襲家千金不正因此才當上了容太妃嗎?」
說到這,眾人不由得相視曖昧一笑。
第一屆女科探花襲非然是肖陽襲家的千金,這肖陽襲家說是世家,其實已經沒落,族中子弟幾十年沒有人在試場中取得好成績,沒想到睽違數十年之後,居然是被一個女子高中探花,光耀門楣。
說到這襲非然,不只出身世家,知書達禮,甚至還是一名相當美麗的女子,皇上設宴祝賀當屆進士時,一眼就被前來湊熱鬧的太上皇看上,一天的官都沒做,就先當上了太妃。
若女子考科舉只是想在身上加個才名好攀高枝,他們倒是不怎麼在意,哪像那個程盼兒,硬生生就擠掉了一個位置,看著真教人礙眼。
其實這屆女科最後共有十來人出仕官職,只是成績不如程盼兒搶眼,也就不那麼引人注目。此外這些人還極度團結,彼此通氣,想要對付她們還真不好辦,反倒是程盼兒始終都是一個人──就連女科出身的人,也看不起她曾是個戲子,因此拿她下手最是容易。
「咳咳。」杜彥博假意咳了兩聲,「容太妃已經入宮,不是我們可以隨意談論的,我們此次集會完全是為了那個姓程的!絕不能讓那個心狠手辣的惡毒女人再囂張下去。」
「是啊,我們都是同窗,應該炮口一致對外,讓那個女人那麼得意,對大家一點好處也沒有。」陳家慶應聲道。
他們是同屆考生,不論長幼,皆算是同窗。
「那麼大家說這件事該如何是好呢?」袁以玄問。
「我倒是有一計。」黃仰綸悄聲道:「我聽說聖上已經對程盼兒手段惡毒這件事頗有微詞,若是能夠讓她再……」
說著,聲音就收了起來。
「你們看我做什麼?」孫潛眉頭一皺。
「孫兄,你不正在刑部做事嗎?」高世昌問道。
孫潛眉頭更緊了些。
全然不知對面樓上有人正合謀著陷害自己,程盼兒吃得滿嘴油光。店家被她這全然不顧形象的吃相駭住了,見她如此捧場,便在吃空了鴨肉的飯上再澆了一大勺燒鴨汁。
程盼兒投給店家一個感激的目光,捧起大碗就口扒起鴨汁飯,大口大口嚼著充滿肉香的大白飯。
☆☆☆ ☆☆☆ ☆☆☆
當孫潛來到程盼兒的官邸時,乍一眼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廢墟。
官員在京城中任職時,只要是正職的職位,都會配有官邸以供使用,當然,官員在使用的同時,也需負起維護的責任,能把自己的官邸搞成這副模樣,還真是……奇葩。
書香世家出身的孫潛說不出難聽的字眼,憋了半晌才想到這個詞。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他撢撢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上前敲了兩下門。
門過了許久都沒人來開,孫潛想著奇怪,又多敲兩下。
「來了來了,誰啊?」一道蒼老的聲音由遠而近,呀的一聲拉開了門。
門後探出個鬚髮灰白的老人家,老人家一見到孫潛,眉頭就皺了起來,襯得他那張原本就皺的臉更顯皺。
老人家一開口,就是一句口氣極差的,「你幹嘛?」
孫潛心裡想著,這人怎麼這般無禮?但他仍是拱了拱手,「在下孫潛,日前上過拜帖求見程大人。」
鄧伯冷聲說了「不見」,就砰的關上門。
名副其實的閉門羹讓孫潛整個人呆住了。
這程盼兒自己名聲差,調教出來的下人一樣沒規矩!孫潛心中暗想著再也不要來了!
原本他就不打算與這個女人有什麼關係,若不是同儕們逼他過來,他才不會來找這個人,如今吃了這道閉門羹,正好以後都不必往來。
孫潛想著便要走,一轉身,身後大門又呀的一聲開了。
「孫大人。」一聲輕緩卻清晰的呼喚在身後響起。
目前正值夏季,這一聲呼喚卻讓孫潛背上寒毛根根豎起,孫潛轉過身,一見到程盼兒那張慘白慘白的臉,不只寒毛,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 ☆☆☆ ☆☆☆
《官婢》米璐璐──
偌大的房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樣好嗎?」
「妳覺得不好?」孫老大一雙美眸輕輕的挑了一下,然後微微瞇起,望著三妹。「不然妳來?」
孫老三稍稍沉下臉,連忙擺手,「才不要。」
孫老大那雙極為犀利的美眸瞬間又轉向一向安靜、不發表意見的孫老四。「老四,妳把票投給誰?」
孫老四想也不想,一臉怯懦的囁嚅,「家規有交代,開家族會議沒到場者,一律以家規處置,所以……」不要怪她沒有當姊姊的氣度,而是祖訓有交代,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孫府是見不到的,唯有大難臨頭各自飛才是延續孫族命脈的生存之道。
在孫氏夫妻多年前過世後,就由大女兒孫錦容主持家族會議,現在正逢孫府最大危機,除了造成這危機的禍首二女兒不在現場外,還有那米蟲老么。
在元鳳皇朝裡,男女社會地位平等,女子可以自由選擇經商或是從政,更可以當個帶兵打仗的將軍。
因此,孫府四個千金在商場上與官場上都有非凡的成就。
老大孫錦容,掌管家中經濟大權,是全國有名的商人。
老二孫錦華,是叱吒官場的征夷大將軍,囂張程度非同一般。
老三孫錦馥,醫術精湛,但不懸壺濟世,整日研究製毒與解藥……噢!忘了說,因為孫夫人是苗族第十代的苗蠱公主,因此她小時候就走向邪門歪道。
老四孫錦桂,是春風化雨的夫子,獨立自主,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像老么一樣──被、賣、了。
至於被姊姊們出賣的孫家老么孫綿綿,天性樂觀,混吃等死,生平無大志,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米蟲千金。
由於在官場上任職的孫老二捲入宮變之禍,寫信通知孫府的人,信的內容簡潔有力,一張白紙上只寫了一行字──
迫於淫威不得不從,能逃多遠就逃多遠,不過得留一個姓孫的出來扛。
頓時,孫府女眷全都變了臉。普天之下誰有「淫威」?不就是孫老二的老闆,萬人之上的淫……不,明君啊!
老闆要找碴,誰敢吭聲?誰敢反抗?誰家養的雞敢歪嘴吱一聲?沒有嘛!所以孫府姊妹開了家族會議,誰知道那平時混吃等死的老么又缺席了。
沒關係,老么連掙扎出場都不屑,那就別怪她們不顧姊妹之情,全都把票投給她啦!
「不過……」孫老四不愧是為人師表,長年與孔子、孟子為伍,心中還是有小小的正氣火苗,忍不住擔心的望著大姊,小聲的問:「小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應該是不會。」孫錦容一雙精明的眸子微微一瞇。「既然是老二提早通知我們,肯定宮中那個人想要咱們演一場戲罷了!要我們姊妹其中一人出來扛,也許是想要昭告天下,樹倒猢猻散。待這樹一倒,看是誰搶食這樹頭的甜果。」
孫老大頭腦精明,而且官商關係良好,比誰都還要清楚宮中的動靜。
皇帝想要利用孫老二,更要利用孫家,看來這一次朝廷是要掀起不小的風波了。
美豔的孫老大冷笑一下,心底的算盤撥了撥,就不知道這場戲演完,她又可以敲詐多少箱的金銀財寶了?
只是孫老二大費周章的先寫信回府,怕是會波及其他人。
孫老大看看也在暗暗盤算的老三和老四,然後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逃吧!」
她們決定了,還是包袱款款,避風頭去吧!
至於孫家老么呢?
此時她還在房裡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已經悄悄的風雲變色,同時也改變了她這輩子的生活……
☆☆☆ ☆☆☆ ☆☆☆
說起她孫綿綿──
其實她名字簡單,人也簡單,更別說她的脾氣、她的性子。
排行老么嘛!嚴格說起來,沒個性就是她的個性。
哎喲!她有什麼方法?在孫府生活,太有個性的人都活得很辛苦,像她大姊,就是太精明,當了商人,每天就是想盡辦法大賺血汗……不,是黑心錢,還得要官商勾結。
某天,她忍不住向大姊提出問題。
「大姊,我知道妳是為了養活我們姊妹,可是現在我們的日子過得不錯了,為什麼妳每天都還要鑽研怎麼賺錢呢?」
孫錦容冷冷的瞟她一眼,像是她問了個超級蠢問題。「這樣,我才能繼續保住全天下的財富榜第一名,懂不懂?」
財富榜……好吧!大姊愛慕虛榮,她懂了。
至於她的二姊孫錦華,從小到大就是性子剛如鐵、硬如石,最後走上從軍這條路,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要在戰場上打打殺殺呢?她當初好奇的問著二姊。
二姊冷淡的看她一眼,然後很認真的回答,「當妳非常想揍死一個人,又不想犯法時,就只好不斷的往上爬,再往上爬,最後爬到那個人的頭上,這時也不用費力砍他的頭,就騎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打他的臉,他還會跟妳說謝謝。」
「然後呢?」她又問。
「會非常的爽。」二姊酷酷的說。
好吧!軍人的生活,她無法理解。
三姊孫錦馥是個毒醫,性子比較像娘親,而她們的娘親是苗蠱公主,因此在娘去世之後,苗蠱谷的外公便派人來詢問,五個姊妹之中,誰要繼承公主一位?結果是三姊踴躍舉手站出來,繼承娘的公主一位,跟著外公學習苗族的製藥。
這時,她又發揮好奇心,跑去問三姊。
「三姊,妳為什麼要繼承娘的衣缽呢?妳想像娘一樣,學那些蠱毒是為了以毒攻毒,用來救人嗎?」
「妳聽過神農吧?神農因為嚐百草才變成神醫鼻祖,而我孫錦馥則是要製百毒,做出這世上沒有解藥的天下第一蠱毒,日後我便是毒藥鼻祖,就算未嫁人生子,也會有人祭拜我,妳懂沒?」三姊孫錦馥冷冷的說著,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好吧!她三姊的志向真的很特別。這是她心中的結語。
至於她的四姊孫錦桂,說真格的,四姊不管是年紀還是性格上,都是讓她覺得最為親近的一名姊姊。
畢竟上面三位姊姊都是難得一見的奇葩,四姊自小就愛看書,雖然性格有些冷淡,對於有些事都袖手旁觀……不,以四姊的話來形容,她只是明哲保身,有些事情不需要強出頭。
也因為這低調的性格,她選擇了一個很安全、很不起眼的職位──教書的女夫子。
因此,四姊在她小的時候就教會她一件事──
「小妹,若要在姊姊們的眼皮底下安穩的過著好日子,妳最好吃多多、裝憨憨,非禮勿視、勿聽、勿言。」
這是身為夫子的四姊送她的金玉良言,她很乖,所以把四姊說的話全都聽進去了,因為四姊曾有過切身之痛。
在孫綿綿出生之前,孫老四便是府裡的老么,上有橫行霸道的姊姊們,也就養成了她膽小怕事的性子,直到排行老五的孫綿綿出生,才把姊姊們的注意力拉走。
孫綿綿出生後,果然集眾姊姊的寵愛於一身,加上在她三歲時,她們的爹娘因為一場意外而身亡,留下她們四姊妹照顧老么,這下姊姊們身兼父母雙職,好不容易將她拉拔長大。
認真說起來,她真的是沒個性,因為什麼事都有姊姊幫她處理好,導致她在府裡可以說是廢柴一根。
只是她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廢下去,然後當一名「啃姊族」,啃到老死,有事也不用她出來扛……
錯了。
她真的想錯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上頭四個姊姊要把她養得這麼廢、這麼無憂無慮?就是希望她這根廢柴在某一天可以成為府裡的唯一支柱!
豬為什麼要養那麼肥呢?前不久,大姊莫名其妙的問了她這個問題,見她傻傻不明白,還好心的告訴她答案。
「因為養肥的神豬最後都是獻祭的貢品。」大姊還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妳要記住,貢品是沒有資格反抗的,懂嗎?」
咦?她不懂大姊的意思,隔沒多久,就見到大姊已經收拾好行李,說要出外經商好一陣子,然後離開,把府裡交給她管。
三姊則是拔光了她後院的藥田,同樣也是收拾一堆器具,隔兩天就跟苗蠱谷的侍衛回到蠻疆去了。
她原本以為會跟四姊相依為命,沒想到四姊後來也是關起學堂,語重心長的告訴她,要學孔老夫子周遊列國,因為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於是也就這樣上路了。
那就只剩下在邊疆打仗的二姊,當她傻傻的在守在府裡等二姊回來時,守到的卻是一道聖旨──
「孫錦華背棄聖恩榮寵,竟通敵叛國,背叛元鳳皇朝,投誠青龍國軍隊。朕念在孫錦華開國有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孫府男丁發配邊疆,女眷貶為官婢,而孫府家產全數充公。」
這時,跪在孫府大廳接旨的,姓孫的也只剩下孫綿綿一人,表情可以說是呆若木雞。
這道聖旨就像雷電一般劈在她的腦袋上,等到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揪住宮中太監公公的衣角。
「公……公公,你是開玩笑的吧?我二姊這麼驍勇善戰,怎麼可能會背棄皇上的榮恩,做出令祖上蒙羞的事情?我不相信,請皇上明鑑啊!」她瘦小的雙肩一抖,完完全全沒想過一向愛國的二姊竟然會做出叛國的事情……她不相信!
「皇上數次召將軍回國,將軍卻置若罔聞,副將軍已經回國稟報,證實將軍連夜向敵軍投誠,現在下落不明。」前來傳旨的李公公有些同情的望著她。「孫姑娘,皇上已經心存慈悲,饒了你們孫府,免除死罪,妳還是乖乖的收拾細軟,等會兒我便要將妳帶回宮裡領罪。」
「宮……宮裡?」她的兩排牙齒頻頻打顫,眼前忽然一黑,「那……那我大姊她們……」
李公公眉頭一皺,「說起妳那幾個姊姊……聽說前不久妳大姊孫錦容就變賣城裡的店舖,捲款逃跑了;妳三姊孫錦馥則是逃到蠻疆的苗蠱谷,可是畢竟蠻疆不屬於元鳳皇朝的管轄區域,也只能等她自己回來領罪;至於妳四姊孫錦桂,聽說在逃向南方玄武國的路上,皇上已經派人追拿了。孫家幾個姊妹就只有妳一個人留在府裡,只能抓妳回去治罪了。」
什……什麼?孫綿綿瞠大一雙圓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原來前幾天大姊變賣店舖,將所有的銀子換成銀票,分給其他姊姊們,她原本也想要分紅,沒想到大姊卻只給她一記白眼,說她不需要。
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不需要了,因為那些錢根本就是姊姊們的跑路費。
而且現下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半個月前大姊會回她「因為養肥的神豬最後都是獻祭的貢品」這麼一句話,因為她就是被犧牲的貢品啊!
姊姊們怎麼可以這麼忍心?大家都「跑路」去了,只有她一個人還傻傻的留在府裡。
難道……老么就一定是要被犧牲的對象?
是,這個答案已經顯而易見。她現在就是唯一留在府裡的支柱,也是唯一能被抓回去交差的……犧牲品?!
☆☆☆ ☆☆☆ ☆☆☆
孫綿綿真的想不通,姊姊們為什麼獨留她一個人在府裡呢?
難道……是她們都嫌她太過累贅?
她一直想不通,從小照顧、養育她的姊姊們為何會丟下沒有謀生能力的她,讓她扛起家難,成為官婢?
被貶為官婢之後,她被帶到宮裡調教一個多月,接著便是安排到官邸當差。
一切似乎都發生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整理思緒,便隨著一群與她一樣年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同坐上一輛馬車。
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停一次,便有一位或幾位小姑娘隨著嬤嬤下車,進到府裡,然後只有嬤嬤一個人走出來。
她安靜的聽著車內的小姑娘們聊天,原來她們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小姐,父兄都在朝廷為官,可是因為犯了法或是出了差錯,依皇朝的律法,將女眷都貶為官婢。
她也不例外。
這期間,她不忘打聽二姊的下落,聽見的都是孫大將軍「通敵叛國」的消息在城裡四處宣揚,而孫府除了她之外,其他姊妹也早已包袱款款,四處逃散。
就只有她,還傻傻的留在府裡,現在孫府被查封了,她也被貶為官婢,隨著一群姑娘一起送入官邸當奴婢。
可是孫綿綿這時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了,在她成為官婢之前,大姊孫錦容早已買通宮中的教養嬤嬤,將她送往預定的侯爺府當差。
「行了,妳們是最後一批了,都下車吧!」宮中的莫嬤嬤吆喝一聲。
孫綿綿不敢怠慢的走下馬車,馬車已經停在前院裡。
府裡的方總管是一名中年男子,彎著腰,上前與莫嬤嬤寒暄。
低垂著小臉,孫綿綿一雙晶亮的圓眸偷偷的覷著四周。
她與另外三名姑娘,分別是雪映、碧鶯、蓮衣,四個人一字排開的站在庭院中,一點聲音也不敢吭,有些緊張的絞扭著雙手。
當方總管拿出一袋賞銀交給莫嬤嬤之後,莫嬤嬤向方總管福了福身,便再也沒逗留的離開侯爺府。
方總管邁步來到她們的面前,一一詢問過她們的名字,直到孫綿綿。
「我……我叫孫綿綿。」她連眼睛都不敢抬,聲音也十分的小,表現得非常怯懦。
「放肆!」方總管眼光冷肅的瞪了她一眼。「進了侯爺府還敢自稱『我』,罰妳晚餐不准用!日後妳們得謹記自己官婢的身分,不能再惦記著過去的身分與來歷,記住了嗎?」
孫綿綿聽了,嘴巴一扁。晚餐不准吃?真的假的啊?早上她只吃了一顆饅頭,出宮之後就滴米未沾了耶!她下意識的摸摸肚子,委屈的望著方總管。
這時,所有的人都朝方總管福身,她也急忙跟著做。
「奴婢謹守規矩。」
接著方總管又交代幾件該注意的事情之後,便讓一名嬤嬤將她們帶了下去。
一想起今天晚上要餓肚子,孫綿綿就忍不住覺得好委屈。
以前的她怎麼可能會受這等委屈?在府裡吃好住好穿好,肚子餓了喊一聲就好了,別說餓肚子了,連嘴巴空下來的時間都沒有。
嗚嗚……她討厭姊姊們!為什麼她們逃跑時不帶著她呢?竟留她在城裡吃苦,任人糟蹋。
看伴君如虎的她們怎麼──氣死你!陰死你!玩死你!帥.度.不.減.求生還!
紅櫻桃年度鉅獻〈後‧宮生還傳〉五至八‧RC1107-RC1110
《邪醫》元媛 《豔探》蘇打 《酷吏》盤絲 《官婢》米璐璐
9/13微臣求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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