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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425 喜樂《攝政王的半臉美人》

 NO.425 201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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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攝政王的世界裡,顯然沒有「低調」這回事
害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再也沒有一刻安寧過
要不是為了救人,她也不願暴露自己隱藏已久的身分
才會落得被他軟禁,不斷的想從她身上挖掘出祕密
或許是死亡的陰影始終如影隨形,再加上容貌異於常人
她從很早以前就對男女情事不抱任何期望與幻想
可她明明是個醜姑娘,他卻拋下自尊,坦言鍾情於她?!
唉,就算他曾經有過小小的心動又如何?
再多的情愛在國仇家恨面前也要煙消雲散
何況是他們這樣無關痛癢的曖昧而已
她很清楚自己終究不是能和他白首偕老的真命天女
如今只有她離開,才能讓他不受非議,徒增禍端……


喜樂/攝政王的半臉美人_鳳剎之一
8/23 春光無限好餘波蕩漾──鳳剎再添傳奇!


 


 

 

連載專區:

喜樂《攝政王的半臉美人》

☆☆☆   ☆☆☆   ☆☆☆

寒焰國 南滇

 

大祭司鳳自翔在朝堂上位高權重,在民間也頗具聲望,自寒焰國開國以來,鳳氏一族聖眷不減,寒焰國上上下下,人人似乎都以能和鳳氏攀親附戚為榮。

可惜,鳳氏除了皇族之外,向來不與外氏通婚,如此更顯出他們的尊榮驕傲。

位於寒焰國南滇的險峻山勢裡,某座小山上頭竹屋林立,靠近路口處建有一間簡易的馬棚,最後頭還有一個大灶房,似乎從早到晚都飄散著濃濃藥香,只不過在這裡進進出出的雖然都是削髮修行的女居士,從竹屋裡傳來的,卻幾乎都是淒厲哀婉的低鳴哭號,聽得人心惶惶。

「阿樂,妳快回去吧!娘親要在這裡靜養一陣子,馬上會回去陪妳的。」一個形容枯槁,眼瞳發黃,印堂發黑,臉色青白,神情卻依然溫婉慈祥的少婦緊緊握住一個女孩的小手,嘴裡雖然說得豁達,那雙微微發顫的手卻洩漏了太多心裡的不安。

年約十歲左右的女孩左臉上有一大塊的紅色血瘤,幾乎覆蓋住全部的臉頰,一般人很少願意再看她第二眼。

從小就備受冷落和歧視的她反手握住自己母親枯瘦如柴的手掌,用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安慰自己顯然已病入膏肓的母親。

「娘親,阿樂不走,阿樂早就跟父親說好要在這裡陪著您……您先歇一會兒,阿樂去幫您端藥喔。」她軟聲軟語的音調好像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緩緩滑入那些因為病痛纏身,紛紛焦灼不安又惶恐萬分的心房,替原本充滿絕望的竹屋捎來了短暫的安寧。

在場照顧這些病患的幾名女居士詫異的轉頭,不約而同看著這個個頭嬌小、容貌駭人的女孩,直到她稚氣的身影消失在門扉,才紛紛回神,交換若有所思的眼神。

這裡是鳳氏家祠,也就是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鳳氏族人,不管是負責照顧人的女居士,還是只能癱軟在床被照顧的病人,其實身上都有著相同的血緣。

這些女居士大都是鳳氏旁支沒有婚配的女子,年齡大約介於二十到五十歲之間,像剛剛那樣再過幾年就能婚配的女孩一般是很少會出現在這裡的。

不過那張異於常人的臉,顯然就是充分的理由……

沒想到鳳希樂果然說話算話,不但留下來陪伴她的母親直到她香消玉殞,還陪伴這些女居士們度過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而其餘的鳳氏女子同樣在這段期間以驚人的速度發病,沒有立即暴斃的,幾乎都讓家人們送到這座隱密的小山頭迎接死亡。

鳳希樂可說是大部分鳳氏女子生前所見過的最後一個人,無論她們死前的模樣有多猙獰難看,或是怨恨惡毒,還是恐懼懊悔……都沒能讓她皺過眉頭。

當最後一名女居士也溘然長逝,同樣死於不明原因的大量咳血,臨終前,她握緊了鳳希樂瑩白的小手,看著鳳希樂這些年不曾有過變化的容顏,面露悲戚的交代遺言。

「阿樂……也許妳……不一樣……自求多福……」

竹屋裡,一個個頭嬌小、氣質嫻靜的姑娘輕輕頷首,默默伸手將那雙已然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瞳闔上,熟練的著手處理屍首。

隔天清晨,穿著灰色居士服的姑娘站在懸崖下風處,臉上的血瘤看起來猙獰恐怖,和她文雅的舉止顯得相當格格不入。

只見她靜靜的將手中的瓷壺倒扣,任由那些粉末隨風飄散天地四方。

塵歸塵,土歸土。

鳳希樂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帶了足夠撐上幾天的乾糧,按照計畫佈置一番之後,踢翻了終年香煙裊裊的青銅爐,頭也不回的朝後山小徑走去。

一向只能族人互相通婚的鳳氏,在短短幾年內失去了多數具有孕育後代能力的女子之後,顯然面臨了滅族的危機。

在這個節骨眼上,假如不介意長相的美醜,像鳳希樂這樣健康又恰逢適婚年齡的旁支族女,搶手的程度好比家族顯赫的主支嫡女。

可惜,世上早就沒了鳳希樂。

鳳希樂,早在當年母親過世時也跟著發病,然後香消玉殞,而鎮守家祠的最後一名女居士因為不堪病痛與孤獨,在家祠裡縱火自殘,當世人發現時,一切早已灰飛煙滅。

從此,她是曦悅,只求覓得一方寧靜山水,平凡度過餘生。

 

☆☆☆   ☆☆☆   ☆☆☆

 

曦悅悄然離開鳳氏家祠的隔年,前皇子齊烈領兵進城受降,從此寒焰國成為庫爾哈國的領土,改名鳳剎。

自從寒焰國滅,大祭司鳳自翔變態嗜血的真面目被揭穿之後,鳳氏族人頓時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

攝政王齊烈所率領的黑鷹軍更是大張旗鼓的四處搜捕,大有趕盡殺絕之意。

曦悅卻在南懷山下的小村莊落腳,平日以販賣豆腐腦維生,偶爾上山採藥,過了幾年與世無爭的生活。

這一天清晨,她像尋常村姑般用布巾紮起長髮,嘴裡嚼著甘草片,用薄紗遮住自己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然後背起了竹簍朝山上走去。

沿路遇到了幾個正要去市場做買賣的熟人,曦悅一律朝他們微笑點頭,似乎已經融入了當地人的生活圈子裡。

「曦姑娘,又要去採藥啊?昨晚山上下了一場好大的雨,妳自己小心點啊!」賣菜的沈婆熱心的叮嚀,咧嘴露出少了兩顆門牙的笑容,換來曦悅溫婉動人的回答。

「知道了,沈婆,我帶著這個呢!」曦悅揮了揮手上的木杖,表示自己早就有所準備,猶如琴音悠揚的嗓音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沈婆面帶微笑的離開沒多久,迎面而來的是扛著野味的大松夫婦。

「曦姑娘,我爹說山上最近好像有些外人闖了進來,妳今天可得多提防著點啊!」大松嫂子迴避著曦悅露在面紗外頭的暗紅肌膚,眼神惋惜,語氣倒是十足的關心。

曦悅抬眸看向身材魁梧、木訥少言的大松,在對方點頭時,眼裡閃過一抹警醒。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曦悅匆匆別過這對獵戶夫妻,腳步比起方才還要來得更急一些,向來從容的神情多少有些波動。

大松和他的父親老松伯或許看她只是一名弱女子,又沒有家人可以依靠,獨自生活在這個窮鄉僻壤,不時還得容忍他人對外貌的指指點點,因此曾經多次對她伸出援手,有時只是幾句提醒,有時主動幫她在住處外圍設下簡易的陷阱,始終不曾因為她的容貌而有所隔閡疏離,就是這樣一無所求的關懷漸漸贏得了她的信任。

而她當初之所以特意落腳在這個小村莊,就是為了找尋古籍中的靈泉,她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終於找到了藏身在洞穴裡的靈泉,後來每隔幾天,就以上山採藥的名義到靈泉去浸泡,就是希望能藉此延緩發病的時間。

她身上留著鳳氏的血,除非閻羅王親口告訴她,她不會步入其他鳳氏女子的後塵,否則,她有一天勢必會像家祠裡的那些女子一樣,吐血而亡!

死亡的陰影讓曦悅心頭沉重,腦海中更是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張張憔悴青白的容顏,從娘親開始到最後那名女居士……免不了要覺得自己其實正在做無謂的抗爭。

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該怎樣才能改寫自己的命運呢?

而這些闖上山來的外人,會不會破壞她這一年來的平靜生活呢?

會不會已經有人發現自己是鳳氏的漏網之魚?會是雷厲風行的黑鷹軍?還是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四處躲藏的鳳氏護法?

家祠那場大火……應該沒留下任何破綻吧?

心事重重的曦悅在蓊鬱山林裡熟練的彎來繞去,破了結界之後,在天光乍現、萬物甦醒的燦爛時分來到了靈泉畔,順手摘了半簍的藥草,她才小心翼翼的挑了一個十分隱密的位置,慢慢走進熱騰騰的溫泉裡,甚至整個人潛到了水裡去。

根據祖師爺鳳向天所留下的那冊古籍所言,靈泉具有淨化血液的功效,還能化瘀除疤,祛寒消腫,但是需要長期浸泡,才能有明顯的療效。

曦悅不知道書中所言有幾分真實,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覺得每次泡過靈泉之後就通體舒暢,所以才會這樣不辭辛勞的上山來。

話說回來,那顆與生俱來的血瘤十幾年來不停影響她的生活,她早就不奢望有一天自己可以不需要蒙著面紗出門,免得被人當成怪物,還當場嚇死人!

從她離開娘胎開始,只要吃了葷腥,臉上這顆血瘤就會奇癢無比,甚至流膿發臭,所以她從小就茹素。

又因為父親看見這顆血瘤就反胃,覺得她是不能見人的家醜,更被視為鳳氏族人的恥辱,所以在族中長老的默許之下,將她和母親一同送往偏僻的鄉間自生自滅,後來母親病情惡化到再也不能視若無睹的地步,他們才將她們母女兩人一併送到南滇的家祠裡自生自滅,卻讓她因此逃過了被攝政王所率領的黑鷹軍一網打盡的下場。

曦悅在南滇家祠的這幾年見證了鳳氏族女的凋零,也從那些來日不多的族女們口中聽多了詛咒宿命之類的言論,更從塵封多年的古籍裡得知許多不為人知的祕辛,老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沒想到卻一年拖過一年,直到此時此刻……

她心有旁騖的離開了靈泉,越過一條清澈的山溝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平時這個時候會有很多小動物來這裡喝水覓食,怎麼今天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最近有外人入山……

大松嫂子憂心忡忡的那番話頓時浮上心頭,曦悅匆匆蒙起面紗,背起竹簍,快步朝下山的路走去。

山林裡不尋常的靜謐讓濃濃的危機感鋪天蓋地而來,令她頓時提高警覺,注意著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甚至捨棄平時走慣了的路徑,刻意挑選草高樹壯,容易藏身的地方來走,就為了以防萬一。

當那條熟悉的山道已經在下方清晰可見,曦悅緊繃的情緒也微微放鬆了些時,左後方的密林突然傳來窸窣聲,她臉色一變,本能的蹲下身來。

一道墨紫色的矯捷身影從眼前飛掠而過,消失在前方半人高的蕨叢裡,曦悅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一支羽箭突然凌空而來,牢牢的釘住她的手臂,力氣大得讓她向前撲倒在地。

左手上臂瞬間傳來一陣劇痛,教她痛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好像射中了!」

一個年輕女子雀躍無比的低呼,臉色蒼白的曦悅詫異的挑了挑眉,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個女射手。

「真的?這下子可以幫大爺做一件狼毛大氅了。」

又出現另一名女子的聲音,沉穩的音調顯得成熟而謹慎。

「那頭小狼頂多可以做件短襖,何況大爺的體魄壯碩,搞不好只能勉強縫製成背心呢!」

偏偏有人喜歡唱反調,那股互相較勁的火藥味四處瀰漫。

「哼!起碼我還能幫他做件背心,哪像有人光說不練,還見不得別人好!」

最先開口的嬌俏嗓音不服氣的回嘴,似乎不是逆來順受的溫吞性子。

「妳少在那邊血口噴人……」

一場唇槍舌劍就這樣在山林中上演,動靜之大,難怪會把飛禽走獸給嚇跑。

趴倒在濕軟泥地上的曦悅隨著手臂上的鮮血越流越多,意識也漸漸模糊,最後一個念頭倒是清晰無比。

這幾個女子口中的大爺,根本就是一個禍水!

 

☆☆☆   ☆☆☆   ☆☆☆

 

痛……

吵……

曦悅皺緊了眉頭,只覺得左手臂無比沉重又無比熱辣刺痛,偏偏耳邊又不得清靜,隱隱約約不停傳來幾名女子的爭執聲,讓虛弱無力的她更是心煩。

「大爺是不是生氣了?」

曦悅認得出來這是那個女射手的聲音,只不過這次添了一股濃濃的憂心。

「就算生氣也是氣妳!人又不是我弄受傷的。」

這說風涼話的口氣實在熟悉得緊,讓人很難忘記。

「妳們兩個少說幾句,別把裡頭那個姑娘吵醒了。」

躺在床上的曦悅悶不吭聲的闔眼假寐,一聽就知道外頭就是射傷她的那幾位姑娘,尚未睜開眼來的她忍不住要懷疑,她們該不會放任受傷的自己躺在原地,然後繼續為了那個大爺吵架拌嘴吧?

「不過櫻虹,妳的技術也太爛了吧?沒射到那頭小黑狼就算了,竟然還把人射傷了!」

這個老是喜歡唱反調的叫做喬紫,光從語氣裡就可以揣測她的表情有多不屑鄙夷。

「妳在說誰技術爛啊?妳以為我願意嗎?誰教這個醜八怪運氣不好,正好在那裡採藥啊!」

櫻虹果然暴跳如雷,氣呼呼的把錯怪在受傷的人身上,還罵她是醜八怪!

曦悅屏住氣息,忽然受不了繼續待在這樣是非不分的地方。

「妳們兩個小聲點,大爺是讓我們來照顧這個姑娘,不是讓妳們來吵架的!」總是擔任和事佬的橙橙上前去將兩人拉走,聲音越來越模糊。

「橙橙,只要妳不說,大爺怎麼會知道?」喬紫沒好氣的回嘴,暗指某人愛打小報告。

橙橙腳步一頓,神情裡閃過一絲畏懼。

「就算我不說,大爺也會知道的。」這個醜姑娘,還是大爺先發現的。

一時間三人無語,紛紛想起大爺看似溫柔俊朗、風流無雙的眉眼,其實是怎樣的火眼金睛,明明她們歸隊時言行之間毫無破綻,卻仍是讓他察覺到一絲異狀,發現櫻虹最寶貝的箭翎數量有少,又支支吾吾不知所云時,更是堅持要她們帶他走一趟今天的狩獵路徑,這才發現那位受傷昏迷的醜姑娘。

大爺看見那支鑲有庫爾哈國鳥羽飾的箭翎時,神情陰沉如同閻羅王,想來就不寒而慄啊……

想到這裡,老是唱反調的喬紫終於有了同舟共濟的意識,「要不……再去找大夫來給那個姑娘瞧瞧吧?怎麼都兩天兩夜了還沒醒?我可不想被大爺丟在這裡……」

到底其他兩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曦悅已經聽不見了,她疲憊又無奈的嘆了口氣,整理一下方才聽見的那些訊息,決定要盡快讓自己好起來,免得被人當成眼中釘,甚至成為代罪羔羊。

那句醜姑娘只讓她千錘百鍊過的心微微縮了一下,再也沒有任何影響。

只不過醜姑娘也有選擇在哪裡養傷的權利吧?

她們口中的大爺聽起來倒是明理,或許……可以找他商量一下?

當曦悅迷迷糊糊的再次醒來,已經有力氣睜開了雙眼,而且第一眼就看見一個優雅俊美又不失陽剛的男人緩緩朝她走來。

剎那的眼迷之後,曦悅垂眸避開男人光彩動人的眼眸,假裝沒看見裡頭的銳利冷酷,同時微皺起眉頭忍住從傷口傳來的陣陣抽痛。

「姑娘,妳還好吧?」

男人有一副充滿磁性又低啞性感的嗓音,曦悅保持著垂眸的姿勢輕輕的搖頭,順便搖去那一瞬間的心醉神迷,忽然可以理解那幾個姑娘為何對這個大爺如此著迷。

這個男人風姿卓絕,內斂爾雅卻又隱隱散發出令人難以逼視的霸氣,簡直具有渾然天成的魅力,就連她這樣看淡世情的大齡姑娘都難免心生悸動,何況是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呢!

「姑娘,可是傷口依舊疼痛難忍?大夫應該就快到了。都是在下管治無方,才會鑄下此錯,請姑娘務必在此安心養傷直到痊癒,這段期間,齊園會負起一切應負的責任。」男人神情懇切,站在床畔幾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直視著她。

四目相對時,曦悅才發現這人深邃的眼瞳裡找不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厭惡或憐憫,甚至沒有一絲的喜怒哀樂與溫度。

曦悅胡亂點頭,用沉默來下達逐客令,甚至乾脆閉上眼睛來假寐,免得不小心洩漏出內心真正的感受。

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回到自己簡陋卻熟悉的小屋裡,也不願在這裡當不受歡迎的傷客。

或許是這個念頭太過強烈,浮現腦海的同時,曦悅竟然也把話說了出來。

「我要回去……」

雖然她的嗓音氣若游絲,眼前這個粗衣布裳都掩不住內蘊光芒的男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姑娘,我知道妳歸心似箭,不過依妳現在虛弱的狀態,恐怕要在這裡多委屈幾天,在下這就去請大夫來重新把脈,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妳復原。」男人斯文有禮的告辭。

沒多久,果然來了一個中年大夫,慎重其事的開了一張氣虛體弱的藥方,甚至言明要臥床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元氣。

一旁服侍的婢女們必恭必敬的接下藥單,親自送大夫離開。

曦悅等到人都走光了,才又睜開了沉重的雙眼,眸裡閃爍著懷疑又防備的光芒。

這些人和她非親非故,這點皮肉傷了不起就給點銀兩當作補償,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剛剛那一幕,簡直就像刻意表演給她看似的!

曦悅無奈的長嘆一口氣,緩緩闔上痠澀沉重的眼皮。

她猜……自己是被軟禁了!

 

☆☆☆   ☆☆☆   ☆☆☆

 

南懷山下一間外觀古樸的大宅裡,這幾日不少馬車進進出出的好不熱鬧,漸漸引起了當地居民的注意。

大宅裡沒有太多庭園造景,大廳裡坐著一名面如冠玉卻眸光精矍的男子,旁邊站著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

「大爺,這麼多天了還是毫無動靜,是否打道回府?」這名管事問出了大宅裡多數人的心聲,似乎誰也不想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外型俊朗貴氣的男子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

「再等等,順便打聽一下那名女子的身分。」他瞄一眼管事眼中的茫然,嘴角輕輕抿著,卻微微的上揚,「就是讓櫻虹射傷的那位姑娘。」

「是。」管事一點就通,同時想起那位姑娘臉上有拳頭面積那樣大的暗紅色血瘤,眼裡滑過一絲憐憫。

可憐的姑娘,天生長成這副模樣,才會刻意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靠著採拾草藥為生吧?

當管事退下,沒有太多裝飾的簡樸大廳裡只剩下那名男子托腮沉思,魅惑人心的眼眸裡如雲似霧,讓人想看清卻又不知該如何靠近。

他同樣想起稍早之前去探視過的那位姑娘,想起那精巧的下巴線條以及眼尾往上挑的杏眼何其眼熟,若是消去那塊礙眼的血瘤,那張白皙細緻的臉龐會是怎樣的風情萬種?會是怎樣的顛倒眾生……

男子突然直起了昂藏的身軀,眼瞳驀地縮緊,綻放出危險的光芒。

在他起身的同時,一名身形剽悍偉岸的男子大步走進了大廳裡,臉上還戴了一張遮住半張臉的面具,露出疤痕密佈的堅毅下顎。

「大──」面具男才剛開口吐出第一個音節,就被人猛然打斷。

「二爺,你來得正好,陪我去看一樣東西。」男子罕見的激動,讓面具男挑了挑眉尾,抱著濃厚的好奇心,任由男子將他拉進了內院,還很沒形象的在某間廂房外頭挖破窗紙湊上前去偷窺,面具男當下嘴角有些抽搐的看著廂房裡的「東西」。

這個擺明被女人寵壞的傢伙!那「東西」明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大姑娘啊!

「二爺,看仔細點。」男子的那雙火眼金睛果真不是蓋的,八成還會一些讀心術,才能把對方的心思看懂了七八成。

面具男對他早就心服口服,自然聽話照做,然後跟著臉色大變。

那位姑娘的右邊側臉豔麗無雙,若不是那雙清亮的眼眸太過無欲無求,簡直要讓人以為見到了早就香消玉殞的鳳貴妃……

「她……」面具男眼裡閃過憤恨嫌惡,活像跟裡頭那位姑娘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她不是。」男子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看著面具男臉上的表情從憤恨到錯愕,甚至閃過一絲惋惜,心知面具男必定也看見了她左臉上的那個血瘤,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所以說……我們還不能走!」

說完,男子便轉身從容離去。

面具男面具下的臉繃緊,不發一語的跟在後頭。

「至少在查清楚這個姑娘的真正來歷之前,不能走。」男子詭魅的一笑,燦若寒星的雙眸裡卻找不著一絲暖意。

 

☆☆☆   ☆☆☆   ☆☆☆

 

曦悅在鳳氏家祠裡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了可以論及婚嫁的妙齡少女,再從少女待到了雙十年華,足當少婦的年紀,因為自己仍然小姑獨處,所以總愛戲稱自己是個大齡閨女。

或許是因為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再加上容貌異於常人,所以她早就對男女情事不抱任何期望。

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她並不總是在照顧病人,尤其當族人們漸漸的不再有族女可以送來養病,女居士們也只剩下幾位在病榻上苟延殘喘,藏在家祠裡牌位後頭那一疊泛黃蒙塵的手稿,就成為她打發時間的良方,也因為看了那些手稿,讓她對自己以及當下鳳氏的命運,有了最不好的打算。

祖師爺鳳向天用心良苦的親筆寫下了警語給他們這些後代子孫,卻被扔在昏暗不見天日的角落裡發霉,鳳氏怎能長盛久安呢?

當時她也曾想方設法要向族長示警,卻又怕被斥為危言聳聽,幾番猶豫之下,便錯過了進呈建言的機會,鳳氏一族在攝政王上位之後,以驚人的速度分崩離析……

不過攝政王雖然對鳳氏族人深痛惡絕,也下詔追殺大祭司以及五行護法,驃騎大將軍甚至重金懸賞那些漏網之魚的項上人頭,卻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其餘奉公守法的族人趕盡殺絕,而是送往了庫爾哈國,交由女王發落處置。

誰想得到,也許……她會是這塊土地上最後一個留有鳳氏血緣的人。

這一天午飯過後,曦悅趁著婢女們都各自去忙的空檔,蒙上了面紗,走出了早就讓她透不過氣來的廂房,有些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氣息。

儘管遠方山頭烏雲密佈,她仍是歡喜異常。

這些天真是快將她悶壞了,那些婢女們雖然個個和顏悅色,卻沒人將她說的話當一回事,凡是和大爺的旨意有所悖逆的,一律被當成空氣般漠視。

所以曦悅才會鋌而走險,決定把握機會出來透透氣啊!

她感嘆完之後,突然哂然一笑,露在面紗外頭的杏眼瞇成彎彎的線條,覺得自己果然不是千金之軀,沒有富貴命,實在過不慣這樣錦衣玉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適生活。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身分可疑的大爺約莫是要將她當豬養,才會不惜血本的端上豐盛精緻的三餐點心茶水,有刻意討好的嫌疑。

可惜曦悅長年茹素,就是只有青菜豆腐,也能吃得甘之如飴,看到那些費心烹調過的雞鴨魚肉,反而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份,哪裡還有可能吃下肚呢?

但是顯然有人以為她的茹素之說只是推委之辭,竟然在後來送上來的素粥裡摻了肉湯一起熬煮,讓一時不察的她吃下肚之後,立刻覺得左臉上的肉瘤發癢腫痛,甚至呼吸有些困難……

若不是大夫來得太及時,那一手銀針扎得太到位,只怕她早就一命嗚呼,而且還死狀猙獰恐怖,八成會嚇死一票服侍她的婢女們,陪她走一趟陰曹地府。

唉,別說她沒心沒肺,她也只是不耐煩有人明明防著她,卻又死活不肯放她走,明明素昧平生,卻又像在招待知交故友,虛偽又狡詐,讓她坐立難安。

想到這,她心煩意亂的撥弄著眼前的花花草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走到了可以通往花園和水榭的小徑,好奇張望的同時,瞄到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獨坐在水榭欄杆旁,似乎正瞇眼小憩。

她僅僅好奇注視了約莫兩個呼吸的時間,就收回了視線,一臉心虛的匆匆往來時路走去。

當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一排盛放的紫薇後頭,眨眼間,水榭裡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而且身旁又出現了另一名戴面具的男子,兩人紛紛盯著小徑,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沒認出鳳自翔。」面具男粗嗄刺耳的嗓音迴盪在水榭裡,另一名男子則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俊朗瀟灑的真面目,看起來若有所思。

面具男接著又說了一句話,悍厲的眼眸閃過一絲陰狠怨恨,「但是她實在長得太像鳳思思。」

露出真面目來的男子聞言挑眉,迎上對方的視線。

「我們都知道她不是。」男子站起身來,看著繁花盛放的紫薇,「我親眼看著鳳思思死在我面前,而且她臉上的血瘤假不得!」

要是在幾天前,他這句話可能沒辦法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但是那天親眼看見她吃下肉粥,身體立刻產生劇烈的反應之後,他就深信不疑了。

談八先生還一臉惋惜的搖頭,直呼可惜明神醫不在,否則八成會纏著這位姑娘不放,就為了好好研究一下她如此奇特的體質和長相。

「那麼……放她走?」面具男雖然滿腔憤慨,甚至一臉的不甘願,卻也明白不能濫殺無辜,否則,他和那些鳳氏變態有什麼差別?

男子卻不假思索的點頭,同時語重心長的說出心中的顧忌,「只能先這樣了,在除掉所有的鳳氏餘孽之前,我會派人盯著她。」

言下之意,就是還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你想用她當餌?」面具男面具下的鷹眸微微瞇了瞇,似乎意會了什麼。

「不。」男子露出自信的笑容,將視線拉回身旁偉岸的男子身上,將他隱藏在憤恨底下的悲痛看得一清二楚,「鳳思思早就死了,這位曦悅姑娘就算恢復了花容月貌,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那個死字似乎意有所指,氣氛忽然有些沉凝,因此,男子飛快的轉移話題,「我只是覺得應該將她留在身邊,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

面具男緊緊抿著唇,好半晌後才沉默的點頭,顯然也認同他這句話。

這個叫做曦悅的姑娘絕對跟鳳氏有著某種尚未釐清的關聯。

 

☆☆☆   ☆☆☆   ☆☆☆

 

曦悅知道自己可以回家的時候,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想念她簡陋的小屋,想念山道上偶遇的那些村民,想念磨豆腐時石磨轉盤發出的轂轆聲,更想念可在靈泉裡滌淨身心的舒暢。

或許她命中本就與富貴無緣,明明出身在顯赫權貴的家族之中,偏偏從小就被輕視忽略,雖然衣食無缺,卻受盡冷落嘲謔,幼年就懂得什麼叫做韜光養晦。

如今有人主動供上錦衣玉食,她卻如坐針氈,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剪翅的飛鳥,頹喪失意,鬱鬱寡歡。

雖然那個自稱是談八的大夫所開的藥方頗具療效,不但讓她手臂上的傷口快速癒合,甚至也成功緩解了血瘤的腫痛,其中一個大膽些的婢女居然還興高采烈的告訴她,血瘤似乎變小了許多……

曦悅知道她是發自內心的為她開心,真的不想潑她冷水,卻仍只是淡淡的頷首,從此沒人再跟她提起過這個話題。

幸好,這樣接近囚禁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返家的這一日,曦悅誠心誠意的謝過這幾日貼身照顧她的這幾位婢女,可以說是心花怒放的跳上早就備好的馬車,結果當她半個身子鑽進車廂裡時,瞬間石化。

原來那位高大俊朗,擄獲無數芳心,舉手投足之間卻難掩霸氣的大爺,早就好整以暇的坐在車廂裡面。

或許看出了曦悅神情之間的抗拒,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興味,同時開口打破了沉默,「曦悅姑娘,快快上車,妳不是歸心似箭嗎?」

曦悅讓面紗遮掩住的唇瓣用力抿緊,原本靈活的身體當下變得僵硬,垂眸遮掩住那抹濃濃的不悅。

「謝謝大爺的提醒。你我素昧平生,你還特地前來為我送行,實在讓小女子承受不起。」識相點,就快快下車吧!

男子笑得溫和,眸光卻厲如刀箭,顯然聽懂了曦悅的言下之意。

「曦悅姑娘客氣了,在下只是略盡棉薄之意,況且如今世道未平,怎能讓曦悅姑娘一人單獨行走?若是不能親眼看見曦悅姑娘平安返家,在下恐怕會寢食難安。」這短短幾次的交談中,他已明白眼前是一名聰慧又懂得藏鋒斂芒的姑娘。

吩咐屬下即刻啟程之後,他忍不住要多看這名叫做曦悅的姑娘幾眼,放眼天下,能在短時間之內對他的容貌無動於衷的女子屈指可數,能從第一眼開始就對他視若無睹的則只有她一人。

她若不是天生不辨美醜,就是早早就看破世情。

是因為容貌的緣故,讓她懂得淡定處世嗎?

行事作風向來不懂低調的鳳氏,真的容得下像她這樣的女子存在嗎?

如果……她和鳳氏毫無瓜葛,又有著怎樣的身世呢?

尋常人家出身的姑娘,是不會孤身一人在那樣險峻陡峭的山壁上採摘草藥,難道,她真的舉目無親?

真的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

馬車轆轆的前進,車廂裡的兩人卻紛紛撤下出發前的客套,各自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對方,誰也沒想過要打破這份靜謐。

「大爺?」不知經過了多久,曦悅清悅的嗓音將男子的思緒拉回,只見她眉頭微蹙,落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裡,顯然已經出聲喚了他許多次。

「曦悅姑娘有話直說。」男子露出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遮掩自己方才的失態,卻只換來對面女子淡然的垂眸。

「我只是想謝謝你這些天來費盡心思的照顧,今日一別後,各自珍重。」曦悅看著簾外越來越熟悉的鄉野景色,神情越見輕鬆。

那句各自珍重讓男子的濃眉微挑,莞爾一笑。

「曦悅姑娘客氣了。」這個姑娘只差沒直言從此別再碰面,冷心絕情的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啊!

曦悅飛快瞄了他一眼就又收回視線,只覺得在這樣心思深沉的人面前,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她既然無心與他有所牽扯,自然就無須節外生枝,沉默是金乃是上策。

儘管她自始至終都希望能低調行事,但是當這一列平時罕見的寬敞馬車踏進了村子裡,怎能不引人側目?怎能阻止村民們好奇的圍觀,順便指指點點?

沒想到當曦悅終於擺脫那位大爺精明的視線,稍嫌匆忙的步下馬車,又一次目瞪口呆。

只見隨行的僕人們將一只只裝著上好藥材與布匹的木箱抱進了屋裡,那陣仗不輸當地大戶人家下聘時的排場,就差沒敲鑼打鼓,自然又引起了圍觀村民們的熱烈討論。

然後一名中年總管必恭必敬的朝她遞上了厚厚的銀票,聲若洪鐘,「曦悅姑娘,這是我家主子賠償給您的醫藥費,請您務必要收下。」

曦悅有些忍無可忍的瞄向那輛馬車,無意中撞上男子拉起簾來,對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氣得暗自咬牙切齒。

她稍嫌粗魯的收下那疊銀票,語氣清冷得像是冬末初春的小雨,讓人一機靈,「那就謝謝你家大爺的厚禮了,一路好走,不送!」

語畢,她轉身走入簡陋的小屋裡,不曾回眸。

村民們頓時大開眼界,只覺得這個搬來不久的醜姑娘實在很愛擺譜,被人救了,還收了人家這麼多的禮,竟然還一副吃大虧的模樣,他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啊!

遭人指指點點的曦悅乾脆關起門來,讓自己耳根清靜點。

那個大爺真的是日子太無聊了是吧?才會故意這樣大張旗鼓的送禮,這不是擺明了要替她惹麻煩嗎?

這下子,她這隻肥羊人人皆知,以後還有平靜的日子好過嗎?

曦悅氣得小臉煞白,這還是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她第一次產生這麼劇烈的情緒反應。

她只希望以後別再和那個大爺扯上任何關係!

 

☆☆☆   ☆☆☆   ☆☆☆

 

那天之後,曦悅當天晚上等到確認過屋子前後的陷阱都設好之後才敢入睡,就怕有人惦記著男子贈送的厚禮,一時豬油蒙了心,趁夜摸黑來幹下行搶之類的勾當。

結果一夜無事,隔天一大清早,她就當機立斷走到村長家裡借了騾車,打算把身上那疊銀票帶到更為繁華的鎮上存進錢莊裡,省得惹人覬覦。

將銀票存好之後,她又將藥材跟布料分了幾份各自包好,親自送到平時有些交情的人家,還故意在村長面前提起這件事情,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

當然,村長也分到了一份厚禮,眉開眼笑的咧。

「曦悅姑娘,妳可真是菩薩心腸,難怪好人有好報,能遇到那樣出手大方的貴人。」村長這次可說是對這個搬來一年多的醜姑娘另眼相看了。

曦悅點頭微笑,偷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村長卻忽然搖頭感嘆,「要是老松家有妳這樣的機運,也用不著天天愁眉苦臉了!」

曦悅皺起了眉頭,澄淨的眼眸閃過一絲擔憂,「老松家?村長,你是指獵戶老松伯嗎?」

她背後的竹簍裡,還放著要給他們的一份禮呢!

「是啊!曦悅姑娘,妳也認識他們一家人嗎?」村長有些詫異,沒想到眼前的醜姑娘和老松家竟然頗有交情。

「認識。他們家怎麼了?」曦悅懶得解釋,只想知道老松父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村長立刻一臉欷吁,「唉,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麼樣的煞星,竟然把老松和他的兒子大松都給打成了重傷,還把人丟在山坳裡,要不是正好有其他人下山經過發現了他們,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不過都幾天過去了,到現在他們兩人都還昏迷不醒呢!大松媳婦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所以,他才會覺得這個曦悅姑娘的運氣真好,一樣是在山裡頭受傷,她不但被人救了起來,還得到這樣值錢的賠禮,老松父子卻只剩一口氣哪!

曦悅不發一語的聽著村長的敘述,同時想起大松嫂子曾經好意提醒她要注意自身安全,想起大松沉默卻真誠的眼神,想起老松伯老當益壯的矯捷身手……

她突然卸下了背後的竹簍,拆開了所有的包裹,把布料統統推到村長的面前。

「村長,這些布料都送你,但是騾車借我幾天用用。」從小被送到鄉間靜養,看盡人情冷暖的曦悅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

「呵……呵呵……那有什麼問題!」家裡就要娶媳婦進門的村長果然眉開眼笑的笑納了。

曦悅手腳俐落的將藥材統統扔進竹簍裡,立刻跳上騾車,朝那條蜿蜒窄小的山道出發。

她的想法很簡單──這個世界上真心待她的人不多,她能幫一個就是一個!

當她趕到老松父子所住的半山腰時,已經暮色深沉,巨大的黑影彷彿要將眼前僅有一豆燭火的石屋給吞滅,幽幽暗暗當中,傳來了一陣又一陣哀痛欲絕的啜泣……

跳下騾車的曦悅眼前頓時浮現那些纏綿病榻的女居士們無語淚先流的模樣,耳邊依稀可以聽見她們哀哀切切的自言自語,明明她們這一生不曾犯下大錯,為何上天要如此懲罰她們?

大松嫂子極力壓抑的哭聲,不也充滿了濃濃的無奈與不解?

曦悅匆匆推門而入,朝猛然跳起來,一臉驚惶失措的大松嫂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嫂子,別怕,是我。」曦悅輕柔卻異常沉穩的語調曾經安撫過許多惶惑不安的病人,昏暗的光線中,嬌小纖細的身影帶來莫名的力量,足以安定人心。

「曦悅姑娘……」大松嫂子嗚咽著,所有的心酸惶恐盡在不言中,「妳……妳回來了!」

大松嫂子神情複雜的看著眼前正解下竹簍的姑娘,只覺得造化弄人。

「阿爹他們以為妳遇到了壞人,所以才上山去找妳……」

後來的話就算沒說出口,曦悅也已經意會出來了,當下她眼一沉,手裡挑選藥材的動作更快了。

「嫂子,這是一些養氣補血的藥材,麻煩妳先拿去熬一熬……我回來了,而且我會盡全力想辦法救老松伯和大松哥的。」

曦悅清亮的眼眸在死氣沉沉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晶瑩剔透,散發出不同以往的柔韌堅毅,懾服了早就心慌意亂的大松嫂子,一切以她為馬首是瞻。

大松嫂子拿了藥材去煎藥之後,曦悅才拿起燭火走到內室裡去探望那對受傷的父子,一刻鐘之後,臉色凝重的退了出來。

若是光線大好,就會發現她不但臉色蒼白,握成拳頭的那隻手甚至輕輕發顫。

怎麼會?

大松哥的身上……怎麼會有鳳氏御魂術的痕跡?

 

☆☆☆   ☆☆☆   ☆☆☆

 

鳳氏御魂術,是所有護法必學的心法之一。

此術亦可御獸,時間長短全憑功力深厚與否來決定,也可御人,通常用來制敵,也就是借刀殺人,但是目前只有大祭司的五行護法才有這等功力,也就是說……傷害老松父子兩人的兇手,是躲避攝政王追緝的護法之一。

關於驃騎大將軍以及拜火聖女之間的纏綿糾葛,曦悅在市集上賣豆腐腦的時候已經聽到滾瓜爛熟,連同被打成重傷的大祭司以及幾名逃亡在外的護法如今成為亡國之恥的軼聞也聽了不少,有點腦筋的都知道不能和他們沾上任何一點關係。

老松父子怎麼會運氣這麼背,遇上了走投無路的煞星呢?

曦悅神情凝重的坐在石屋外頭,仰首望著天空那一彎月牙兒,纖長的手指裡把玩著一枚通體泛青光的銀針,取自大松的右耳後方。

這枚銀針,透露了太多駭人的事實。

大松其實多是表皮外傷,只要悉心照料就能復原,造成他奄奄一息甚至抗拒喝藥治療的真正原因,應該是自責!

曦悅不知道大松身上的傷是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是老松伯身上的傷,十有八九是他動手的。

這要說出來,誰都會罵他是不肖子,是意圖親手弒父的禽獸,是泯滅人性的兇手……連他自己都這樣想,又怎麼有臉繼續活下去!

他更怕自己一旦體力復原之後,又會莫名發狂,對自己的父親甚至妻子拳打腳踢吧?

大松的顧慮是對的。

御魂術一日不解,就終生受施咒者的指令擺佈,除非施咒術的人比他先死。

只有曦悅知道他何其無辜,卻又礙於自己費心隱藏的身分,無法將實情說給他聽,化解他的心結。

曦悅只要一想到始作俑者的可能身分,就忍不住渾身冰冷,有種蟲蟻爬滿身的噁心厭惡,甚至想要一走了之,當作自己從沒發現這枚銀針。

可是一看見大松嫂子核桃般腫大的雙眼,再看看命懸一線,傷及肺腑的老松伯,還有右耳佈滿蜘蛛網絡般細密青紋的大松,雙腳便讓濃濃的愧疚給緊緊纏繞,接著湧出一股強烈的意念。

因為大祭司等人長久以來的變態行徑,鳳氏一族已經付出太大的代價,要是讓他們繼續造孽,難保他們不會提前走到滅族的那一步。

要是祖師爺鳳向天能夠起死回生,八成會親手擊斃這些走火入魔的子弟,可惜曦悅只跟母親學過一樣術法,沒有制裁這些人的能力,但是她早就將手稿看得滾瓜爛熟,甚至倒背如流的程度,知道一種最簡單的方法能夠解除所有鳳氏的術法。

只需要靈泉水,還有她的血。

當天光露出魚肚白,大松嫂子神情憔悴的從內室裡端水出來,正好整理好行囊的曦悅上前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嫂子,妳信我嗎?」曦悅看著眼前單純善良的小婦人,從她眼裡看見一絲猶豫。

不消片刻,便看見她輕輕頷首,「嗯。」

曦悅神情一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索,「那就和我一起去把大松哥給綁在床上,在我回來之前都不能鬆綁!」

「什麼?為什麼?」大松嫂子愣在原地,錯愕不解的看著自己從來不敢正面迎視的臉蛋,魯鈍如她,也察覺出眼前的曦悅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

只見那個依舊用面紗蒙面的醜姑娘眼神一黯,「如果真的信我,就別再問我。」

說完,曦悅就率先走入內室。

大松嫂子呆立在原處,好半晌之後才銀牙一咬,匆匆追上那抹嬌小的背影。

只要能讓公爹和相公完好如初,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   ☆☆☆   ☆☆☆

 

攝政王齊烈原是即將被世人淡忘的寒焰國大皇子,卻和他的弟弟,也就是當時的寒焰國王齊焱裡應外合,率領庫爾哈國的精銳軍隊武力鎮壓皇城,成功將寒焰國送入歷史,改名鳳剎。

這一切,只因「拜火聖女」的存在意義遭到扭曲,身為大祭司的鳳自翔起了貪念,行事作風漸漸喪心病狂,讓當時深愛拜火聖女又身為寒焰國王的齊焱不得不和摯愛的妻兒分隔兩地,最後歷經種種難關,卻仍是天人永隔……

從此,齊焱成了驃騎大將軍,誓死要將鳳氏餘孽趕盡殺絕,為妻兒報仇。

從此,齊烈成了鳳剎攝政王,鐵腕作風和他俊美倜儻的外表大相逕庭。

此時,那雙燦若寒星的深眸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屬下,表情不再波瀾不興。

「你在哪裡把人跟丟了?」眼前這名黑衣漢子是他安排的暗哨之一,負責監視以及回報曦悅的一舉一動。

「我們看著那位姑娘進了山洞之後,就一直等在原地,至今已經超過十二個時辰沒再看過她了。」黑衣漢子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向攝政王稟報細節。

齊烈眉眼不動,眼眸卻亮了幾分。

「山洞裡有什麼?」他就知道那個曦悅姑娘絕對不是看起來那樣簡單平凡。

「什麼也沒有。」黑衣漢子說得憋屈又無奈,甚至有幾分牙癢癢的意味在。

齊烈卻笑了,雙眸綻放出一抹精光,「那就是有鬼。」

有人在搞鬼。

黑衣漢子不敢直視眼前那位笑容霸氣的俊朗男子,頭垂得更低,「是,小的再回去仔細檢查一遍。」

其實他和另一名暗哨早將洞裡洞外檢查了不下數十遍,還在那個不點火摺子就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敲敲打打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後仍是無功而返。

齊烈沉吟了半晌,不慌不忙的否決屬下的提議。

「不,不需要。」他突然靈光一現,直起了結實的身軀,慎重其事的看著眼前的黑衣漢子,「你說她上山去做什麼?」

他以為這個曦悅姑娘會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動靜了!

「好像是要尋找可以救人的藥。」黑衣漢子說出老松父子在家養傷的事情,還有曦悅一得知消息,立刻趕去老松家的經過,然後立在原地,靜待主子的吩咐。

「竟然是為了救人……」那她就一定會再回去找那一家人。

齊烈稍微沉吟了一下,便下達指令,「你先回去守在那裡,千萬別輕舉妄動。」

那個曦悅姑娘她不在意自己的美醜,不眷戀富貴虛榮的生活,不貪圖價值不菲的身外之物,卻肯為了救人,疲於奔命……齊烈忽然覺得自己到現在還是看不清那個曦悅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是。」黑衣漢子正要銜命離去,這時,有人未經通報,逕行走進了帳篷裡。

那人一身風塵僕僕,顯然一路快馬加鞭而來。

齊烈瞥了那個沒禮貌的傢伙一眼,沒想到穿著盔甲,威風凜凜的驃騎大將軍一開口就說出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找到鳳自翔了!」面具下的雙眼熠熠生輝,充滿了嗜血的光芒。

「人在哪裡?」齊烈神情一斂,眼神同樣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和火護法兩人走進了南懷山裡的一處洞穴,黑鷹軍已經守在洞外,就等著將他們一網打盡。」齊焱原本在追查另一名護法的下落,一收到這個消息,立刻掉頭回到這座掩人耳目用的大宅,和齊烈會合。

沒想到齊烈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和他預料中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南懷山附近的……洞穴?」齊烈忍不住要轉頭看一下默默站在一旁的黑衣漢子,兩人視線交會的同時,也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同樣的驚愕。

這也太巧了吧?


再多的情愛在國仇家恨面前也要煙消雲散
她很清楚自己終究不是能和他白首偕老的真命天女……
喜樂《攝政王的半臉美人》/8月23日/春光無限好餘波蕩漾──鳳剎再添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