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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95 喬寧《珍藏版壞女人》

 NO.395 20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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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面前,
他是冷漠無情的年輕總裁,
能在商場上呼風喚雨,
一句話決定許多人的前途生死。

但是在她面前,
他只是渴望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即使曾經傷過痛過屈辱過,
卻依舊捨不得──
看著那驕傲璀豔的玫瑰,
在殘酷現實中黯淡了光芒……


一月寒冬溫暖首推
深情系絕品好男人
喬寧/《珍藏版壞女人》
1月11日 癡愛到底,完美呵護


 

 


 

 

連載專區:

喬寧/珍藏版壞女人

★★★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正確來說,應該是即將蛻變為女人的少女。

她的五官精緻,氣質嬌柔,染成摩卡咖啡色調的長髮,在腦後盤成了一個花瓣狀的髮髻,並以珍珠髮夾裝飾,更顯典雅大方。

今晚,是她十八歲的生日派對,她穿上遠從米蘭專運來台的名牌小禮服,花色布料繽紛如燦爛花開,烘托出她這年紀該有的絢麗嬌美。

她那雙媚人的杏眸,比窗外的星光更耀眼,薔薇色的雙頰,微翹且豐潤的嘴唇,一切特質皆讓人望之目眩。

尹利軍站在擺設華麗的客廳角落,仰起頭,雙眼片刻不離的緊瞅著美麗女人,看她款款移動腳步,拖曳魚尾剪裁的珍珠色裙襬,從長長的石英樓梯走下來。

她微笑的時候,嘴角邊的小酒窩會跟著綻放,替她的嬌媚添了一絲稚氣。

但是,當她看見他迎上前,一臉難掩緊張的擋住她去路時,粉玫瑰色澤的嘴唇立即抿成一直線,連微笑都隱藏了。

「琳恩……生日快樂。」

發覺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步之差,尹利軍的聲音緊繃,一向飛揚著無比自信的臉龐也浮現了侷促之色。

在所有人面前,他是模樣出眾的資優高材生,但是到了她面前,他只是她家司機的兒子,地位形同下人。

即使他大她兩歲,今年已屆二十歲,她對他的態度也並未因此多一些敬意。

「嗯。」耀眼如薔薇盛開的女人點頭,態度顯得很敷衍,也未將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

她的朋友都已在門外等候,爹地送給她的紅色敞篷跑車就停在外頭,她甚至不必自己駕駛,社交圈最受擁戴的王子是她今晚的男伴,也是她今晚專屬的司機,等會兒抵達派對會場的時候,所有人定會用嫉妒豔羨的目光瞪著她……

毋庸置疑,她是天之驕女,是宋家唯一的公主,所有與她相關的一切,必定是璀璨閃亮,精緻華美,容不下一絲污穢瑕疵。

她刻意避開了尹利軍深雋的眼神,高傲地揚起下巴,隻手輕拉裙襬,腳步略嫌倉卒的直直走向玄關。

尹利軍心一急,突然幾個大步追上她,拉住了她光滑白皙的纖臂,她有些錯愕的撇過秀頸。

「這是我要送給妳的生日禮物。」他將握在另一手的項鍊拿高,送到她眼前。

她怔忡,正要伸手接下,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一群人圍在門口歡呼叫囂。

「琳恩公主殿下,妳的王子已經前來迎接……」

擔心被朋友們撞見她與尹利軍太過親密,她下意識揮開他的手,冷漠的別開臉,將被他握住的那隻手用力抽回。

匡啷一個響聲,那個尹利軍熬了無數個夜,照著珠寶金工師傅教導,親手製作出來的項鍊被揮飛,撞到了豎立的玻璃壁櫥,發出了碎裂的聲響。

他一顆熾熱的心,也在那瞬間迸出裂痕。

她無暇照看,只擔心著剛才兩人拉拉扯扯那幕有沒有被朋友撞見,彷彿撇清關係似的,頭也不回的迎出去。

尹利軍靜靜的佇立在原地,眼中的熱度逐漸冷卻,心中滾沸的愛慕也隨之凍結。

她大概想都沒想過,她揮落的不只是一條項鍊,而是他赤裸裸的一顆心。

那難堪的一幕,是他人生中被女人拒絕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卻成了烙印在他心深處的最大恥辱。

 

★★★

 

「尹豐」集團創立至今也不過近十年,旗下主力的航運業已經位居亞太之冠,運輸航線遍及全球八十多個國家,後又開發國際儲運、航太科技、保全與飯店等相關子公司,規模宏大。

根據統計,「尹豐」集團光是去年營業額便高達四十億美金。而前不久,「尹豐」集團又將航運事業的版圖擴展到歐洲,趁著歐洲經濟疲弱不振,一舉併購了義大利與鄰近數國幾間海運公司。

有人說,「尹豐」集團之所以會有今日的宏圖霸業,主因是當初創立人尹鴻洲身段軟,能屈能伸,加上當年他在叱吒政商界的宋東裕身邊擔任司機,耳濡目染下,多少也學得了些經商手腕。

誰也沒想過,十年前宋東裕替自己的寶貝女兒辦了場盛大的生日宴會,過後不到兩個月,一直被媒體比喻為政商權貴的宋家即被有心人鬥垮。

宋家垮台後,尹鴻洲離開宋家自行創業,成立了「尹豐」海運。

如今,「尹豐」海運日益茁壯,因為旗下子公司眾多,外界總稱為「尹豐」集團。

但是,前不久尹鴻洲因為長期應酬,作息不正常,導致肝指數過高,所以已在日前退居二線。如今「尹豐」當家的是尹鴻洲的獨生子──尹利軍,現任「尹豐」的總裁。

三十歲的他,頂著T大經濟系碩士以及前幾年拿到的EMBA學位,接手「尹豐」之後,經營能力卓越出眾,外界有目共睹。

所有上班族都有感的Blue Monday,「尹豐」集團佔地數百坪的台北總部,一樓會客大廳與基層管理部門,眾人手腳忙碌,不敢顯露絲毫懶散。

兩週前,總裁親自領軍前往歐洲,處理併購事宜,今天是他回國之日,根據好心的祕書室走漏風聲,再過三十分鐘,總裁的座車便會抵達總部,如果不想死的,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好好表現。

沒有員工會想在那個俊美冷酷的總裁面前丟臉,特別是女性職員。

尹利軍一工作起來,幾乎是鐵人競賽式的投入忘我,底下的員工要是跟不上他速度──再見,不送,「尹豐」不收留工作無效率的廢物。

能通過層層考驗,進入「尹豐」集團工作,是幸運的,但同時也是不幸的開始。

這裡適合事業心強盛的人,如果只是想混口飯吃,絕不可能留得長久。但相對的,「尹豐」集團無論是在薪水上、福利上,都是當前最優渥的──「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報」,這向來是高層對員工的訴求以及精神喊話。

賓士銀色CL雙門轎跑轉入了「尹豐」總部的大門,穩穩停下,男特助下了車,打開了後座車門。

一雙光可鑑人的深棕皮鞋率先落地,幾秒鐘時間,面容清冷的俊美男人站挺了身子,他高大傲岸,揚起的下巴,弧度俐落堪稱美麗,極深的雙眼皮下,嵌著一對光芒鋒銳的黑眸。

根據女性職員們私下討論,只要可以讓總裁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頓十秒鐘,哪怕代價是必須下地獄也甘願了。

「尹總不先回家稍事休息再進公司?」祕書室代表洪祕書已經守在大廳多時,一見到尹利軍腳下未停的走入總部,立即上前徵詢。

「不必了。」尹利軍淡淡的說,眼神也只是如一陣風輕輕吹過,絲毫沒有停留。

饒是工作資歷將近二十年的洪祕書,也不禁因為頂頭上司這一眼,而打了個激靈。

真的很難相信這個男人才三十歲,他的沉穩與睿智,即使是在狡詐的商場磨了三、五十年的人,也不見得能有他一半。

商場一如天氣詭譎多變,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是萬劫不復,先前被整垮的宋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尹利軍能以這樣年輕的姿態傲睨商場,確實讓人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幾十年才得見的經商天才。

想起了宋家,洪祕書的心情添了幾分沉重,眼角餘光不由閃爍了幾分。

尹利軍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洪祕書的走神,他倒也不以為意,領著貼身男特助就直往專屬電梯走去。

專屬電梯比較靠近總部後門出口,清潔工正在擦玻璃門,門外兩個女人側身站立,一個高分貝的痛斥,一個則是僵著後背,姿態拘謹地低頭聽著。

上司訓斥下屬,這在職場很常見,沒什麼特殊,尹利軍不經心的投了一眼,正想收回視線,那個挨罵的女人忽然撩起了遮去側臉的及肩長髮。

尹利軍突兀的停下腳步,圍繞在他身上的眾多視線也跟著一頓,跟在身後兩側的特助與洪祕書也順著上司的目光看去。

這一看,洪祕書冷汗狂冒。

跟了尹利軍這麼多年,她比誰都清楚上司對關說這類的事情有多感冒,身為祕書長,她卻知法犯法,將宋琳恩引薦進入「尹豐」……

「洪祕書。」尹利軍突然開口。

「是。」

「麻煩妳和林特助先上樓,將這次海外併購案的後續細節整理一下,做成簡報,下午開會的時候我不希望有任何遺漏。」

洪祕書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上司居然沒問起宋琳恩的事,以至於愣了良久才在林特助的暗示下回過神。「是,我立刻去辦。」

尹利軍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兩人先行上樓,他自己則是慢慢地走向玻璃門,隔著那扇門,看著門外那兩名女員工。

玻璃門是特殊的鏡面設計,白天,從裡頭可以清楚看見外面一切,外面則看不清內部,因此那兩名女員工不會知道他正緊緊盯視。

他突兀令人難解的舉動,連清潔工都不得不停下擦拭工作,拿起水桶與抹布退到一旁,將整片玻璃門的視野讓出來。

厚重的玻璃門隔音效果極佳,外頭的女主管罵得多凶多狠,門內一點聲音都聽不見,彷彿是在看一齣默劇。

挨罵的女人頭越壓越低,耳根子已是緋紅一片,陽光照射下,她未上粉的肌膚白皙似雪,幾可看見青紫色微血管的分佈。

留在他記憶中的美麗,似乎已經褪去了一層鮮豔色彩,剩下蒼灰與唏噓的清冷。

他深深凝視著她,那個在他少年時期,用盡了一顆熾熱的心去愛的女人,宋琳恩。

當年,她是宋家的公主,是上流社交界最璀璨的一顆星,是無數人急於巴結攏絡的名門千金。

如今宋家垮了,樹倒猢猻散,她身上裝飾的不再是華服珠寶,而是「尹豐」發配的紫色制服,左胸別著名牌,曾經定期燙染做造型的長髮剪短了,髮色也恢復了原本的黑潤。

可她的五官依然是那樣美麗,就像應該被珍藏起來的高級藝術品……尹利軍的心一陣陣緊縮。

大概是能罵的都罵透了,女主管看上去口乾舌燥,火氣大得很,訕訕的指著宋琳恩壓低的髮心,做了個結尾,然後轉身推開玻璃門。

「尹總?!」女主管被門內佇立的男人嚇得失聲低叫。

門外一旁的宋琳恩身子明顯一僵,壓得低低的視線往上一抬,正好與尹利軍的目光相撞。

她愣住,令人窒息的難堪瞬間淹沒了她。

呼吸一急,她突兀的低下頭,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鞋尖,卻意外發現腳上這雙鞋好舊,表面全是擦痕,鞋底也已經磨得有些平……

「宋小姐。」尹利軍開口喊她。

女主管驚呆了,瞪大眼睛看向宋琳恩。

「是。」深吸一口氣,宋琳恩故作鎮定的抬起臉。

「我很意外妳會來『尹豐』上班。」尹利軍推開玻璃門,直接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壓迫感十足的籠罩了她。

不敢看他的雙眼,她的目光停在他的真絲領帶上,嗓音不自然的僵硬著。

「如果尹先生不喜歡看見我,我等下就提出辭呈。」是,她必須這樣做,才不會牽連一直幫忙她很多的洪祕書。

尹利軍目光閃動,胸口處如受重物壓住,悶悶發痛。

這個女人從來不曾低著頭對他說話,記憶中,她總是驕傲的揚高下巴,晶亮的雙眸宛若閃耀的星辰……

「我只是意外,沒有說我不允許,妳不必這麼緊張,辭呈這種東西不是禮券,說用就用。」

縮緊下顎,尹利軍不讓自己再沉浸在過往回憶中,語氣平鋪直述,就像跟員工交談,沒有放入太多情緒。

儘管那只是一種比喻,但在宋琳恩耳裡聽來,禮券這一詞卻是無比諷刺,讓她不由自主聯想起好幾年前,那個只知道花錢享受的自己。

對比現在為了五斗米折腰的畫面,她的心底一片涼,眼睛刺痛。

「謝謝尹總的教訓,我不會再隨便說提辭呈這種話。」是呀,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現實之前,面子自尊這種東西都只是裝飾品,可有可無。

「妳在哪個部門工作?」尹利軍態度尋常的問,漠然的口氣聽起來像盤查。

「管理部。」她心跳很急,惴惴不安的回答。

「哪個項目?」

「採購組。」

尹利軍聽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也沒再往下多問。她心下暗暗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沉默,比曬在肌膚上的紫外線還要灼人。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卻又不敢將目光從他領帶夾上移高,她怕,萬一他用鄙夷的視線看待她,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可能像膽小鬼一樣轉身跑開,也可能眼淚奪眶……過了這麼多年的磨難,她曾經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就跟腳下那雙鞋的鞋跟一樣,磨平了,就快見底。

「這些年……妳過得還好嗎?」

乍然聽見這聲遲來的問候,宋琳恩心中微微一蕩,眼底灼痛感越來越強烈。都這麼多年了,多少人已經將當年呼風喚雨的宋家遺忘,誰還會在乎她過得好不好。

這個男人卻問她過得好不好……心臟陣陣刺痛,宋琳恩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 這個男人曾經用灼熱似火的眼神凝視她,彷彿她是他心中的唯一。

但那畢竟已經過去了,她回應他的態度,永遠是鄙夷與輕蔑不屑,在他眼中的她,一定是個糟糕透頂的壞女人。

低低吸了口氣,宋琳恩穩住心緒,語氣細弱的說︰「還好,謝謝尹總關心。」

尹利軍望著她低垂的髮心,有股衝動想勾起她的下巴,看清楚她眼中的情緒,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幫忙。」他的口氣清淺淡然,與胸口中翻天覆地的震盪完全相反。

「謝謝您。」她生疏有禮的道謝。只要沒傻都該聽得出來,他那句只是純粹客套,她可不會當真。

之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然後才聽見尹利軍淡淡又說,「沒事了,回去工作吧。」

「是。」宋琳恩頭也沒抬的從他面前轉身離開。

尹利軍佇立在原地,靜睇她瘦得好似風一吹就會倒下的背影,眼眸驟然痛縮,插放在西裝褲口袋中的雙手緊握成拳。

一轉眼,竟然已是十個年頭。自從宋家出事之後,他就不曾再見過她,而今再見,竟是在「尹豐」,他的地盤上。

她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公主,而他也不再是那個身分相差懸殊的司機之子。

命運何其諷刺,如今兩人的身分地位竟是完全顛倒過來。

直到那抹太過纖細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後,良久,尹利軍才恢復知覺似的,腳步不如先前俐落,添了幾分沉重的踩著相同路線返回大樓。

 

★★★

 

「尹總,我想我有必要跟您解釋一下。」十五分鐘前,看見上司臉色不大好看的返回位在頂樓的辦公室,洪祕書便沒了工作的心思,最終仍是決定自首。

尹利軍靠坐在深赭色真皮沙發椅中,雙手交疊在光亮如鏡的桌面上,望著敲門步入的洪祕書,清冷的表情察覺不出喜怒的端倪。

關上門,洪祕書惴惴不安的走到辦公桌前,對他微微點頭,恭謹有禮的逕自言道︰「關於宋小姐會來『尹豐』工作這件事,是我主動向宋小姐提起的……」

「她的學歷似乎不符合我們集團徵才的基本要求?」尹利軍眼神冷凝似冰,口氣也寒人。

當年宋家出事之後,她和她母親便銷聲匿跡,就連大學學業也中斷了,如果推算沒錯,她應當只有大學肄業。

在這個男人面前,沒人會傻到說謊,洪祕書心一沉,只能選擇坦白。「是的,在我刻意的協助下,人事部才沒有將宋小姐篩選掉。」

「給我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尹利軍不帶任何情緒的道。

「事情是這樣的──」洪祕書做了個深呼吸。「上上個月,我們祕書室在東區的『東風醉』聚餐,結果負責我們包廂上菜的剛好就是宋小姐。」

尹利軍的目光微閃,下顎隱約抽動,可是長年爾虞我詐下來,表情依然是一片波瀾不興,維持一貫的冷然。

「等到聚餐結束後,我留下來一直等到宋小姐工作結束,了解她的現狀順便送她回家。」

尹利軍瞬也不瞬地凝神聆聽。

察言觀色向來就是祕書必備的本領,見上司表情並無不耐,洪祕書未有猶豫停頓,繼續往下說︰「因為已經多年沒聯絡,宋小姐並不是很願意向我透漏太多,但我看得出來,她目前的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她除了在『東風醉』餐廳工作以外,還另外在兼差,非常辛苦,因此我才有了協助她來『尹豐』的念頭。」

「『尹豐』並不是慈善機構。」沉默片刻,尹利軍才開口。

「尹總,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您就睜隻眼閉隻眼,通融一下吧。」洪祕書急了,趕緊替宋琳恩求情。

「洪祕書,妳以前替宋小姐的父親工作,曾經見過她父親對誰寬容嗎?」尹利軍嘲諷的反問。

洪祕書冷汗直冒,想起當年宋琳恩父親對待下屬的嚴苛,再對照現在上司的冷面漠然,不由得心中感慨。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死在牢中的宋東裕大概作夢也想不到,當年被他徹底輕視鄙夷的司機兒子,會在多年後躍上商界舞台,成為一方霸主。

熟知內情的人都很清楚,出身豪門的宋東裕嫌貧愛富,對待家中傭人的態度很差,如果不是待遇優渥,應該沒幾人會忍受得了。

可以推敲得出,當年尹利軍跟著擔任司機的父親住在宋家,受到的冷嘲熱諷肯定不少,而且當時宋家的傭人間又盛傳尹利軍心儀宋琳恩……

不可能,從他現在冷漠無情的面容看來,那個傳聞肯定不是真的。洪祕書心中暗暗想著,推翻了這份猜想。

畢竟,尹利軍天資聰穎又才華洋溢,當年在T大可是風雲人物,雖然出身不高,但他憑藉著自身過人的條件也是心高氣傲得很,想來應該不大可能喜歡上那個驕縱好享受的宋家公主。

「尹先生,求求您就通融一次吧,宋小姐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看過她工作的樣子,很認真很努力,絕對不會偷懶或是做出不合宜的舉動。」既然提舊情無用,洪祕書只盼能打動尹利軍的憐憫之心。

尹利軍沉默片刻,狀似勉為其難地說︰「我會密切觀察她的表現。」

洪祕書如獲大赦,口氣激動地連連道謝︰「謝謝尹總,真的很謝謝您。」

「我不希望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出現。洪祕書,請妳注意一下自己的慈悲心。」

「是,我知道,僅此一次,以後絕不再犯。」

「回去工作吧。」

「謝謝尹總,宋小姐也會很感激的。」帶上門之前,洪祕書忍不住又低聲道謝。

埋入卷宗裡的俊臉未曾抬起,恍若未聞,彷彿剛才談論的那些都不值得他再分神關注。

直到厚重的實心門板確實闔上了,尹利軍才放下手中鋼筆,俊雅的面容覆蓋了一層寒霜,心神也已經混亂。

她消失的這幾年,他也曾經動過念頭委託徵信社找人,但最終還是被理智壓下,沒有付諸實行。

就算真找到人,他又能怎樣?當年她帶給他的恥辱還不夠嗎?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何其多,難道他真這麼犯賤,非要她一人不可?

矛盾的拉鋸在心中來回揪扯,尹利軍揉著皺緊的眉頭,拉開左邊第二格抽屜,翻開壓在文件最下方的一張照片。

那是他隨父親一同搬入宋家的十八歲那年,他看見坐在屋外柔軟草地上的宋琳恩,不自覺拿起手中相機偷偷拍下了這張相片。

那是他見過最美的景象,她穿著珍珠白的蕾絲洋裝,赤著雙腳坐在草地上曬太陽,長髮被頑皮的風撩成一幕黑紗,細碎的陽光灑落在她捲翹睫毛上,晶瑩大眼透著束束水光……

尹利軍將照片放回抽屜最下方,厚厚的文件壓住照片上笑靨燦爛的絕美少女,他不准自己繼續沉緬在早該遺忘的過往中。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捧著一顆熾熱的心,渴望被她看見接受的少年,他不會容許自己再陷入那樣愛得卑微的暗戀中。

那個女人留給他太多的恥辱,將他傲然的自尊心踐踏在地,她跟她父親一樣,眼高於頂,只把與自己相同出身的人當為同類,其餘的全都視為次等人種。

不管他曾經多麼渴望她的愛,那都已經過去了,那是他人生中最愚蠢的唯一敗筆,如今的他擁有了一切,輪到她卑微低下。

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貪戀著她,絕對不會!

因為她不配!

 

★★★

 

午後的天空響了幾道雷鳴,接續而來的是密密雨絲,今年的梅雨季來得較晚,教人防不勝防。

拖著疲憊的腳步,宋琳恩停在「尹豐」大樓側門出入口,抬起蒼白的臉蛋,目光無力地望著灰沉沉的天空。

今早出門果然應該把傘帶上的,都怪她一時嫌麻煩,想說賭賭看,應該沒這麼倒楣,想不到老天存心作對似的,故意選在下班時間下雨。

「宋小姐。」一個採購組的男同事正好經過,走到她身側,納悶地瞅著她。「妳在等人嗎?」

「沒有,我在等雨停。」她態度拘謹的說,不著痕跡往旁邊挪了半步。她只想好好工作賺錢,不想招惹其他麻煩事。

「這雨應該一時半刻不會停了,妳家住哪裡?要不要我順道送妳一程?」男同事明顯大獻殷勤。

宋琳恩擺擺手,露出歉赧微笑。「不必了,我住員工宿舍,離公司很近的,只是不想淋雨,所以想說等等看。」

男同事看出她眼底的拒絕,倒也頗有風度的沒再強求,微笑道了再見便離開。

這一景,透過雨幕,全落入了不遠處的賓士雙門轎跑中的尹利軍眼底。

他不是刻意停在這裡等她,只是就這麼巧,當他將車開出專屬停車場,經過公司側邊小門時,眼角餘光便捕捉到讓他多日來無心工作的元凶。

不管她站在多麼陰暗的角落,無論她打扮得多質樸無華,他就是能一眼就看見她,那像是一種身體與生俱來的本能,無法拔除。

那個男職員離開後,她就開始放空自己,盯著灰暗雨空不知想什麼,沒上妝的臉蛋秀麗嬌美,即使沒有華麗裝扮,仍是可以輕易引起男人的注目,特別是她那瘦得像紙片人的身材,一眼就勾起男人的保護慾……

尹利軍下顎縮緊,無比俊雅的面龐比車窗外的天空還要沉黑,心中剛起了衝動,想將她抓上車,她卻已經抖開外套,遮在頭上,小跑步衝入雨幕之中。

沒有多想,他踩下油門,隔著一段距離跟上她。

她跑得很急,好幾次差點跌倒,他看了心臟陣陣緊縮,握住方向盤的指節緊得泛白。

繞過了兩條大馬路,她轉入了一條巷子,走至最後一棟五層樓高的舊公寓大樓。

他當然認得這裡,這排房子都在「尹豐」名下,當初是為了合理避稅,順便規畫成員工宿舍的置產。

不過去年總務部的人似乎曾向他呈報,其中一棟大樓因為屋齡老舊,希望公司能評估重新裝修,當時只當是小事,也就先擱著,想不到就被遺忘了。

現在親眼目睹,大樓的外部確實已經老舊不堪,外牆油漆剝落,門階的瓷磚多已磨損,紅色鐵門也生鏽,整體看來很不舒適。

她住在這裡?

尹利軍心中陡然冒上了騰騰怒焰,立即拿出手機,撥打總務部主管的電話。

「總裁,您問的那棟員工宿舍原本已經收回,沒有再提供給員工分租,但是考量到有些員工的經濟狀況,因此後來改為如果有員工需要,一律不收房租,只收基本的水電費用……」面對總裁的怒問,手機那端的總務部主任戰戰兢兢,知無不報。

用力按下結束通話鍵,尹利軍開門下車,不理會略粗的雨絲打濕了髮還有一身訂製的手工西裝。

剛才電話中,總務部主任說了,目前這棟大樓只剩下一位新進員工承租,他的怒氣立刻暴衝上腦門。這麼簡陋空蕩蕩的大樓,入夜之後只剩她一人,她難道就不怕嗎?

就著總務主任提供的資訊,尹利軍長腿邁過階梯──大樓老舊到連電梯都停用──直上三樓,走到第三扇鋁門前,用力拍打。

宋琳恩被突來的拍門聲嚇了一跳,顯然對方很急,也不給她緩衝時間,不間斷的拍打門板,每一下都像是撞在心上。

顧不得半濕的襯衫已經解到一半,她隨手拿了件針織外套就胡亂穿上。「來了!」

奇怪,除了洪祕書根本沒人知道她現在住這兒,可是這時間洪祕書應該還在公司加班,祕書室的工作量很重……

可能是淋了點雨,腦袋有點重,她沒多想便解開鍊鎖,將門打開,一對上尹利軍鐵青的俊臉,她心口像是被重物撞擊了下,迅速往下沉。

 

★★★

 

「你……」現在是下班時間,她該稱呼他什麼?尹總還是尹先生?

「讓我進去。」不等她苦惱完稱呼問題,門外冷凝著面龐的男人已經下令。

「呃,好。」她像是被下了指令的機器人,愣愣的點頭,隨後往後退開,讓他態度張狂的踏入小套房。

也許是雨天緣故,一進門便聞見了霉味,他皺起眉心,當目光掠過一整片壁癌時,心中的怒火沸騰到頂點。

「這是怎麼回事?」他停下腳步,指著那面牆,口氣凶惡的質問她。

她迷惑不解的回望,又看看那面牆,彷彿不認為有何奇異之處。

「內部這麼糟糕,妳為什麼沒向總務部的人反應?」他怒火狂飆,跟前幾天兩人久別重逢時的冷淡態度相差甚遠。

「因為……總務部的人一開始就跟我說過房子的情形。」在他的憤瞪之下,她吶吶回答。

「那妳為什麼還要住進來?」他口氣更凶了。

「因為……不用房租,只要負擔水電費用,很划算。」她被吼得耳朵一陣麻,聲量微弱。

「員工宿舍一個月只要負擔四千元房租,妳連這樣的錢也要省?」他難以理解的怒目相瞪。

一股強烈的自卑湧上來,她無法直視他雙眼,倉皇別開,看向空蕩蕩的客廳,語氣微顫地說︰「四千元對尹總裁來說可能沒什麼,不過對我來說,四千元的用途很多,可以省下這四千元對我幫助很大。」

看見她眼中水光流動,他驚覺到自己傷了她的自尊,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氣氛僵滯了,沉默橫亙在彼此之間。

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分別佇立在兩側,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她侷促難安的開了口,「你要喝點什麼嗎?」

他驀然回神,聲量降低,嗓子微啞地說︰「好。」

她鬆了口氣,轉身走入廚房,打開冰箱,巡視了一圈,隨後又困窘地從廚房中探出頭。「喝茶好嗎?」

「隨便。」他根本不在乎喝什麼,他只在乎她究竟為什麼要住在這個鬼地方。

片刻,她拿出兩個馬克杯,裡頭沖了兩個茶包,他看見線末端繫著雀巢紅茶的紙標,心臟又是一抽。

她將馬克杯往桌上一擱,有點慌亂無措的抽了幾張面紙,將陳舊的沙發擦乾淨,也沒看他,低聲地說︰「這個沙發是原本就有附的,有點舊,尹先生如果介意的話……」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移動英偉身形,坐在她剛擦好的沙發上,她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急急往後退了一大步。

可她忘了身後是桌子,差點就倒頭摔,千鈞一髮,是他伸手拉住她,並且使勁一扯,她便跌入了他溫暖的懷抱。

劇烈的旋轉使她感到一陣暈眩,雙手輕抵他胸膛,忽然丟失了掙脫的氣力。

「琳恩……」如此相近的距離凝望她,他築高的心牆霎時塌陷了一小角,喉頭滾動數下,不由得吐出了她的名字。

她渾身一顫,原本以為他永遠不可能再用那樣溫柔的語調喊她,想不到他竟然……是她幻聽嗎?

是,一定是的。她以前對他這麼壞,他心裡一定恨死她了,怎可能還惦著她、戀著她?少自作多情了,宋琳恩。

「謝謝你,我沒事了。」她忍下暈眩感,努力對焦,突兀地從他懷裡彈開。

懷抱的重量驟然失去,一股空虛籠罩了他的胸膛。

為什麼多年以後,當他已經站在至高的頂端,與她的距離卻依然如此遙遠?

這幾天早上進公司時,他都會因為意識到自己與她處在相同的空間,心跳劇烈起伏。

他不停告誡自己、咒罵自己不准再想她,甚至不斷在腦中溫習當初她是怎麼踐踏他心意,將他的自尊心踩在腳下蹂躪,可是顯然沒用,他還是戀著她的美,戀著她的好。

也許從當年進到宋家,看見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中了名為宋琳恩的慢性病毒,這種毒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滲透到四肢百骸──他,無藥可救了。

「抱歉,我這裡只有紅茶茶包,不知道你喝不喝……」為了排解尷尬,她端高了馬克杯,雙眼忽然揚高,不期然地撞入了他眸裡的深情。

她呆住了,握住杯耳的蔥白細指發顫,眼看一整杯滾燙的紅茶就要滑落下來,尹利軍眼疾手快,立即攏住她的雙手。

「小心。」他這聲提醒,像咒語般點醒了她。

「對不起。」她困窘的紅了兩頰。他眼神無法從她嫣麗臉蛋移開。

「給我吧。」他接過馬克杯,解除了她的窘況。

「你平常……都是這樣關心底下的員工嗎?」又是一陣沉默過後,她坐在沙發上,低垂視線,指尖無意識勾弄著茶包的棉線。

「妳覺得呢?」他自嘲一笑。

「嗯……你是特地過來關心我的嗎?」她很擔心是自己會錯意,在他面前鬧了笑話,那她真不知道往後要怎麼面對他。

「我為什麼要關心妳?」他忽然口氣惡劣的問,然後看見她雙肩猛地瑟縮了下,心臟也跟著狠狠一震。

以前的她坐姿很挺,彷彿是貴族公主那般的優雅大方,可眼前的她,像隻膽怯不安的小兔子,彷彿坐在她面前的他是個凶狠的獵人。

宋家垮台之後,她竟然變了這麼多……昔日的名門傲氣都被磨光了,看不出璀燦光華。

察覺到尹利軍審視的深沉目光,宋琳恩不安地握緊壓在腿上的馬克杯。「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尹先生不要介意……」

「不要再叫我尹先生!」突然怒氣上心,他低吼出來。

她被吼得一愣,瘦到只有巴掌大的臉蛋更顯蒼白,一雙染著輕鬱的美麗眼眸瞠得圓滾滾,表情更像是突受驚嚇的小兔子。

「對不起……我應該喊你尹總。」誤會他的怒意,她趕緊改正稱呼。

豈料,他忽然重重地扔下馬克杯,瞪了她幾眼,這才驚覺雖然她外頭穿了件罩衫,但裡面半濕的襯衫前釦已解開幾顆,柔軟的雪白若隱若現。

她先是不解,然後順著他注視的目光低頭一望,雙頰立時湧上霞雲,才想起剛才自己正要將濕透的襯衫換下,他卻突然造訪,她一時間也沒想太多,更忘了罩衫底下的襯衫前襟已經半解……

尹利軍喉頭緊縮,突兀地別開眼,彷彿想抵抗某種強烈的情緒,握緊雙拳,然後像一陣狂風似的奪門離開。

她雙頰遍紅的呆呆坐著,直到杯中的紅茶冷了,才落寞的低下頭,輕啜一口,苦味在舌尖上漫開,一如心中的苦澀……

 

★★★

 

徵信社的人動作很快,不出兩天時間,就把宋琳恩這十年的點點滴滴調查得鉅細靡遺,並做了完整的匯報。

當年,叱吒商場的宋家,因為得罪了某位政治人物,加上幾個董座早已經看不慣宋東裕囂張的作風,因而聯手一起揭穿宋東裕送政治獻金,藉此非法標得政府發包的幾項重大工程,從中牟利的黑幕。

不僅如此,這幾個人顯然從一開始就是要宋家倒得徹底,還買通了宋東裕周邊幾個最信任的下屬以及朋友幫忙蒐羅罪證。

東窗事發,宋東裕當場被收押,宋家一夜之間垮台。兩個月後,宋東裕在看守所因腦溢血而猝死,餘下的宋家人成了過街老鼠。

宋東裕的妻子沈蜜帶著女兒離開了台北,躲到南部閃避風頭,但是過慣了排場奢華的生活,沈蜜無法忍受自己淪為一般平民──甚至比平民更糟的貧民,她得了憂鬱症,更在今年年初時被診斷出罹患乳癌。

不懂人間疾苦的宋家公主,成了必須一肩扛起養家重責的灰姑娘,宋琳恩的工作資歷可豐富了。

飲料店打工、餐廳外場人員、速食店工讀生、大賣場計時人員……顯然不曾看過別人臉色的她,剛開始搞砸了很多工作,到後來才逐漸上手。

徵信社整理的資料顯示,為了讓母親心情好轉,宋琳恩用名下剩餘的積蓄租了一間房租頗高的透天別墅,並且僱用了二十四小時的看護陪伴沈蜜。

龐大的醫藥費,以及高額房租和看護費用,讓她連四千元的員工宿舍房租都寧願省下,獨自一人住在那個霉味濃重的老舊公寓。

放下資料,尹利軍點燃了一根菸,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摻雜了滿滿的痛惜,心臟似有人一刀刀地割著,痛已麻痺。

多年來,原來她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她的驕傲與璀璨光芒,想必是在一次次的跌倒之中,被一寸寸的磨蝕了。

他忽然恨起自己來,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要自欺欺人,以為可以忘了她,可以不在乎她的生死好壞,甚至可以站在至高處嘲笑她的淪落。

他浪費了十年的時間,直到現在才了解,他的心還是屬於她。

從淡淡的情愫,累積到深深的暗戀,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十年之久。

除了家境不如她,他在每一方面都是最頂尖、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只要他願意投注心力,沒有他辦不到和得不到的。

唯獨她,是他心中最渴望的,卻始終得不到。

手中的菸抽盡了,尹利軍像是想通了什麼,突然起身離開了辦公室,迎面而來的林特助閃躲不及,趕緊煞車,手中的文件卻散落一地。

「尹總?開會時間還沒到──」林特助的話未竟,只見向來從容不迫的冷面上司已經踩著凌亂腳步焦急離開。

祕書室的人也全都走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尹利軍像團旋風颳入電梯。

十六樓採購組辦公室中,吃過午飯後,因為做錯了一個文件的宋琳恩又被女主管叫過去,這一罵又是沒完沒了。

「我真不知道當初人事部是怎麼讓妳通過考試的,妳這種資質的人怎會出現在我們『尹豐』,這麼簡單的文件為什麼妳老是學不會?」

對熟悉這套ERP作業系統的人而言,這些順序繁瑣的文件當然簡單,但是對剛來不到半個月的新人來說,卻是很吃力的。

但在就是看她不順眼的女主管眼中,她的吃力變成了愚笨,她的努力成了效率差勁,怎麼辯解都是徒勞,不如閉上嘴安靜挨罵。

女主管罵上癮了,一張嘴不曾稍有停頓︰「如果妳還是用這麼散漫的態度工作,那我勸妳最好另謀高就……」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辭退她。」突來的一聲怒喊,震驚了整個採購組。

眾人循聲望去,從未親臨這等非關集團運作核心的小部門的總裁,佇立在門口,氣氛瞬間凍結了。

採購組主任即刻上前迎接,卻被尹利軍一記冰寒的眼神擋下,他旁若無人的走到宋琳恩身旁,拉住她的手腕,在眾人震撼錯愕的表情下離開。

 

★★★

 

尹利軍帶著宋琳恩返回頂樓,又是在祕書室眾人愕目迎接中,將她拉入了辦公室。

「尹總……」她驚恐的嗓音還沒發出來,就被他拉入懷中緊緊抱住,彷彿她是他身上遺失的某一部位,必須透過擁抱,才能將她重新嵌入體內。

「跟我在一起,我不會虧待妳的。」在她尚不及反應回神之際,他突然丟出了這句話,讓她渾身又是一震。

「你……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喝醉了?」這是她唯一想得出的合理解釋。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琳恩,妳早就知道我喜歡妳,不是嗎?」

「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我現在──你不要開我玩笑,我還要回去工作!」一時間無法消化這些震驚,她錯愕得語無倫次。

「不管過了多久,對我來說都毫無分別,我就是喜歡妳。」

他不讓她掙脫,雙臂箝得更緊了,將她嬌瘦曼妙的曲線都嵌入胸膛,感受她的柔軟起伏,以及她每個呼吸的頻率。

「尹……」她已經混亂得不知該用什麼稱呼,試著舉起雙手推開他,可因他抱得太密實而無法如願。

灼熱的男性氣息在耳畔吹拂,她心頭一震,雙手慢慢軟下,不迎合也不抗拒地任他抱緊。

全世界的女人都能愛他,唯獨她,早在多年前踐踏了他的自尊之後,便失去了愛他的資格……

從前那個宋琳恩,只顧著自己的尊嚴、高高在上的名門地位,明明喜歡,卻總是對他刻意冷淡,將他區隔為另一世界的人,不讓他靠近她。

那時的她,從小被建立起的觀念就是這樣,仗恃著出身名門,從小過慣豪奢日子,不懂珍惜別人的真心與自尊,等到後來,自己一一嘗遍了被踐踏的滋味,才深切體受到,以前她對他做的,有多麼傷人。

她是個不值得他愛的壞女人,他應該恨她、咒罵她,而不是抱著她……

恍若夢醒,宋琳恩不知從哪找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推開了溫暖得令人耽溺的懷抱。

她雙臂環住自己,僵直的身子因為抽離了那份溫暖,忽感寒意直竄,不由輕輕發顫。「你冷靜一點,難道你忘了我以前……以前是怎麼對待你的嗎?」

聞言,尹利軍俊雅的面龐半僵。

他送的禮物,她當著他的面扔掉。他送她的卡片,她撕成碎片。不期然在外頭碰面,她會對他的招呼視若無睹,用著無比輕視不屑的目光掠過。

她甚至在朋友面前揚言,絕對不會跟傭人或司機的兒子約會……

看著他逐漸僵青的俊臉,宋琳恩知道這聲提醒,成功喚回了他曾被她傷得遍體鱗傷的痛苦回憶。

即便她為此深深內疚,懊悔痛恨,但傷害已經造成,她又怎可能抹滅那些她親手加諸在他心上的傷痕?

濃濃的苦澀在喉頭泛開,她不敢再看他,別開臉就要退出光潔明亮得令她侷促不安的偌大辦公室。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涼透的皓腕,她目光怔忡的回過頭,與他那雙深邃長眸對望,他的表情充滿了矛盾與掙扎,握在她腕上的手掌卻緊得不能再緊。

「尹……總裁,請你放開我吧。」

她這句放開,別有深意,不只要他鬆手,也要他就此放下對她的感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值得,他何苦還要在擁有了一切之後,戀著曾經傷害他至深的壞女人?

見她神情憔悴,總是那樣璀亮的大眼低低垂放,尹利軍目光驟然一縮,手臂用力一扯,又將她抱入懷裡,呼吸轉沉,淳朗的嗓音沙啞︰「不,我不放。」

他已經放手了太多年,但是並沒有讓他從這份貪戀中解脫,反而是與日深陷……他放不開她。

她正要掙脫時,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名裝扮雍容高雅的貴婦領著一名容貌娟秀的乖巧女人,兩人有說有笑走進來,卻在看清她與尹利軍曖昧擁抱的場面後,全都驚呆了。  

 

在她面前,他只是渴望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即使曾經傷過痛過屈辱過,卻依舊捨不得──
看著那驕傲璀豔的玫瑰,在殘酷現實中黯淡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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