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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騰雲/我愛黑千金──
★★★
八歲的喻福曦,歷經了一場人生最可怕、最黑暗的恐怖遭遇──綁架。
喻福曦的父親喻春承縱橫黑道二十年,四十歲那年才有了喻福曦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心愛的妻子又為了生下她難產而死,他對女兒自然格外疼惜。
唯一的女兒是喻春承的掌上珠、心頭肉,道上眾所皆知,所以當仇家找上門,第一個打主意的對象就是他視如己命的女兒。
生長在與眾不同的環境裡,喻福曦從小就知道圍繞在身邊的大哥、大叔們全是聽命於父親的手下,她的父親是叱咤風雲、人人敬畏的黑道大哥,對她極盡所能地保護,從她三、四歲開始,父親便不惜重金禮聘名師到府教她讀書,所以她沒有同學,也沒有朋友,當然,雖然感到寂寞,但是她從不知道自己需要這些。
在特殊的環境下成長,加上父親在道上顯赫的威名,儘管她只有八歲,心智卻已經有超越同齡孩童的成熟。
當她被父親的仇家綁架,表現於外的鎮定令人驚詫,即使被擄至全然陌生的地方,被痛賞耳光、被無情的大腳踢踹,甚至狠毒的謾罵,她完全發揮黑道大哥千金的本色,僅是眼角含著淚光,沒有大哭大鬧,既堅強又勇敢,苦吞這一切不公平的折磨。
「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這般幼稚的話,她絕對說不出口。
第一次,小小年紀的喻福曦終於知道何謂假裝,在兇神惡煞面前,這樣的假裝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支撐她天使般的笑容,不讓任何人看出笑臉下真實的惶恐。
她不知道該怎麼逃走,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一個得人疼愛的洋娃娃人質,無論那些惡人如何打罵她,仍然堆出乖巧可愛得讓綁匪們都心生罪惡感的表情,努力佯裝無辜。
這樣的演技是求生的手段,因為聰明的喻福曦非常堅信一件事──只要她活著,爸爸一定會來救她!
「唉!可憐的孩子……」
「對這麼小的孩子下這麼重的手,真不是人!」
「你們先出去,讓她安靜休息吧……」
刀光四起的記憶猶新,雖然她閉著眼,但是已經敏感地察覺出身處的環境又改變了,昏迷之前,她看見的最後一幕,是大批人馬手持刀械衝進她被囚禁的暗室裡,她聽見有人喊大小姐,心想,應該是爸爸派人來救她了,雖然欣喜,卻因為體力不支,當場暈了過去。
喻福曦醒來時,感覺自己正躺在久違了的舒適床榻上,全身帶著傷痛,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緊繃。
黑暗中,她察覺一隻大手朝她接近。
又要挨耳光了?!她驀然心驚,倏地睜開眼。
「別怕,妳現在很安全。」
確實有一隻手朝她伸來,但不是要賞她耳光,而是覆在她的額頭上,神奇的安撫了她受驚嚇的心緒。
喻福曦以為閉上眼睛之前看見的只是一場幻覺,根本沒有人來救她,可是,當她睜開眼,那張映入眼簾的陌生臉龐卻異常令她感到安心,透過眼前這張年輕俊秀的臉,她知道自己已平安無事。
「別怕。」少年微笑著,又對她說了一次同樣的話。「那些壞人已經繩之以法,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妳了。」
房門半掩,門外傳來交談聲,他發現她的神情忽然顯得緊張,於是微笑安撫她。
「外面的人是我爸媽,他們剛進來看過妳,我媽還為妳的遭遇哭得滿臉淚水、鼻涕,很捨不得妳呢。」
少年起身,從桌上端來一杯水,讓她喝下。
喻福曦口乾舌燥,所以喝得又急又快,顧不得被嗆著的難受,仍然大口大口地貪求那份被滋潤的快感。
「咳、咳咳……咕嚕……咕嚕……咳咳咳……」
「喝慢一點,別急。」他輕拍她瘦弱的背,耐心地哄她,餵她喝完水,又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狼狽的小臉。
她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衣襟,抬眼對上他的,以乾澀的聲音困難地開口問道:「這裡……是哪裡?」
他笑望著她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黑眸,又低頭看看她纖細白皙的小手,接著伸手覆上她小小的手掌,語氣溫柔。「別太激動,妳手上插著針頭,如果扯到會很痛喔。」
聽見他的話,喻福曦才看見右手背上的針頭連著一條細長的透明管子,一直延伸到床邊架上的點滴瓶。
「妳在我家,這裡是我的房間。是我爸爸救妳回來的,他已經通知妳父親過來接妳,剛才醫生也來過了,現在妳很安全,但是妳需要躺下來好好休息。」
他欲扶她躺下,但是她卻猛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像溺水的求生者終於在汪洋中攀住救命的浮木,死也不肯鬆手。
因為已脫離險境,緊繃的心終於鬆懈,她在他溫熱的懷裡縱聲大哭,無法自已。
他同樣張開雙手擁抱著她,為她的遭遇感到心疼。
喻福曦得到了依靠,大哥哥的溫柔安撫讓她好感動。他靜靜地陪伴嚎啕大哭的她,雖然沒有出聲安慰,卻已填滿她心底可怕的黑洞,多日來積壓的惶恐終於得以宣洩。
★★★
「混帳!」
向來平靜的言家,今早爆出的第一句粗話,不是來自一家之主言彰義口中,也不是來自家中說話最有分量的言夫人曲佳嬿嘴裡,而是來自他們的獨生子──言后軍。
窗外藍天白雲,陽光燦爛,新生的枝椏上頭還有麻雀兩、三隻,帶來春天的消息,綠意盎然,大地充滿生機……機……機車!他的父母簡直機車到了極點!
「你們竟然答應對方這麼荒唐的要求?!」
言后軍,今年二十又八,是五星級飯店的甜品主廚,也是美食雜誌固定的專欄作家,百萬年薪的鑽石級單身貴族,身形高俊挺拔,長相英俊瀟灑,他的人和他的甜品手藝同為女性殺手,魅力無敵。
可惜的是,雖然他未婚,但已有個模特兒女友,對方氣質滿分,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足以讓人目不轉睛,堪稱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什麼荒唐?」言彰義對兒子的形容感到相當不以為然。「知恩圖報,天經地義,怎能說是荒唐?」
「知恩圖報?呵!」言后軍撫額失笑,深深覺得方才聽到的是個誇張的笑話。「拿我的婚姻大事當作報答,難道不荒唐?」
「我身上這道疤,你應該很熟悉!」言彰義在兒子面前掀起上衣,露出啤酒肚,肚皮上橫過一道長約十五公分的醜陋刀疤。他義憤填膺地說:「當初我受仇家四面夾攻,我以一敵眾,不慎被對方狠砍這一刀,當時若不是春哥殺入重圍將我救出險境,現在還有你的存在嗎?這樣的大恩大德豈能不報?」
很好、很好,說得頭頭是道,為了報答救命恩人,所以連親生兒子的婚姻大事都可以拿來報恩就是了!
言彰義年輕的時候交友不慎,誤入歧途,加入幫派,因為個性非常帶種,又講義氣,所以屢次立功,很快的手下就有一群死忠跟隨的小弟,在道上頗有名氣,沒有多久就受到喻春承的賞識。
人紅是非多,言彰義當時跟隨的大哥對他的表現非常眼紅,因為嫉妒,所以將他出賣。言彰義慘遭陷害,幸好喻春承得到消息,及時趕到現場救援,他才沒有枉死,從此,他視喻春承為救命恩人,只要喻春承一聲令下,就算赴湯蹈火,他也在所不辭。
「當初你混黑道欠人家恩情是你的事,不該把我拖下水!」言后軍嚴正抗議。
他知道父親口中的恩人是叱咤風雲的黑道人物,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近幾年來積極漂白,不但投身大眾傳播娛樂業,還經營得有聲有色,版圖擴及海外,整個黑幫組織已企業化、合法化,不過在言后軍眼中,黑道就是黑道,即使轉變形象,也只是表面,終究是披著羊皮的狼,暗地裡淨做些掛羊頭賣狗肉的骯髒事!
「又不是要你娶她一輩子,春哥只要求一年!一年後你還是自由之身,沒人可以干涉你之後的感情生活。」
這一點正是令言后軍最無法忍受的地方──喻家的人是拿婚姻當兒戲嗎?可惜他不是這種人,恕不奉陪!
「欠人恩情是你的事,我不想談。」他絕不可能被父親說服。
曲佳嬿喝了一口茶,將杯子輕輕擱在茶几上後,才慢條斯理地道:「你父親混黑道欠春哥人情是他的事,但生你、養你、育你的母親我平白受人恩惠,這事可以好好談一談吧?」
糟,這一招很難擋。言后軍低頭撫額,臉上的怒氣瞬間化為挫敗的神色。
曲佳嬿不疾不徐地伸手掀開衣襬,露出腰部陳年的手術疤痕,學丈夫的口吻問道:「我身上這道疤,你應該也很熟悉吧?」
當初曲佳嬿難產,為生下兒子受盡折磨,產後不久,泌尿系統遭細菌感染,不慎引發急性腎衰竭,急需換腎治療,否則將有生命危險,喻春承知道此事之後,二話不說,傾盡全力動用龐大人脈,安排曲佳嬿搭私人飛機到泰國去接受換腎手術,免去等待腎臟捐贈者出現的時間,搶救她的生命,這天大的恩情,讓言家夫妻倆感激涕零。
「媽……」
「沒有春哥的幫忙,你早沒這個媽可以喊。沒錯,你的婚姻不能拿來當作回報,因為這天大的恩情,根本不是用你的婚姻就可以報答的。這麼多年了,我們也一直希望能為春哥做些什麼,偏偏他老人家無所求,只希望把女兒嫁給你。嚴格說起來,這是天大的殊榮,想想春哥是什麼身分地位?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人家不嫌棄你,還一心一意要將女兒嫁給你,這不是看重你嗎?」曲佳嬿一副就事論事的態度。
「這種抬愛我心領了。」言后軍無話可反駁,只能這麼說。
「你不僅要心領,還要全力達成春哥的希望。」曲佳嬿的雙眼中充滿肅殺的神色,語氣難得嚴厲,「我認為一年的婚姻並不過分,如果連這種小事都無法讓春哥滿意,我乾脆將腎挖出來還人家算了!」
「媽,這太誇張了!」有必要說這麼重的話威脅他嗎?言后軍身上壓力倍增,大感吃不消。
「幫妳按一個讚!」言彰義豎起大拇指,力挺道:「老婆,我支持妳!」
曲佳嬿對丈夫眨眨眼,回比一個V字手勢,看得言后軍火大,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
「難道為了報恩,非但要犧牲我的婚姻大事,還要我成為人人喊打的負心漢?這真是太可笑了!」
言后軍不明白喻春承的乘龍快婿人選為什麼是他,喻福曦長得是圓是扁,他根本不清楚,就要他貿然娶她當老婆?何況他已經有女朋友,兩人交往了兩年,目前感情穩定,一場突如其來的逼婚,就要他娶一個陌生女子做妻子,真是笑話。
「你可以和女朋友溝通,先分手一年,一年後你就能恢復單身,如果翁小姐連一年都無法等待,就當你和她有緣無分,我們言家沒有這個福氣讓她進門。」曲佳嬿冷冷地說。
反正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翁斯琪,那種走伸展台的模特兒太時髦,給人一種輕浮的感覺,而春哥待人寬厚,他的女兒一定也很善良。曲佳嬿已在心中默默認定,即使翁斯琪生得美豔動人,也比不上心地美麗的喻福曦。
「事情不是這樣解決的。」言后軍嚴正抗議。
「喔?那你想怎麼解決?」曲佳嬿和言彰義擺出必定會全力配合的表情。
「當然是……」驚覺差點上當,言后軍趕緊止住話,改口說:「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婉拒這樁婚事,要報恩,我們可以再找機會,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沒人會用這種方式強迫他人結婚。」
曲佳嬿倏地站起身瞪視兒子,目光森冷,語氣堅定地道:「如果這天大的恩情你可以不當一回事,我們的母子關係也可以到此為止。」
「媽!」
「老公,明天就幫我把這個不肖子登報作廢。」抗議無效,她可是吃了秤坨鐵了心。
「我知道了。」言彰義冷了臉色,支持老婆的決定。
「沒想到我歷經生死交關生下的兒子,是個不懂知恩圖報的壞東西!」曲佳嬿開始哀嘆。
「唉,無顏面對春哥,這樣忘恩負義,活著真沒意思。」言彰義重重地感嘆,虧自己名字中還有個「義」字,真丟人哪。
言后軍緊握垂放在身側的雙拳,凜著臉,無言以對,最後只能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
這對夫妻一搭一唱,演得真好,但是言后軍深知他們絕不是說笑,認真起來威力十足,這件事很棘手,他得好好想個辦法解決才行。
言彰義和曲佳嬿看著兒子負氣出門去後,頓時緩和了臉上沉肅的神色,變得輕鬆愜意起來。
「老婆呀,妳覺得兒子會答應嗎?」
曲佳嬿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嘴角帶著微笑,露出自信的神色道:「那小子是誰辛苦生下來的?我都搬出這天大的恩情壓他了,就不信他不點頭。」
「對付我們兒子的硬脾氣,妳最有辦法了!呵呵呵!」言彰義不斷稱讚心愛的妻子。
曲佳嬿不禁輕聲嘆道:「只希望能別讓春哥失望,他對我們一家人的恩情,我們永遠也還不完。」
「是啊。」
想起過往的風風雨雨,夫妻倆相視而笑,依偎著彼此。他們情比金堅,對喻春承這位大恩人更是永遠感懷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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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飯店是知名的跨國五星級飯店,台北總飯店地下一樓的下午茶餐廳REEVE,每天開放用餐人數僅有三十席,無論平日或假日,預約名單永遠滿額。
它之所以名聞遐邇,是因為這裡有位享譽國際的甜點大師言后軍。
餐廳推出的甜品創意滿分,口味獨特,精緻的工法,讓這些限量甜品不僅是甜品,更像難得一見的藝術品。這裡不賣其他佐食,人們趨之若鶩,為的就是一嚐甜點大師絕無僅有的手藝,品嚐過的人們無不嘖嘖稱奇,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美味,為一飽口福,等得再久都值得。
噠噠噠……
俐落、迅速、準確、鏗鏘有力的刀法連綿不絕的在砧板上落下,看得旁人不由得忘了手邊的工作,全數屏息看著那些糖絲被切得像雪花般細碎綿密,彷彿舌尖輕輕一嚐就能融化,滿足所有挑剔的味蕾。
「欸,軍哥心情不好喔?」倪同悄聲問著身旁同樣身為副手的林決。
「和女朋友吵架嗎?」林決低聲揣測。
「不是吧?從沒聽過他們有感情問題。」另一名副手卓友也偷偷加入討論的行列。
「沒聽過不代表沒有,軍哥只是不在我們面前提起,會不會是他女友變心了?」林決又猜測道。
「怎麼可能,軍哥長得這麼帥,他女友哪捨得變心?」唯一的女副手顏心也忍不住加入討論,並立刻替偶像反駁。
「這很難說,他的女友在五光十色的地方工作,也許哪個多金的富二代看上了她,對她展開猛烈追求,呵,妳知道妳們女人很現實的……喔!」倪同發出痛苦的悶哼,他可憐的右腳被顏心狠狠一踩,痛得要命。
「你說話小心一點。」顏心壓低音量警告,目光兇狠,手裡還握著細長又銳利的切刀。「富二代又怎樣?軍哥條件也不差呀,長得帥又多金,哪裡輸人了?」
「看吧、看吧,女人都是用外在條件衡量男人。」倪同立即跟著道,十分認同林決的猜測。
「你還說……」
「要聊天,不如脫下身上的制服滾回去,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言后軍俊逸的臉上出現橫眉豎目的嚴肅表情,立刻懾得眾人倒抽口氣,紛紛退避三舍。
倪同和林決暗中交換了個眼神,肯定彼此的猜測。
言后軍底下有四大副手──倪同、林決、卓友、顏心,雖稱為副手,但是這四人均大有來頭,在美食界也都享有盛名,之所以甘心在言后軍身旁當副手,是因為他們品嚐過他驚為天人的手藝後,渴求能全心學習,因此不惜犧牲一切也要拜他為師。
顏心放下手中的刀,卸下手套,將雙手拭淨,拿出隨身的記事本後,才硬著頭皮堆起笑臉走上前。
「軍哥,雲端衛視和CTC各自來了邀請函,長風娛樂的高層主管也親自來電,全部都想邀請你上節目接受訪問。」她身兼言大主廚的經紀人,各大媒體想要聯絡他,都得先經過她這個窗口。
「拒絕。」
「喔,好。」真可惜,多少人想看偶像出現在電視上呀。顏心拿出筆,忍痛畫掉所有電視台的邀約。
「飛碟電台、亞洲電台和警察廣播電台……」連報路況的警廣也來湊什麼熱鬧啊?「都來函邀約你上節目。」
「拒絕。」
「喔,是。」連迷人的聲音也不給人家聽,嗚嗚,多少人想聽見白馬王子好聽的嗓音呀。顏心再把廣播節目的邀約統統畫掉。「另外還有美食通、甜品誌、新聞人物週刊……」
「拒絕。」
咦,她還沒說完耶。「都……拒絕?」
「都拒絕。」
拒絕、拒絕、拒絕!沒錯,拒絕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他可以輕易辦到嘛!沒有什麼事情是他言后軍拒絕不了的,只要他不願意,誰也無法勉強他,看!他就是這麼有魄力的人。
我認為一年的婚姻並不過分,如果連這種小事都無法讓春哥滿意,我乾脆將腎挖出來還人家算了!
如果這天大的恩情你可以不當一回事,我們的母子關係也可以到此為止……
可惡,為什麼母親威脅的話偏偏無法拒絕?他真窩囊!
「軍哥……」
「我說全部拒絕沒聽懂嗎?」言后軍眼裡迸射出殺人般的目光,嚇著了剛從外場踏進廚房的餐廳經理。
「可、可是那位客人要求你親自出面耶。」言老大是吃了炸藥嗎?許經理額角頻冒冷汗。
言后軍定睛一看,顏心早已經識相的退到一旁和大夥勤勞的工作去了,剛才開口喊他的,是被他盛怒的火氣嚇得差點血壓狂飆的許經理。
「不見。如果每個人覺得餐點好吃就要求見廚師一面,我乾脆辦場見面會比較快。」
喔,好耶!四大副手心裡偷偷歡呼,軍哥是他們心中的超級偶像,長得帥又有手藝,當真要辦見面會,粉絲一定暴動!
許經理卻面有難色,顫巍巍地說:「這位客人不是因為好吃而要求見你,而是……」
「呵,哪位客人不是因為好吃,爭相要求見軍哥?難道會有人是因為不好吃要見軍哥嗎?」顏心對心中的偶像很有信心。
許經理點點頭。「是啊。」
「啥?!」眾人均極為驚詫,連言后軍也挑起了眉。
卓友第一個跳出來發難道:「經理,你耳朵有問題嗎?」
「沒有呀。」許經理伸出小指掏掏耳朵,一臉無辜,表示自己的聽力毫無障礙。
倪同伸手指著腦袋說:「還是你這裡有問題?」
要死的倪同,嘴巴真壞,竟然敢說他頭腦有問題?許經理嘴角抽搐,有修養的他登時不知該罵些什麼。
「不。」林決另有看法。「應該是那位客人味覺有問題。」
「沒錯!」顏心附和道:「軍哥的甜品天下無敵,如果連這種曠世美味都嫌棄,那個人不是沒味覺就是有厭食症。」
眾人同仇敵愾,只有言后軍陷入沉思,那對如雕刀深鑿般的黑眸中蘊有一抹詭譎的神色,大家猜不透他心裡想什麼,只能在一旁紛紛給意見。
「那種客人真無聊,吃不出美味就不要來消費嘛,糟蹋美食。」沒有同情,顏心反而語帶不屑。
「會不會是同業惡意抹黑?」林決嗤之以鼻地猜測。
「有可能!有人眼紅軍哥的專業在甜品界獨佔鰲頭,所以派人來亂!這種人我去對付就綽綽有餘。」卓友捲起袖子,一副要跟對方火併的勢子。
倪同笑道:「軍哥,別理會那種客人,讓經理去打發就好。」
「可是對方態度很強硬耶。」許經理面有難色。他就是擺不平,才跑進來求援哪。
帶著「你真沒用」的八道目光同時朝許經理迸射而來,嚇得他小生怕怕,只能低下臉,伸手抓頭,尷尬地嘿嘿笑兩聲。
言后軍抬眼正視許經理,問道:「那位客人點了什麼?」
「是『日不落』!」許經理大聲回答。
言后軍面色沉重。竟然是挑剔他最自豪的一道法式甜品?很好,他倒想聽聽這位客人能說出什麼理由!
★★★
當言后軍走進用餐區,立刻引來眾多目光。
他從容的大步往前走,許經理尾隨於他身後,像保護偶像明星的經紀人,不斷謝絕眾人拍照和簽名的要求。
言后軍以為那名挑剔的顧客生得三頭六臂,才讓許經理手足無措,不料在見到對方時,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禁失神。
那是個打扮非常顯眼的年輕女性,一頭蓬鬆的亞麻色鬈髮,像被彈藥輪番轟炸過似的,當她稍有些動作,髮絲就像恣意地在她頭上飛舞彈跳,而率性的長鬈髮下,是一張巴掌大的清麗瓜子臉,皮膚白皙,直挺的鼻梁兩側是可愛如小狗般無辜的水汪汪大眼,黑眸燦亮有神,看起來不具攻擊性,但一頭狂野的鬈髮立刻推翻她那溫和無害的印象。
而且這個女孩的身子非常纖瘦,個子看似不高,身上罩著一件桃紅色針織衫,看似清純的鄰家少女,但剪裁不規則的黑灰色長裙上,有一個可怕如夜叉的鬼臉刺繡圖騰,有效地懾住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言后軍。
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就這樣存在著,為他的視覺帶來出乎意料的衝突感,大搖大擺地霸佔他的視線,讓他感到無限驚奇。
無畏任何目光,年輕的女孩抬起自信的雙眼迎視他,手指輕敲桌面,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問道:「這樣直盯著我瞧,能讓你聯想到什麼甜點嗎?」
言后軍回神,避開她像惡作劇似的眼神,耳根有些微熱感。看著她竟然會失神?真可笑,但更荒唐的是,他竟然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讓他實在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努力恢復鎮定,開口說:「妳好,我就是主廚,請問妳對所享用的這道甜點有什麼指教?」
聞言,她吃吃地笑出聲來,要啟唇說話前的表情很折磨人,不難察覺她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
見她如此,言后軍眉宇微蹙,不明白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好笑。
「客人都覺得難吃了,你還用『享用』來形容呀?」她眉一挑,揶揄地說,嘴角的笑意沒有停過。
「難吃」兩個字,非但讓言后軍不敢相信,也讓周圍的顧客們發出驚詫的低呼聲。
想他言后軍是享譽國際的甜品專家,研發出的各類甜品口味獨特且創新不說,更榮獲無數國際大獎,這個看似營養不良的年輕女孩竟然隨便一句「難吃」就扼殺他的成就?
他按捺住險些發火的性子,臉部表情稍嫌僵硬地向她討教,「不好意思,能請妳進一步指正嗎?」
女孩微聳雙肩,閉了閉眼,一臉淺笑,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
言后軍走近她,又見她招手,要他彎下頎長的身子。他先是一愣,一會兒後才慢慢彎腰,想知道她到底有何指教。
只見她伸手拿起銀製的叉子,緩緩切下一小塊甜品遞到他嘴前,舉止讓人意外。
她笑著說:「你是甜點專家,聽我這個外行人批評指教,不如你親口嚐嚐看,喏。」
言后軍愣了愣,是他的心態有問題嗎?總覺得他們之間的互動顯得很曖昧,素昧平生的兩人共用餐具真不妥當,但是周圍所有人都正看著他們,引頸期盼結果,瞬間形成無形的壓力浪潮,兇猛的撲來。
「吃吃看呀。」
眼前這張年輕無敵的笑臉正好整以暇地催促著他,一小口甜品就杵在他嘴前,還聞得到酸甜的香氣,他本想拒絕,但在抬眼對上她帶著挑釁的眼神時,忽然一股倔強的脾氣莫名地油然而生。他們距離極近,卻像置身於戰場,小銀叉上的甜品是戰帖,端看他敢不敢接下,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下張嘴吃下它。
接下來,言后軍的世界彷彿風雲變色,嘴裡嚐到的滋味讓他凜著臉,一時半刻說不出隻字片語。
「怎麼樣?」許經理急著問道。
言后軍鐵青著臉,和那張年輕亮麗的笑臉形成對比。
甜品融在嘴裡,應該是精心計算好的分量,酸中帶甜,愈嚐愈香,但是此時此刻他嘴裡的滋味卻是充滿糖霜的甜膩,嚐不到自然的酸甜,後勁則是過度的甜膩感讓喉嚨發癢、易渴,明明經過精心的計算而調配好的比例,竟然出了問題。
他以專業的經驗推斷,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某個環節上出了差錯。剛開始嚐不出奇怪的味道,但成品放置一段時間後,底部的栗子餅會蒸出些微水分,稀釋了香澄酸澀的滋味,徹底破壞他精心調配的黃金比例,原本應該品嚐到酸甜交織的衝突美味,卻僅剩下過度膩人的甜。
「到底怎麼樣?」看見店裡的王牌一臉鬱色,許經理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言后軍說不出話來,勉強吞下嘴裡和廉價糕點沒什麼兩樣的失敗作品。一般人絕對吃不出這樣些微的差異,但這個女孩是行家,讓他的失誤無所遁形。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真誠的朝眼前的女孩鞠躬。
「非常抱歉,讓妳吃到這麼差勁的甜品。」他由衷自責。
「哈哈哈……別這麼嚴肅嘛,說得太嚴重了。」女孩露出粲笑,猶如豔陽,將她白皙的臉映照得更加剔透,一頭蓬鬆的鬈髮隨著她每一個動作輕盈的舞動,充滿了朝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而且今天讓我見識到言大主廚的氣度,我很佩服。」
許經理在一旁頻冒冷汗,只能陪笑著搭腔,「是呀,言主廚年輕有為,但非常謙虛,可以接受任何批評指教呢!呵呵呵……」
這時,她帶笑的臉忽然神情僵硬,看著言后軍,欲言又止,最後,她低下頭,雙手微微顫抖地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桌上,然後匆忙地起身離開。
「等一下!」言后軍拿起鈔票,邁步追上去,將鈔票還給她,賠罪道:「小姐,今天妳在本餐廳的消費由我負責。」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接下他手中的鈔票,像是努力壓抑著什麼,困難地開口說:「有機會……再請我品嚐一道獨一無二的甜點當補償吧。」
說完,她疾步離去,那頭蓬鬆的長鬈髮隨著她急促的步伐躍動著,彷彿充滿生命力,但主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卻透露出一絲慌亂。
言后軍手中的鈔票彷彿炙鐵,燙著了他的手心。他無視周遭的目光,僅是望著手裡的鈔票發愣,許久回不了神。
★★★
「請好好休息。」老醫生慈愛的語氣令人安心。
「謝謝康叔。」喻福曦白皙清麗的小臉上露出一抹頑皮的笑。
「唉!」康醫生收拾著手邊的醫療用具,忍不住叨唸她幾句,「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就不要讓情緒太激動,外出也要有人陪著才保險哪。」
「有燐陪著我呀。」她仍帶著毫無憂愁的笑,安穩地枕著腦後一頭蓬鬆的長鬈髮。
「真是不知道害怕耶。」康醫生搖了搖頭。
「有康叔你在,我什麼也不怕。」喻福曦笑得無畏無懼,彷彿天塌下來都不足以讓她皺一下眉頭。
「呵呵。」康醫生苦笑,最後只能再三叮嚀道:「小姐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有什麼狀況馬上教人聯絡我,知道嗎?」
「嗯。」她用力點頭,然後朝站在房門旁的年輕男子道:「燐,替我送康叔。」
那名一臉不苟言笑的男子名叫喻燐,年紀僅二十出頭。
十歲那年,他的父母遭人陷害,他險些跟著雙親一同喪命,是喻春承將他從火海中搶救回來。父母雙亡後,他成了孤兒,於是改名換姓留在喻春承身邊勤學武藝。
歷經滅門慘劇,使他變得寡言少語,但因為個性忠厚,深受喻春承信任,因此喻春承安排他成為女兒的貼身保鏢。
喻福曦和父親一樣,都非常信任喻燐,將他當成親人看待,雖然兩人同歲,但由於她大喻燐三個月,便當自己是喻燐的姊姊,並不是以主僕的關係使喚他,而是像手足一般。
可是喻福曦畢竟貴為恩人的千金,喻燐心中並不敢有絲毫踰矩,向來聽命行事,從無贅言。
喻福曦躺在床上,巴眨著燦亮有神的雙眼目送康醫生離去,看起來不像個生病的人。
送康醫生離開後,喻燐回到喻福曦房裡。
兩人相處時,他總是扮演傾聽者的角色,有時候甚至陪她一起發呆,連半點聲音都沒有,像影子一般,但對喻福曦而言,喻燐卻是唯一的伴。
「康叔很擔心呢,真對不起他老人家。」雖然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喻福曦仍笑著這麼說。
康叔是喻家的家庭醫生,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替她診治,雖然無法讓糾纏著她的大病痊癒,但是有突發狀況時,康叔總是像救世主一樣來挽救她的小命,讓她非常感激。
「可是,我怎麼好意思告訴他,這次心律不整是因為終於見到我心愛的男人呢?」她那頑皮的笑臉下有著異常的興奮。「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沒見,他變得更高大、更強壯了,而且本人比報章雜誌上的照片更好看、更迷人!天哪……真的好喜歡他。」
喻燐倚著牆,面無表情地聽著小姐欣喜若狂的表白。他的眼神雖然冷漠,但是唇角卻帶著一絲莞爾的笑意。
「當他靠近的時候,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和他四目相接,我覺得自己像巧克力,差點就在他的注視下融化……為什麼心跳會這麼快呢?我沒坐過雲霄飛車,可是這樣的感覺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吧?我一點也不了解他……你說說看,言后軍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迫不及待想和生活中最親密的同伴討論這個男人。
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隱去,喻燐微偏著頭,困難地思索著,卻找不出適合的話回應。
「我直接說他做的甜點難吃,他沒生氣,還當著眾人的面誠心向我道歉,魄力滿分!當下我真的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怎麼會這麼有氣度呀?喔,讓我更喜歡他了。你說說看嘛,你們都是男人,應該比較了解男人的心態吧?他是怎麼想的?」
喻福曦對他惜字如金的個性已習以為常,仍然和他聊得熱絡。
「嘿,你覺得言后軍這個人如何?」她眨巴著眼望著喻燐,談起心上人,眼底盡是光彩。
喻燐感到有點為難,但是臉上仍然沒有太多表情,開口緩緩地說:「可怕的人。」
「可怕?」她愣了愣,隨後笑出聲來。「哈哈哈……你是覺得他會讓我呼吸不過來很可怕嗎?」
喻燐沉默,肯定了這個答案。
「是呀,沒錯,對我而言,他真的是個可怕的人呢,在他面前,我覺得自己什麼辦法也沒有,想要更親近他,卻無法說出適合的話,我又不是你,竟然找不到話題和他聊。」她仍笑得開懷。
這時,一陣騷動從屋外傳來,喻福曦立即僵住笑臉,沒好氣地瞪向喻燐,然後身子一沉,將臉埋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黝黑的大眼睛,仍然瞪著他,有點埋怨起她最信任的伴。
臭喻燐,幹嘛通風報信呀?
他什麼都好,可惜有個缺點,就是更效忠她父親。
「女兒!我的寶貝啊!」人未出現,震耳欲聾又帶著滿滿焦慮的聲音已經從門外傳來。
喻燐上前打開房門,喻春承如旋風過境的身子便橫掃過他眼前,直撲床沿。
「寶貝呀!妳沒事吧?妳康叔來過了嗎?他有沒有說什麼?人還不舒服嗎?要不要送妳回美國……」
「爸。」被子下一聲深深的呼喚,有效的了制止這些擔心的話語,但她接下來的話又讓父親的心跳差點停止。「我快窒息了。」
「快窒息?!」喻春承立刻回頭,連忙揮手催促一旁的喻燐道:「快點教老康……」
忽然,一雙纖細的手臂橫過喻春承面前,捧住他的雙頰,用力扳回他的臉。
喻福曦笑盈盈地對父親嘆氣,苦笑道:「不要總是這麼大驚小怪,這樣會讓我窒息。」
「呃……」喻春承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嗯?」她慧黠的雙眼迸出警告意味濃厚的光芒。
「喔。」喻春承吶吶地應了聲,表示明白。
他確實總是因為女兒的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但能怎麼辦呢?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寶貝女兒啊!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心頭肉,如果她稍有差池,根本是要他生不如死!要他鎮定真的很難。
喻福曦朝置身事外的喻燐投了一記「都是你做的好事」的白眼,但嘴角帶著笑意,並不是認真的責怪他。
「康叔要小姐躺著休息。」喻燐難得主動開口。
「那妳趕快躺好!」喻春承拉下女兒的手,替她放好枕頭,扶她躺下,並為她蓋好被子,只差沒說床邊故事助她入睡。
喻福曦在心裡嘆笑,看來要她親愛的爸爸別大驚小怪,可比登天還難,但她心裡仍因為感受到滿滿的父愛而深覺溫暖。
她揚起溫柔的笑容,輕聲問道:「你不是在南部處理公事嗎?」
「我一接到喻燐的電話就急得快發瘋,哪還有心思處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可是搭私人飛機趕回來的呢。
她眨了眨纖長的眼睫,微笑道:「我沒事,別這麼擔心。」
「教我怎麼不擔心呢?妳現在的身體狀況明明……」一提起這件事,喻春承就忍不住哽咽。
「爸。」有時候喻福曦覺得自己不像女兒,反而比較像個母親。「真的沒那麼嚴重,看你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啊。」
「妳會不好受呀?」喻春承抬起盈淚的雙眼,像個無助的孩子。
「嗯,因為你是我最愛的爸爸,你傷心,我會心疼呀。」她點點頭,柔聲安慰父親道:「既然已經是事實,我們應該把握當下,好好生活,所以不要再難過了,嗯?」
「喔……好。」聽了她的話,喻春承立即變成一個乖孩子,傻笑著坐在女兒床邊。
爸爸其實很可愛呢。
喻福曦笑了,伸手輕撫父親臉上的皺紋,感到好不捨。
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二十幾年,儘管外頭的世界風風雨雨,但在父親的羽翼下,她的生活始終風平浪靜,除了八歲那年的那場綁架意外,父親不曾讓她受過任何苦難,極力保護她。
在父親無微不至的呵護下,她的人生應該不會再有曲折,偏偏身體健康卻出現狀況,儘管如此,怨天尤人不是她的風格,既然生命的長度已受限,就更應該及時一償宿願,因此,她開口拜託父親完成她此生唯一的心願。
「言家的人答應了嗎?」喻福曦的語氣充滿期盼。
想起女兒交代的事,喻春承立刻展現黑幫老大的魄力說:「那是當然!誰敢不娶我喻春承的女兒?」
聞言,喻福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稱讚道:「對,爸爸最神氣了,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
「真的嗎?呵呵呵……」被寶貝女兒一捧,喻老大整個人醺醺然,滿足的笑了。
女兒聰明懂事,從小到大沒有主動向他要求過任何東西,這次開口,竟然是想要嫁人,一開始他很吃驚、很訝異、很難接受、很想對天咆哮,甚至很想一槍斃了女兒心儀的對象,可是一想到這是寶貝女兒最大的心願,即使再捨不得、再不甘心,也要努力達成女兒的託付才行。
「但是,爸爸真的很替妳感到委屈……」喻春承嘆息,又感傷了起來。「妳長得像妳死去的媽媽,天生麗質又這麼可愛,怎麼偏偏……唉,總之,一年的婚姻真的太委屈妳了!」
「才不會呢。」喻福曦心滿意足地說:「如果能和心愛的人曾經擁有,一年的婚姻也遠勝天長地久,爸爸不要覺得我委屈嘛,其實被勉強、深感委屈的人是他呀。」
「哼!能娶妳是那小子的福氣!他敢有任何委屈,我立刻教人……」對上女兒笑咪咪的雙眼,他頓時撂不下狠話,再怎麼說,那個臭小子幸運的得到他寶貝女兒的愛啊!「咳,雖然我不覺得他哪裡特別好,但是只要妳喜歡,爸爸就沒有意見。」
「呵呵,你們討論過婚期了嗎?」她害羞地問,心情就像是個待嫁的新嫁娘,對婚姻充滿期盼,又感到羞怯。
「呃……」喻春承不禁面有難色。
喻福曦知道,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順利,這種突如其來的要求,就算不是不可能的任務,也不會太簡單。
「是不是他本人不答應?」她雖然不了解言后軍的個性,但是從他不卑不亢的說話態度,不難看出他是脾氣強硬的人。
「嗯……言老弟倒是一口答應婚事,言弟媳也非常爽快的應允,只是那小子好像有女朋友,所以目前狀況有點棘手……」怕女兒失望,喻春承本來是想搞定所有事情後才告訴她。
「這樣呀。」喻福曦點點頭,說:「如果只是這個原因,我想不難解決。」
「妳有辦法?」喔,他的寶貝女兒就是這麼聰明絕頂哪!
喻福曦一笑。眼前的難題並不足以影響她的好心情,希望美夢成真,自然要付出相對的代價,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這個道理她懂。
何況她追求的是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幸福,即使必須不擇手段才能達成目的,也得躍身一試。
只要想起和她牢牢對視的那雙黑眸,她虛弱的心臟彷彿瞬間被灌注一股源源不絕的力量,像救命的電流緩緩竄遍全身,讓可能隨時衰竭的心能保持活力,她相信,為了言后軍,一切都值得。
★★★
準備於晚上七點登場的新裝發表會,將吸引不少名媛前往共襄盛舉。
雖然不是全球知名的服飾品牌,但是設計師田若亞在亞洲的名氣居高不下,是頗具代表性的人物。
參與這次服裝秀的模特兒,全是由田若亞本人親自挑選,再經過層層關卡的考驗,最後才篩選出十四位,翁斯琪便是其中之一。
現在是下午三點,距離開場只剩四小時,今晚即將上台的模特兒全部嚴陣以待,翁斯琪雖然不是擔綱主秀,資歷又是十四位中最資淺的,但是她全心全意投注於工作中,不敢怠忽,因為所有模特兒都知道,只要這次表現得好,很有可能受到國際時尚界的注意,前途將無可限量,怎麼能不全力以赴?
「誰說妳可以用這間化妝室?」
一大箱私人高級化妝品突然大搖大擺地橫置在眼前,翁斯琪抬頭一看,是芬芝的第一名模辛蒂和她的隨身助理。
雖然她們隸屬不同公司,但是辛蒂在這一行名氣極高,算是她的前輩,也是這次發表會的主秀。
翁斯琪雖然心底不滿辛蒂蠻橫的作風,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收拾個人物品,讓出位子。
一旁,辛蒂的隨身助理抽出濕紙巾忙著擦拭剛才翁斯琪坐過的椅子,失禮的動作讓人大為反感。
「擦乾淨了,辛蒂姊請坐!」助理懂得看臉色,善於討好,也正是有這樣的專才,所以可以得到一姊重用。
翁斯琪收拾好個人物品,走向門口,剛好精苑一姊劉采璇和她的貼身助理走進來。劉采璇淡掃翁斯琪一眼,訕笑道:「這間不是給一線名模專用的化妝室嗎?像妳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模怎麼會在這裡?」
辛蒂坐下,冷覷翁斯琪一眼,嘲諷道:「有些人老是搞不清楚狀況,真該找個人好好教她們。」
翁斯琪深呼吸,勉強撐起笑容,忍氣吞聲地說:「抱歉,我沒看清楚就走進來,我先出去了。」
她迅速走出化妝室,心裡雖然不服氣,也責怪自己沒有看清楚門板上所標示的使用說明,才讓自己落得如此難堪的下場。
當翁斯琪加快腳步往另一間化妝室走去,眼前忽然出現兩名黑衣男子擋住她的去路。
「翁小姐,我們小姐要見妳,請。」
他們直接說明來意,翁斯琪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對方看起來不好惹,她不敢得罪他們,只好有些惶恐的點點頭,拎緊手中的提箱跟他們走。
兩名身形魁梧的男子將她帶往一間貴賓專屬的休息室,打開門,請她進入。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翁斯琪鼓足勇氣踏進貴賓室。
裡頭陳設豪華,明亮寬敞,中央一張深紫色高背單人沙發椅裡,正坐著……一朵花?
翁斯琪走近一瞧,原來不是花,是個女人,只是她一頭蓬鬆的長鬈髮披散雙肩,將她的體態襯托得更加纖細。膚色白皙的她身穿一襲繽紛亮麗的襯衫,和翠綠相間、剪裁獨特的不規則長裙,但用色如此大膽的打扮卻不會讓她流於俗氣,反而增添一股嬌嬈的魅力,顯得落落大方。
「請坐。」喻福曦瞇著微笑的雙眼,兩腳縮上沙發椅,坐姿隨意,像隻沒有任何警戒心又慵懶的小花貓。
翁斯琪一臉緊張,充滿防備,忐忑不安地在喻福曦前方的另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坐下。她偷覷周圍,發現這裡除了她們兩人之外,還有一名穿著黑色運動外套,一身俐落裝扮的年輕男子坐在一隅聽著MP3。
「妳好,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喻福曦,我父親是喻春承,妳應該聽過這名字吧?」她帶著笑,問得理所當然。
翁斯琪一愣。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喻春承這個大人物呢?他不但有深厚的黑道背景,在娛樂傳播界更是獨佔鰲頭。
忽然聽到這麼響亮的名號,她一時無法反應,呆若木雞。
喻福曦一雙因為愛笑而瞇得如弦月般的眼睛悄悄打量著她。不愧是模特兒,氣質優雅,坐姿滿分,外表冷豔絕麗,身材姣好,完美比例,言后軍的眼光真是沒話說。
哪像自己,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像個野孩子似的,但她實在勉強不了自己,因為這樣生活才輕鬆嘛!
「別緊張,我只是想跟妳談個條件,希望我們雙方能合作愉快。」喻福曦直接說明來意。
「談……什麼條件?」翁斯琪一顆心七上八下,又惶恐又期待,胡亂揣測著,莫非是喻大小姐很欣賞她?呃,應該不是吧?
「請妳和言后軍分手。」喻福曦毫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
聞言,翁斯琪臉色倏地發白,血色盡褪。她雙手優雅地交疊在膝上,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胃部更像被狠狠揍了一拳,又悶又痛。
這是什麼奇怪的條件?翁斯琪以為是自己聽錯,大感錯愕之際,又聽見喻福曦開口。
「走向國際伸展台成為頂尖名模是妳的夢想吧?只要妳能答應我的條件,我保證,妳的夢想一定能在短時間內迅速實現。」
這些話像驚濤駭浪,帶著極大的誘惑朝翁斯琪狂撲而來,她幾乎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但是,想到失去堪稱女人眼中夢幻逸品的男友,是她接受這甜美誘惑後的代價,她蠢蠢欲動的心又不禁遲疑。
這是怎麼一回事?面對全然陌生的喻大小姐,翁斯琪感到一陣心驚膽戰。這不合邏輯的條件,卻帶著極端的誘惑力,讓人一時亂了方寸,又怎麼有辦法拿定主意?
「妳是跟我……開玩笑吧?」最後,她只能毫無頭緒地問道:「妳和后軍認識嗎?」
喻福曦雖然是一個不拘小節、行事直爽的人,但是基本的禮貌她還是有的,要人家莫名其妙的分手真的有點過分,好歹也要交代詳細。
「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但是他應該不記得我了,因為一些因素,我離開台灣好幾年,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翁斯琪點點頭。難怪她從沒聽言后軍提過喻福曦這個人。
「他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丈夫人選,我想跟他結婚,希望妳能暫時退出,成全我們。」
翁斯琪深呼吸一口氣,穩定慌張的思緒後,才鼓足勇氣道:「這未免太荒唐了。」
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喻福曦不以為忤,反而更誠懇地解釋道:「妳可能沒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我只是希望妳能『暫時』退出,只要給我一年的時間當言太太就好。」
只要一年?翁斯琪實在不明白,前眼這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女孩心裡究竟打什麼主意?居然要她暫時和男友分手一年!
「妳的位子暫時讓給我,這一年之中,我會替妳安排所有妳想要的舞台,妳可以專心追求妳的夢想,一年後,妳的名聲地位肯定和現在不同,如果妳願意,仍然可以和言后軍重修舊好。」喻福曦笑著分析,讓翁斯琪清楚一切對她百益無害,甚至最後還加碼,「只要妳答應,今晚這場發表會的主秀,就當是我送給妳的第一個謝禮。」
翁斯琪的意志瞬間如遭雷殛,對男友的感情逐漸變得沒有真實感。
一年?就只要一年的時間,她非但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機會,揚眉吐氣,傲視群芳,一年後還能和言后軍繼續在一起!甚至到時候她有了名聲地位,言后軍不一定是她唯一的選擇……這生意簡直穩賺不賠,她有什麼好考慮呢?
翁斯琪緩緩抬起眼看著喻福曦,臉上的表情早已經答應了她的條件利誘,但是心裡仍然存在很深的疑慮。
「妳很喜歡他吧?」
「嗯,是啊。」喻福曦既坦白又大方地承認,「在我還不懂何謂愛情的時候,腦海中就一直存在他的身影,離開了這麼久,最思念的人仍然是他,我是真的非常喜歡他呢。」
翁斯琪明顯地感受到壓力,因為喻福曦對愛情的態度這般坦蕩,真誠得讓人感到有點慚愧,而她居然無法抗拒引誘,寧願犧牲愛情……
「既然如此,為什麼妳只要求一年?」翁斯琪忽然覺得喻福曦提出的條件太好,真的這麼愛一個人,以她的能耐,應該可以做得更霸道才對。
這時,自始至終坐在角落的男子拿下耳機,移動修長的雙腿起身走來。
翁斯琪神色緊張,不安地挪動身子,然後,只見他逕自倒來一杯水,另一手將一包藥遞給喻福曦,淡漠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
喻福曦攤開纖細的雙臂,身子舒適地往後貼向深背設計的柔軟椅背,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但開口說話時的語氣卻像充滿了置身事外的冷漠。
「因為我的生命長度,只允許這一年。」
她身材瘦弱卻像陣颶風強行介入他的生活、他的感情
可在他痛傷她之際,她不見眼淚只笑得平靜:「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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