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專區:
余宓/他的失準戀愛──
★★★
早上七點二十九分,維風咖啡館裡的客人們紛紛看向門口,默默的開始倒數,屏息等待每次都會在三十分出現的男子。
五、四、三、二……最後的一伴隨著門開的聲響,一道高大的身影一秒不差的出現在店裡。
他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完美包裹住俊挺的身形。
一張臉龐輪廓深邃,黑眸深沉銳利,鼻梁挺直,薄唇微微抿起,襯托出堅毅的性格,如刀刻般的五官看起來俊美,但嚴肅的氣質帶點淡漠,全身散發出生人莫近的疏離。
客人們交頭接耳,討論這位大名人。
他是隔壁狄陽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名為夏曜陽,年僅三十歲就成為專門替商場大亨和政壇大老處理紛爭的超級大律師,是女人們愛慕、男人們嫉妒的對象。
他的出現總是引來眾人的目光,除了外表和條件優質以外,便是那一絲不苟、分秒不差的行事風格。
每天都是一樣的時間出現、一樣的早餐,一樣的用餐時間,十分規律且毫無變化,所有的人都不禁心生懷疑,這位夏大律師是不是機器人?
因為他的生活和行事風格太一絲不苟,也太精準了。
夏曜陽毫不在乎眾人的目光,也可以說是習慣,自顧自的走向櫃台,迷人的嗓音平穩的說道:「一杯咖啡不加糖,鮪魚吐司一份,鮪魚請不要加美乃滋,多片番茄和酸黃瓜,吐司請別去邊。」
服務生怔住,然後慌亂的開口,「先生,你……你說……」
一雙深邃的黑眸打量著她。嗯,是新來的。
「我要一杯咖啡不加糖,鮪魚吐司一份,鮪魚請不要加……」
正當夏曜陽忙不迭的重複自己的餐點時,胖胖的男店長衝出來,急忙堆起笑臉。
「夏先生,抱歉、抱歉,她是昨天才錄取的服務生,還不知道你的規矩,我來替你點餐。」他朝服務生撇一下嘴,旋即又說:「老規矩,對吧!」
夏曜陽面無表情的點頭,接著在老位子坐下。
那是一個靠窗的位子。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選擇這個位子並不是因為風景特別漂亮,而是對久待在辦公室的他而言,曬幾分鐘的陽光可以吸收維生素D,對身體有幫助。
此時,公事包裡面的手機震動了。
他優雅的拿出手機,瞥見來電者,眉心微微一皺,不過還是接聽了。
「喂,媽。」他的嗓音溫醇。
「曜陽,還沒上班,對吧?也對,現在才七點三十分,你在吃早餐嗎?哎,不說這個,上次你去相親,結果怎麼樣?喜不喜歡那位李小姐?」手機那端的陸嘉一開口便幾乎停不了,而相親是她最近熱中的話題。
「才見過一面,稱不上有感覺。」他的語氣沒有多大的變化,瞅著外面人來人往的景色。
「稱不上有感覺是沒感覺的意思?怎麼會沒感覺?至少分得出來喜歡還是討厭吧?」
他收回視線,看著公事包。「普通。」
「普通是什麼?說清楚一點。」陸嘉的語調拔高。
說清楚?他瞇起眼,拍著公事包上頭的灰塵,「不喜歡也不討厭,見了面沒有特別的印象,沒見面也不會想見面,若沒必要不想牽扯上關係,有需要碰個面也無所謂,就是這種普通的關係。」
陸嘉沉默不語,雖然是自己問的,但是聽他冷冷的敘述這段「關係」,不知怎地,心頭隱約不爽。
這小子有必要這麼準確的說出對李小姐的感覺嗎?若是喜歡,她當然熱烈歡呼,問題是,他擺明沒興趣!
很好,李小姐出局。
她輕嘆一口氣,「曜陽,這禮拜五晚上我約了東四企業的陳小姐……」
「那天我得處理之前的官司。」夏曜陽不疾不徐的打斷母親的話。
「那……這禮拜日呢?」
「我要去爬山。」他毫不猶豫的丟出理由。
「一天不去爬山,沒關係啦!」
「不可以。」他平穩的口吻十分堅定,「這是已經排好的行程。」
他的行程是經過慎思才排出來的,絕對不可以輕易改變。
陸嘉深吸一口氣,了解他按表做事的個性。「下禮拜呢?」
「要去國外出差。」他停頓一下,「下下禮拜一到禮拜五都得忙著處理後續的事務。」
可惡!「兩個月後呢?」
「兩個月後的行程……媽,我手邊沒有記事本。」
行程是祕書安排的,記事本在她的手中。
「沒有記事本?哈哈,那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空?我不管,兩個月後的第三個禮拜五我跟你約了,不准不出席。」
他的眉心聚攏,開始想著行程表,過了一會兒,薄唇緩緩的啟動,「媽,兩個月後的第三個禮拜五是四月二十日,那天我跟香港來的律師有聚會。」
「蝦咪?你……你……」陸嘉扯著嘴角,「不是在騙我吧?」
「我不騙人的。」除了打官司時偶爾會說「善意」的謊言,基本上,從小到大,在生活方面他還真沒說過謊。
兒子是她生的,當然知道這點,是以更火大。
「竟然連兩個月後的第三個禮拜五的行程都記得?」她翻了下日曆,確實是四月二十日。
「有看過一眼都記得。」他淡淡的說。
她的兒子是天才無誤……以前知道他是天才,還高興的向人炫耀,現在卻有點埋怨。
因為是天才,任何事情看一眼就能記住,學習從來不是他的困擾,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失誤和汙點,過得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世上哪個母親看到兒子過得這麼好還不高興的?她當然很高興,問題是,他太淡定,好像是對任何事物都沒情緒起伏的得道高僧,就連戀愛都不知道有沒有談過,這可讓她十分擔憂。
萬一他打定主意,單身過一輩子怎麼辦?
曜陽應該要去談一場令人怦然心動的戀愛,才會體悟出人生的樂趣,不是嗎?
她是抱著這種想法才要逼他去相親的,可惜他永遠無法理解。
「曜陽呀,要不然你直接告訴我哪天有空好了。」乾脆他自己說,省得她浪費口水。
「媽,老實說,都沒空。」他的表情冷淡,去一次相親是給母親面子,不代表他接受這種邀約。
這時,服務生端著餐點走過來。
他瞥見了,無視母親的大吼大叫,逕自開口,「媽,還有十秒鐘。」
「什麼十秒鐘?」
「距離早餐到桌上的時間還有十……不,現在是八秒,您只剩下八秒可以說相親的事情,您知道我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
「夏曜陽,你說什麼八秒?我還沒有……」
「五、四、三、二……」他一絲不苟的倒數,數到一的時候,服務生剛好將咖啡和吐司放到桌上。「媽,我晚點打電話給您,再見。」
結束通話,他沒有任何表情,但暗自鬆口氣,顯然母親的逼婚造成他的壓力。
他拿起杯子,淺淺的嚐了一口咖啡,接著吃起鮪魚吐司,優雅的享用早餐,毋需看手錶,當吃完最後一口吐司、喝盡咖啡時,剛好七點五十九分。
他拿起公事包,走出咖啡館。
八點整,一秒不差。
夏曜陽從口袋裡拿出黑框眼鏡,戴在鼻子上,推一下眼鏡,緩步走進辦公大樓,直抵六樓的狄陽律師事務所。
一走入事務所,他和碰上的員工們點頭打招呼,隨即走向他的專屬辦公室。
打開門,他習慣性的環顧周圍,一雙黑眸忽地閃爍光芒,俊美的臉龐線條繃緊,看上去更加凌厲。
雖然擺設大致相同,但是分明有人來過他的辦公室。
「早,夏律師。」一道熟悉的嗓音自他的身後響起。
他轉頭,看見一張清秀的臉孔,她穿著黑色的套裝,充分展現她的幹練和專業。
「盧祕書,早。」他淡淡的打招呼。
盧利芳隨著他走進辦公室,帶上門。
「是不是……」
「昨天晚上狄律師來過你的辦公室找資料。」她打斷他的話。
狄准的個性毛躁,和夏曜陽完全相反,偏偏兩人是交情深厚的朋友,還一起成立這間事務所。
總之,他們是一冷一熱的行事風格。
果然有人來過。「什麼資料?」
夏曜陽不用想也知道狄准為了找資料,會在辦公室裡進行多瘋狂的搜查,可惜只要是狄准,即便是進行地毯式搜查都沒用,因為他太粗心。
「之前他不是接下一個美國的案子?現在需要重新上訴,可是他找不到裡面的重要資料,急得快瘋了。他只記得把資料放在這間辦公室,可是昨天找一整夜都沒找到,他想是記錯,所以又回家找。」
看吧!找了一整夜都沒找到。夏曜陽搖頭。一個月前的美國案子……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幾下,黑眸瞇起,一個紅色的資料夾躍入腦海。
「左上第四個抽屜,第六個袋子裡面。」他指著後方的大櫃子。
盧利芳怔了下,見他面不改色的指出來,立刻來到他身後的櫃子,拉開左上第四個抽屜,抽出第六個袋子一看,嘴角上揚。
不愧是夏曜陽!完全命中。
拿起紅色的資料夾,她鬆口氣。
「這下狄律師可以安心了。」想到狄准崩潰的表情,她莞爾。
他抬起眼,「謝謝。」
「咦?」
「狄准弄亂的辦公室是妳收拾的,我不該說謝謝嗎?」
盧利芳恍然大悟,搖頭,「我只是做該做的事情,不用說謝謝。」何況……挑起眉頭,她再度開口,「我先把資料送過去。」
「嗯。」
她點了下頭,走出辦公室,想驗證自己的想法,於是偷偷的打開門縫,觀察夏曜陽。
果不其然,他正在重新調整桌上的東西。
事實上,她將東西擺放的位置和原本一模一樣,他卻在做角度的調整。
他歪著頭,神情肅穆,一手推著眼鏡,一手調整筆筒,目測來看是往左移動一公分……
她失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位上司。
夏曜陽帥氣高大,職業又是律師,年薪破億,身價非凡,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問題是,他做事一絲不苟,以及嚴肅正經的個性,著實令女人卻步。
對自己和別人都要求完美的男人是會帶給女人負擔的……
周遭的女人即便被他的外貌吸引,也不敢輕易的靠近他。
★★★
涼爽的星期日早晨,合該是美好的日子,程尋海的好心情卻被眼前這隻灰白色的大狼狗破壞殆盡。
「OK,我們都冷靜下來,我不兇你,你不用咬牙切齒,慢慢談。」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有點蠢,但是為了大狼狗嘴中的產品,不得不蠢看看,立刻露出平和的表情,與大狼狗講道理。「你乖乖的把嘴裡的玩具吐出來,我拿好吃的牛排送你,好不好?」
大狼狗用那雙灰眸瞅著她,頗有輕蔑的意味,晃一晃尾巴,馬上跑給她追。
「呀!不要跑……」跟動物講道理果然是蠢蛋才會用的辦法!程尋海哀號一聲,急忙奔過去。「等……等我……等等……」
長期熬夜、三餐不正常的狀況下,她的體力非常低劣,才跑沒幾步便氣喘吁吁,連六十歲的阿嬤都跑贏她。
「小姐,快點跑起來啦!」阿嬤看不過去一位年紀在二十五歲上下的女子竟然用慢到跟她快走一樣的速度跑步,搖頭嘆氣。「加油、加油。」
「阿嬤,我……」跑了,她跑了呀!雙腿努力的奔動,偏偏速度快不起來,她無可奈何啊!
想當然,她的腿怎麼比得上健步如飛的狗腿?
「停,不要跑……拜託你停下來……」她的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晃晃,不斷的喘著氣。
繼續下去,她會暈厥過去。
她好不容易看見大狼狗的蹤影,停下來,努力調整呼吸。「厚,終於讓我追到了。」
事實上,不是她追到,而是大狼狗嫌無趣才停下來等她,所謂狗眼看人低就是這種情況。
她拍一拍胸口,吞嚥口水,滋潤乾澀的喉嚨之後,才有空閒環顧四周。
大狼狗跑到一棵大樹底下納涼,奇特的是有位男子盤腿坐在那兒,閉上眼眸,似乎在冥想,一副老僧入定的怡然模樣。
仔細瞧那名男子的容貌,她張大嘴巴,簡直驚為天人。
俊雅的五官組合出一張俊美的臉龐,即使閉上雙眸,但眉宇之間散發出凌厲的氣質,撼動她的心房。
這是程尋海有生以來見過最俊帥的男子!
而且,那種淡然又耀眼的氣勢是怎麼回事?
人家說仙人背後都會散發一道光圈,讓人不知不覺唸出「我佛慈悲」,而這男人全身宛如灑上金光,耀眼得讓她口水直流,不禁發起花癡。
做個深呼吸,她鎮定飛揚的心神。
怪了,之前怎麼沒看過這麼出色的男子?他住附近?
她緩慢的接近他,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呃,該不會……」注意他的呼吸,她鬆口氣。
幸好!差點真的得唸出「我佛慈悲」。
「汪。」一聲吠叫拉回她的視線。
「啊!我的小P。」看著大狼狗嘴裡含的熊玩具,程尋海急忙大叫,「喂,那個又不能吃,為什麼咬著不放?乖,聽姊姊的話,把小P還來,我一定會去買好吃的給你,懂嗎?」
大狼狗跩得要死,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咬著玩具來磨牙。
「呀!別磨,再磨下去,它的耳朵就不見了!」俏臉上的五官糾結在一起,高分貝的尖叫,焦急的跳腳。「你家主人是誰?我去找你的主人過來囉!我要告訴他,你擅自離家出走,還咬著別人的心血不放,這種行為跟罪大惡極的壞人沒兩樣!」然後她和大狼狗繞著大樹奔跑。
大狼狗的眼睛閃閃發光,興奮的繞著大樹跑,而她用堅強的意志追捕,無奈腳步快不起來。
聽到牠神采奕奕的吠叫,程尋海的表情扭曲,若聽得懂狗語,她肯定會聽見「來抓我呀」之類的歡樂話語。
她狼狽的追著狗跑,而坐在大樹底下的俊美男子無動於衷的繼續打坐,這情景實在太可笑了。
必須在男子「清醒」之前趕快結束鬧劇,要不然糗大囉!
「拜託,別耍我了。」她奮力一追,結果跌個狗吃屎,膝蓋直接撞上地面,那種痛楚讓她的眼淚狂飆,哭喊著,「嗚嗚嗚……我的膝蓋……」
突然,她感受到有道凌厲的目光盯著她的頭頂,僵硬的抬起臉,先是看見一雙深邃的黑眸,心臟跳快一拍。
是仙人……啊!不對,是很耀眼的大帥哥。
不得了,那雙眼眸彷彿會放電,不是放著會讓人桃花朵朵開的電流,而是全身刺痛的冷厲光波。
「妳……」性感的薄唇微啟,他瞇起眼眸,打量這位女子。
一頭凌亂的長髮披散,幾乎掩蓋住那張心型的臉容,當她懊惱的爬梳髮絲時,才讓人看清楚她的長相。
心型臉蛋上有雙迷濛的美眸、小巧挺直的鼻梁和淺粉紅的嘴唇,縱使五官精緻,臉色卻異常蒼白,一副隨時都會昏厥過去的模樣。
她穿著印著海綿寶寶的大T恤,巧妙的遮住短褲,露出一雙雪白的長腿,以非常不優雅的姿態趴在他的腳下。
「我……」她吞一吞口水,努力張開因為熬夜而自動瞇起的眼眸,思忖著,這位大帥哥應該是擔心她的傷勢,於是伸出手,好方便他扶著自己起身,順道表明沒事時,豈料……
「體力很差勁。」溫醇的嗓音沉穩的吐出方才觀察她和阿嬤勁跑的事實,語氣沒有起伏。
程尋海的表情扭曲一下,默默的縮回手。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是口吻好冷淡,總覺得他是在嘲笑她。
原來他一副入定的模樣,其實都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哎,感覺真糗。
「呃,是啊!」她乾笑幾聲,準備爬起來,一隻大手登時出現在眼前。
「起得來嗎?」
她眨了眨眼,「其實起得來啦!又沒什麼。」正想握住他的手,沒想到那隻手竟然又撤回。
「看起來也是。」不需要幫忙,他也毋需多此一舉。
她怔住,瞪著那張俊美的臉龐,突然覺得耀眼的光圈少了大半,心頭隱約竄出不悅。
這男人還真冷漠!
這時,大狼狗不甘心被忽視,大吠一聲。
「厚!你快點把小P還給我。」差點被男子的舉止搞得忘記這件事。她急著跳起來,指著大狼狗的鼻子。「那是我連續兩個月熬夜,幾乎爆肝之下的作品,若被你吃掉,我要怎麼跟公司交代?不,光是組長就會把我殺了。拜託你行行好,趕快給我。」
她的高分貝讓他的眉心一皺,瞅著她如熱鍋上的螞蟻,原本心如止水,卻濺起煩躁的波浪。
這女人焦躁起來還附帶尖叫,比狄准更讓他心煩,為了自己的耳朵著想,他想也沒想的抄起地上的樹枝,朝大狼狗一丟,大喝一聲,「去。」
飛騰而來的樹枝令大狼狗的眼睛發射激光,興奮的張著嘴,拋開被凌虐過的小P,朝新歡奔過去。
她快速的接下都是口水的小P,對於大狼狗的喜新厭舊感到不可思議,張大嘴巴。
「原來用這種辦法就可以了?」
那她追得氣喘吁吁,宛如要往生的模樣,是不是太蠢了?
難怪……他會嘲笑她!她默默的瞥著依舊在打坐的男子,嘆口氣。
捧起長得像水蜜桃的熊玩具,她小心翼翼的擦拭上面的口水,接著湊到他的身邊。
「那個……先生,謝謝你,真是幫了我大忙耶!」她一手搔頭,笑笑的說:「我是玩具設計師……啊!正確來說是助理啦!雖然是助理,但是都有參與設計玩具的工作喔!我手上這隻臉長得很像水蜜桃的小熊就是我們這組做出來的產品,如果明天的評鑑通過,明年就會在市面上看見它囉!」
她看著小熊,眼睛閃閃發光。
「它真的是我的心血,不小心被那隻大狼狗叼過去,嚇死我了。」
閉上眼的他面不改色,聽著她的話,思忖著,心血不是應該好好的保護?保護到被大狼狗咬入嘴裡?
看來是個迷糊天兵。
他做事一向講求完美,對這種天兵的作風,感到啞口無言。
「如果它有個萬一,我大概會被砍頭吧!」她苦笑,察覺他文風不動,似乎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一陣尷尬浮上心頭,臉頰緋紅。「呃,先生是在冥想嗎?好特別喔!」
特別?他不覺得特別。
他習慣早上五點出來做運動,接著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調整呼吸,順便沉澱心靈,沒想到她的出現,意外擾亂他的思緒。
程尋海的個性大剌剌,有時候是挺白目的,但是當只有自己熱切的找話題而對方毫無反應時,也該知難而退。
「嗯,我好像打擾你了。其實我只是想跟先生道謝,沒有其他意思。」
她是認為對幾乎是救命恩人的他要表達歉意,才會解釋前因後果,可是明顯只有她一頭熱,對方根本不在意。
既然如此,她是該走人了。
忽地,一隻麻雀從樹梢飛出來,她看一下變亮的天空,「喔!是不是快八點啦?我還得趕快回去傳資料給組長。」
他張開眼眸,眉一挑,「小姐。」
「嗯?」她轉頭,發現那張俊顏湊過來,頓時屏息。
哇!近看更覺得帥氣,若能笑一笑,緩和過於冷肅的臉部線條,堪稱完美。
「怎……怎麼了?」
該不會大帥哥覺得冷落她,感到不好意思?哎喲!她是不會介意的。
既然在這個公園相遇,代表是住附近,也就是鄰居。
她十分熱愛交朋友,對鄰居當然會很熱情,若他能回應,她會好高興。
「我叫程尋海。」她開心的自我介紹,期待聽見他的名字。
黑眸一瞇,瞟向她的左肩。
「鳥糞便。」若不說,天兵小姐恐怕會一路帶著糞便回家,那畫面感覺很淒涼,他突然同情心大發。
「鳥糞便?」這名字好……咦?鳥糞便!隨著他的視線看著自己的肩膀,她的小臉瞬間通紅。「鳥屎……」
哎,原來他只是要提醒她的肩膀上有鳥大便,還以為他是要回應她咧!
她又會錯意了……真糗。
★★★
「哈哈哈……被帥哥看到妳摔倒,還被說體力比不上阿嬤,最後還被提醒妳的肩膀上有鳥屎?」一位年輕女子重複她告知的糗事,捧著肚子大笑,好歡樂。
程尋海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摀住她的嘴巴。
「我已經夠糗了,別這樣好不好?」講這麼大聲,是要讓全公司的人都聽見?「還有,他只說體力差勁,哪有說比不上阿嬤?」她憤恨不平的解釋。
「若不是早就看到妳跑不過阿嬤的蠢樣,怎麼知道妳的體力差勁?他只是好心的沒點破,事實上,看得很清楚。」柳靜安用同情的眼神睇著她,「看樣子帥哥還挺體貼的,沒有嘲笑妳比阿嬤遜,還告訴妳肩膀上有鳥屎,沒讓妳出糗。」
「這是體貼嗎?」她覺得他僅是告知事實。
「哎呀!算了。不過他挺妙的,居然還會打坐,這不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程尋海聳肩,「誰知道?不說這個,我肚子好餓,趕快找地方坐下來。」
她和柳靜安都是在玩心設計公司上班,她是設計企劃部門,而柳靜安是行銷部門,兩人是在新進職員訓練時認識的,個性雖然不同,但彼此有話聊,即便在不同部門,也時常聚在一起。
「今天我帶的可是愛心便當。」柳靜安開心的炫耀。
「老公準備的?」程尋海挑起眉頭,語氣羨慕。
柳靜安點頭,抱著手中的便當。「妳咧?」
「我的好朋友便利商店準備的。」她晃一晃袋子,「豬排三明治。哎,我何時也能吃到愛心便當?」
「不會叫妳男朋友準備?」
程尋海扯下了嘴角,「哎,他很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能幫我準備?」她幫他準備還差不多。
柳靜安撇嘴,「說實在的,你們不是已經一個月沒見面?哪有情侶是這樣的?我覺得他只是拿忙碌當藉口。」
「我們又不是熱戀期,從大學一年級就在一起,感情不可能像剛談戀愛那樣呀!」
「當愛情變淡了,還會是愛情?」
「哎喲!就算不是愛情,也是一種會讓人依賴和習慣的感情,這樣有什麼不好?」
「只要兩人有共識,當然沒什麼不好。」柳靜安是不認為方齊德的感覺和尋海一樣。
一直以來,她都只看見尋海努力維繫這段感情,看不出方齊德的付出。
程尋海明白她是為自己好,可是感情的事情不是這麼容易放下。
「厚!我說肚子餓了,妳還扯一大堆。去那裡坐吧!」她隨意指著前方的陰涼處,拉著柳靜安過去。「嘻,剛好可以看到噴水池。」
庭院的中間是一座偌大的噴水池,不是一般有凸起牆面的水池,而是有階梯可以下去,偶爾還會看到同事帶著孩子來玩水。
隨著水柱的噴發,感到涼意。
「產品的評價如何?」柳靜安吃著便當,看著狼吞虎嚥的她,急忙遞上飲料。
「謝啦!」程尋海喝了一口果汁,拍著胸口。「組長很滿意,不過還得看上面的決定,快的話,下個月就知道能不能量產。」
「還不錯嘛!妳真該感謝大帥哥幫妳救回小P。」
「我就是太感謝才會急著想表達謝意,沒想到他都不理人,害我很尷尬。」想起那名冷淡的男子,她無聲的嘆氣。
柳靜安拍一拍她的肩膀,「算了啦!他可能覺得沒什麼好謝。」停頓一下,又說:「接下來要做什麼?」
「喔!我還得幫忙李姊想設計,劉大哥的企劃書也拜託我……」細數接下來的事務,她聳聳肩。
「你們不是分工合作?為什麼妳要幫忙李姊想設計,連劉大哥的企劃書也拜託妳?」
「李姊因為小孩的事情,沒辦法做完設計,至於劉大哥……好像要幫組長的忙吧!」雖然她沒看到劉年世幫組長處理什麼事。
「程尋海,妳這笨蛋!難道看不出來那是他們想把工作丟給妳的藉口?」柳靜安放下筷子,氣極了。
她眨眼,「不會啦!他們也有做事,我只是幫忙而已。」
「幫忙?我看是全部攬下來自己做吧!做得好,功勞是他們的;做不好,責任要妳來擔。」柳靜安嘆氣,「妳這爛好人的個性再不改,以後會吃大虧的。」
程尋海沉默一下,旋即又開朗的笑了,「我知道了,這次幫完,以後我不會再幫。」
騙人!尋海的心腸軟,耳根子也軟,別人一裝可憐就信了。柳靜安搖頭,不相信她的保證。
「哎喲!都快一點啦?」程尋海看一下手錶,急忙將手中的三明治塞入口中,「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得趕快回去,下班見。」她一邊和柳靜安說話,一邊奔跑。
「慢一點,又沒人在追……啊!尋海,小心,前面有人……」柳靜安看見她要撞上迎面過來的男子,焦急的喊道。
「什麼?」程尋海才一轉頭,便撞上那名男子。
好死不死,旁邊就是噴水池,男子一往後退就踩下階梯,而她在來不及煞車的狀況下,兩人一起跌入水池。
「啊……」她尖叫,一股水柱衝入口中,「咳咳咳……水……噗……」
她不停的咳嗽,急忙用手擋水柱,嘴裡不斷的吐出水,處於無法打起精神的狀態。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柳靜安看見被程尋海壓在底下的男子,驚愕的出聲。
「麻煩妳移動一下尊臀。」冷肅的嗓音透出無奈。
尊臀?程尋海怔了下,看著屁股底下的大腿,才知道為何自己都沒感覺到痛楚,慌亂的跳起來。
「啊!對不起。」她仔細看著他,立刻流露出驚恐的眼神。「你……你……」
一道鮮紅的血從他的左邊額頭冒出,緩緩的滑下他的眼角、臉龐……那雙黑眸十分凌厲的瞅著她,揪緊她的心房。
這不是前天遇見的大帥哥?
俊顏上的血痕……
呃,慘了!
★★★
原來他叫做夏曜陽。
程尋海回想方才他在病歷表上填寫的名字,偷偷覷著坐在一旁的他。
唉,怎麼也料想不到她會在他滿臉是血的狀況下知道他的名字。
現在帥哥的額頭包紮著白色繃帶,俊美的臉龐依舊沒有表情,緊抿著唇使得下顎緊繃,看起來宛如走出冰庫的王子。
也對,走在路上無緣無故被撞了一下,跌進水池已經很誇張,額頭還去撞到旁邊的柱子……若是她,一定覺得超級倒楣,早就跳起來大叫了,他結冰臉算客氣了。
根據她剛剛得到的消息,夏曜陽是個律師,還是有名的大律師。
至於為何會出現在玩心設計公司,是因為他是老總裁特別專聘的顧問律師,今天是專門來簽約的。
結果鬧出這場意外,她瞬間成為千夫所指,連平時不常出現的長官都來關切,害她全身顫抖。
她是程尋海,走在路上看見流浪狗還會餵食……呃,上次對那隻大狼狗大吼大叫是特例。
總之,她是善良又熱心的小天使,怎麼可能會拋下為了「救」她而受傷的夏曜陽呢?
不需要長官們的吩咐,她會負責到底。
「夏先生,你還好嗎?額頭還會不會痛?」她關心的開口。
「程尋海小姐。」夏曜陽打量她全身上下。
方才她趁他縫合傷口的時候,去附近的服飾店買衣服,換掉身上濕透的衣服,還順便幫他買了一套,但是他嫌麻煩,所以沒換。
現在她穿著白色襯衫和合身的牛仔褲,看起來幹練,和第一次見面相比,截然不同。
可是,做出來的事情怎麼沒兩樣?
他的眉心一皺,覺得那股煩躁又浮上心頭。
他還記得她的名字?程尋海立刻繃緊神經,堆起笑容。「是。」
「妳非常急躁。」
她怔了下,被他當著面指出缺點,心底是有點刺痛,不過沒有不高興,欣然接受。
「呃,我這個人做事的確很冒失,可是沒辦法,我只要一急起來,什麼都顧不得。」
他瞇起眼,口吻嚴厲的說:「個性就別說了。」這個不是一天兩天能改掉。「走路不看前面不是好習慣,而且妳還邊跑邊跟人說話,會造成今天的局面不意外,請妳一定要記得改掉,否則害人害己。」
在他的教誨下,她低著頭,乖乖認錯。「是,夏先生,我真的很抱歉,下次我不會再邊跑邊說話,也會看前面。」
他滿意的點了下頭,緩和臉部線條。
「那你還會痛嗎?」她很擔心他的傷勢,一直處於膽戰心驚的狀況,小心翼翼的問。
「會痛。」額頭傳來的疼痛讓他始終板著臉。「不過……」
突然,一隻小手撫上貼著繃帶的傷口。
他微微愣住,眼底閃過一抹驚愕。
「很痛,對吧?都是我的錯,若是我小心一點,就不會發生意外,夏先生也不會平白無故受傷。」她的神情愧疚,語氣溫柔,宛如在哄著小孩子,小手輕輕的撫摸他的額頭。
夏曜陽對上她泛著淚光的眼眸,眉心緊緊一皺。
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人露出這種疼惜的表情會不會太誇張?
可是她給他的感覺十分真誠,情緒更是毫不掩飾的表現在臉上,由此可知她是個天真的女人,會有這種行為也不意外。
他是不反感她,但是不自在,緩緩的避開她的手,淡淡的說:「我沒事,醫生也說過沒什麼大礙。」
對於落空的手,她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急切的說:「對對對,你不用擔心,醫生說沒事的。」
醫生還表示只要按時來複診,他額頭上的傷口將來是不會留下疤痕的,當時她鬆了好大一口氣,萬一那張俊美的臉龐有疤痕,她肯定會被上千萬名女人以破壞賞心悅目的人物這個罪名恨死。
「我看起來很擔心?」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她回過神來,眨一下眼,「不……夏先生好像沒什麼表情。」
從事發到現在,他始終維持一號表情,讓她感覺不出情緒。
「所以我會痛,但是沒有大礙。」
換句話說,她可以不用擔心他。
她知道啊!為什麼他要重複?程尋海百思不解,點了點頭,「喔!」
「若沒事,我要走了。」夏曜陽拿起放在病床上濕透的外套和公事包,站起身。
「咦?」還有一件事沒說。她趕緊拉住他的手臂,「夏先生,等等。」
他轉頭,直瞅著她,沒有說話。
那雙眼眸總是會讓她變得緊張。「那個……那個……就是……」
「是什麼?」他無聲的嘆息,適時開口。
哎呀!一緊張就結巴,她有夠沒用。
「就是……賠償的費用啦!」她慌張的說出口,「衣服的送洗費、今天的醫藥費,還有後續的費用,我會負責的。」
原來是要說這個。他的神情淡然,「不用。」
她搖頭,「不行。夏先生可能會覺得只是小費用,可是畢竟是我闖出來的禍,當然得由我來負責。衣服的錢等一下給你,至於醫藥費,因為你還得回醫院拆線,等你完全復原之後,把收據給我,我一次付清。」
嗯,聽起來是挺負責的,不過之後他還得與她見面,一來一往之下,會浪費許多時間。
對他而言,是一種麻煩。
「真的不用。」
「為什麼?你不用怕會造成我的負擔,這點小錢我付得起。」他看起來冷淡,不過會替她著想,人挺好的。
思及此,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夏曜陽盯著她綻放的笑顏,突然胸口一熱,莫名的情緒干擾思緒。
她的毛躁讓他忽略她長得十分可愛的事實,可是又不是沒見過美女,為何偏偏對她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
是因為她帶給他麻煩,所以印象深刻?
越想越篤定,他呼出一口氣,「程小姐,妳付不起的。」
「怎麼可能?頂多幾千元而已,你太小看我囉!」
他的嘴角上揚,頗有嘲笑她的天真的意味。「妳當真認為妳造成的損失只有濕透的衣服,還有讓我受傷?」
她轉一轉眼珠子,一臉困惑。「要不然呢?」
「因為這個意外,我取消一場只需要講兩句話就能入帳十萬元的工作,接下來我還得為額頭的傷勢來醫院,算三天好了,每次我得抽出一個小時來看診,也就是三個小時,按照以往的慣例,三個小時我可以接到兩個案子,能獲得的酬勞至少七位數,不過無法估計正確金錢就不算進去,只算醫藥費。總之,可以算得清楚的是十萬兩千一百二十元,為了一個產品連續熬夜兩個月,幾乎爆肝的程小姐若要賠償,恐怕是個負擔,我不是這麼冷血無情的人,就當沒有賠償費這回事。」他的語調平和,冷靜的陳述事實。
程尋海目瞪口呆,沒想到他會算得這麼精準,偏偏按照大律師的身價,他說的話十分有道理,她無法反駁。
看來她實在太天真。
「程小姐應該能夠理解我的意思,我得先走了。」他是故意這麼說,想要讓她打消負責的念頭,解決他們日後得見面的麻煩。
他的語氣聽不出對她的輕蔑,不過她的自尊有些受傷。
他是個大律師,而她不過是小小的玩具設計師助理,薪水當然差一大截,十萬元不是天價,可是她必須省吃儉用才有辦法湊出這筆錢。
既然他不需要賠償,她是該忍住受傷的感覺,痛快的忘記,但是她怎麼也無法釋懷。
「夏先生。」她再度拉住他的衣袖。「是我闖下的禍,無論多少錢,我都會賠。」她深吸一口氣,瞥見他略帶驚愕的眼神,突然感到有趣。
原來他不是冰塊人,也有二號表情呀!
「程小姐,我的意思妳不懂嗎?」
「我懂,夏先生是體諒我的處境,不過我是負責的人,絕對不會賴掉這筆錢。」她挺起腰桿,真摯的說。
夏曜陽挑起眉頭,對她的反應感到意外。一般人聽到可以不用負責,早就急切的逃走,哪像她的態度這麼堅決?
「我會付的,只是有個小小的要求,請夏先生答應。」
他第一次好奇一個人的想法。「是什麼?」
她咬著唇,猶豫一下才開口,「夏先生是公司的專聘律師,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同事……可不可以算員工價?例如,七九折……」她越說越小聲。
毫無表情的俊顏突然抽動一下,眼底閃過一抹戲謔的光芒。
★★★
打坐這麼有趣?
程尋海覷著坐在大樹底下的男子,蹲下來,一手托腮,看著完美的側面,決定向他學習。
她坐下來,盤起腿,試著進入冥想的世界。
黑……閉上眼睛的世界只有黑漆漆一片,什麼想法都沒有。
沒多久,她的腿開始發麻,不停的扭動身子,當改變姿勢時,重心不穩,還差點往後倒。
她急忙穩住身子,偷偷張開眼眸,發現他沒反應,暗自鬆口氣。
哇!要是被他看見她連盤腿都做得亂七八糟,一定會嘲笑她啦!
幸好。她在心底慶幸,再度凝聚心神,然而一隻蚊子來搗亂,停在她的鼻子上。
「好癢。」
她忍不住伸出手,搓揉鼻頭。
「可惡!該死的蚊子。」她張開雙眼,奮力的打起蚊子。「呀!別跑!」
啪啪啪的掌擊聲讓程尋海好不痛快,洋洋得意的拍揮手掌上的「屍體」。
「夏先生,我幫你打死好多蚊子,你可以安心的打坐囉!」她看著他不動如山的姿勢,縮起腿。
上禮拜他們離開醫院之前提起賠償,夏曜陽卻堅持不收,實在有違她的良知。
於是想到他會來公園做運動,今天她特地起個大早,來這兒碰碰運氣,沒想到會在老地方見到他在打坐。
她這次見到他,額頭上已經沒有白色繃帶,只貼著OK繃。
「本來也想試看看打坐,可是我這個人靜不下來……」她不好意思的笑一笑,「你打坐,聽我說話就行了。上禮拜我們還沒談完賠償的問題,如果你是真心替我著想,那就用員工價吧!至少有打折,我的負擔沒這麼重,夏先生也不會良心不安。」
她搔著頭,腦海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夏先生,還是你不想跟我見面才拒絕?若是這樣的話……」她垂下眼,語氣失落。
原本靜靜打坐的夏曜陽深呼吸,緩慢的張開眼,瞥見那張心型俏臉一沉,無精打采的模樣,心房微微一抽。
他以為這女人粗心大意,不會察覺他的意圖,如今聽見她悶悶的口氣,反而感到愧疚。
「要不然你把銀行帳號告訴我,這樣不用見面,我也可以給你錢。」她抬起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心臟跳快一拍。
他哪時候「醒」過來的?她輕咳一聲,露出笑容。
「夏先生,你覺得這法子好不好?」
他的意圖是希望她能別再出現,結果適得其反。「程小姐。」
「是。」她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他抬起修長的手指,往旁邊一指。
「打坐是為了沉澱心靈,妳一直在我耳邊說話,那還有什麼意義?麻煩請妳遠離我五十公尺。」俊顏嚴肅,語氣認真。
程尋海呆愣住,旋即臉頰緋紅。
「對……對不起。」她的聒噪惹毛他了?她懊惱的抓著頭髮,馬上照他所指的方向過去,找個陰涼處蹲下來。
現在夏曜陽總算能控制浮躁的心情,以為可以安靜一陣子,沒想到……
「呃,夏先生,我在這裡喲!你打坐完,要記得跟我談賠償。」她拿高樹枝晃動,小小聲的說。
他嘆氣,再次睜開眼。算了!他的心情早已寧靜不下來。站起身,他準備回家。
「夏先生。」程尋海急忙奔到他的身邊,「你結束了?」
他覷她一眼,沒好氣的應答,「嗯。」
「那賠償……」
他的頭痛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說錯話。
「程小姐,我收回上次說的話。」大手刷地擺在她的眼前,阻止她開口。「如果妳要賠償,只要給我醫藥費就行,也就是兩千元,至於其他的,妳當作沒聽過,行嗎?」
「是兩千一百二十元。」
他垂下眼瞼,「對,兩千一百二十元。」
「真的可以這樣?」
「我是受害者,我說可以就可以。」
她歪著頭,瞧見他露出急切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笑。這件事造成他的困擾?
「若你願意收下兩千一百二十元,我當然很高興。」
他鬆口氣,「這件事到此為止?」
程尋海正要點頭,卻看見前方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且傳出焦急的聲音。
「暫停一下。」
她無視他錯愕的神情,立刻衝過去,一探究竟。
「借過、借過。」她推開人群,見到一位婦人倒在地上。「怎麼回事?」
婦人的臉色發白,冒出冷汗,不停的喊著頭暈。
「不知道,她突然倒下來。」一名路人開口。
程尋海急著想幫忙,卻因為周遭的人議論紛紛,吵鬧的聲音使她緊張起來,腦袋瞬間空白,手忙腳亂。
「會不會是中暑?我們先扶她到陰涼處。」
此時,一道溫醇的嗓音響起,「還沒中暑,是熱衰竭。」
她抬起頭,看到夏曜陽迅速扶起婦人到陰涼處,接著讓婦人平躺,並抬高雙腳。
「誰有水?」
「這裡、這裡。」一名女子連忙拿出水壺。
「先讓她喝水。」他朝愣住的程尋海吩咐,接著又問:「有沒有濕毛巾?」婦人出現痙攣現象。
「我去找看看。」在他的冷靜指導下,程尋海立刻鎮定心神,連忙到處詢問周遭的人是否有濕毛巾。
沒多久,她帶著濕毛巾回來。
夏曜陽接過濕毛巾,在婦人的手腳均勻的施力,肌肉痙攣的現象緩和許多,然後婦人也恢復意識,情況好轉。
見婦人沒事,他便離開了。
程尋海和婦人打過招呼,急急忙忙的奔到他的身邊。
「哇!夏先生,你好厲害。哪像我,遇到這種狀況都慌了,就算想幫忙,也不知道怎麼幫。」
「遇上越緊急的事情越要鎮定。」他的表情淡然。
她非常容易被事物影響,難怪做起事毛毛躁躁,無法專心。
「可是一般人都沒辦法做到,夏先生才顯得特別厲害。」
他好鎮定,且從容不迫的救人,那模樣真帥氣;而她總是慌慌張張,一副笨拙的模樣,真沒用!
以前不覺得自己糟糕,為何碰上夏曜陽,會不斷的意識這點呢?
因為他很完美,對比自己的不完美,缺點一下子全浮現。
「沒什……」瞥見她閃閃發亮的眼眸,他戛然住口,胸口一緊。
她的表情充滿崇拜之情。
他不是沒有看過其他女人對自己露出仰慕的神情,唯獨她可以牽動他的心弦,她的崇拜不帶一絲雜質,是真心這麼認為,因此他還產生自己真的很厲害的想法。
這是什麼古怪的感覺?
「我要向夏先生學習。」她不知道他複雜的情緒,拍著他的肩膀,笑容滿面的說。
他怔住,先看一下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再看著自己的左肩膀,心中浮現一抹騷動。
── 愈想精準愈失控?! ──
大律師夏先生怕了冒失鬼程小姐
余宓《他的失準戀愛》 8/2又見男人的難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