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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47 二○一二書展頂尖套書:月圓人倒楣?!煙火篇

 NO.347 20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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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馬二○一二台北國際書展 歡樂滿點首賣套書
月圓人倒楣?!
三大系列頂尖高手齊宣告:他們的悲哀,就是妳的快樂!

紅櫻桃【煙火篇】惡男虐心兼虐身,狂喜狂悲狂噴血!

為~什麼?為什麼這群長歪掉的惡男會如此壞死人不償命?看那市集好平安,看那煙火多燦爛,為什麼狼崽子們非得把元宵輕喜劇弄得天崩地裂土石流、雞頻拉屎鳥吞蛋?更喪盡天良的是,這樣還能讓人笑到掉下椅,哭到好想巴過去!

 

 

連載專區:

二○一二書展頂尖套書:月圓人倒楣?!煙火篇──

★★★

 

元 媛/紅櫻桃0871/歡離緣

她記得那一年元宵,五顏六色的燈籠高掛,斑斕鮮豔的色彩在燈火下閃耀,一筆一墨地揮灑出熱鬧的喜慶。

她對爹親和蓮姨說要去探望住在葉城的姨婆──她沒說謊,她真的要去葉城,只是暫且先不停留,打算先偷偷到距離葉城約二十里,更加繁盛的北方大城,北揚城。

到北揚城時,正好是元宵節,一入夜,燈籠高掛,青石道的兩旁早排滿小販,街道擠滿行人,孩童手裡皆提著小小燈籠。這個北揚城的繁榮一點也不遜於她居住的南方首都。

她好奇地望著四周攤販,竟然有小販烤著一頭超大的野豬,賣著香噴噴的烤肉,在這寒冬的天氣,烤肉的香味極誘人。

若不是她不能在北揚城久留,她還真想在這個跟南方風情截然不同的北揚城住幾天。

「碧落,他在哪?」她問著隨她一同出門的婢女。早在計畫要來北揚城時,她就讓碧落打聽好一切。

「我聽說今兒個他會到東醉茶樓,就在前方不遠……小姐會不會冷?」這北方比南方冷多了,碧落擔心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小姐受不了。

「沒事,別擔心我。」她搖頭,攏了攏身上的雪絨狐裘,白色的絨帽半遮住她的臉。

她往碧落說的方向走,不一會兒就到碧落所說的東醉茶樓,裡頭早已坐滿客人。

碧落立即湊上前,「聽說他都跟熟人坐在二樓雅閣,小姐我去問問二樓還有沒有位……」

「噓。」伸手捂住碧落的嘴,她抬頭望向二樓,樓欄邊坐著一名紫衫男人,手裡拿著以烏陶做成的塤,修長的手指在音孔上輕點著,吹出悠然的曲調。

吵鬧聲中,清清淡淡的樂聲顯得那麼悠遠,卻又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般蕩人心魂。

她不由得移不開眼,愣愣地望著他,卻不知是著迷於那迷人的曲調,還是男人那過於俊美的臉龐。

似是察覺到樓下的目光,男人停下動作,往下望。

她的心重重一跳。男人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瞳眸極深,像罕見的黑珍珠,卻又透著幽遠的光芒。

「非璽,你一個人坐在這幹嘛?來來來,喝酒。」一個男人來到樓台,遮住她的視線,不一會兒紫衣男人就被拉離開。

而她,仍站在原地,耳邊仍迴盪著方才聽到的話,或者該說,是聽到的名字。

碧落趕緊拉下小姐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興奮地低嚷,「小姐有沒有聽到?那個好看的紫衣男人是……」

「聽到了。」她微笑,感覺到指尖輕輕地抖顫,心頭升起不知名的喜悅,臉頰隱隱發燙。

發現小姐臉上的笑跟以前不同,碧落賊兮兮地笑了。「看來小姐似乎對未來的姑爺很滿意……」看到小姐橫來的目光,她趕緊捂住嘴巴,裝出無辜的模樣。

這鬼丫頭!輕捏一下碧落的鼻子,她卻也不惱,眉眼泛著淡淡笑意,「走吧,去葉城。」離去前,再望一眼樓台。

那人已消失,可那清澈的塤聲,俊美的臉龐,幽遠又烏深的瞳眸卻深深印入她腦海。

嚴非璽,她未出生就定下來的未婚夫,可兩人卻從未見過面。明年她就要嫁到嚴家,或許是嫁人的不安和對夫婿的期盼,讓她忍不住想看看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君的男人。

垂下眸,唇瓣輕輕揚著。心口仍怦然,發燙的臉頰是說不出口的喜悅,這種感覺是初次有的。

這一刻,她不由得期待嫁入嚴家的那時候,當他掀開紅色喜帕時,是否也會喜愛她呢?

她微笑,心頭暗暗期盼著明年,想像著以後的美好,那時的她心裡有著小小的幸福。

可那點幸福卻在沒多久後熄滅。

她閉上眼,窗外的天空綻放絢爛的煙火,燦然的火花染亮整片天空,而她,孤單的待在房裡,唇畔仍揚著笑,卻是那般淒然。

同樣的元宵夜,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低頭,看著被緊握在手中的紙張,她顫抖,背脊卻仍挺直,指尖深深的陷進掌心,她卻已感覺不到疼。

「小姐……」站在一旁的碧落早已紅了眼,傷心地哭出聲。「怎麼可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妳……」

是呀,她是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被這麼對待?

嫁入嚴家兩年,這兩年裡,她被丈夫敵視冷落,被婆婆冷嘲熱諷,被小姑排擠,她在這個地方全然不受歡迎。

可是,她全忍了。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對待,她盡力做好一切,想討他歡心,想得到他一絲喜愛。

最後呢?得到的是什麼?

她慢慢放開緊攥的手指,任手裡的紙張掉落,唇角畫開一抹輕嘲。

一紙休書。

呵,她得到的竟是這個,竟是這個……

「呵……」她笑了,淒淒涼涼的笑聲,一串又一串,似愉悅,似嘲笑,似悲然。

「小姐……」碧落聲音哆嗦,心痛地看著小姐,眼淚不停掉。「小姐,妳別這樣……想哭就哭,碧落陪妳。」

她知道碧落被她嚇到了,可她卻止不住出口的笑。矇矓地看著在空中四散的煙火,她想著那晚元宵聽到的塤聲。

沉緩悠長的音色,憑欄而坐的男人,霎時相視的瞳眸……在心頭盪漾的怦然喜悅……

最後……是落在地上的休書。

呵。她閉上眼,笑聲消止,最終仍是讓眼裡的淚水滑落,一顆又一顆,染濕頰畔,而唇畔的淒然仍輕揚,不消。

 

★★★

 

昨日才下場冬雪,今日的天氣卻乍暖,霜雪在暖意下漸融,近午的陽光淡淡地映入半敞的鏤花木窗,在地面曳落一地薄薄金芒。

幾隻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地啼叫,清脆鬧耳的啼聲傳進薄薄的紫色帷幔,終於吵醒薄幔後的人。

蘇曼睩徐徐睜開痠澀的眼,將醒未醒的,心神仍陷於睡夢裡,一時無法完全清醒。

輕輕打個呵欠,她再閉上眼,耳朵聽到輕巧的門聲,不一會兒一抹身影走進內室的拱門,繞過繡花屏風,望了望帷幔。

「小姐醒了嗎?」進來的姑娘穿著藕色羅裙,容貌清麗出色,氣質婉約,像好人家出身的小姐。

「現在什麼時候了?」蘇曼睩再次打個呵欠,睜開眼,眼裡的迷濛已褪去,轉為清明。

「已經午時了。」知道小姐醒了,碧落將手裡的銅盆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將窗戶關上只留一點小縫,再撥了下炭盆裡的木炭,添加一些新炭,不讓房裡的暖意消褪,這才走到床旁,伸手撩開床幔,將薄幔掛在旁邊的掛勾上。

蘇曼睩坐起身,烏黑的長髮披散,過於白皙的肌膚讓眼下的黑影極明顯。

碧落皺皺眉,看著一旁茶几上堆疊的幾本帳本,「小姐又熬夜了。」她不高興地嘟囔。這事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每次專注認真起來就會廢寢忘食,忘了照顧自己。

「這些帳本就算看不完也不會丟了呀,小姐每次都為這些東西晚睡,要是妳累病了,碧落一定會被老爺和夫人責罰的。」碧落的嘴巴一邊唸著,手腳也伶俐地擰了條熱巾子。

蘇曼睩早習慣碧落的聒噪了,接過巾子擦了擦臉,再拿過溫茶漱了下口,接過碧落遞來的手巾擦了擦嘴,見碧落的嘴巴仍不停,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碧落。」她好笑又無奈地看著貼身婢女。碧落從小就服侍她,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好,而且她比碧落小一歲,因此碧落極護她,將她當妹妹般照顧。

尤其經過那件事後,碧落更是像老母雞似的保護她──其實不只是碧落,本來就疼愛她的爹爹也變本加厲的疼寵她,讓她幾乎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是當今公主恐怕都沒有她這般受寵。

想到那件事,明眸閃過一抹幽黯,胸口隱隱抽疼。即使已經兩年有餘,可那抹痛卻仍深深刻在心裡。

察覺到小姐眸裡鬱色,碧落立即知道小姐定是又想到那些討厭的事,她裝出不滿的表情,哼哼嘀咕,「好嘛,碧落知道小姐嫌我囉嗦,我不唸了……小姐今天要穿什麼?」她快步走到衣箱前,翻找了下。「這件桃花襦裙好不好?再配上桃紅色的小坎肩,小姐皮膚白,穿鮮豔點好看。」

蘇曼睩回神,見碧落喳呼著,靈動的模樣像隻彩蝶,又怎會不理解這丫頭的心思,她微微一笑。

「都行。」步下床,她由著碧落打扮,一邊問著,「早上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晚點幾個管事會過來跟小姐彙報最近的帳務。最近古玩店進了一批河古白緬玉,挑選過後會拿給小姐看……」碧落一一說著。她不只服侍小姐的生活,連公事方面也會幫忙。

蘇家是南方首富,各方營運皆有涉獵,幾代累積下來的財富可堆成好幾座金山了。

蘇曼睩是蘇家唯一的女兒,一出生娘親就難產去世,蘇父愛妻至深,無法接受妻子的逝世,一瞬間幾乎蒼老數十歲,每天思念著離開的愛妻,對剛出生的女兒不聞不問。

那時,蘇父是恨這女兒的。若不是這孩子,他的妻子根本不會離開他,他根本不想看到那個害死他妻子的孩子。

是妻子的貼身丫鬟見不過他一直沉浸在哀傷裡,狠狠打他一巴掌,將抱在懷裡的小女嬰硬塞在他身上,要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兒。

那個出生半年的小女嬰還沒有名字,睜著一雙烏黑大眼瞅著他,握拳的小手揮舞著,咿咿呀呀地對他綻出小小的笑容。

蘇父霎時落淚。這眉,這眼,這笑……多像妻子。

他想到妻子偎在他懷裡,疼惜地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笑著對他說:「老爺,若是兒子,我希望他能像老爺你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是女兒,我不求她榮華富貴,只願她平安幸福,事事順心,最重要的是像我一樣,嫁個好夫君。」

妻子逝世前,還不忘叮嚀他好好照顧女兒,可他卻沒有遵守對妻子的承諾,忽視她為他生下的女兒整整半年……

他緊緊抱著女兒,幾乎痛哭出聲。手指顫抖地撫過女兒的眉、眼……那小小的、軟軟的手突然圈住他的手指,紅潤的小臉對他發出咯咯的稚笑。

那純真無瑕的笑容撫平了他心中的哀痛。

「曼睩。」他為女兒取了名,含淚的眼疼惜地看著女兒,輕輕地說著:「蛾眉曼睩,目騰光些。靡顏膩理,遺視矊些。」他的女兒呀,有一雙動人的眉眼,還有那白皙瑩潤的純真笑顏,一被那雙無瑕烏瞳信任地凝視,他的心瞬間就融化了。

他相信,未來有一天,也會有另一個男人融化在女兒的眉眼裡,就如妻子希望的,他們的女兒會嫁個好夫君。

自此,蘇父對唯一的女兒可說是疼在手心裡,呵護極了。

蘇曼睩可說是在蘇父的縱容下長大的,她的要求蘇父從來沒有拒絕過,蘇父也從來不相信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小時候就為女兒請私塾,教導她所有東西,知道女兒對商場的事有興趣,私底下也任由她玩,反正蘇家有得是錢,而且他這個老子會賺,不怕女兒玩窮。

蘇曼睩倒也頗有經商才能,幾個提議都讓蘇家賺進大把銀子,也讓蘇父直樂呵,說就算他沒兒子又怎樣,他的女兒一點也不比男人差。

蘇曼睩可說是天之驕女了,雖說只是商賈之女,可擁有的榮華富貴和寵溺一點都不輸給當今公主,畢竟公主有那麼多個,蘇家的千金卻只有一個。

兩年前蘇曼睩嫁到北方,隨身的陪奩幾乎長達一里路,蘇父還宴請全城,為女兒的出嫁慶賀。

那時人人都看到迎娶蘇家女兒的男人長得不只高大,而且俊美過人,一身蔚然風采讓圍觀的姑娘們又妒又羨。怎麼所有的好事都讓蘇家女兒佔上了,不只家世好,還嫁個好人家──聽說男方也是世家,在北方名聲可是很響亮的。這也就算了,反正蘇家是首富,找的親家也不會是一般人。可怎麼這蘇曼睩連嫁的丈夫都長得那麼好看呢?

這場婚宴讓人閒談了好久,直說這蘇家千金大概天生福澤殷實,注定命好。

誰知道蘇家千金才嫁了兩年卻被人休回來了,這可讓城裡的人震驚,一些流言碎語就傳出來了……

 

★★★

 

安祖緹/紅櫻桃0872/樂私逃

 

窗外一陣大風吹來,颳動滿園開滿粉色櫻花的櫻花樹,櫻花隨著狂風而揚起、飄落,落英繽紛,像下了場粉雪,好不美麗。

吳氏一時之間,看得入迷了。

「就叫紛紛吧。」她著魔般的輕聲道。

「什麼?分分?」這會換陸金廣大蹙眉頭了,「這不好吧,啥都分出去,自個兒不就沒得吃了?」

雅興整個被打壞的吳氏轉頭狠瞪他一眼,陸金廣連忙改口附和,「分分好,分得好,分得好!這表示咱女兒心胸寬大、出手大方,而且有捨才有得嘛!」陸金廣呵呵乾笑,附和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於是陸紛紛的名字就這樣定了。

當吳氏親手寫下女兒的名字,陸金廣這才發現原來不是「分散」的「分」,而是有盛多之意的「紛紛」時,心頭可說是鬆了口大氣,並讚美妻子文采出眾,竟能取個脫俗又帶有好命之意的雅名,不像他只想得出金銀珠寶貝的相關詞,他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吳氏賞給他的,自然又是白丸子兩顆,感嘆自個兒命苦,嫁了個草包……

這時,倚在車窗凝望外頭雪景的陸紛紛,壓根兒沒將丫鬟的叨唸放在心口,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美麗的雪花所吸引了。

她喜歡所有美好的事物,所以她喜歡繁花似錦的春天,也喜歡欣欣向榮的夏天,喜愛蕭瑟的秋天,冬天的雪景更是她心頭最愛。

當世上被白茫茫一片的白雪所覆蓋,是那麼的寂靜肅穆,蕭索中帶著孤傲自賞的韻味,她真是喜愛極了。

她希望她將來的夫婿也能擁有這樣的氣質,顯得那樣高不可攀,而讓人心生崇拜。

她心底很清楚父母的感情不算不好,但也不算好。父親非常的疼愛母親,可是母親打從心底嫌惡父親,從小就在她耳旁吩咐叮嚀,長大後成親,可別嫁給一個跟她父親同樣腦滿腸肥的草包。

陸紛紛很愛她的父親,他是她最喜愛的男人,但或許是長時間受到母親的洗腦,她也認為將來的夫婿,一定要是個健美挺拔的俊美男子,擁有讓人一見傾心的出眾儀表,可她並不認為非得要嫁高官侯族,她想要的是像父親這樣深愛母親的一個男人,同時也是一個她深深喜愛的男人,這樣就夠了,他甚至不需要有錢,就算窮得得當褲子也無所謂,反正陸家有得是錢。

她完全沒想過一個窮得得當褲子的男人,是很難有孤高自傲的氣質的,若在那樣的環境下還那麼自以為是,大抵也是個不切實際,難以體貼妻小,無法擁有可靠肩膀的夾縫生存者罷了。

時常作著身旁有俊雅夫婿相伴美夢的陸紛紛一想到自己的婚姻,不由得嘆了口氣。

父親心底其實清楚,母親是看不起他的,認為他除了錢以外,一無所有。為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父親決定讓她嫁個狀元郎,而他相中了城中一位今年剛中舉人的許姓書生,無條件支持他念書,等來年殿試時全額支持他進京趕考,條件是進士及第就須返鄉娶她為妻,當個官夫人。

陸紛紛曾經趁出外逛街時,偕同丫鬟繞到許家,偷看了那人樣貌。

他是個普通人,樣貌中等,身材中等,不醜不俊不出色,惟一可取的就只有一身的書卷氣質,讓他看起來順眼了些,但總的來說,她不喜歡那個男人,她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模樣。

回家後,她跟父親抗議,不想嫁給那個人,對於這點,父親一反常態的堅持,非要她嫁給許舉人,將來好當個威風的官夫人。

要是過往,父親一定順著她的。

她不想嫁給那個人啊!陸紛紛氣惱的癟嘴。

家裡又不缺錢,她也看不出那官位能幹啥,為何不讓她嫁個喜歡的人呢?

說來說去,不就是父親愛面子而已嗎?

為何她要為了父親的面子,去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她不依她不依她不依啦!

「這雪怎麼落個不停啊,馬車到底何時才能到家啊?」身後,丫鬟玉珠還在叨唸個不停。

陸紛紛聽得煩,轉頭低斥,「玉珠,妳就別囉唆……」

馬車忽然震動了好大一下,將主僕二人嚇了一跳,害怕得抱在一塊兒。

「發生什麼事了?」玉珠對著外頭的車伕大喊。

「好像撞著啥東西了。」車伕停下馬車,躍下觀察地上的突起物。

「撞著東西?」陸紛紛好奇心起,就要開車門。

玉珠拉住她的袖子阻止她,「小姐,外頭冷,別下去。」

陸紛紛不以為意的回頭笑道,「妳怕冷就待在車上,我下去瞧瞧。」

陸紛紛的個子雖然清瘦,但是身子骨十分健壯,對於冷的感受度比一般人低,當他人冷得全身發顫,她卻認為是清爽宜人的好天氣,而她的肌膚,一年四季都是溫溫暖暖,鮮有冷涼的時候。

玉珠還想阻止小姐的莽撞之舉,就聽到車伕驚駭的喊,「完了,撞著了人啦!」

「什麼?」陸紛紛心口一驚,甩掉玉珠拉袖的手,提裙下了馬車,奔來車伕身邊,著急的問,「你撞著人了?」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啊!」驚慌的車伕真怕那人若死了,他可就要送官府判刑了。

陸紛紛藉由馬車上的燈火看出那個躺在地上的的確是個人,可能是因為剛才風雪大,掩去了躺在地上的身體,是車伕撥開了雪,才發現那突起物原來是個人。

「你別擔心,」陸紛紛安撫他,「這人看起來倒在此地已久,不是因為你撞傷才倒地的。」

「這麼說,他死了嗎?」車伕仍是驚駭。

陸紛紛抿了下唇,「我瞧瞧便知。」

陸紛紛才要矮身,車伕就忙喊,「小姐,若是個死人可就不吉,您千萬別碰啊!」

陸紛紛白了他一眼,「我不碰怎知道是不是個死人?萬一他還活著呢?延誤救治,害他死亡,豈不跟殺了他一樣?」

「但是……但是……」車伕囁嚅,不知所措。

打小被保護得很好的陸紛紛,可說是沒遇過壞人,天不怕地不怕,當然也不覺得就算是個死人又有什麼好怕──因為她從未親眼見過死人。

她脫掉右手的毛呢手套,撥開車伕未撥盡的、在那人臉上的殘雪,一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孔露了出來,她看了,不覺胸口一窒,心臟陡地狂跳。

熱燙的血液在體內急速奔流,不是因為恐懼或害怕,而是因為──

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那幾乎可說是她夢想中的夫婿模樣!

她情不自禁將燈火移得更近,好能打量得更為仔細。

他有兩道斜飛入鬢的濃長劍眉,說明這人的果決、專斷與強大的意志力。

他有一管如山隆起的挺鼻,這令他的輪廓突出,十分搶眼。

他有一雙略薄的菱形唇,嘴角堅毅,可見這人性格中的不易妥協。

可惜他眼眸緊閉,她無法看到他張眼時的模樣。但她猜測這人的眼必定炯炯有神,如天上星子,或如一潭幽湖,一望了,就被吸引了進去,無法自拔。

「小姐?」車伕狐疑的喊,心想小姐不是要探看那人是否還活著,怎麼突然在發愣,該不會是嚇著了吧?

陸紛紛恍然回神,連忙伸手探他鼻息,他的鼻息十分微弱,她無法判定他是否仍有呼吸,只好低下頭,直接以最柔嫩的臉蛋去感覺,卻不小心讓那冷透的鼻尖碰上嫩頰。

她的心這會更是亂了分寸,還差點讓手上的燈火掉了下去。

她是怎麼著,慌裡慌張的?

陸紛紛暗斥了自己一句,定下心神來,重新去感覺似有若無的呼息拂在頰面的感覺。

「他還活著!」陸紛紛抬首宣佈,車伕立刻鬆了好大一口氣。

陸紛紛叫喚尚待在車裡,觀望著不肯接近「死人」的玉珠下車,一起幫忙將這人從雪中挖出來。

那是一名十分高大的男人,她們費了好一會勁才將他身上的積雪清除。

挺拔健美,高大強壯,面容俊美……

陸紛紛激動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心想,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夫婿模樣嗎?

莫非是上天聆聽到她的祈禱,實現了她的願望,將她要的人送到她眼前來了?

這可是天賜的恩典啊!

上天給予的禮物,她怎麼可以不接受,這可是要遭天譴的!

「小姐,現在怎麼辦?」玉珠問看起來似乎莫名發著愣的陸紛紛。

「把他帶回去。」陸紛紛立馬下了決定。

「什麼?」玉珠與車伕難以置信瞪大眼。

「小姐,您說笑的吧,這是名陌生人……」車伕面有難色。

「你撞著了人,還敢不負責?」瞪著車伕的陸紛紛面有責怪之意。

「呃……」車伕心想,剛才小姐不是說這人不是他撞傷的,而是原本就倒在這的嗎?怎麼這會他得負起責任來了?

「小姐,可是這真的是名陌生人,擅自帶回去,恐怕……」玉珠心想,萬一是個壞人,豈不是引狼入室?

「既然是咱們的馬車撞傷了人家,自然要負責到底!」陸紛紛不容置喙,完完全全將這人會倒在地上,還受了傷的責任全攬上身。

車伕與玉珠面面相覷。

「都是你驅車沒看路。」玉珠怪罪車伕道。

車伕指著自己的鼻尖,百口莫辯。

「小姐,要怎麼把他帶回去?」玉珠心想這人體型那麼高大壯碩,恐怕只有將人五花大綁在馬車上一途了,可問題是,要怎麼綁上去?

「我們一起將他抬到馬車裡。」

「我們……一起?」玉珠還沒開始搬,就覺得手快斷了。

這人的體型看起來十分高大,要抬到馬車上恐怕不是易事……於是玉珠又看向車伕。

「這……我一個人沒辦法的。」車伕乾笑。

沒用的傢伙。玉珠心中暗啐。

「快點幫忙!」陸紛紛解下頸上紫狐裘的繫帶,將暖裘放到男人身上,希望藉此讓凍在雪中的軀體增加些溫暖。

「小姐,妳的裘衣……」很貴的哪。

「咱們得讓他保持溫暖,否則他凍也凍死!」陸紛紛不耐的催促,「快幫忙啊,發什麼愣?」

「好……」玉珠與車伕這才無奈的彎身幫忙,有的抬肩有的抬腿,而這男人遠比想像中還要沉重,尤其在大雪中,他的身軀僵硬,光是要將他塞進馬車,就讓三人一頭一臉汗,完全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了。

男人被安置在馬車內側,虛軟的靠著車廂而坐,陸紛紛瞧他臉色青白唇發紫,心口就疼。

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倒在路中央呢?

且他衣上那暗紅色的圖樣,應該不是衣服的花樣而是血跡,該不會是哪受了傷,所以才會昏迷在雪中吧?等帶他回家,一定要好好幫他處理傷口。

在馬車裡,陸紛紛吩咐玉珠,「把火盆端過來些……小心,別燒著他的腿了。」

「噢。」玉珠用腳將車上取暖用的火盆踢近男人腳旁,望著男人蒼白的臉容,她有些不安的問。「小姐,他不會醒過來吧?」她很怕出事啊。

「醒了不正好,表示他無事?」這樣她就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睛的模樣了。

「才不好呢,萬一他對我們怎樣,或者行凶……那我們不就完了?」玉珠驚駭的低喊。

「他凍得像冰柱,就算真醒了,也無法對我們怎樣吧。」陸紛紛白杞人憂天的玉珠一眼。

玉珠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麼,陸紛紛麗眸一瞪,她只好將未出口的憂慮吞下去。

小姐實在太沒有防備之心了,身為丫鬟的她只好多擔待,真要有什麼萬一,她只好挺身當替死鬼了,嗚嗚嗚……

陸紛紛將暖裘拉到男人的下巴邊緣,小心而仔細的裹起冰冷的身軀。

「我們上路吧!」她對著車伕喊。

「駕!」車伕扯動韁繩,命令馬匹往前行走。

在不遠處的屋簷上,有雙在夜色中特別明亮的眸眨了下,冷冷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須臾,那雙如野獸般犀利的眸消失在夜色中。

 

★★★

 

蘇 打/紅櫻桃0873/賀劫親

 

正月十五,平安城,酉初三刻。

原本閒逛在城內各處賞花燈、猜燈謎、逛市集,且臉上各個帶著歡快笑意的人潮,開始緩緩向同一個方向走去──「好平安市集」西北角,因為戌時將施放的花火,在這裡看得最清楚。

只此時,人潮較為稀少的東城門旁,一個掛著「問物」旗幟的小小攤位前,卻坐著一名憂心忡忡的老婦,以及一名身著藏青色長襖,面貌清臞、神情淡然的中年女神婆。

儘管進城人潮隨著傍晚的到來愈發洶湧,人聲吵雜得讓人煩躁,但神婆卻恍若未聞,只是低眉斂目、一語不發地五指平伸。

她的拇指與小指指縫間,垂著一條紫繩,繩的盡頭,有一顆淚滴形的紫晶石,正在一個羅盤上緩慢旋轉著。

坐在神婆身前的老婦心底雖很焦急,卻始終忍著沒有開口,只是屏氣凝神地緊盯著那顆緩慢旋轉的紫晶石,直至它終於緩緩停下後,才滿懷期待地望向神婆。

「東南邊,有井的地方。」神婆確實開口了,嗓音低啞又含糊。

「謝您了,我一定往東南邊找去!」聽得此言,老婦喜極而泣地連番道著謝,但半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急忙問道,「對了,神婆,明兒個我家小虎子要出遠門,不知您覺得哪個時辰……」

「午後開始有大雨,傍晚會停。」徐徐將紫晶石放入一個紫絨布包中,神婆淡淡說道,「一會兒人多,自己小心。」

「這樣我就明白了。謝謝神婆、謝謝神婆。」

恭敬虔誠地將問事金放入小攤旁寫著「隨喜」的紙盒中,老婦雙手合十對神婆又道了半天謝後,才緩緩轉身,邁開老邁的步子,逆著人潮向城外走去。

只老婦才剛走兩步,手肘便被人一把扶住,而身旁,再度響起神婆那低啞又含糊的嗓音──

「我與您一道走吧。」

「神婆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望著那兩個逆著人群緩慢向城外移動的身影,一旁賣雜貨的少年好奇問著身旁挽臉的婦人,「一會兒生意不是會更好嗎?」

「你忘了今兒個是元宵節啊,一會兒看花火的人全擠進城來,那個人多吵雜的,向來習慣清靜的神婆肯定受不了。」婦人一邊替人挽臉一邊說道。

「這倒是。」遠望著神婆低眉斂目,唇旁掛著一縷似笑非笑、飄飄然遠去的身影,少年喃喃說道,「神婆果然是神婆,那股仙風道骨之氣就是跟尋常人不同……」

少年口中這名仙風道骨的神婆,在將老婦送出城後,依然繼續緩步前行,只突然,她一個回身,以驚人的速度拐入一條窄巷,在確定四周無人後,徹底箭步如飛!

高速跑動間,她一邊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脫下身上的長襖,急匆匆地將之塞至牆角的一個竹簍下,然後穿著那身便於行動的黑色夜行服,七拐八彎的在那無人長巷中疾奔時,還不忘由懷裡掏出一條大黑巾,將自己的小臉以及及腰馬尾整個裹住。

好險,再耽擱下去,就真要錯過時辰啦!

心中雖是這麼想,只是盤元左白皙柔嫩的頰旁,汗還是不斷地泌出,因為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今日城裡的人竟會這樣多,多到她覺得本來她一輩子才能碰到的人,全在這兒了……

這中土人究竟怎麼回事啊?

不就是正月十五嗎,到底為什麼竟辦得這樣奢華、隆重,恍若不這麼敲鑼打鼓、大肆喧鬧一下,正月十五就會忘了來似的!

在她的族裡,正月十五之時,所有人皆靜靜坐在各自選定的山頭上吸取天地日月精華,哪有這種閒情逸致在這兒人擠人的猜燈謎、鬧元宵,還看花火……

正當盤元左急匆匆向目的地狂奔而去時,突然感覺肩頭似是與人有些小擦撞,她下意識脫口說道──

「啊,抱歉。」

「抱歉。」

與她含糊嗓音同時響起的,是另一個含糊嗓音。

糟,她的習慣壞事了,不過這人怎麼也……

兩個暗巷中的黑影一起微微定住腳步愣了愣,然後心照不宣地繼續向各自要前進的方向奔去。

哦,看樣子今晚要幹壞事的不只她一個……

當腦中浮現出「吾道不孤」四字時,盤元左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彎起,只她的腳步依舊沒停,然後在巡過一圈自己所安排的暗樁,確定每個環節都沒有出錯,並終於由暗巷抵達那棟賀客滿盈、門前掛滿大紅「喜」字燈籠,且大門旁還矗立著兩塊金光閃閃的「為富有仁」、「祖宗積德」超大號金牌的宅邸旁時,一個飛身,將身形隱沒在簷間黑暗處。

「張大老爺,恭喜恭喜啊!」

「哪的話,請進、快快請進啊!」

就見金光燦燦的大門前,一個腦滿腸肥、全身穿金戴銀、笑得嘴都快咧上天的中年男子,一手熱情握著道賀人的手,一邊不斷回身斥著下人,「愣什麼愣,還不快把賀客禮送給李大人!」

望著一旁下人用雙手捧出、讓每個客人都笑逐顏開的貴重賀客禮──一塊如手掌般大小的沉甸甸金牌,躲在簷間的盤元左都不禁咋舌了。

果真是以財大氣粗著稱的張大富,納個婿不僅納得全城要人都到了,更把婚典會場硬是弄成了個財力展示大會。

原本納婿也無甚稀罕之事,可張大富家納婿,那就當真稀罕了,畢竟張大富雖妻妾成群,卻只生得一女,所以此女理所當然地受盡張家上上下下萬千寵愛,自小吃的、用的、穿的全有人張羅不說,更是一點委屈也受不得。

結果,這麼一寵,就是把張家千金寵成了個性情乖戾、驕縱無度,連飯也不會自己吃、衣裳也不會自己穿的超重量級、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

按理說,就算再驕縱無度、再無身材曲線、再無生活技能,看著張大富家的萬貫家財,也該有人上門提親,只可惜,那些自動送上門的,張家千金沒一個看得上眼,反倒是看上了兩個月前,她前去月老廟求姻緣時不慎失足落水,硬將她「千金」之軀托上岸的一名外鄉人。

據說,張家千金落水之時,本有不少人為著那豐厚的報酬咬牙捲起了衣袖,只她一句「快救我啊,誰救了我,我就讓我爹納你為婿」的呼救聲,當場嚇退了那群只想要財不想要人的民眾。

終於,在張家千金真的快滅頂時,一名不知是意外落水、抑或被人推下水的壯漢,一把將她扛上岸來,然後兩人一起倒地不起……

咦,沒空胡思亂想了,只剩一刻鐘啦,她重金禮聘的媒人婆到底搞定沒啊!

在滿是賀客與家丁的宅邸簷中小心翼翼地移動著,半晌後,盤元左終於滿身大汗來到喜房前的暗簷間,而雙眸,緊盯著屋內的所有動靜。

「這『走百病』啊,不僅有益身心健康,還可延年益壽、青春長保,有病治病、沒病強身,許願願靈、要啥得啥,更何況,每年就只有正月十五這日走才算得時,機會難得,錯過可惜啊……」

擠滿人潮的屋內,就見媒人婆口沫橫飛、語重心長地說著,說得一旁的盤元左自己都想去「走百病」了,只那張大千金卻動都沒動一下,只是嘴裡吃著身旁下人塞進她口裡的糯米糰子,眼裡盯著床上那名被五花大綁、身著大紅衣裳的男子。

「為了今夜姑娘能與姑爺順利圓房、早生貴子、一生相守、永不分離、不被搶走,更讓張大富家富傳千秋,這『走百病』的儀式,是怎麼也省不得的!」眼見張大千金怎麼都不動心,媒人婆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撒手鐗!

「好吧,那我就去吧……」

聽及媒人婆那句「順利圓房、不被搶走」的說辭後,那滿身掛滿金牌的重量級新嫁娘終於不情不願地將一整夜緊盯在新郎倌身上的炙熱視線移開,在好幾名丫頭咬牙切齒的托撐下,依依不捨的離開新房,並直盯著在門口守候的家丁將新房房門用三條粗大的鎖鍊小心翼翼鎖緊後,才放心離去。

總算走了……

望著被簇擁著離去的新嫁娘,盤元左暗自鬆了口氣。

雖說壞人姻緣著實缺德,可不能怪她啊,誰讓張家缺德在先,仗著財大氣粗,硬搶了別人家的當家來當自己家的女婿,壓根不管人家家裡還有妻兒老母癡癡地在盼著他……

回想著幾日前,那名一身素淨、坐在自己身前絞著手絹靜靜垂淚的少婦,就算現在,盤元左還是覺得心疼。

明明只是一個想在商旅途中順帶進城走訪一下親友的平凡四口之家,卻在一個意外與張家的霸道及威逼下,當家的,給人硬生生帶走,妻兒老母則被強驅至城外,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破碎了。

正因為此,那時的她,才會在明瞭一切後,故意指示少婦去城南破廟等候,然後自己化身為一名愛劫富濟貧、打抱不平的女義賊,故作一副與少婦巧遇又相談甚歡的情況下,收受了少婦的委託前金,承諾在今夜,將她的當家劫出來還給她……

「喂,放花火的時辰好像快到了。」

沒錯,就要到了,五、四、三、二……

「啊,快看!花火開始了!」

當耳際傳來一聲巨響與此起彼落的驚呼聲時,盤元左行動了,因為若錯過這個機會,她辛苦多日的佈局,就全盤皆毀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花火吸引而去時,盤元左一個飛身,火速竄向喜房旁,直接翻開早在幾日前被她改為活動出入口的木牆下爬了進去,一把撲向床上的男子,在割開他身上的五花大綁後,扛起人就準備往屋角的地道口衝──

扛不動。

因為那一身大紅的男子,身形不僅高大、肌肉堅實,並且似是因被下藥昏迷,所以整個人根本像石塊一樣,沉得讓本就體態嬌小輕盈的盤元左就算手腳並用也拖不動!

「怎麼今年的花火時間這麼短啊,沒勁!」

「就是,往年好歹也得放個幾刻鐘,怎麼今兒個的這就像要結束了?」

聽著外頭家丁們的議論與腳步聲,用力扯著床上男子的盤元左全身幾乎都汗濕了,但男子卻依然動也沒動,最後,她只能用力掐著他的人中、擰著他的臉頰,並不斷在他耳畔低語,「喂,別傻愣著啊!我真扛不動你!快想想在家裡等你回去團聚的妻兒老母啊!」

他哪來的家,又哪來的妻兒跟老母?

這人,又是誰……

微微抬起混濁的雙眸,被掐醒的男子無神且無焦距的眼瞳中,模糊映著一個身著一襲黑色夜行服,頭臉上蒙著一塊黑布的晃晃身影。

「就算不能動,好歹也別繃得像塊石頭!這位大哥,快想想家裡妻兒老母的眼淚……別讓我功虧一簣啊……」

發現男子微微睜開眼後,盤元左連忙用力撐住他的身子,不斷低聲地心戰喊話,然後在他終於能自己施上點力後,猛地用肩頂住他,半扛半推地將他推至地道口,拉開木板後,一把將他塞進去,自己也跟著爬進去。

就那麼一路推、一路爬,盤元左在滿身大汗間,突然聽得身後傳來的呼喊聲──

「唉呀,新姑爺不見了!快來人、快來人哪!」

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不行啊,再等等啊……

一咬牙,盤元左用力踹著男子,就那樣一路將他踹至地道出口,然後在接應人的幫助下,終於將男子弄上預備好的馬車。

「你是……誰……」

正當盤元左坐上駕駛座,並將準備好的酬金分發給接應人之時,突然她頭上的黑巾被車內男子一把扯下,她那條長及腰際、在風中凌亂飄動的烏黑馬尾,便那樣映在男子混濁的眼眸中!

身子,驀地一愣,只盤元左未及回頭,卻又聽得身旁揚起一名剛收完酬金的男子扯著喉嚨的得意呼喊聲──

「唉呀,張家新姑爺給一女賊劫走啦!快來人啊!」

這中土人實在……太不老實啦!

一聽及那聲呼喊,盤元左幾乎傻眼了,但她還是二話不說,用力將馬鞭揮向那群拿了她酬金又想領張家擒賊花紅賞金的手,然後在準備駕車逃離時,發現身後男子不知何時竟爬上了馬,當機立斷地斬斷馬身與馬車間的繩索,一手拎著她的後領將她按至馬上後,瘋狂策馬前奔!

是啊,那馬車確實可能被動手腳了,她怎麼沒想到……

「捉賊啊!捉女賊啊!捉劫張家新姑爺的女賊啊!」

在心底的佩服聲、耳旁的風聲及身後的呼喊聲中,西南禳族人,十七歲,走出大山兩年間一直以裝神弄鬼假神婆身分賺取盤纏的盤元左,榮登平安城劫親女賊第一寶座。

 

★★★

 

金 吉/紅櫻桃0874/喜拍賣

 

跟依山而建,氣勢磅礴的青陽城相比,臨波城就是個山明水秀,充滿胭脂水粉與美酒香氣的地方。

這兒也是有錢人最愛光顧的地方,除了湖光山色,環繞湖畔的春櫻秋楓美不勝收,更有青樓林立,小倌館盛行。她從敢扮男裝自己偷溜出門玩的十四歲那年,就逛過青樓,當然知道青樓是什麼地方,所以並不感興趣。而且就像她爺爺說的,什麼男人逢場作戲,那都是坑爹騙人的鬼話連篇,好男人就不該上那種地方,上那種地方的沒一個好男人。去年她去了一趟國都所在、同樣也狎妓風氣盛行的天京,把天京的各大青樓當成自家花園繞了一圈,要說豪華氣派,還沒她家氣派闊綽,要說花魁美豔,還輸上縈縈一大截,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小倌館她倒挺好奇的。天京的小倌館都是些低三下四的人去的地方,她也不得其門而入,臨波城可不同。

凌小妹手裡搖著摺扇,百無聊賴地在城裡晃著。今天是元宵,雖然還未入夜,但市集已經是熱鬧滾滾。

「欸?小心。」凌小妹突然握住一個往她身上猛地一撞的少年手臂,動作不疾不徐,不強勢卻也讓人無法掙脫。

那穿著破爛的少年原本面無表情,但見凌小妹笑嘻嘻的彎下身,一手卻將他原本已經扒走的錢袋拎到兩人面前,臉色立刻一白。

暗巷裡此刻恐怕不少地痞流氓觀察著這一幕吧?呿,當她是初入江湖的蠢丫頭嗎?

「啊,我拿錯了,這個才是你的,這是我的。」她將另一個模樣秀氣但較為小巧的錢包拿給他。

事實上,兩個錢包都是她的,只是小扒手當然挑大、掛在最明顯地方的下手。

少年眼裡閃過一絲羞辱,但想起要是空手而歸會受到多嚴厲的懲罰,仍是咬著牙搶過那只錢包,然後二話不說地甩開她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如織的人群之中。

「噯。」凌小妹嘆口氣,她想她是傷了那小扒手的自尊了吧。不過他可想錯了,她就是出來當散財童子的啊!哪會在乎錢包被扒走這種小事?那種裝滿銀子的錢包她身上可是多著!

凌小妹若無其事地打開原本扒手扒走的那個大錢包,拿出裝在裡頭的糖炒栗子,把摺扇插在腰際,邊走邊吃了起來,毫不意外地瞥見原本蟄伏在暗巷裡的那些地痞默默地退回暗處。也許他們發現自己遇上了狠角色,又也許覺得她只是隻又蠢又肥的肥羊。

要是扒了一袋糖炒栗子回去,雖然可以讓那些孩子吃一頓,不過恐怕會挨一陣好打吧。爺爺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她最愛跟著爺爺到處跑,這種人和事,看得多了。人家千金小姐坐在馬車裡,經過貧民窟,還要把窗簾拉上,自欺欺人地假裝這世上沒那種地方。她從小卻是跟著爺爺一起進貧民窟和那些人打交道。

爺爺還說,像他們這種人要做善事,要有些技巧,不能穿著像凱子進去當大爺似的發錢,那樣遲早哪天會死在半路上。

身為爺爺常說的「觀光客」,凌小妹自然是哪邊人多就往哪走,直到她來到一座大廣場,三面是商店,西面為湖,而此刻除了湖上畫舫爭奇鬥豔之外,廣場上也是元宵夜市的所在,有的早上就來擺攤了,靠巷子裡的則還沒開張。

大略逛了一圈,凌小妹心裡大概有譜:這廣場上,南面是小倌館,北面是妓院,東面才是比較正常點的小吃雜貨什麼的。本來以為東面會冷清一些,想不到正好相反!

瞧瞧,現在剛過正午,吃飯時間早過了,但還是一群人擠在東市裡,只要是有椅子有窗子、面向街上的店,都坐滿了人。

她忍不住好奇,拉了個路人來問。

「您第一次來是吧?」又一個來開葷的傻小子嗎?大叔笑容有點曖昧,但倒是充滿著一種過來人的理解,「來臨波城享樂,算您有眼光。咱們臨波城不管是妓院還是小倌館,素質可都是一流的,就因為每個都是拔尖,競爭可是相當激烈,長久下來演變出了許多讓人津津樂道的傳統。您知道每日未時過,差不多是那些花魁起床梳洗打扮好的時候了,這時客人又還沒上門,她們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來買點東西,各家青樓和南風館也覺得這是打響自家招牌的大好機會,花魁們出遊可比廟會遊行還熱鬧,客倌們還能欣賞一下哪一家的貨色是真正名不虛傳,太陽下山以前這整個東市可說是百花競豔啊,您要是還沒找到位置可得手腳快點,否則擠在人群中,啥也看不到啊!看您初到貴寶地,要不咱給您介紹個好店,包管視野最好!」

凌小妹乾笑地婉拒了大叔的好意,往人群間竄去。

這臨波城會惡名昭彰,她這會倒是真的了解了。

哪個城的人會這樣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住的地方有著全國最優秀最特別的狎妓風氣,人家從外地來嫖他們的女人還沾沾自喜啊?她真是長見識了。雖然從小因為爺爺教得好,她向來也不屑什麼道德家那套,但哪家青樓和小倌館,不是賣人的皮肉錢?

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看看那些花魁遊街好了。凌小妹找了個茶水舖,雪初融,東市的店家早把門前石子路給打掃乾淨,免得妨礙做生意。她塞了錠金子給掌櫃,立馬換到一間視野不錯又有隱私的二樓包廂。

一路上聽著那些來狎妓的人們的淫聲穢語,她倒是一臉淡定。老話一句,她爺爺什麼沒帶她見識過?只是有些人自命風流,不屑與販夫走卒為伍,坐在窗邊附庸風雅地吟詩賣弄文采,說到底還不是來嫖的;而另一些人窩在角落,一臉猥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凌小妹想來想去,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看到這群男人就一肚子不爽了。

因為這裡幾乎都是男人。

他奶奶的,為什麼只有男人能尋花問柳?不是有小倌館嗎?結果連小倌館也只能給男人玩啊?這什麼道理?

當然啦,她也聽說,有錢的寡婦也有養男寵的風氣,但泰半不會這麼光明正大地表示她就是出來嫖的吧?要是真有人這麼敢,八成也會讓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批鬥到死,而男人們自己嫖到馬上瘋則是不打緊的,還形容自己是什麼牡丹花下死,好風雅好讓人欣羨啊……果然如爺爺所說,愛給自己找藉口的男人真是千古第一不要臉!

她決定了,她要買下今晚城內所有的花魁,讓他們想幹啥就幹啥,一夜的自由就是她買下他們的禮物,今晚每個男人就跟自己玩去吧!

凌小妹一邊吃茶點,一邊召來小二,問明這臨波城的規矩,才知道每月十五,各家花魁都會在夜市某個特別的大舞台上供男人們競標,價錢標得越高的當然越有面子。

聽到這裡,凌小妹又是滿肚子嘀咕了。不過這倒讓她興起了個惡作劇的點子。她暗忖今晚是要趕回青陽城的好,還是留在臨波城搗蛋的好?如果得在晚上趕回青陽城,不就湊不成熱鬧了嗎?

原本她計畫這次的目的地是離青陽城近一點的常樂城,快馬加鞭只要半個時辰,混到入夜再回程便行,但奶奶叫她往北嘛,她只好改變主意嘍!

她想,奶奶應該過兩天才會出門,那她不如就在臨波城多留一晚吧,機會難得,這種場面在別處可看不到啊!

今天第一個踏進東市的,是花滿樓的四大金釵。連凌小妹也忍不住哇了一聲。黃紅青白,四人剛好四色華美袍服,連婢女都在前頭撒著同色的花、鋪上紅地毯以免花魁們的玉足沾上泥濘呢。四名氣質各異的女子,雖然不見得真是國色天香,但陣仗擺出來立刻就吸住了眾色狼的目光。

誰想被比下去?接下來出場的金銀閣也是有練過的,金銀雙姝果然全身金光閃閃,但這並不是她們能把花滿樓四美壓下去的主因,金銀雙姝其實都有點年紀了,但她們可是手段高明的鴇娘,身後各帶了十幾二十名年輕稚嫩的小丫頭,清一色穿著緊到不能再緊的金色抹胸和半透明絲紗,紀律嚴整地在老鴇的指揮下,一邊小跑步,一邊嬌喘不已地進場,於是就見那讓人讚嘆不已,「波濤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美景,每一顆顯然都經過嚴選的大饅頭好像隨時要彈出來似的,當下,誰還記得什麼四大金釵啊?閃邊涼快去吧!

凌小妺一邊搖頭,一邊因為大開眼界而嘖嘖地讚嘆著。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底下部分男人的反應……嗯,聽爺爺說,男人兩腿間都有一個「色狼警報裝置」,爺爺總是告訴她,如果有個男人對著她鼓起了那色狼警報裝置,就要立刻抄起手邊的折凳,或者掃把,或者任何武器,使出吃奶的力氣對著那「色狼警報裝置」狠狠砸下去,然後施展輕功落跑。她以前總是一知半解,哪來的「色狼警報裝置」,還會鼓起來?現在她知道了,雖然還是好奇,不過那畢竟不是對著她,她很快按捺住抄起折凳的衝動。

當然,底下竟然也有些男人,一臉的不為所動,對白嫩嫩的小藕臂與軟綿綿跳動不止的大饅頭視若無睹。這原本讓她有些稀奇,難道這裡也有男人不是來嫖的嗎?

很快的,她的好奇得到了解答。

在金銀閣小妹妹們餘波蕩漾蕩不止的餘威下,似乎沒有青樓願意接著馬上進場,每一個想必都躲在自家門後咬手帕,暗罵金銀閣那兩個老妖婆,竟然想出這種賤招!可恥啊!

但是,小倌們是不受影響滴。

凌小妹正覺得眼睛快被晃瞎了,這時聽到人說長春院的十二秀來了。凌小妹引頸一看,才發現是十二個模樣秀氣的少年啊!當下那些對「波浪舞」不為所動的男人,也都換上了一臉癡迷流涎的賤胚模樣。

以前就聽爺爺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說過,臨波城的小倌館,規格可是不同於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男妓,無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當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苟且比較不會引起太座的不滿。但在臨波城可不同,要是沒錢,就別來充大爺。所以會光顧臨波城南風館的,幾乎都是本身就偏好男色,這裡的小倌館,等級低的小倌才會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興味地欣賞著那些美少年,之後又有東菊樓、餘桃園等的頭牌駕臨,男男女女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賣弄風騷,凌小妹不禁又暗自感嘆,男人享樂的花樣還真多啊,可嘆身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出來,哪能見識這些?

到了日頭將盡,本以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壓箱寶,使出所有看家本領了,這時卻有人抬著一頂八人大轎進了東市,前頭還有兩名提著燈籠的小倌帶路。

八人大轎欸,連稍早據說是臨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宮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讓四名打著赤膊、肌肉虯結的彪形大漢扛著她的軟轎進東市,而百合香的軟轎雖然鋪上上等的絲綢與軟墊,綴滿百合花,卻是無蓋無簾的那種,東市裡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嬌柔地臥在轎上風情萬種地對每個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這座八人軟轎,四面帷幔自始至終都蓋得實實的,只看到轎內隱隱約約的人影,似乎是個男人。

哪家小倌館的頭牌,排場這麼威風?眾人交頭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頂八人大轎,從頭到尾都沒掀開簾幕,轎上的男人似乎也沒什麼動靜,連要買什麼都是直接吩咐前頭提燈帶路的去辦,直到最後離開時,轎內的男人才伸出手掀開一邊的帷幔……

抽氣聲四起,然後是一片鴉雀無聲,迷離癡呆,這讓無緣得見轎內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運的,剛好清楚地看見轎中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間與空間,都成了無意義的虛詞,只有那男人的容貌與眼神,將她心裡沉睡的某種神祕事物,喚醒了,炸開了……

爺爺總是說,真正的絕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的,他們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橫掃千軍,萬夫莫敵,那叫作一擊必殺……雖然奶奶總是隨後閒閒地飄來一句:這世上沒有那種人。

不,奶奶。凌小妹在心裡吶喊,這世上就是有那種人!

上天怎能容許那浮世的虛華在他眼前放肆?萬古的讚嘆應該獨留給他啊!

男人沒有任何表情,轎內的陰影遮掩了他眼裡的光輝,於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無不猜測著: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謫仙人?也許那是個不可思議的幻術,又或者只是個技術精湛絕倫的工藝家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簾幕前,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似譏誚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攝魄的笑也隨即消失在掩上的簾幕之後。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還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牆角乞討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凌小妺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開張時,才終於慢慢回過神來,聽著人們談論,方才八人大轎裡的是絕倫閣的新頭牌,今晚即將拍賣初夜……

她猛地驚醒。

初夜!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被……

 

★★★

 

四 月/紅櫻桃0875/慶穿越

 

元宵節,在月老廟的燈會裡,男女老幼都開開心心的跟著家人一邊逛著,一邊猜燈謎、吃小吃,看起來像是天下太平的安樂畫面。

而元宵節最熱鬧的,就是燦爛好看的煙火。

在煙火即將燃放的倒數聲中,所有人全部抬起頭,一臉期盼的看著夜空等待著。

「啊!」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隨著燃放的煙火聲劃破天際。

燦爛銀光照亮了地上的一切,也讓大家清楚的看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名少女在湖中掙扎著。

大夥兒急忙將人由湖裡撈起,不過她看起來似乎奄奄一息了……

站在橋上的人認出了在湖邊哭喊的婦人,「哎呀!那是地家的媳婦兒,掉到水裡的,肯定是他們的閨女。」

「是那個傻了十八年的傻女嗎?」

「是啊!他們夫妻可以說是衰神頭上坐,衰到最頂端了。聽說前幾天他們收到了天家的退婚書,今天他們家的傻女就落水,真是倒楣透了。」

嗯……倒楣嗎?

其實地家夫妻真的很倒楣,倒楣到他們的女兒在未滿一歲那年發燒,燒成了個傻子,還倒楣的一傻傻了十八年,倒楣的傻到被退婚,倒楣的大家看煙火,她卻掉到湖裡,倒楣的還沒被淹死,倒楣的沒被淹死,醒來說不定會更傻?

幸好地家夫妻生性樂觀,始終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

是的,人生遇到再困難的事,總是要懷抱著希望呢!

 

★★★

 

一年後  太平將軍府

 

冬日,晴空高爽,讓幾天以來陰冷的氣候平添一絲的暖意。

上官遠一踏近太平將軍府,便看到大門口那一棵百年的杉樹。

他的下巴掉了,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

在他身邊帶路的文管家卻驕傲的說:「怎麼樣?沒想到冬天葉子掉光光,看起來沒生氣的老樹也有逢春的一日。」

哪只是逢春?根本就是花樹啊!

「這可是我們夫人妙手佈置的,叫做聖誕樹。你看看樹上的小飾品,都是我們府裡的人掛上去的,聽說可以保佑一整年平安,最重要的是頂端那一顆星星,是我們將軍命令人親手用黃金打造而成的……」

上官遠一聽差點跌倒,心想著,那可是黃金啊!就這樣把它掛在樹頂,赤裸裸的引誘人犯罪,要是意志力不夠的人,肯定就犯案了。

瞧瞧那顆黃金星星,都快比月亮大顆了。

不過那紅色絲花看起來還真的滿喜慶的。

於是來參加喜宴的上官遠只能安靜的聽著文管家介紹著那棵怪異卻又好看的敗家聖誕樹,一路跟著文管家走到書房。

上官遠一走進天太平的書房,差點被眼前的一片紅色給淹沒。

紅色的囍字、紅色的喜帳……一時間他還以為自己進到了喜房,而不是乾淨俐落的書房。

連以往掛在牆上的刀槍弓箭也都不見了,取代的是兩串喜氣洋洋的鞭炮。

一向只放兵書的書桌上也放了一個花瓶,瓶裡插滿了嬌豔欲滴的紅色玫瑰。

但是,現在是冬天耶!玫瑰冬天會開花嗎?

上官遠眨眨眼睛,這才發現那玫瑰花居然是紙做的!

這種心思及才藝真是前所未見啊!只不過,跟坐在花旁邊的那個冷硬的男人一點也不搭軋。

雖然畫面看起來很不搭,但是男主人臉上及神情,卻沒有半點的不滿意。

上官遠想起自己進京這幾天裡聽到的傳言,忍不住把這個自己視為手足的的好友看了又看。

「怎麼了,上官兄怎如此看我?難道我又長得更帥了嗎?」天太平笑著道。

當初聽到「帥」這個字,還是從他的寶貝口中說出來的,就是說他長得很英俊,最重要的,是她喜歡的菜。

他知道他的寶貝很喜歡美食,也很會做菜,但是可以成為她最喜歡的那道菜,對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來說,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不是說過男人的書房代表個人的風格?現在太平將軍的風格是『花團錦簇』嗎?」

聽到好友的話,天太平那雙漂亮有神的眼裡有著一絲溫柔卻又無奈,「安安說大俗即雅,而且我的書房太過生硬冷清,沒有生氣,既然她在整理新房,就順便也幫我的書房重新佈置一下。」

他心想,他可是堂堂正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要用也是用黑色的,看起來簡單大器,所以他連什麼山水畫或是名家大師那些詩詞都沒掛在牆上,只將他最珍愛的奪命、追魂兩把陪伴他縱橫戰場的雙劍掛在牆上。

現在那兩把劍卻被綁上兩朵紅花,然後擺成×字形,放在窗戶那邊當裝飾品,它們的四周還有小紅花圈。

看到的人都不會再如以往那樣讚嘆這兩把名劍果然不同凡響,而是睜大眼,支支吾吾的說著,「好……喜慶的劍啊!」

他本來很想跟她說,她若要佈置,整個將軍府都可以給她佈置,唯有他的書房可以不動嗎?

但是一見到她笑咪咪的在他的書房裡東忙忙,西摸摸,活像是一隻快樂的小蝴蝶,他就覺得自己的心甜蜜蜜的,阻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是的,可以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親手佈置他們的家,他哪裡還會有什麼意見?

當然什麼都聽她的了。

只要她在成親那天,乖乖的上花轎,然後一輩子陪在他的身邊,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上官遠看著眼前正在走神的男人,明白不會有人招待他,乾脆自己找椅子坐下來,並倒了杯茶,慢慢的啜飲起來,順便觀察一下好友的蠢樣。

見他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又顯得擔心,一下子又一臉淫蕩的表情,差點讓上官遠喝入口中的茶噴得老遠。

哎喲!這還是戰場上人稱「太平一出,天下太平」的兇猛將軍嗎?

難道遇到了愛情,真的會讓一個人變化這麼大?

「那個女人真的有這麼好?」不會是什麼會妖術的妖女吧?

天太平回過神來,愣了一下之後,神情有些奇怪的瞪著好友,用力的強調著,「她明天就要嫁給我了,就算她有多好,也不關你的事。」

不會吧?佔有慾這麼強,活像是害怕被別的野獸覬覦他專屬的小母獸,齜牙咧嘴的宣示主權。

「喔!沒想到傳說是真的。」上官遠恍然大悟的說著。

「什麼傳說?」

「你不知道?我才剛進太平城,就聽到滿城的風言風語說太平將軍寵妻寵上了天,如果不是星星月亮摘不下來,只怕整個將軍府都會塞滿星星月亮。」

「不,我已經幫她把星星摘下來了。」天太平的語氣中有難掩的得意。

上官遠想起門口那顆閃亮亮的黃金星星,就什麼都明白了。

星星都已經摘下來了,那月亮還會遠嗎?也許過沒多久,可能連太陽都會降落太平將軍府了。

「兄弟,女人雖然很可愛,也可以疼愛、寵愛,卻不能過頭啊!不然她就會順著桿子往上爬,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我會扶好梯子,讓她爬得更高、更穩。」

上官遠入口的茶噴了出來,「你……」

「等你遇到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女的時候,你就會明白那種想要她幸福快樂的心情,只要她笑了,我就開心,她哭了,我比她更傷心,一切只要她好,我就好,要是沒有她,我可能真的會死。」

「你……」上官遠有些驚愕的看著眼前這個口出驚人之語的男人,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天太平。

他很想問他,他的囂張狂妄、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男子氣概到哪裡去了?

難道區區一個女人,就可以將原本堅硬無比的鐵漢化成繞指柔?

但是,所有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因為上官遠很清楚的看到眼前天太平臉上的表情,甚至是那掩飾不住的幸福。

沒錯,那是一種人生圓滿的幸福美滿。

頭一次,一向遊戲人生,不相信愛情的上官遠開始羨慕了。

他的好友真的得到了他的幸福!

 

★★★

 

洞房花燭夜,人生得意時,天太平踩著微醺的步伐緩緩的走向喜房。

他好開心,終於娶到了他的寶貝,因為太高興,還跟上官遠多喝了幾杯。

但是,他知道安安不喜歡他喝過頭,所以他也聽話的克制,更何況他也不想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在酒醉中度過。

他要好好的、盡情的跟他的娘子滾床單。

之前,她老是以名不正言不順的理由拒絕他,害他求歡十次才只能得逞四、五次,這下子他沒有滾夠本,就太對不起自己這些日子的慾求不滿了。

他來到新房前,卻發現站在門口的小丫鬟們臉色很不對勁。

主人的大喜之日,小丫鬟們應該是喜氣洋洋,笑臉迎人,怎麼會蒼白如紙,渾身冒冷汗,一副心虛的樣子?

他冷冷的瞪著兩個小丫鬟,然後眉一挑,馬上伸手推開新房的門。

果然,應該待在新房的新娘子不見了。

「人呢?」

小丫鬟嚇得馬上跪下來,「將……將軍……夫人說……她出去一下就……回來……」

話還沒說完,她們就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抬起頭一看,哪裡還有將軍大人的身影?

「要是將軍大人等不及,就去好平安花園觀光夜市接她。」小丫鬟將這句話緩緩的說完,但是很顯然的,要傳達的人已聽不到了。

「沒關係,反正將軍大人也是要去找夫人的,所以我們也算是把話傳達到了。」另一個小丫鬟輕拍了拍另一個小丫鬟的肩膀。

「嗯!」是誰說將軍大人變了?剛剛那似乎要殺人的目光讓她差點要趴倒在地上。

這時候,她就好佩服夫人喔!不但不怕將軍大人,而且還令將軍大人把她當成掌上明珠一樣的寵著、哄著。

「不知道夫人是用什麼方法降伏將軍大人的?好想學喔!」傳話的小丫鬟敬佩的說著。

另一個小丫鬟則是神祕兮兮的說:「聽說夫人是有水神幫助的。」

「什麼?怎麼說?」

「聽說夫人十八歲之前都是傻子,結果掉進水裡後,可能是著了涼,發了燒,好了後卻發現不傻了。」

「啊?真的假的?」

「是啊!也因為這樣,所以將軍大人就說不退婚了呢!」

「不會吧?」傳話的小丫鬟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妳剛從鄉下被買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來,我跟妳說,妳就知道了……」

兩個小丫頭就這樣站在新房門口,交頭接耳的說著將軍大人跟將軍夫人糾纏的愛恨情仇……

 

★★★

 

還沒相愛的天太平和地安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不是多和諧的畫面,在太平城消費昂貴的福滿樓的頂樓包廂裡,兩人正對峙著。

「換不換?」

清冷霸道的語氣,很明顯的可以讓大家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習慣發號司令的上等人。

「不換。」嬌脆甜美的嗓音雖然令人聽了覺得很悅耳,但是口吻同樣也是高高在上、張揚號令的態度。

「小的換大的,不是傻子的都會換。」端坐在桌子後面,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這樣說著,渾身散發出一股王者般的氣勢。

他長得比一般文弱書生高大,身體魁梧有力,英俊端正的面容讓女人看了會心跳臉紅,尤其是他那雙黝黑宛如夜空的瞳眸,看久了,總是會令人覺得似乎要陷入那神祕的漩渦裡。

但是他出色的,不光是他雋朗的外表,還有他十一歲就上戰場,至今仍未打過敗仗的功績,今年初,更成功地討伐屢屢侵犯大洲國的邊境國,將它們一一納入大洲國的版圖。

也因此,被大洲皇帝封為王爺,賞封地太平城,不過大家還是習慣叫他太平將軍。

下了戰場後,他的日子過得平淡優閒,很可能是真的太清閒了,所以他才會浪費時間在這裡跟一個矮冬瓜大眼瞪小眼,而且還有股想要剪掉她舌頭的衝動!

一開始,他還被她的外表給騙了,畢竟哪個傻子會有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彎彎精緻的柳眉、又長又密的長睫毛,還有白皙的肌膚及紅嫩的小嘴。

他幾乎要以為是這個小美人在跟他開玩笑,她怎麼可能會是自己那個傻了十八年的未婚妻……

不,應該是前未婚妻,因為他在三天前已經將退婚書送到地家去了。

 

 

 

── 2012/2/1~2012/2/6 世貿二館E2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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