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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45 二○一二書展頂尖套書:月圓人倒楣?!籤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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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45 201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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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馬二○一二台北國際書展 歡樂滿點首賣套書
月圓人倒楣?!
三大系列頂尖高手齊宣告:他們的悲哀,就是妳的快樂!

珍愛【籤詩篇】半仙飛仙算命仙,一紙愛情籤,放倒一攤人! 

半個月亮吃到飽,雙月合一一級棒,百年月亮曬恩愛,月影成雙撇小三──現在是怎樣?算命仙流行改行當詐欺犯嗎?姑奶奶和大爺花錢算命還要自己解籤詩?大家要真這麼行,當初就當國文老師「毀」人子弟了啦!
是說那七字真言裡……好像藏著什麼愛情密語?


※1月26日適逢春節期間,閱讀報暫停發報一次。【月圓人倒楣?!公審篇】及【煙火篇】將分別於1月31日及2月2日發送。

 

 

連載專區:

二○一二書展頂尖套書:月圓人倒楣?!籤詩篇──

★★★

蔡小雀/珍愛3386/半個月亮吃到飽

王有樂每天的早晨,是從一個夾滿了火腿培根荷包蛋的滿福堡,外加一份炸得金黃香酥的薯餅開始的。

而那一大罐香甜的高熱量奶茶更是幫凶,徹底協助這個體重已經撞破六十公斤大關的笨蛋一路滾進肥胖的地獄裡!

手上拎著穀物鮮蔬三明治外加一瓶燕麥鮮奶的杜醇,難掩鄙夷地瞪著面前的女孩,第一千零一次懊悔自己為什麼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四個月了,已經四個月了,這女人到底還要為上一段爛感情的失戀期哀悼到什麼時候?

「王有樂!」

順手又拆開一包洋芋片當點心的王有樂抬起頭,圓圓的雪白小臉上有著一雙烏黑滾圓眼睛和圓圓小鼻頭,她愕然地望向他,「杜醫師,幹嘛?」

「王有樂,我再也受不了了,從今天開始,妳給我減肥!」

回應杜醇咆哮的,是她一記煞車不及咬下的洋芋片「喀啦」脆聲……

 

★★★

 

人生啊,沒有什麼煩惱是一袋香噴噴的鹹酥雞所解決不了的。

人會經常感到混亂,都是因為心情不好,如果心情不好,那只要把它「吃」好,就什麼都好了。

像她,本來還有點為早上杜醫師勒令要她減肥而受傷難過,不過剛剛在回家的路上到超商補充了爆米花和洋芋片,又在路過巷口時,買了一大袋裝了魷魚腳、鹹酥雞、魚板的炸物回家後,才叉了一塊酥酥嫩嫩的雞肉丟入嘴裡,她的煩惱就瞬間去了一大半。

反正杜醫師愛唉就給他唉吧,像他那種患了完美主義強迫症的上流社會菁英人士,看什麼會順眼?

她打從護專畢業到現在,當他的助理兼櫃台小姐,已經三年零八個月了,又怎麼會不了解自家老闆的個性?

「而且胖好啊!胖看起來比較有福氣,胖就不會有人追,沒有人追就不會失戀,不會失戀也就不會傷心了。」王有樂不知是沮喪還是慶幸地邊往嘴巴輪番塞進洋芋片和爆米花,還不忘又叉了一條魷魚腳放進嘴裡。「而且食物也不會劈腿、不會撒謊、不會跟我借錢、不會拿我預購的電影票去和別的女人看『賽德克.巴萊』。食物,是人類最忠心的愛,你吃進它多少,它就回報給你多少的快樂和滿足。」

癱在沙發上,王有樂重複著這四個月來,用美食淹沒、催眠自己的習慣性動作,兩眼盯著電視螢幕,熱門影集「重返犯罪現場」裡的劇情正演得緊張刺激,另一手摸索著拿起桌上的奶茶,看得好入神。

電話鈴聲驀然響起。

「哎喲!」她險險打翻了奶茶。

勉強越過一堆食物,她慢吞吞地伸長手接起電話,還不忘再往嘴裡塞一塊香Q的炸魚板,含糊不清地道:「喂,哪位?」

「有樂。」

那塊炸魚板瞬間卡在她的喉嚨,下不去也吐不出來。

「有什麼事嗎?」她向來溫暖的嗓音瞬間僵硬了。

「我知道妳現在最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可是有樂,我真的不是故意傷害妳的。」她的前男友高大偉一貫地為自己辯解,溫柔的語氣裡盡是虛假造作的關懷,「有樂,妳最近好嗎?妳願意原諒我了嗎?畢竟,我們也曾經相愛過啊──」

「如果你沒有什麼正事要說的話,我要掛電話了。」她緊捏著竹籤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等等!」高大偉趕緊道:「有樂,我是想說……上次我送妳的那台筆電,不知道可不可以還給我?」

「那是我自己買的筆電。」她微微發抖,也不知是氣極還是悲哀。

「是我刷的卡。」高大偉態度也有點硬了起來。

「是你說刷你的卡,你可以累積紅利點數,可是後來我就領現金還給你了。」雖然她一遇上感情的事就腦子迷迷糊糊,可是對於這種細節,她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他一時語結,隨即不服氣地道:「我不記得妳曾經領現金還給我,畢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我手上的信用卡帳單可是清清楚楚,有憑有據的。有樂,反正妳也沒什麼在用,我現在工作需要一台筆電,妳就把它還給我吧,再說那台筆電也是我幫妳灌的防毒軟體,還有一些正版的程式也是我幫妳安裝的──」

「夠了!」方才吃進去的每一口美食統統化成了鐵塊堵在胃裡,哽得她幾乎想作嘔。「既然你想要,我就給你,但你最好記住,這是最後一樣我跟你有關聯的東西了,以後我再也跟你沒有任何瓜葛,聽見沒有?」

高大偉的語氣明顯變得愉快,「有樂,我就知道妳最好了,妳是個最體貼人的好女孩,我也知道是我和……」

「明天我就叫快遞送到你公司去,」她僵硬地打斷他的話。「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了!」

王有樂猛然掛上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受傷和屈辱感往肚子裡吞嚥下去,冰冷的指尖緊抓著竹籤,戳了好幾塊鹹酥雞塞進嘴巴裡。

儘管胸口很緊很痛,像有火在燒一樣,但是她卻沒有掉任何一滴眼淚,如同過去這四個月來的每分每秒。

她雖然很想哭,卻怎麼樣也哭不出來。

就因為哭不出來,心底又憋著堵著難受,所以她只有用美食不斷地滿足(麻痺)自己。

心情不好,把它吃到好就對了。

只要專注品嚐食物在舌尖味蕾上綻放的美味感就好,只要一口一口把肚皮撐得飽飽的就好。

不要再去想,她為什麼要像個傻瓜一樣任人宰割欺負?

不要再去想,為什麼她愛過的男人會忍心這樣對待她?

不要再去想,這一切究竟有多傷人……

 

★★★

 

若說在這家位於台北市信義計畫區著名身心科診所裡,最呼風喚雨、位高權重的大老闆就是杜醇,杜大醫師,那麼最堅強有韌性兼耐操耐勞的小螺絲釘,當屬小胖妹王有樂無疑了。

杜醇出身板橋望族,名門之後,擁有台大醫學系畢業、美國賓州心理學碩士、博士的高學歷,專精睡眠障礙、憂鬱症、焦慮症、社交焦慮等,以及心理治療,是目前最熱門搶手的醫師,預約掛號的患者名單起碼從忠孝東路一段擠到六段。

王有樂則是護專畢業,是杜醇礙於人情聘顧的助理,原本打算過了三個月試用期後就將她打發走,也算給了他的恩師一個面子,沒想到她有一口神奇的、能令病人備感信任安心的溫暖嗓音,還有讓杜醇也不得不佩服的,極細膩幹練又負責任的工作態度,更好的是,她對於外表高大英挺、長相帥氣俊俏的他,完全沒有任何一絲癡迷傾倒的花癡舉動。

感謝老天!

杜醇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自己這張容易令人分心的長相,每次女病人一看到他,就很自然地忘記他是個醫生,自動忽略掉他的專業能力,開始拿他當偶像明星般看待並垂涎起來。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在臉上弄道疤!」他常常在結束看診後,一回頭就對王有樂咬牙切齒道。

「杜醫師,我勸你還是不要喔!」對於他的牢騷滿腹,她早就見怪不怪。「誰叫你天生就長這樣?你要是再弄個疤,到時候更顯得有男子氣概,她們肯定從頭到尾都盯著你的臉,看到時候還有誰會認真聽你說話?」

「我要去整容!」他憤慨不已。「整成像醫學博士潘懷宗的臉,這樣在病人面前就夠專業了吧?」

「杜醫師,你別鬧了。」王有樂安撫地遞給他一杯水。「你不是常常說人的內在比外在重要嗎?那你就忘了自己長成這樣,努力對於愛慕的眼光視而不見吧。」

「王有樂。」他突然嚴肅地看著她。

「是。」她立刻立正站好。「怎樣?」

「不如我們兩個一起改頭換面好了,我去整容,妳去減肥。」他很認真地道。

「才不要。」

「不然我幫妳減肥。」杜醇交抱雙臂,居高臨下地瞅著她,「老實說,妳這副慘不忍睹的德行我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太有損我的視力,而且對我們診所的門面也不好看。」

王有樂一臉防備的瞪著他,「我又沒有很胖。」

他微挑濃眉,冷冷地開口:「身高一百六十三公分,體重六十三公斤,這樣還叫不胖?」

「杜醫師,你你你──怎麼能偷看人家的健康檢查報告呢?」她那張圓臉蛋瞬間漲紅了。

「我是妳老闆,我有權利了解我員工的身體狀況。」他目光嚴苛的上下打量她,越看越搖頭,「嘖嘖嘖……」

王有樂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了起來,越緊張就越有壓力,壓力越大就越想吃東西,肚子開始咕嚕嚕叫。

就在此時,優雅的午鐘音樂響了起來。

「中午休息時間到了!」她如蒙大赦,興高采烈地自抽屜裡翻出皮包來,「我要去吃飯了。杜醫師,你也去吃飯吧,下午兩點見。」

「妳給我回來。」他伸手一把拎住她背後衣領。

「杜、醫、師……」她不斷掙扎著,「你要我建檔的資料都弄好了,文件也都打完列印裝訂完畢了,現在是我的吃飯時間──」

今天是入冬來的第一波寒流正式報到,也是吃熱呼呼火鍋最好的時候。

他嗤了一聲。「妳腦袋裡除了裝吃的,還有什麼?」

「杜醫師,你除了成天管我以外,可不可以去做點其他的事?」她更是沒好氣,向來軟軟的聲音滿是無奈。「不然你去交個女朋友吧,啊,對了,你學妹喬醫師不是常約你去聽音樂會、打網球嗎?還有對街家醫科診所的趙醫師,人長得漂亮又溫柔,三不五時就送現打果汁來給你,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對你有意思……」

「不要轉移話題。」杜醇哪會不知道這小胖妹腦袋瓜裡在想什麼?

「不是轉移話題,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嗎?」她可是赤膽忠肝,一心為主啊!

「少廢話,今天中午妳跟我一起吃。」他拖著她就往外走。

「不要哇!杜醫師,你吃的都是一些羊啃的東西……」杜醇的哀叫聲瞬間消失在他的一記凌厲白眼中。

 

★★★

 

白暮霖/珍愛3387/雙月合一一級棒

 

依照中國傳統習俗,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都算新年,濃厚的年味瀰漫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喜慶歡樂到了元宵節這天是最高潮,各處廟宇應景的推出猜燈謎活動,彷彿要把握最後一刻玩樂時間,把氣氛炒到最高點。

但是對白雪而言,新的一天就是新的挑戰,鬆懈是最可恥的事情。

尤其三個小時後她即將搭機前往利比亞,商議的合作契約金高達兩億美金,此行是決定她今年績效的重要指標,只准贏的壓力讓她連大年初一都待在公司埋首看資料,不過此時她的心情卻是憤怒的。

「出發在即,為什麼還要我去什麼鬼廟參拜?」

「不是廟,是拜訪一位大師,因為這是夫人的請求。」特助簡克用負責開車,面對主子的怒火,維持一貫的旁觀立場,迅速點出重點。

香港半山豪宅林立,從干德道進入中區開車不到五分鐘,白雪不悅的噘起嘴巴,人已經來到鬧區,這種身不由己的感嘆還來不及化成尖銳的言語,就被他一桶冷水燒熄。

「只是去算個命,不會耽誤多少時間。」面對自家主子的任性,簡克用盡量把口氣淡化處理,免得讓她逮到機會又拿喬。

「這算命師最好有這麼準,如果這麼準,怎麼不算出下一場賭馬冠軍獎落誰家?」

「聽說這位卜算師師承周文王一脈,在中國是出世高人,不少達官貴人看見他都要尊稱一聲老師,這次來香港不替人卜算,純粹遊歷,增長見聞。」

「所以我現在要去拜會的是山寨版?」

「根據夫人的說法,這位大師宣稱和妳有緣分。」簡克用平緩的將車子駛進停車格。

「你相信?」

「讓夫人安心就好。」

「只是見一面就可以走?」白雪不等他開門,逕自下車。

簡克用深諳主子的急驚風性格,於是率先一步和門房打交道,「我們有約好要求見李老師。」

「白小姐嗎?」

「對。」簡克用應聲。

「這邊請。」門房是個約五十歲的壯年漢子,下盤四平八穩,挺直背脊走路,應該是練家子。

在大樓裡居然有淙淙的水聲,入眼的竹林旁有一張古式平桌,焚香裊裊。

最讓人無言以對的是有一支旗子,大剌剌的寫著李鐵拐神算兼限時推出之猜燈謎。

門房看見兩人對旗子有興趣,開口解釋,「那是老師的童心樂趣,白小姐要的答案,老師已經放在桌上的信封裡。」

「所以老師?」白雪壓下不滿的問。

「老師外出,出門前有交代,白小姐八字奇特,姻緣和貴人都是同一人,今年有一劫,但只要貴人在旁就可迎刃而解,至於是福是禍,全在白小姐的一念之間,老師交代,一切唯心而已。」

白雪拿起寫了她的名字的信封,抽出信紙,信上只有一行字,「雙月合一一級棒?」翻了前後,確定整張白紙就只有這七個字。「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交代不解籤,這是燈謎,還請小姐回去思考,畢竟這是小姐命中注定的姻緣。」

「好,我知道,謝謝。」白雪牙一咬,差點破口大罵,這簡直就是騙財,非法吸金。不過這樣也好,她趕時間,沒空聽江湖術士胡扯。

來匆匆,去匆匆,二十分鐘後,他們兩人已經在前往機場的途中。

「是我媽說要幫我問姻緣的嗎?」

「大師不讓人發問。」簡克用回答。

問題是,雙月合一一級棒沒有高深莫測,倒覺得有幾分耍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這謎底嗎?」

「影射妳的另一半,應該是妳要自己想。」

「真麻煩。」她想要的另一半……這答案已經在她心底十年。

管什麼天注定,她才不信。

 

★★★

 

二月,霪雨霏霏,只是這裡的冷雨不若台灣,沒有夾雜著冰風刺骨,反而洗滌了前天豔陽高照所殘留的暑熱,氣溫變化忒大,但她喜歡這種天氣。

只有六層樓高的酒店,已經可以俯視的黎波里市容。

酒店大量石灰色的建築隱約帶有交叉拱頂的影子,證明曾經受羅馬統治所留下的軌跡。

「如果確定沒有問題,今天就簽約吧!」白雪緩緩的轉身,走回桌旁,替會議畫下句點。

「石油探勘的鑽具一次性汰換的費用過高,我們希望分成兩年陸續更換。」為首的耆老說著法語,還帶著濃厚的鼻音,經過連續六天的斡旋會議,明白當初他用輕視睥睨的態度太輕敵,眼前這東方來的小女孩是多麼犀利的對手啊!他們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

「每次更換就需要停止作業,重啟作業還要再花一星期的準備,時間就是金錢,如果貴國認為無所謂,我方當然尊重,沒有意見。」

耆老瞠目結舌,最後用阿拉伯語和幕僚商議。

白雪差點冷哼出聲,明明靠著石油日賺斗金,卻連更換鑽具都想要分次,好求得不用一次性支付龐大費用,只要他們的上位者少買幾輛坦克,或者不要邀請一些明星飲酒作樂就有錢了。

她轉頭,看向做會議紀錄的簡克用,「你訂機位了嗎?」

「訂了明天,德國航空。」

「延後一星期,他們今天又要採拖延計。」

「我不建議再延,東部今天發生大規模抗議,從突尼西亞延燒到埃及的這把火,恐怕在利比亞已經擋不住了。」

「我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白雪再度轉身,看著窗外。

從小陪她到大的特助簡克用斂著眉頭,清楚的知道她心意已決,就不容易再改變。曾幾何時,他細心守護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合身的黑色套裝包裹著柔馥婀娜的身段,腦海中甚至很輕鬆的就可以描繪出解開髮髻後,鬆軟如雲的秀髮披散在肩上時的美麗。

成熟的美麗,她真的已經長大!

形同魏徵身分存在的特助身分應該功成身退,簡克用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

 

烏黑的雲層籠罩天際,厚重到彷彿連心房都被壓著,狠狠的,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

早上在飯店附設的餐廳喝黑咖啡是白雪揭開一天序幕最重要的儀式,來往的旅客臉孔都蒙上一層焦躁,坐在餐廳裡都可以聽見從大廳傳來的叫囂聲,法語夾雜阿拉伯語,甚至還有外籍旅客的英語。

退房的要求沒有間斷,還有和航空公司的爭執、班機的起降取消,這些全要求飯店人員從中充任翻譯,且有不少穿著自家公司的背心和掛著工作證的記者出入,他們全部穿著防彈背心……這些都讓她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她知道昨天街頭爆發大規模反對派人士抗議,接著政府派出鎮暴武裝驅散群眾,難免發生流血衝突,但是當地的新聞媒體封鎖消息,能知道的訊息不多。

根據眼前的情況,她推論很不樂觀,這樁合作案要暫時擱置了。

只是,她的簡特助呢?

萬能特助簡克用,戰無不克儘管用,這是黑郁潔幫他套上的順口溜,確實很貼切,也符合她對於他的行為,真的是人盡其用。

他向來寸步不離的照應她的需求,今天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烏雲深處開始出現閃電,不久傳來震耳的雷聲,像是狠狠的劈中心房,讓她不自覺的跳顫,趕緊喝一口黑咖啡,熱騰騰的苦澀熨燙過喉嚨,到達胃部,卻無法減少泛上四肢的疙瘩。

他到底去哪裡了?

白雪把一整杯黑咖啡倒進胃袋,得到的是空泛和胃痙攣。

簡克用到底跑到哪裡去?難道他出門了?

站起身,她想要換到靠近大廳的座位,可以直接面對大門口。

「要回房間嗎?」熟悉的聲音自她的背後傳來。

莫名的,白雪不再焦躁,整個人穩定下來,「差不多,咖啡都喝完了。」

「怎麼又空腹喝?這樣對胃不好。」

簡克用看見可頌完全沒有動的擺在白色瓷盤上,朝服務生招手,請服務生再送鮮奶和咖啡過來。

當他在對面坐下時,白雪這才看清楚,「怎麼這麼狼狽?你去哪裡?」

曾經雪白的襯衫沾滿灰土混合雨水已經呈現黑汙黃漬,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穿白色襯衫,根本猜不出顏色,更別提凌亂的頭髮全被雨水淋濕而貼著頭皮。

「先去換套衣服,再下來吃,這樣會感冒,而且很髒。」

相對於白雪一臉嫌惡的表情,簡克用只是微笑,很清楚這是她慣有的表達關心的方式。

「我叫的那些東西是給妳吃的,多少吃一點,妳的胃已經開始抗議,我們等一下要去機場趕飛機,這架飛機不提供任何餐點,空腹太久,妳會受不了。」

「飛機?可是現在機場不是已經取消所有班機的起降?」白雪明明聽見櫃台人員和機場地勤人員溝通後,翻譯成英文,告訴霸佔大廳的旅客。

瞧!現在大夥拿著行李,還不肯離開大廳。

「這架飛機是私人小飛機,只能把我們送到法國馬賽。我已經通知法國分公司幫忙,他們會提供一切需要。」

果然是萬能特助,不曉得如果她今天要求看新型007武器,是否能如願?

服務生送來一壺黑咖啡和鮮奶,白雪伸手要幫自己倒時,卻被簡克用搶先一步。

他倒了三分之一的黑咖啡,其餘全是牛奶,這杯飲料幾乎是奶味,讓她忍不住皺起鼻頭。

「補充鈣,多吃點。」

「你不先回房間更衣?」

「等妳吃完,再一起走。大馬路狀況很亂,有軍方人員和反對派人士對峙,武裝坦克都開上來,我擔心抗議到最後會演變成商家搶劫。」飯店的保全人員已經荷槍實彈,簡克用雖然態度沉穩,但神經已經緊繃。

「你的遣詞用字會讓人腎上腺素激升。」怎麼有人能夠把武裝坦克說得這麼雲淡風清?

「快吃吧!」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的頭髮都弄亂了。

白雪低頭吃東西,對於簡克用失常的行為並沒有抗議。

倒是簡克用猛地驚覺自己造次,連忙收回手,明明想裝成若無其事,卻忍不住低頭怔忡,看著放在膝上的手掌,絲般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指尖,勾得他心房騷動不已。

「我常常製造難題給你……」他明明勸過她早點離開利比亞,現在發生戰亂,生意自然談不成,還白白冒著生命危險。

「我把合理當考驗,不合理當磨練。有件事我本來打算等這樁合作案完成後再提報上去,現在應該不用等了。」

「什麼事?」

「我要離職,根據規定,需要兩個月前提出,所以離職日會是在四月二十五日生效。」

「有誰簽過嗎?」白雪擺明不當一回事,反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喊著要走人,但每次還不是都留下來。

「我要結婚了,所以這次是真的要走。」

 

★★★

 

連亞麗/珍愛3388/百年月亮曬恩愛

 

這兩年流行浪子回頭,花名在外的男人一個個結了婚、生了孩子,沒跟上這股結婚浪潮彷彿就是趕不上流行,而沙合熙認為這並不完全是一種流行,而是會傳染的氣氛。

當周遭的人都覺得婚姻是一件可怕的事,失去自由絕不可行的時候,你也會對穩定的感情產生不信任。要是身邊的人感情路走得越來越好,就算結了婚也是甜甜蜜蜜、幸福滿點,當這樣的人越來越多,證明了穩固的感情不是嚇人的事,同時還可以帶來可愛的小寶貝時,結婚就不再是讓人害怕的選項。

原本約好了要和朋友一起見個面,但是沙合熙和老賈在約好的路口等了許久就是沒等到包子,打電話給他,只聽見電話線的另一端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響。

「他說現在是緊急狀況,所以得再等他一會兒。」

「什麼緊急狀況?」

「他女兒拉了一屁股,他忙著在幫她換尿布,不過聽那聲音,我想他會先把房子拆了。」老賈形容那背景聲音,聽起來就像在作戰。

難以想像包子那種連在家裡的休閒服都得穿名牌,連內褲都非得送洗不可的貴公子,如今竟然穿著一身價值近萬的高級休閒服親手幫女兒把屎把尿。

「他女兒是挺可愛的。」

「鯊魚先生不會也想生一個吧?」老賈裝出驚恐害怕的樣子,抖了抖身上的風衣,看著也同樣是一身勁帥風衣裝扮,酷得像是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好友,「你已經快成為玩咖界的最後希望,難道連你也想跟著沉淪?」

「怎麼?包子可以結婚,你也可以結婚,就我得孤老一生嗎?更何況我從來都不是玩咖。」沙合熙實在不喜歡那兩個字,以前還覺得挺酷的,現在聽在耳裡,反倒覺得帶有某種蔑視的意味。

「真想不到這種話會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想當初還有人說寧可一輩子都單身,也不想被充滿變數的感情束縛。」

「那是以前啊!現在看你們一個個都結婚了,想找個時間跟兄弟們聚聚,不是要陪小孩,就是要陪老婆……每次出來談的不是小孩怎麼了,就是老婆怎麼了,我不被影響也難。」

「那就找個好女孩結婚算了,加入我們嘛!」

今晚正是老賈的婚前單身派對,說好了每個人都要穿得跟賭神一樣的現身,所以他們才都把衣櫃裡的風衣穿到身上,不過沙合熙的裝扮看起來還是比較有流行的感覺,也只有他那高大的身材才能把風衣撐出架式,再加上他竟然真的在頭髮上抹髮油,既復古又時尚,搞得明明才是這一晚主角的老賈,看起來像是個跑龍套的。

「你說得容易,說加入就加入啊?」

找個好女孩有那麼簡單嗎?好女孩會把她有多好寫在臉上嗎?再說,就算找到了一個好女孩,她偏偏不是屬於他中意的那款,也要為了維持美好假象,只為了追求固定感情而忍氣吞聲嗎?

「我老婆有幾個同學到現在還單身,大家都急著想在變成高齡產婦前結婚,改天我幫你牽個線好了。」

「千萬不要!那種急著想結婚的人通常見一次面就開始盤算結婚時要請幾桌,我雖然想要追求穩定的感情,但是離婚姻還遠得很,還是別惹麻煩了。」

「那你打算怎麼樣?」

「不怎麼樣,等看對眼了再說。」

「看對眼?不怕看到眼睛脫窗啊?有些時候感情是靠慢慢磨合跟培養的。」

「那是古人才那麼做吧!古代人因為沒有交友的機會,所以成了親以後就只能靠彼此忍耐繼續存活下去,男人要是不爽,還可以再多娶幾個,女人就只能忍耐,這年頭男人除非是住在阿拉伯,要不然想多娶幾個只能娶了再離、離了再娶,要一勞永逸只能靠感覺,看對眼了再下手,勝算才大。」

「聽你說得像是在賭場下注。」

「你不就是嗎?」包子下個月也要跟著結婚潮下海去了。

「沒你想的勝算那麼大,我還沒結婚,已經覺得輸掉了全部,希望未來能贏一點幸福回來就好。」

「但你還是願意賭啊!」

「因為她的肚子裡已經有了啊!說真的,我對小孩的期待比娶老婆還大。」

「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

「對了,我老婆今天特別精心準備了很多神祕小禮物……」

「你的婚前單身派對,你老婆也參一腳?」沙合熙突然發現情勢不對。

「唉!你不懂啦,打從訂婚那天開始,我就注定了得跟她綁在一塊,你不會這樣就不玩了吧?她真的搞了很多點子。」

「你別跟我說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派對是可以邀伴的?」

「有伴的人自然會帶伴來,但是你的伴,我老婆幫你挑好了。她那頭有一堆娘子軍,等著今晚要認識你呢!」

「我可沒說我需要這項服務喔!」

「你就給點面子嘛!我老婆的朋友裡多的是單身女性,全衝著你今天晚上要來參加派對,反正今晚一定很好玩,魔術師、算命師都有,而且就是因為我們都是在網路麻將上認識的,所以整個場子就設計成賭場,還有辦猜謎喔!」老賈不停的鼓吹著今晚的單身派對會多麼有趣,一點也不因為老婆也要來而感到有什麼不對勁。

沙合熙看得出來準備要結婚的老賈已經事事都擺脫不了老婆的掌控,這對一向把熱愛自由掛在嘴邊的他來說一點都不尋常,但他還是露出幸福的神情,彷彿沉醉在兩人永不分離的世界裡。

「愛啊!你懂嗎?合熙,一旦愛上了,你就事事都想跟她分享,不管走到哪裡,也只想帶著她,所以這個單身派對,沒錯,我老婆是來定了。而且今天是元宵節,我們還精心策劃了很多有趣的小單元,今晚的派對肯定精采可期!」

 

★★★

 

龍古月發現,分手真的比她想像的還要難上千百倍。

「這個拉麵很好吃,不用再加其他調味,味道就已經很好了,妳試試。」

身邊的男人殷勤的態度就如同兩年前他追求她時一樣,總是帶著她到各種餐館用餐,用餐前,他會主動遞上筷子,向她介紹餐廳裡的特色,熟門熟路,活像是這裡的常客。

她記得那時候她挺快樂的,只是時間一久,漸漸的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得笑了,生活裡有些東西不再那麼令人開心,甚至也不太讓人難過,一切都逐漸麻痹了,如同此刻她就坐在王健的身邊,而他熱切的對著另一個女人介紹著餐廳裡的菜色,把一道拉麵說得十分神奇,彷彿吃了就會增壽三年,這些介紹詞她聽過太多次,一點都不新鮮了。

龍古月知道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對勁,甚至感覺得到這一桌坐了六個人,但是其他五個人感受到的氣氛和她是不一樣的,她甚至融不進他們的話題裡,每次他們一有人提起「龍蝦」兩個字,所有的人就會莫名的笑成一團,那笑點在哪裡?她完全搞不懂,而身邊的男友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向她解釋說明,讓她也跟著參與話題。雖然六個人坐在同一桌,她卻是完全被排拒在外的。

如果她今天只是倒楣到家,那還算好,大不了就是淋了雨之後,回家睡個覺便沒事,偏偏她又被王健騙出來,一見到他,她就明白今天想好好的跟他說個話是不可能了,他的心思全放在其他朋友身上,一來就熱切的招呼所有的人,壓根兒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所以她算是倒楣到拉麵店了。

就因為接了他打來的一通電話,所以她為了當個對感情負責任的女人而來,她不是那種乖巧沒有個性的女友,但即便他的要求是那樣無理,她都還是把車開來赴約了,不過一坐下來,氣氛還是一樣讓人悶得喘不過氣,兩年的感情就是無心經營才會走到這地步,真要放棄,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從很久以前開始,龍古月就進不了他的社交圈,聽到有人又提到龍蝦,所有的人跟著笑成一團,她只是默默的吃著自己眼前的拉麵,根本不想多花心思在他們身上,而且寧可打量著窗外的人,也不願積極的表現出想參與的熱切。

「你就這麼顧著我們,怎麼好意思?不顧一下你女朋友嗎?」坐在王健另一邊的楊小姐開口,她至少戴了三層假睫毛,將一雙眼睛弄得跟洋娃娃一樣。

龍古月很想把冒著熱氣的拉麵端到那位楊小姐的面前,因為總是想像著她厚厚的睫毛只要多眨幾下,搞不好可以煽出風,把熱湯煽涼。

而這好笑的想法讓她露出詭異的笑容,隨即收斂嘴角,恢復面無表情。

「不用了,我沒事,我常來吃,已經吃慣了。」她連忙擠出話語,像是湊上了熱鬧,接著再看向窗外。

街邊站著兩個抽煙的男人,幸好其中一個長得很帥,龍古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打量男人的心情,或許是身邊男朋友的作為引發她這麼做,但也可能是因為那個男的真的有一張頗好看的臉龐,性格又立體的五官,沒有奶油小生的蒼白臉蛋,曬過太陽的膚色讓他更有男人味,而刻意梳起的油頭,因為他的長相而顯得很適合,畢竟這麼復古的髮型可不是人人都梳得好看。

更重要的是她認出了那個穿風衣的男人就是剛剛在路上為她解圍的人,她沒想到會再看到他,或許他也已經記不起來一小時前發生的插曲了,不過她不介意對方是否記得住自己,只是很純粹的無法將視線挪開,發生小擦撞時,她的心情過於複雜,無法多注意這男人,這下她可有的是時間可以打量對方。

而那風衣男不論身形或長相都非常吸睛,一身復古裝扮更是充滿了時尚品味,身上的那件風衣,若不是身材夠高,矮個子穿起來可不會顯得這般瀟灑,但是他穿起來又不會過頭的讓人覺得像是在拍電影,不會有那種誇張的作秀感,渾然天成的型男樣實在少見。

總之,就是好好看……龍古月望著他,邊吃拉麵,邊想起「秀色可餐」四個字。

學生時代,她有一陣子很窮,又不想打電話回去跟家人說,吃著泡麵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翻閱介紹美食的那幾個頁面,看著上頭的牛排圖片,配著泡麵吃下肚,泡麵瞬間就變得美味多了。

而此時此刻看著帥哥,似乎也有相同的功能。

就在她盡情的打量著對方的同時,那個穿著風衣的超級酷哥突然轉頭,看向坐在拉麵店窗邊的她,兩人眼神交會的那一瞬間,她有些想撇開頭。

但耳邊不時傳來王健和其他女子的談話聲,他那過度興奮的語氣就像是一種鼓勵,鼓勵她繼續肆無忌憚的用眼神與另一個陌生男子交流。

所以她不試著收回眼神,只是繼續一邊對著麵吹氣,一邊將目光黏在那位看起來很美味的男人身上。

反正都這麼倒楣了,多看帥哥兩眼,或許可以安慰倒楣了一整天的自己吧!

 

★★★

 

舒 格/珍愛3389/月影成雙撇小三

 

夜市今晚也一樣熱鬧,跟氣溫成強烈的反比,尤其是賣薑母鴨、藥燉排骨的攤位,人氣更是強強滾,越冷客人就越多。

「說我太胖?還說我屁股大?」文馥芃獨自享用大餐,餓了一個下午的她惡狠狠地攻擊著面前的食物,滾燙的補湯大口喝下去,熊熊怒火依然無法被澆熄。

本來她不想再計較今天的烏龍相親事件了,畢竟介紹人阿姨也是一番好意,但沒想到她瀟灑離席之後,男方還姨甥聯手起來批評數落了文馥芃一番。聽得原本滿懷歉意的介紹人阿姨都惱羞成怒,又不好當場發作,只好打來噼哩啪啦把怒氣全都轉移到文馥芃身上。

「說來說去就是妳的工作不好!」介紹人阿姨說到後來,又老調重彈地罵,「好好一個女孩子當什麼警察,男生一聽就嚇跑了,妳這樣叫我怎麼幫妳介紹?」

「可是他明明是挑剔我身材,這跟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妳一天到晚跑步、練柔道、練東練西的,把自己練得虎背熊腰,也難怪人家嫌棄!妳就不能正常一點、秀氣一點,給人看看溫柔的一面嗎?」

是的,反正什麼「秀氣」、「溫柔」這種形容詞,永遠與她絕緣。這就是她的致命傷。

百口莫辯,只好狂吃發洩。她散發出的氣場一定很可怕,因為平常都會跟她閒聊幾句的老闆、老闆娘今夜都很安靜,老是愛來搭訕的隔壁茶攤小弟也乖乖縮在攤位後面,留她一人掃光一桌的食物。

在車來人往的喧囂嘈雜中,突然,有一道蒼涼的嗓音悠悠在她的身後響起──

「小姐,我沒有惡意,但我觀察妳很久了,有幾句話想勸勸妳……」

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在那一瞬間,文馥芃只覺得寒毛直豎,全身神經繃緊。

該說是感應還是天賦呢?文馥芃當警官這些年來,只要產生這種反應,就一定有事發生,毫無例外。

她警覺地倏然回首!

凌厲眼神越過想來搭訕的老先生──那不是重點,哪個夜市沒有幾位像這樣的江湖術士──文馥芃掃視四下。只見一切似乎都沒有異狀,來來往往的行人與攤位如常,食物香氣如常,溫度如常,談笑嘈雜聲也如常……但,空氣中就是有種隱約的,說不上來的躁動與不安。

「今天是不是有人來收過保護費?」她眼睛依然盯著來往人群,故做輕描淡寫地問剛走到桌邊,要收拾碗盤的老闆娘。

老闆娘被這麼一問,手一鬆,剛捧著的碗盤整疊落地,乓的發出巨響。

這聲響驚動了不少人,有人被嚇一跳,有人連忙回頭,還有人……拔腿就跑!

「等一下!站住!」文馥芃丟下筷子,立刻追了上去。

逃跑的是個靈活的少年郎,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好幾次都差點甩開文馥芃。不過文馥芃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路窮追不捨,終於在轉角處追上,一把抓住!

「再跑啊!我看你跑到哪裡去?」文馥芃一面喘一面大聲罵:「你是混哪裡的,誰派你來收錢?給我講清楚!」

「我不是……我是要報警……有人……在上面!」那小伙子衣領被文馥芃緊緊勒住,都快窒息了,困難地說著。

「報個屁!我就是警察,要報警,來跟我講啊!快講啊!」

「唔……」空氣!他需要空氣!

「小姐,他是很想講,可是被妳這樣抓著,沒辦法講。」旁邊有位路人甲好心出聲提醒。

她這才不甘不願的放鬆手勁,眼睛依然死瞪著那臉都漲紅成豬肝色的小混混,喝問:「你講清楚,到底為何要跑?是不是心虛?」

「真的不是,我、我是報警了,想看警察到底來了沒──」

「報什麼警?有什麼事?」

「有、有人要跳樓!」

小伙子手一指,指向稍遠處一棟高樓。果然,幽暗夜色之中,可以隱約看見頂樓陽台上有個淺色人影。

文馥芃瞇起眼仔細研究,發現那人……是坐在陽台的欄杆上!兩條腿掛在欄杆外晃啊晃的,看似非常優閒自在,可是,那是九樓的樓頂啊!

她倒抽一口冷氣,忍不住又狂罵小混混:「你為什麼不早講?!而且你跑什麼跑,只有心虛的人才逃跑你知不知道?」

「小姐,妳別再罵他了,他是無辜的。救人要緊。」剛剛多管閒事的路人甲再度開口。

換了平時,文馥芃是不會理他的,但說也邪門,一聽到這句話,她渾身神經都繃緊的感覺更強了。

她可是只有在遇到通緝犯、性侵累犯、黑道大哥等人才會有如此反應,這位路人甲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

不過當下沒時間了,人家說得對,救人要緊!

「你跟那個人是什麼關係?為何幫她報警?你住在這棟大樓嗎?怎麼上去?大門在哪裡?」連珠砲的問題直往小伙子臉上轟,把人家逼問得越縮越小,扭來扭去只想掙脫這個母老虎的掌握。

「放開啦,讓我去開門……」年輕人掙扎著說。

「開什麼門?」

「大樓的門啊,我是……大樓的警衛啦!」他大叫,「我要去幫警察開門,他們要上去救那位小姐!」

果然,就在他們拉扯的同時,有警車開到巷口,幾位身著制服的員警陸續來到了大樓門口。也開始有路人聚集,對著樓頂指指點點,一面竊竊私語,情緒相當不安。

「閒雜人等請先離開!快點快點,先讓開一下,不要擋住……咦?」

員警開始清場之際,有一位弟兄不經意地望向這邊,一望之下,就當場愣住。

那樣的表情,文馥芃已經看慣,她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認出來了,畢竟她這張臉在警界的知名度可不低。放開了小混混──人家是警衛──她臉色一正,對著員警弟兄們走過去。

「你們是哪一個分局的?」她掏出證件正要自我介紹時……

「談警官!」員警們全都如獲新生,對著文馥芃,不,是對著她身後的路人甲衝了過去。「有你來支援真是太好了,快,快跟我們上去!」

什麼?不是衝著她來的?不是因為認出她?她文馥芃可是好幾年來警大招生海報的女主角,還上過很多次電視跟訪問呢!

很不爽地斜眼冷瞪,看清楚這位路人甲的廬山真面目。

高大,瘦削,是會被文馥芃歸類成「弱雞」一類的體型。幾乎沒有皺摺的襯衫與長褲,燙線還清清楚楚,配上太過高級的皮鞋。頭髮稍稍有些過長。怪了,在第一線服務的同仁可以留超過三分頭的髮型嗎?

是,他的眼神是很專注,可是這人從頭到腳都不及格,完全沒有一個當警官的氣勢。尤其那張臉,漂亮得簡直像娘兒們!

「文警官?」察覺她不甚禮貌的打量,對方倒是很有風度,微微一笑,客氣地伸出手要握,「久仰大名,我是──」

啪!示好的手被她毫不客氣地悍然打掉。

「沒有時間介紹寒暄了!」她指著樓頂,十萬火急地下令:「不管你是誰,快去救人!」

 

★★★

 

屋頂風大,吹得人人衣角翻飛,表情肅殺。

只差一點就會摔得血肉模糊、香消玉殞的少女有著一頭長髮,身材纖瘦,寒風中看起來楚楚可憐。而慢慢走過去的談警官卻是一派自在,從神情到身體語言全都氣定神閒,與其他人的緊繃焦慮有著天壤之別。

管區派出所來的員警、救護人員、消防隊員全都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看著,不敢接近。文馥芃也站在他們身邊,不過卻是滿臉不以為然。

非常好,這麼危急的事情,居然派來了一個娘砲支援。

她想起來了。這娘砲名叫談岳穎,跟她其實是同一期畢業的。只不過當年在校時,哼哼哼,可並不像她文馥芃表現如此優秀又亮眼,所以才會讓人沒有印象。

「到底行不行啊……」看著他慢吞吞的樣子,文馥芃忍不住低聲嘀咕。

她都急到想要直接衝過去把人攔腰抱下來了。像這種事情,不就是快刀斬亂麻嗎?越拖就越麻煩,她一向最受不了婆婆媽媽的人事物!

員警與消防隊員們感覺到她的躁動,低聲安慰:「談警官是談判高手,還去美國FBI進修過,最近已經升督察了。我們特別請他來幫忙,他很強的啦,不用擔心!」

她倏然轉過臉,凶狠的眼神直射向員警,人人都嚇了一跳。

「不用擔心?他站在那兒都快二十分鐘了,光是吹風看月亮,什麼屁事都沒做,這樣還叫我不要擔心?你們怕事就算了,我來接手啊!幹嘛交給這種繡花枕頭?人命關天你們知不知道?」

雖然咬牙切齒又刻意壓低聲音,但大家都聽到了。眾人面面相覷。

好凶。果然名不虛傳,母老虎一隻!

這時前方有了些許動靜。談警官的手背在身後,閒閒開口,好像聊天寒暄一樣的跟少女說話。

少女固執地搖了搖頭,長髮在夜風中翻飛,纖弱身子搖搖欲墜。

談警官又說了幾句。靜靜地、沉著地、不著痕跡地靠近幾步。

少女聽了,有些遲疑地轉頭看了談警官一眼。

有了,有苗頭了。只要能讓對方回頭,就有希望哄回來。文馥芃的心,隨著前方的動作,整個提到了喉嚨口。

小心、小心!因為情況還是很險,只要少女的手多使點力,或是臀部一滑,一切就會功虧一簣!

談警官再度開口,但少女似乎激動起來,舉手揮舞著,整個人跟著失去平衡──

「危險!」警察的直覺讓文馥芃再也等不下去,往前衝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才眨眼的瞬間,那個一直閒閒的身影突然如電般出手,下一刻,已經緊緊的一手抓住少女手臂,一手緊箍住她的腰!

員警們一擁而上,團團把談警官圍住。那個差一點點就要墜樓的少女被談岳穎緊抱在懷裡,她的臉埋在他寬肩,纖瘦身子顫抖著,像是在哭泣。

文馥芃站住了。他們相擁的情景烙進她的眼底,突然,娘砲看起來已經不再那麼娘了。夜色中,他看起來無比高大,堅毅可靠地保護著懷中的弱女。

「沒事了沒事了。」

「小姐,有什麼事好好談,不要想不開啊,生命可貴!」

「是啊,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妳還這麼年輕,長得又這麼漂亮,對不對……」

剛剛的感動只持續不到幾秒,文馥芃又想翻白眼了。毫無疑問地,這些員警沒有去FBI受過訓,勸人的話才都這麼老套。

大批人馬七嘴八舌的慢慢往出口移動,準備下樓,經過她面前時,鶴立雞群的談岳穎看了她一眼。

好一個娘……不,不能再說人家娘砲了。她只見到一張堅毅的臉,和一雙非常平靜而沉穩的眼眸。

她的心,很邪門地,突然猛然狂跳了好幾下。

經歷這麼驚險的事件,這位談警官卻從頭到尾氣定神閒,只是閒聊似的說了幾句話,就成功救回了要跳樓的少女。

目送人群下樓去之後,她吐出一口大氣,這才開始覺得全身肌肉微微痠痛。剛剛繃得太緊了,腎上腺素一退去,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走到剛剛少女爬出去坐著的欄杆旁,往下一看,九樓的高度不是開玩笑的。底下人頭湧動,看熱鬧的、住戶、附近夜市的攤販、聞風而來的媒體、員警、待命的消防救護人員……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看,彷彿在看一齣戲在底下演出。

要說置身事外嗎?又不盡然;一種模糊的熟悉感緩緩升起。

是怎樣的絕望和痛苦,巨大深刻到讓人寧願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承受疼痛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準備一躍而下?

文馥芃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是,她自己,當年──

「小心。」陷入沉思的她不知發呆了多久,突然,有人在她身後說。

文馥芃再度翻白眼。看到鬼了,這人不怕隨便出聲嚇到她,然後她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她根本不想死。當年沒有死,現在就不會。

回頭一看,果然是去過FBI進修的談岳穎去而復返。

 

 

── 2012/2/1~2012/2/6 世貿二館E2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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