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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41 漪微《盛世凝云二》

 NO.341 2011/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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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鬥或許凶險,
卻從不如戰場上刀光劍影,
血流成河般的光明正大。
在後宮這個脂粉和美貌統治的地方,
一蹙眉,一啟唇,
依依裙襬的一揚,纖纖玉指的一點,
人命便在轉眼之中灰飛煙滅,
乾淨的不剩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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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馬文化 2012年1月發行


 

 


 

 

連載專區:

漪微/盛世凝云二──

★★★

 

置怡閣。

刺破青天鍔未殘,於一宮之中現不霽之虹,於一城之中現萬頃之雲,正是紫禁城中的置怡閣。

於朋月宮南望,便是這一座高聳以輕入雲,華美而自成碑的空中之樓,玉骨朗朗,瓦齒錚然,長身挺立,超然脫仙,靈氣非凡,是為歷代天朝帝王祭聖拜神之處。登高西望,青翠黛碧如眉的燕山隱約可見,接天之處與碧霄相融,春時爽朗而如歌,夏時淡冶而如眉,秋時明淨而如妝,冬時素潔而如織。仍卻西望,海風亦徐,始於百里之外如仙人吐氣,絲勻順暢;渤水亦湯,源於百褶之南如駿馬掣步,滾滾不息;旭日亦炯,高於萬丈之上如天庭傳輝,芒傾萬源。

若換窗南望,即是中原的平原盛景。近處,紫禁城中的宮殿自或輝煌或華美或玲瓏不必多言,城外的川流熙攘,人來人去亦是一片繁華,觀之令人心潮澎湃,積極得世。遠處,花亦熙熙,鳥亦鳴鳴,草亦榮榮,炊煙更繞繞。

如此匯集自然美景與人間萬物的登高臨風之所,正是天朝帝王行神禮之所。

自龍胤親政以來,其父天煊帝,其祖天巽帝所開創的天朝盛世得以延續,且已有漸盛之勢。如其即位時所言,「當勵精圖治,不將倚先人,豈將倚神禮?」一語成讖,原本每年一次的置怡閣神禮竟沉藏了三餘年之久。太皇太后對此有過微言,然其本也不是陳腐之人,只要風仍調,雨仍順,天下仍安定,便也不逼迫他循祖制了。

今日,置怡閣玉門再開,正如聖禮重臨。

然與煊帝、巽帝不同,龍胤不盲信神明,惟盛慶人福。

這一切,只因為那天之驕女的滿月之喜。為皇家子嗣慶生而啟置怡閣,天朝歷史上並非沒有先例。前朝煊帝九子中有三人,包括龍胤的滿月禮慶於此,洛妃所誕皇長子世琰的滿月禮亦慶於此,然為公主慶生,實屬首例。

由此可見龍胤對懌純公主寵愛之深。

由此更可見佳貴嬪心思之高妙,巧舌之高妙。入主置怡閣──天朝的聖所,需打通的門,豈止皇后與皇帝?

得貴嬪之位,受昭儀之禮,有皇后的助力,更是皇帝的嘉許。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貴嬪史纖玉著座席間,一襲大紅的仙鶴望月雪紡洋緞底蟒袍,竟是鳳紋朝聖的繡圖;鬢間十錦琺瑯環貴氣逼人,紫晶步搖碧玉髮簪貓眼珊瑚朝珠直是光芒耀眼。杯酒下肚,兩頰紅暈好看得很。她本就是不妝自豔,亮彩天成的焰般美人,如今春風得意,言笑嫣嫣,有皇帝隨時體貼的眼神和話語,更是越發風華絕代,豔冠群芳。

滿席的佳人,連著皇后這「天朝第一美人」,亦無出其右。

宴席有半個時辰了,佳貴嬪杏眼微醺地倚坐在屬於她的正座上,女帝般審視著後宮中的大大小小。視線更模糊些時,她或許會看到黎芬儀,那怯怯的笑容,恐懼的眼神,聽到那如暮秋落葉般抖動的聲音。

妳看得到現在嗎?

妳應無憾的。

縱然無人悲憫妳的落去。

然而,後宮中的女人,正是以這樣的方式永生的。

妳應無憾。

亦敵或亦友,如今正在憫著黎芬儀的,除了佳貴嬪,正是凝云。黎芬儀之死,算起來,她亦有份,甚至罪過不輕於任何人。而她不也坐在這觥籌交錯中,忘卻人之死,慶賀人之生?她不也親手奉上了悠荔熏,作為懌純公主的賀禮?

那悠荔熏,正是適合小公主呢。

清如悠菊,甘如新荔,正如同新生的孩子。這悠荔熏是香料中之極品,人人都瞧得出來,好大如皇后,張揚如芳嬪林若熙,謙禮如瑤婉儀歐陽流鶯,看到此物也俱瞠目結舌。

凝云將一腔的愧疚轉為對懌純的補償。她深知,長寧宮不過將懌純當作爭權的棋子。

若佳貴嬪待妳不好,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她咬緊了唇。

不遠處,何溥暢仍圍著小公主轉,逗得小公主咯咯直笑;納蘭婉依卻是對窗遠望,似乎一切都不關己事的清高;佳貴嬪身邊,林若熙與歐陽流鶯低聲交談著,若熙有些激動似的,流鶯仍是淺淺地笑著,摸不清是何事。隻言片語進入凝云耳中,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過去。

「姊姊真的這麼想……何必掩著……」若熙咯咯笑道。

「……小公主的滿月,貴嬪娘娘的冊封,我們何必喧賓奪主……」流鶯長長的睫毛遮著一絲羞怯。

然而凝云瞧得出來,她蠢蠢欲動不亞於若熙。

兩人在想什麼呢?她並不著急,只靜靜等著。有任何事,若熙是藏不住的,片刻便會見分曉。

果然,在流鶯又遞過一杯酒後,若熙施施起身,倩笑高聲道:「皇上,臣妾與婉儀姊姊有話想說呢。」

一語既出,滿座的人俱安靜了下來,等著皇帝的回應。

龍胤也是心情甚好,轉頭笑道:「哦,什麼話?」雖是答若熙的,眼睛卻看向流鶯,溫柔的一絲不苟。

若熙有些尷尬,登時不語了。

流鶯忙輕輕地將她按下,接過話來笑道:「皇上莫聽芳嬪妹妹的。臣妾一時興起,又兼一時技癢,才有個念頭,不提也罷。」

龍胤豈肯放過,大笑道:「既然又是興起,又是技癢,怎麼又不提了?儘管提,提得好了,朕可有賞。」

流鶯的鴛鴦眉頗皺了幾番,這才咬牙道:「古人云,登高必賦。如今登這置怡閣,又是盛景,又是盛事,臣妾才興起、技癢了起來。」

龍胤還未接口,佳貴嬪倒如女主人般,柔聲應了起來。「妹妹閨才敏銳,京城內都是出了名的。我倒不是什麼打緊的,只盼著妹妹露上幾手,替小公主添添彩呢。」這話說得甚是好聽,龍胤亦含笑點頭。

流鶯這才笑了開來,又指指若熙道:「妹妹比我更有興致呢,我怎肯搶先?」

若熙亦不謙讓,再次站了起來,舉杯道:「臣妾拙作,貽笑大方了。」說是「拙作」,然而那一雙美目中不含一絲自謙。

她朗聲誦出了方才醞釀已久的詩句。

 

登高.輝煌

立馬決巔憑天籟,縱情蕩氣紫光來。

火舞金沙騰雲起,水沖銀鬥闌霧開。

珍重芳姿何需掩,淡泊紅顏枉多才。

多嬌焉得比天下,高歌一曲到蓬萊。

 

凝云了無興致,在邊上聽著,只覺又驚訝又好笑。驚的是林若熙竟也有些詩才的,笑的是這詩句分明自傲過了些。「珍重芳姿」尚且稱不上,「淡泊紅顏」又是什麼呢?「枉多才」,卻不知多的是什麼才了。自己想想竟笑了出來,忙以帕掩口。

眼見流鶯真真的敬佩眼神,她心道,想必方才若熙是將這詩給流鶯聽過的,如此的敬佩樣子,也不知是裝出的還是流鶯心中那首也並不比這高明。再次要笑,忽見龍胤有些不悅的眼神,無奈收了收。

妳方唱罷我等場,流鶯拍手笑道:「妹妹的雄心壯志我是比不上的,只是些子真心話,獻醜了。」說罷,朱唇輕啟,聲音不高,卻滿含了情。

 

登高.世間花

縞仙素帶玲瓏動,冰亦流轉雪亦融。

餘星逐綠露甘芷,赤霞滿山濃淡中。

窈姿倩容月賜影,韶極華盛天賦榮。

近天始得夢非夢,從容伴我酬清風。

 

凝云這卻是真的驚了,亦懂了些。「世間花」正合流鶯的典雅,全詩風格迤邐,且「天賦榮」、「酬清風」處處謙遜,有若熙的「輝煌」作比,更顯溫嫻端莊。原來看似謙虛的禮讓,竟是突出自己的方法,這歐陽流鶯果然心機細密。而頸聯中「窈姿倩容月賜影」之語,讓她又生了層疑──流鶯究竟知不知道她與懷欣皇后的貌似?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得寵來自於這「月賜影」?

她偷偷看向龍胤。果然,他似是怔了一怔,隨即便又柔情似水了。若是懷欣皇后對著他說出了這話,他亦會是如此溫柔的吧。

正是滿座嘆流鶯之才時,溥暢不知什麼時候亦被吸引了過來,聽得興起,忽然拍手笑道:「果然是婉儀姊姊呢,貌如天仙不說,這詩也是仙氣渙然。我也起了勁,眾位姊姊們亦想聽聽嗎?」

 

登高.地上星

上自玉堂下凡蒼,迷舞縵迴地為廊。

或倚西窗戲飛螢,或臨碧水影成雙。

日月無私銀千里,天地有情酹浮霜。

待得人間滿燈火,織女憑川見牛郎。

 

溥暢的詩句較之前兩人,更多了些想像與幻夢,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玲瓏叮咚。凝云嘖嘖生嘆,想若熙與流鶯兩位大家閨秀,仍是傲的傲,嬌的嬌,俱少了這股自然天成的氣質,被溥暢比了下去。由剛才的話,溥暢是拿流鶯去比織女了,然織女與牛郎一水之間,欲見而不能,終究不得美滿,此應是溥暢無心之錯。

一旁乾坐許久的皇后饒是沉不住氣,見這新人爭豔,又是無可奈何,只得逼向一直不語的納蘭婉依道:「『春夏秋冬』四姬在後宮一向並舉,如今芳嬪、晴常在與瑤婉儀均賦了,明小媛亦不該例外吧。」

凝云心道,納蘭婉依向來是無話的人,來參與宴席已是被迫,何嘗會賦詩?眾人皆心知肚明是皇后刁難新人,然亦不敢出聲,只靜觀其應對之法。

婉依這才離開了窗邊,微微行禮,低聲道:「臣妾無才,不敢獻醜。」

皇后滿意了,仍道:「妹妹何必掃興?能被選入後宮的女子,哪一個是無才的?說是無才,豈不是在說皇上與本宮走了眼嗎?」

龍胤不滿地看向皇后。大喜的日子,她偏要弄出些個不睦來。

佳貴嬪在一邊察言觀色,眼珠一轉,立刻笑道:「納蘭妹妹向來矜持,有些個羞怯,娘娘就當送臣妾個人情,放妹妹一馬吧。只是──」眼波流轉,又一計上心頭,「娘娘說到『春夏秋冬』之典故,臣妾倒想了起來,當初這『春夏秋冬』、『芳晴明瑤』正是昭容姊姊的才作。要說閨才敏銳,又有誰人比得過昭容姊姊呢?照臣妾瞧,最該一賦『登高』的,正是姊姊呢!」說罷,掩口笑了起來。

眼見眾人的目光忽然轉至自己身上,凝云有些錯愕。

一賦「登高」。

陳年的記憶忽然如潮水湧起,將她淹沒。她忽而記起了什麼。

一賦「登高」。

她看向龍胤。

我是賦過的,你還記得嗎?

御書房中,兩人濃情蜜意時她所賦的「登高.明日」仍歷歷在目,聲聲在耳。

 

登高.明日

舉首望斷桃源中,輕騎絕塵山幾重。

平原風起折花散,遠空歌鳴繞雲濃。

執手回望即江山,一心相依任蒼穹。

雷雨欲來何需畏,天降隆響祭長虹。

 

龍胤洪亮的聲音仍在她耳邊。「『輕騎絕塵』,云兒是想做俠客不成?」

那時她就想說的,「執手回望」,「一心相依」,有你在,便什麼都不怕,哪怕是雷雨,也不過是虹生的隆響,只會讓我更勇敢。

而如今……

她的目光掃過佳貴嬪春風得意的巧笑倩兮,倚在龍胤身邊的脈脈柔情。

從前你就不懂,現在仍不懂。

她站起身來,一語不發離開了歡歌笑語的置怡閣。背後,是她想要執手、相依的人愕然又慍怒的眼神。

 

★★★

 

盛夏已濃。

午後,上林苑。

風輕拂,柳輕搖,花呢喃,鳥呢喃,綠樹蔭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正是臨風把杯,回波悠揚的時節。凝云身著一件靛藍文繡紗面夏袍,配上藍寶石蜻蜓頭花和金鑲碧玉臂環,瞧上去清爽脫俗。她面前一本半打開的書箋,用心地讀著。秋涵站在她身邊,輕輕地搖著扇子,不敢用太大的力,不願擾了她。

凝云甚喜讀書,若遇上一本好書,一首好詩,便會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真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皇帝有事,知禮如她,也不為所動。

秋涵並不懂甚詩文,因此不大明白為什麼書本對凝云有這麼大的吸引力,但她知道,置怡閣那一齣,直到現在,她還與皇帝有著氣,再加上近來皇帝去長寧宮的次數多了,她心中仍是彆扭著的。

桃蔓遠遠地奔了過來,看到秋涵忙使了個眼色。

秋涵瞧了凝云一眼,見她並未察覺,便無聲地走開了。

桃蔓急急地拉過秋涵,為難道:「皇上來毓琛宮了。自打那次後,好容易來了一次。我回說主子在瞧書,不教打擾,他便不高興了。」言罷,見秋涵也為難,她皺眉道:「打擾了主子不高興,不打擾皇上又不高興。這兩位可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嗎?」

秋涵瞥她一眼,知她平素也是謹慎之人,如今說出這般不敬的話來必有緣故。思忖一番,秋涵打量著,是皇帝真不高興了。她們二人受些子怨氣倒不打緊,可若皇帝認真惱了她們這位好主子,難保不出事端。

想了想,秋涵道:「妳且回去,與皇上說主子就來。」

桃蔓半信半疑地走了,臨走時還望了凝云一眼。

秋涵又無聲地走回凝云身邊,重搖起蒲扇,輕聲道:「上林苑風燥,主子不如回宮歇息會兒。」

凝云頭也不抬道:「本宮喜歡這青翠的景象。宮裡還不是些『金貴』的勞什子,瞧著就不舒坦。」

秋涵笑道:「皇上見天兒的賞賜,別個求還求不來呢,主子卻嫌煩。」

「哪裡敢嫌煩?也不是說那些不好,只是金銀珠寶都是身外之物,唯有那待人的真性情才最是珍貴。」

「皇上可不就是真心待主子嗎!」

「聽聽!」凝云冷笑道,「真心待我,又如何有那許多後宮?真心待我就只瞧我一個,再不找旁人。」說到這裡,她的神色黯淡了,「身為人君,心是給了全天下,豈能有真感情的?」說罷低頭不語了一忽,嗔道:「妳這丫頭,不是說了不能打擾本宮讀書嗎?」

秋涵見她並不真心怪罪,也不害怕,笑道:「主子若無其他心事,一心瞧書,奴婢可能打擾得了嗎?」

凝云臉上顯出一絲尷尬,掩飾地合上了書本,很快便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笑問道:「本宮有心事暫且不說。妳也必是有事。」

「請主子現在回宮,皇上正找主子呢。」

「是他……」凝云的微笑慢慢斂作了冷笑,「找我嗎?哼……好啊,妳就去替本宮告訴他,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主子……」秋涵為難道。

「去便是了。」凝云瞧她一眼。

兩人正僵持,忽聽旁邊樹叢中後「啪啪」兩聲,轉眼間龍胤便走了出來,手中還鼓著掌,面上滲著幾許冷笑和嘲弄。秋涵見狀不妙,轉轉眼珠,笑吟吟地跑過去向龍胤請了個安,說了幾句什麼。

凝云站起身來,恭敬地行了禮,絕美的臉上卻是冷冰冰的。

龍胤聽了秋涵的話,冷哼道:「朕一句話就想屈了昭容的大駕,惹昭容不悅了。還道本怪不得昭容埋怨朕,不曾效仿古人千金買美人一笑。原來昭容只是在唸《全唐詩》中太宗徐賢妃的詩句,真是巧合得緊!」

「皇上言重了。臣妾蒲柳之質,又無福氣能得一子半嗣。皇上的『千金』,留著便可,不需施捨臣妾。」

不,不,她只是不願看到小人得志罷了,至於這個英俊皇帝寵幸誰,關她什麼事。

她忽然覺得自己荒唐,轉而越發惱龍胤了。

「昭容真真有容人之量,置怡閣的御宴也可轉身就走,到底是朕的純兒招惹了妳,還是纖玉招惹了妳?」

凝云聽「纖玉」二字親熱非常,竟更加動了一股無名的酸火,刷的抽身站起。她小腿一陣疼痛,這才想起,自己適才彎腰屈膝那許久,他竟連「免禮」也不道。

「臣妾只道自己是個帶刺的,只會招惹別人才是。貴嬪平素溫柔知禮,沒做過半點錯事,不會屈了皇上的恩寵。皇上記起了臣妾,可憐了臣妾,同情了臣妾都可不必。臣妾以書為友,日子安樂不說,世上也只有這些白紙黑字的物件不會喜了新,厭了舊。」

凝云一氣說完了才發覺後悔。

龍胤哪裡薄待了她?

是她的頂撞,她的無禮,他多去了長寧宮,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可抱怨?又有什麼可傷心?

龍胤聽說,這一氣非同小可,剛要發作,卻看到凝云臉色煞白,心中一動,欲過來扶住她。

凝云卻是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是沒來由的心悸,急怒攻心之下,竟頭暈了起來。剛要搖晃起來,一雙手伸了過來,扶住了她。

她靠在龍胤的身上,卻隱約聞得他衣袍間淡淡地透著些幽幽的香氣──清如悠菊,甘如新荔,正是她自己贈與長寧宮的悠荔熏。更何況此時他身著的並非便袍,而是正兒八經的龍紋朝袍,連朝袍上都帶了這揮之不去的香氣,可見其於長寧宮時日之長了。

真的都是為了你的女兒嗎?

她想用力甩開他的手,卻使不上力氣,只得急著叫道:「秋涵……妳來……」

秋涵剛要去,卻見一個女子跑了過來。

三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佳貴嬪身邊的安琪。

「昭容娘娘金安!」安琪漫不經心地向凝云行了個禮。

龍胤見她著急,心道女兒有事,也忘了凝云,拉過她急道:「是不是純兒又吐奶了?」

「皇上別急,小公主沒事。」

龍胤鬆了一口氣,道:「那什麼事這麼急?」

「是貴嬪娘娘,這幾日一直不舒服,昨兒個晚上又……」安琪見凝云面色慘白就明白了。昨晚翻了佳貴嬪的牌子,她自然不會開心的,如今我且再給妳一擊才好。「今天下午竟發熱了起來,說胡話呢!那個樣子了,還只是喊著要見皇上……」安琪竟擦起了眼睛。

龍胤將懷裡的凝云遞給秋涵,竟瞧也不再瞧一眼,就跟著安琪走了。

安琪偷偷地回頭,得意地望了站立不穩的凝云一眼。

 

★★★

 

長寧宮。

「只是小事罷了,不該驚擾了皇上。」佳貴嬪恭順地低下頭去。

「不要這麼說。」龍胤伸手將她靠著的枕頭理理好,又將被子鋪平,「純兒還要讓妳操勞,朕已經感激不盡了。」

「臣妾將公主視為己出。能夠撫養她,看著她長大,是臣妾有生以來做過的最快樂的事情,根本談不上操勞。」

龍胤瞧著她柔和的臉龐,聽著她溫和的話語,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和安慰。想到凝云在置怡閣中的拂袖而去,又兼他方才在上林苑碰的釘子,他不禁想道,若是云兒也有這般隨和該多好?

「纖玉,妳的苦心朕都看在眼裡,絕不會辜負。」龍胤凝視著佳貴嬪的雙眼,堅定道。

佳貴嬪的眼神越發模糊了。

她注視著龍胤英俊的輪廓,心道,除了對我照顧你女兒的感激之外,你的心中,對我是否能有一些真情呢?

 

★★★

 

一個時辰以後,御書房。

路丞相剛剛被召來,還不明就裡,卻遠遠地聽到御書房裡嘈嘈雜雜的,幾個年輕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其中的一個,顯然是那個少年皇帝的。

他捋捋鬍鬚,安慰地笑了。

路丞相與先帝是莫逆之交,先帝過世之前曾託付他照顧龍胤。如今看來,先帝的擔心是大可不必的。

他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少年天子的雄韜大略,天縱奇才。

幾年前,在當時那兩個同樣對治國豪情萬千的少年之中,他曾與先帝一樣猶豫,一樣不能下定決心。就在兩個少年用石破天驚的方式決出了勝負之後,他的心痛,亦不會少於先帝。

然而龍胤當政不久,就以近乎殘酷,不講人情的方式剔除舊制,組起了自己信任的精英智囊。他的做法雖然有偏頗之處,卻不失為過濾朝廷,增進人才的好方法。有人說他過於冒進,迷信年輕人的大膽,拋棄了老人的經驗和謹慎;更有人說他疑心甚重,懷疑老臣們對新主的忠心。路丞相對這些指責不敢苟同。龍胤絕不是單純的冒進,更不是剷除異己,不然的話,他路征早就回家養老了。

況且,要是龍胤亂來,巾幗不讓鬚眉如太皇太后,也不會容他亂來。

龍胤好學且尊重老臣,在政事上時常誠懇地詢問路丞相的意見,絕不是走給太皇太后看的過場。

除卻為帝的睿智明德,論起為人來,龍胤也是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寬厚體諒。因此他才可對他最鍾愛的女兒凝云放心。

一想到云兒,路丞相就覺得自己已被政治磨硬的心再度柔軟了。路夫人去得早,他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用在了女兒身上。那時,不論他朝事有多累,只要聽云兒坐在他膝上講上幾句孩子話,他就會覺得,一天的疲勞全部消失了。

云兒一天天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

在他的培養下,她像極了母親,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且心思機敏,閨才卓著,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奇女子,被所有人羨慕喜愛。

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可以做任何事。

為了女兒的幸福,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輔佐皇帝,只要皇帝好好待女兒。

門吱呀地開了,他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龍胤忙從上座上走了下來,扶起了老人,溫言道:「路丞相年高,不需行大禮。」說罷,吩咐小長子道:「賜座。」

路丞相坐下,微微觀察龍胤的表情,見他一雙朗目神采飛揚,顯然有什麼喜事;再環顧整個書房,他瞧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孔,皆是龍胤信任的心腹力將。

看來今天之事真的不比尋常。

「丞相絕對猜不到老天送來了多大的一份禮!」龍胤笑道,「朕與眾位愛卿方才正是在談論此事。」

路丞相面不改色道:「如此老臣先賀喜皇上了。」龍胤顯然失掉了他一貫有的穩重。因此他故意不問龍胤是什麼事,就是要他自己說出來,才能冷靜。

龍胤並不計較路丞相話語中隱隱的嘲弄,繼續道:「一個時辰以前,南疆有人快馬來報──瀛部致來了函件。」

路丞相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嘴大張著,這才明白了為什麼龍胤會如此忘形。

瀛部是南疆氏族中的一支。該部人喜遊歷、研究、記載。一年四季,無論寒暑,該部必有聲勢浩大的商船隊或艦隊在外海遨遊,逢陸便登,逢人必訪,搜羅各地的珍奇新物,學習各方的高超技術。故而該部以眼界開闊,科技發達,富可敵國著稱。

天朝自龍胤的祖父巽帝始,一直想要拉攏瀛部,欲利用其與外海各地的交遊關係促進天朝的商業發展,同時學習其先進的科學技術。怎奈不論天朝如何示好,甚至懇求,瀛部從不理睬。他們的歷代首領似乎都繼承了先輩傲慢的天賦,仗著其財力才力兵力,硬是視天朝如無物。

一個小小的氏族竟不將盛世的天朝放在眼中,怎能不是恥辱一樁?

自先煊帝的崇元一朝攻下西南部負隅反抗的最後一支,駕休族後,瀛部就成了天朝唯一的心病。

到龍胤即位時,以武力解決問題的呼聲已是越來越強,然而他堅持不發兵。路丞相認同他的做法,對於瀛部,以武取勝雖不是辦不到的事,但必勞民傷財。況且,幾場惡仗下來,難保瀛部的精華不會損失大半。屆時贏是贏了,得到的也不過是一攤廢墟,再不復往日的繁華,又有何意義呢?

因此,在路丞相及其他有識之臣的輔佐下,龍胤一方面將先帝的示好繼續下去,以利誘之;另一方面派人出使南疆的其他氏族。與天朝的,加以厚待,讓瀛部明白,天朝的君主不是吝嗇之人;不與天朝的,武裝打擊,絕不手下留情,斷了瀛部可能求得的支援。

這不是一項容易的工程。

到現在,三代天朝朝廷對瀛部的耐心也正在耗盡。再這樣下去,恐怕戰爭是在所難免了。可就在這時,高傲的瀛部人忽然致來了函件,看來將近五十年的努力終於使事情有了轉機。

路丞相心下喃喃道,先帝,您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終於等到了。」他唸道。

龍胤欣然瞧著路丞相的驚訝和喜悅。他知道路丞相的喜悅是會超過任何人的。以他對先帝的忠誠和對天朝的忠誠,這一天,他真正等了一輩子。若瀛部能與天朝結為盟友,天朝的發展便會進入一個全新的紀元。

「瀛部人冥頑不靈了這許多年,終於明白了。」龍胤有些小小的得意。他的祖父、父親都是偉大的帝王,他終於也可以不愧於祖先了。

見路丞相仍神情恍惚地望著上方,似乎沒反應過來似的,方才一直站在房間西南角的一個濃眉大眼,身材魁梧,著一身大紅戎裝的年輕人笑了起來,聲音甚是豪爽。

「這等天大的喜事,可別是把路大人歡喜瘋魔了吧。」

龍胤示意他收聲,用片刻的沉默表達了自己對這位忠心耿耿了一輩子的老臣的尊重。過了半晌,才笑道:「無妨。小長子,為路大人再唸一遍函件上的內容。」

嘶啞尖細的聲音響起。

瀛部久慕天朝盛名,願結好……

「結好」的方式傳統得緊──為表誠意,他們欲送來一名公主和親,不日即將進京。和親這一求和方式雖傳統,但合乎禮數。高傲富強如瀛部肯做這樣的事情,已經充分證明了天朝所使計謀的成功。

一名公主來和親,能為天下帶來的東西卻遠不是一個人那樣簡單。

路丞相漸漸緩了過來,含淚跪下行了大禮,道:「吾皇英明,先帝泉下有知,亦會寬慰了。」

龍胤再次親手扶起他,收斂了笑容,正言道:「這倒不忙,朕請幾位愛卿來,正是要商談此事。」狂喜勁過去了,該到理性地分析問題的時候了。

他的「不忙」二字是什麼意思,人人都明白。

「皇上其實並不完全相信瀛部的誠意。」書桌旁站著的中年官員凝眉道。此人正是禮部侍郎歐陽劍鋒,儀表堂堂,心思縝密,然而面冷得很,不會說半句好話。「『久慕盛名』?既然如此,五十年的時間他們做什麼去了?」

「愛卿所言甚合朕意。瀛部的動機怕沒有那麼單純。」

「他們能做出什麼來?派一名公主來行刺皇帝嗎?」一個愣頭青問道。

「你真是蠢不可耐!」方才大笑的年輕人哼了一聲,答道:「他們一直以來採取的是不理睬的策略,果然煩了我們的討好,接著不理睬便是。因此就要行刺皇帝,太冒險不說,未免無道理。況且,我與瀛部的首領打過交道,他是個磊落之人,要打仗大家光光明明地戰場上見。派個弱女子當刺客,不要跌了他的份!」

龍胤讚許地瞧了他一眼,緩緩道:「自古公主和親,多半是嫁入後宮。西施和親,吳國滅。如姬竊符,東周損兵。不得不防啊!」

路丞相沉吟片刻,道:「我們在南疆的人還在暗中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這段時間要再看緊些,同時要比往常更厚待南疆其他氏族,以防瀛部做兩手準備。」

「屬下已經如大人所說吩咐下屬了。」那年輕人答道。

路丞相這才注意到他,又是一驚。

年輕人名叫李拓,是天朝如衛青、霍去病一般的少年英雄,大名傳遍天下。雖然性格剛硬、狂野不羈、經常做出先斬後奏的舉動,但戰場上的本事,他可不比任何人差。

然而他的本事再大,龍胤從前也沒有重用過他。

原因便是那段儲君之爭,誰也不能再提的往事。

那麼,是何時,如何,他進入了龍胤的心腹名單?

路丞相詢問地看向龍胤。

龍胤卻示意他暫時不要深究。

路丞相滿腹狐疑,只好笑道:「如此有勞將軍了。」說罷,轉向龍胤,問道:「這位公主是瀛族首領的什麼人?」

「聽說是他最寵愛的妹妹,美若天仙。」龍胤道,「說也好笑,寵愛的妹妹又怎會不留在身邊。必定是使了哪個庶出的貴族小姐來湊數的。」

「這也未必。臣觀察瀛部這許多年,他們的首領倒一向是講信用的,不會欺瞞於陛下。若那公主的身分真如此尊貴,皇上須與太皇太后和皇后商量,封個較高的位次才是,若在正三品以下,怕會讓人家不滿。」

聽了這話,歐陽劍鋒道:「這話不對。封什麼高的位次還不是偏房一般?這等事該由六宮之主定奪,皇上日理萬機,後宮的事哪還能操心?」

適才的愣頭青又冒出一句:「歐陽大人不必說了,定是怕那美貌公主來了,自家妹子受了屈吧!」說完哄笑起來。

歐陽劍鋒一怔,知他指的是瑤婉儀歐陽流鶯,一時語塞。他並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自打流鶯入宮,心裡再怎麼惦記著,也並沒有見上一面。

路丞相也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不免覺得感同身受。細細思忖了一下,他正言道:「話糙理不糙。女孩子家的入了後宮,哪裡又能活得容易呢?後宮爭寵殘酷非常,外來的公主不比旁人,皇上不寵她罷,瀛部的人不會高興;皇上寵了她罷,女人之間的嫉妒會害了她,到頭來還是要得罪瀛部。」說罷,他嘆了口氣。

李拓聽了,不以為然道:「和親不過是個形式,兩強勢力之間的交換罷了。真正嫁了過來,意味著同盟關係的建立。至於那個形式的犧牲品是否幸福,誰還會在意?若瀛部首領不懂得這個犧牲的意義,他就不配做首領。」

這話倒說得路丞相和歐陽劍鋒一樣不舒服了。

不只和親是這樣……官家少女入宮侍奉皇帝,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他的女兒受皇寵,外表無比光鮮,內心到底幸不幸福,他亦不知道了……

 

★★★

 

毓琛宮。

凝云坐在書桌前,漫不經心地推開了面前的宣紙。宣紙上有很多字,但她並不記得她今天寫過什麼。一整晚的神思渙散,她心裡明白,不只是因為頭真的痛得厲害。

她心中有種藏不住的抱歉,對龍胤。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發了脾氣,龍胤實在不曾做錯過什麼。

她心中還有種濃烈的幽怨,也是對龍胤。從前她使小性子,龍胤都是會哄她的,不會如今天下午那樣,冷漠地將她推開,轉向了別的女人。

後悔又怎麽樣?他已經走了。

想著想著,桃蔓端茶進來了。

「秋涵呢?」

「秋涵姑姑回勤義院去了,今晚是奴婢值夜。主子不歇息嗎?」

「不。」她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假裝在寫字的樣子,將被推到一邊的紙又拖了回來,品著桃蔓遞上來的茶,細細地瞧著。

看來我真的是不在狀態,不記得自己寫過字不說,這字寫得也真是難看,甚至不像我寫的。她想道。

桃蔓神色也不好看,似乎已經從秋涵口中得知下午發生的事了,於是將寫過字的紙拿掉,安慰道:「主子別瞧這些了。人情緒不好的時候,瞧什麼都不好看。」

凝云看著她麻利地收拾乾淨桌子,鋪上了新紙,擺好了筆硯,忽然又心煩,道:「妳走吧,讓本宮一個人待著。」

桃蔓有些詫異,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沉著臉走了。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通報道皇上來了。那丫頭嚇得什麼似的,把能摔碎的東西都清理走了,凝云又是一陣氣。難道他們都把她當成了只會摔東西的潑婦不成?

龍胤慢慢踱了進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對凝云不情不願的行禮也只嗯了一聲,瞧不出高興,也瞧不出不高興。小長子傳來了晚膳,兩人就面對面地用膳。龍胤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沒看見她這麼個人。凝云乾脆也不說話,反倒舒服。

用過了膳,她便坐得遠遠的,開始繡白天沒完的活計。他也不去理她,從書架上抽下一卷書,背對著她讀了起來。幾個時辰過去了,她只覺得滿肚子的脾氣發不出去,憋得難受。

她氣惱地望向他,倒有些希望再吵一架。

終於,龍胤合上了書,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四肢,朝她走了過來。然而他仍不看她一眼,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進了裡屋。

這是要睡覺了。

她只覺氣得渾身發抖。

他這樣是要羞辱她的嗎?

現在想想,下午她不是在巴巴地求著他來嗎?好啊,他一定是這樣想的:如果這是妳想要的,朕來便是。至於其他的,妳就不要奢求了。

她忽然覺得眼睛濕濕的。不能哭,不能讓他見到妳的軟弱,他會更加瞧不起妳。她輕輕地吹熄了燈,擦乾眼淚,決定在外面坐一晚上。

她就這樣坐了許久,龍胤並沒有喚她進去。

 

★★★

 

凝云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她發現自己仍坐在昨夜坐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身上多了一條被子,她好歹覺得溫暖了些。

龍胤已經走了,桃蔓在邊上站著。

「主子醒了。奴婢不忍打擾,就讓主子多睡了一會兒。」桃蔓溫顏道。

「皇上已走了嗎?」凝云揉揉太陽穴,問道。

「是。」

「這被子是皇上替我蓋上的?」她欣喜道。

「這……」桃蔓有些為難。

凝云心裡一冷,料到了真相,冷言道:「妳且告訴我吧。」

「回主子,這被子是奴婢蓋上的。主子別太在意,許是皇上走得急了,沒瞧見也是有可能的……」

「妳也不用安慰我──我又沒藏在書架後面,這大白天的,有什麼瞧不見?只怕是他刻意不瞧吧。」

「可是……」

「有什麼說便是了,妳從來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哪。」凝云道。

「回主子,皇上……他昨晚就走了。」

與此同時,景瀾宮。

皇后和佳貴嬪正逗著懌純公主玩。或許還帶著對黎芬儀的愧疚,皇后對這個孩子一點也嫉妒不起來,瞧著她笑起來時臉上兩個深深的酒渦,就喜歡得什麼似的。

「純兒見著娘娘就笑,可是讓臣妾這個母妃都吃了醋呢。」佳貴嬪笑道。

「孩子天真可愛,本宮是打心眼裡喜歡她。她大概也知道吧。」皇后溫言道。

「要說這感情可真是個玄物。妳瞧這嬰孩似乎不會聽,不會說,但誰人心裡對她是真的好,她都明鏡兒似的。昨天不知怎麼一直哭,旁人抱就不行,皇上一抱就立刻笑開了花兒。」佳貴嬪輕撫著懌純粉嫩的臉頰,欣喜道。

皇后卻斂起了笑容,瞇著眼睛打量起了佳貴嬪。「皇上昨晚不是去了毓琛宮嗎?」

佳貴嬪回道:「不錯,皇上昨晚是去了毓琛宮。是下午來瞧的公主。」

「哦?」皇后似乎並不相信。

「娘娘若不信可以去問長公公。」

「怎麼,妳與皇上身邊的人很熟絡啊。」

「這……臣妾不敢。求娘娘恕罪。」眼見這喜怒無常的皇后翻臉比翻書還快,佳貴嬪無奈,不顧懷裡的孩子,跪在了皇后面前。「臣妾謹記皇后娘娘的恩典,絕不敢越矩。」

皇后仍舊死死盯著她,似乎想在她的臉上找到她說謊的證據,最終放棄了,緩言道:「貴嬪無須如此。本宮會以為妳是心虛了。起來吧……秀殷公主說要來這兒瞧小公主呢,皇上也要過來……教人瞧見妳這樣,又有是非了。」

佳貴嬪這才起身,回到了位上。

「臣妾與娘娘姊妹情深,毓琛宮那人,才是真正的對手。」佳貴嬪嘆道。

「那個賤人才得罪了皇上,這一陣子,她那裡冷清得很。」皇后冷笑道。

「不錯。聽說皇上昨夜去毓琛宮,對她冷淡至極,竟半夜就走了。」

皇后心中解氣,竟沒參透這話後的玄機,哈哈笑道:「教她再翹著尾巴做人!這次我們別饒她方可,趁皇上對她有氣下了手才是。」

佳貴嬪胸有成竹似的微笑了,美麗的琥珀眼中透出的盡是寒徹骨髓的殺氣。「娘娘放心,自會有人解決她。」

 

── 三千佳麗,爭寵鬥豔,爾虞我詐,步步驚心 ──
置身權術橫行的宮廷,種種算計陰謀交相牽絆
他們的愛,舉步維艱……
漪微《盛世凝云二》 2012年1月嚴選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