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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37 漪微《盛世凝云》

 NO.337 201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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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深,江湖遠,
三千佳麗,爭寵鬥豔,
爾虞我詐,步步驚心──
心高氣盛的人中之龍,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置身權術橫行的宮廷,面對各懷心機的妃嬪,
在一張名為陰謀的網下,
種種算計交相牽絆,他們的愛,舉步維艱……
 

漪 微 
眾小說044《盛世凝云一》 
11/29發行 
看前世今生 續悲歡離合 
一代奇女子 一段傳世情

 


 

 

連載專區:

漪微/盛世凝云──

★★★

三月打頭,京城郊外的小城。

青袍似春草,草長條風舒。

自京城東門出來的這一片草原,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美景不說,單是那純淨得一塵不染、晶瑩剔透的風,就儼然是已近海的韻味了。

藍寶石般純粹的海風徐徐吹來,沖淡的是京城內嘈雜的結廬紛擾。縵迴的廊腰,高啄的檐牙,暖響的歌台,金角紅瓦的瓊樓玉宇……突顯的是那一種從心而發的純淨,那一種登高遠眺便現百舸爭流的盛象。

在這裡屏息凝視,聽花開的聲音,品海拂的神韻,觀天邊陽光灑下的縷縷金絲,世人大抵會明白,何以有人甘願放棄榮華富貴,找一處這樣的地方,隱居自然,梅妻鶴子。

大海邊上的漁人,便樂於享有這天賜的寶藏。

起了個大早,正適逢早春的暖景。漁人肩上挎著網,眼睛溜著近岸處的春光,美滋滋地朝自己的小船走去,期待著今天的收穫。

眼瞧著到了,他撩起了褲管兒,一腳跨進了小船中,卻在搭著的船槳上,看到了一件罕物。

一條絲帕。

漁人將其拾起,仔細看去。他雖不懂得,卻也瞧得出,這絲帕的質地是極上乘的紗綢,圖案隱約是蘇繡,繡得極好,針腳都不露出一些,套接細得很,精細雅潔。雪白的底子上,那絲帕四角各繡了杏花、芙蓉、白菊和木蘭,或嬌豔或含蓄,無不栩栩如生,略一看便可知是大家之作。在這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小鎮,這樣的東西可是不常見到的。

漁人正發愣,忽聽得身後一少女的聲音。

「伯伯,那是我的絲帕,被風吹來您船上了,您且遞與我,好嗎?」

漁人聞聲回頭,身後正翩然站著一白衣女孩,十四餘的豆蔻年華,眉蹙遠山,明眸翦秋,雖形容尚小,卻透著一股超然的成熟。說話時那語調,那教養,似也是不常見的。

漁人一忽兒又愣了神兒。

女孩微微一笑,再次溫言請求,他這才回過神來,將絲帕遞給了她。

她彬彬有禮地道了謝,轉身走回了來處。

參天的銀杏樹下,一個身著青藍色上裳的女子瞧著女孩走來,微笑了。這女子三十四五歲年紀,眉眼柔和,中等身挑兒,滿身的書卷氣質,端莊高華;口音中帶著些江南的吳儂軟腔,更顯嫻雅動人。

女孩走近了,她笑道:「才要妳作首詞,偏就跑得這樣快。」

女孩道:「先生莫怪云兒。原是那海風不好,吹走了云兒的帕子,適才去拾的,並非有意。」說著將絲帕遞了過來讓女子查看。

她接過絲帕瞧了兩眼,屈膝坐下,將它鋪在了如茵的碧草上。四色的花兒,映著綠草,更顯嬌豔。

云兒也便坐下,與先生一同細細品賞起來。

半晌,先生抬頭道:「方才那首詞只作了半闋,現補上下半吧。」

云兒也便抬頭,想起了跑開前的半闋詞。那詞牌名是「春待人」,全名為「春待人.日夜」。

 

碧空剔透琉璃羌,飛思凌蒼越穹。志高雲等閒,溥氣扶望。決巔以眺眾生──盛景,盛世,日昂揚。

 

先生未曾置評,只教她完成下半闋。她跑了這一遭回來,卻似被近海的微風吹掉了些豪邁,長長的睫毛有些飄忽,一雙明眸微含幻夢,朱唇輕啟,下闋便一氣呵成了。

 

銀風揚起玉階霜,浮夢點滴琳琅。神躍星莫及,斕光流長。對燭何羨伯牙──影翩,意翩,月柔腸。

 

師徒二人沉默了一會兒。云兒用手拈起了絲帕,置於膝頭,靜靜地看著,以掩飾內心的不安。下月就要進宮選秀了,可怎麼跟先生說才好呢?三年來,名為師徒,她們已似母女了。一入宮門,怕是再難相見……

先生亦有些惆悵的向海天相接處望去。下月就要離開云兒了,可怎麼跟她說才好呢?蘇州,離京城何止百萬里……

數年的朝夕相處,兩人心中都不願離開對方,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想著先生平日的好,再想離別後必將思念非常,云兒熱淚盈眶了。然而她心知先生平素教自己堅強,默默轉頭擦乾了淚,仍去看帕子。

這一次,她發現了些異常,奇道:「我記得先生繡了紅杏、芙蓉、白菊和水仙上去的,怎麼如今水仙成了木蘭?」

先生道:「我不記得了。不過若真是水仙,怎會成了木蘭?應是妳記錯了。」

云兒心道並未記錯,然不再爭辯,又是一陣沉默。

先生見她悶悶不樂,心中不忍,故意笑道:「先前叫妳作詞,好好的詞牌妳不用,偏要自己編出個『春待人』來,平仄什麼的倒不管了,倒像對聯似的。如今再考考妳,就拿這四時名花另填一首罷,隨妳或詞或詩或文,想到什麼說什麼便可。」

然而云兒的心情已沒有「春待人」的樂意,皺眉一忽兒,吟道──

 

四時佳人

若春者豔,日邊紅杏,嬌豔欲滴,幾欲爭頂死方休,丹心婷婷暗自留;所幸,落處春暖無相棄。

若夏者純,水畔芙蓉,香遠溢清,平凡方見玲瓏心,娉婷仙子凌波魂;不負,天許夢圓人相全。

若秋者蹙,月下淡菊,輕靈獨世,怪得清風送異香,香痕難卻牽魂人;怎奈,雪骨冰肌,難敵晚來風急。

若冬者華,雲端木蘭,唯美唯雅,傾國佳容盛世莊,八面討喜雙夢祥;嘆息,醒來驚取兩重身,茫茫,茫茫,前路長。

 

茫茫,茫茫,前路長。

兩人皆嘆氣了。

忽然又一陣風起,絲帕憑風而上,轉眼就到了天邊。云兒急忙起身,卻只能無奈地看著絲帕越飄越遠,越來越模糊。

她嘆著氣,卻見天邊的雲亦模糊了,海亦模糊了,漁人的船亦飄忽不定似的……

有人在叫她……

是先生嗎?

「主子!主子……」

她慢慢睜開雙眼,藍天、白雲、碧海、小舟、絲帕都不見了,眼前的是銅製刻花的鏡子,如意雲紋銅雀的青爐,梅花格窗和紅木格雕花几。侍女秋涵正瞪大眼睛瞧著她。

先生已經走了,她,也不再是少女云兒了。

三年後的她,是當今聖上的妃子,毓琛宮中權傾後宮的二品昭容。

 

★★★

 

又是一個深秋,倦日流彩漸轉冷柔,落紅凝顏更顯寂寞空庭之欲晚的一絲沒落繁盛。白鷺歸去來,黃鸝別枝散,縱是海棠臨風嬌嫩,紫藤依窗高潔,亦不能融與此刻深秋半點麗色。

路凝云端坐在毓琛宮的窗前,只覺身子一陣燥熱,白皙纖指有意無意地撩著面前的書頁,莫名地,整個人都躁得慌。

這樣有幾天了?她也不知道。

然她心下了然得很,就是從那蘭才人住進近旁的雲通閣開始的。

想到這裡,她細長的柳黛眉就不禁揉在了一起──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這蘭才人出身甚是低微,不過是御書房內的一名奉茶宮女,也是機緣巧合,博得了皇上的青睞,一夜恩寵之後便被封為才人,住進了雲通閣,夜夜侍寢,寵冠後宮。

她也曾細細瞧過那蘭才人,相貌稀鬆平常得緊,所值稱道之處,惟有她美妙婉轉的歌喉。古人說的那只應天上有的仙韻,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美聲,就如同魔法一般,把皇上的心牢牢地鎖在了她的身邊。

掐指數來,最近這一個月皇上竟有大半都喚了她侍寢。

她緊咬了朱唇,恨恨地望著雲通閣的方向。日漸黃昏,她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不久前,皇上邁進毓琛宮時那溫柔的笑臉。現在,怕都是去了蘭才人處吧!

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慢慢踱到鏤金鏡前,很快,她又自信地笑了。鏡中的這張臉是不爭的傾國傾城,白皙的皮膚如凝脂一般,一雙翦水秋瞳流轉之間似有無限情意,顧盼生輝,望之脫俗。而更重要的是,在這張臉背後,她的心機和城府絕不輸給這六宮中的任何一個女人。

她再次向雲通閣望去,這次高高地昂著細長的玉頸。   

得寵,需要取悅皇上一個人,而想要活下去,可是要看妳鬥不鬥得過六宮中的每一個女人。

此時此刻,一定有無數雙眼睛和她一樣在盯著蘭才人吧,或不平的,或憤恨的,或算計的。

至此,凝云安然地倚在貴妃榻上,把入宮以來在心中籌算過無數遍的形勢重新來過。

皇帝龍胤尚且年輕,後宮嬪妃之位大多空懸,像蘭才人這樣的侍女出身,被寵幸一夜就立刻晉為才人的,也算極少。

最先當然是六宮之首──皇后。

皇后是太皇太后欽點的大家閨秀,禮親王家的千金,當今聖上的表妹,眉目如畫,面賽芙蓉,真真是美豔不可方物。

可惜的是,有了這般絕代的容顏,她偏偏是無甚才學詩書的木頭美人。任是這樣,還不知半分淑良賢德。即便不要求她內佐有方、母儀天下,只要求她作為六宮之主平定後庭,亦不讓人省心,日日的不過自己快活,肆意妄為。

皇后十三歲便與皇上大婚,六年以來,美貌隨年歲的增長愈發嫵媚動人,奈何性格也愈發張揚跋扈,任性恣為,讓皇上對她興趣大失。然而,有太皇太后和其父禮親王撐腰,其后位仍坐得穩穩的。

皇后既不得寵,後宮的女人們便多多少少都抱了希望。

在這個鬼魅一般的蘭才人出現之前,最得寵的有兩人,除了毓琛宮的昭容路凝云之外,便是長寧宮的佳婉儀史纖玉。

佳婉儀的相貌也頗為上乘,一雙鴛鴦眉浮翠如黛,杏眸墨瞳明亮可人,點丹絳唇生就胭脂紅麗,有一種不妝自豔的風華。除去相貌,她也是個心機深沉之人,為了在風聲鶴唳的後宮之中生存,籠絡了一批心腹死士,大有除掉凝云,獨霸後宮之勢。

佳婉儀與路昭容,這兩個後宮之中喚風得風、喚雨得雨的女人一直分庭抗禮,劍拔弩張。兩人都只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更進一步。

凝云長在官宦深閨,即便不甘為宮牆所誤,終究是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然既來之則安之,如今既居深宮,所謂避寵,所謂平靜,與所謂恩寵一樣,不過一朝一夕。

身為當今權傾朝野的路丞相之女,前朝的糾葛,便也不能與她無關。因此,一切的爭寵或固寵,除一己之私外,也實是摻了權利爭鬥的。

既捲入這個漩渦,她又自信自己容貌心思皆為上乘,便無理由不迎風浪而上。

她的克己,是風雨來時偶爾低頭的彎腰蘆葦,迂迴縱有之,但絕不軟弱,絕不妥協。

六宮之中的女人們或清純,或嫵媚,或天真,或深沉。她們都被命運的手放在了這尊貴的皇宮之中,憑著各人不同的資質和手段,有的鮮花著錦,極盡恩寵;有的無人問津、孤獨終日,最終只得讓紅顏一天天凋零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中。

嘆了口氣,看夕陽仍餘暉流瀾,凝云決定出去走走。整日在這深宮中悶著,也要多見見天日才是。

凝云的貼身侍女秋涵見主子起身,便叫丫頭拿了皇帝前回賜的狐皮披肩,忙不迭地說道:「這會子風硬,主子仔細著了涼。」

凝云蹙了黛眉,任她為自己披上披肩。暖軟的白狐腋柔柔貼肩,讓她心中忽泛起一陣溫意。

「心裡躁得慌,妳陪我出去走走。」

「是。主子這是要去哪兒?」

「只隨便走走。」

秋涵見她不想多說的樣子,也不敢再問,只跟了她,不再言語。

 

★★★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松風亭。

「主子瞧,那不是傑嬪嗎?」秋涵在凝云耳邊低語道。

凝云抬頭一看,一個俏麗的身影飄入眼簾,正是傑嬪。一襲杏黃繡邊琵琶裙,繡的鸝鶯躍枝,明朗活潑,嬌好可人。

這女孩年方十五,桃腮杏面俏麗俊逸,一雙清眸純真素美,臉上身上似還是一團天真的孩子氣,性子也率直鹵莽了些。

想她容貌在這六宮之中算不得極佳,皇帝卻偏偏時不時地偏寵她些,也是看中了這天性。

傑嬪也看到了凝云,便笑吟吟地迎了上來。「傑嬪給昭容娘娘請安。」凝云乃是聖上欽點的正妃,又得寵,是而皇后以下的嬪妃見了她都少不得忌憚些。

凝云欣然一笑,道:「怎麼傑嬪妹妹今兒好興致,也來這松風亭中賞花嗎?」

「瞧姊姊這話說的,」傑嬪抿了櫻桃口,輕挑秀眉,「我素是個愛玩的,這月來思惠軒可是冷清得很,不出來遛遛可是要憋壞了。」語氣間頗有落寞,想是蘭才人如今寵冠後宮,皇上再不去別處,她也因此受了冷落。

凝云聽在耳裡,心中也暗暗不平,回話時卻只當沒聽出這弦外之音,平靜道:「入夏時皇上不是賜了妹妹貢來的名貴菊花,擺滿了整個院子呢。這時想也開了吧,又怎會冷清呢?」

初夏時,傑嬪才剛剛入宮,皇上便喜歡得緊,得知她喜歡菊花,便命人在思惠軒中佈了各式各色的菊花大大小小幾十盆。那時花還未開,卻是她得寵的象徵。可惜沒幾日,新鮮勁就過去了,雖不說再無問津,終究也大不如從前。如今花開了,恩寵卻不再,不過徒增落寞而已。

凝云的話牽動了傑嬪早已憤怒感傷的情緒。偏偏她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當下便發作起來:「賜花又有什麼用?自打來了個蘭才人,皇上就再也不看別人一眼了。哼,皇上可是看走了眼,那女人論才論貌哪一點出眾,也不知使了什麼狐媚子的本──」

正氣沖沖地罵著,忽聽有人叫道:「皇后駕到!」

傑嬪一驚,忙收了口,轉頭望去,正是皇后,慌忙請了安,戰戰兢兢地噤了聲,站在一邊。

凝云也請了安,偷偷抬頭端詳這後宮中的最高統治者。

果然是個絕代佳人!凝云暗暗嘆道。瞧她彎眉鳳眼,身著一件朝霞紫的錦紡百鳥朝鳳琵琶裙,如雲烏髮中金玉青珠簪分飾左右,步搖鳳銜,流蘇柔致,直襯得她麗眸流盼,儀態萬千。

這般的美人,雙眸微露一靨,卻並不為她的花容月貌添色,反是隱約的猙獰狹隘,讓人心寒。

「本宮老遠就聽著有人在大聲吵鬧,原來是傑嬪妳。剛才沒有聽真切,那些話給本宮重複一遍可好?」皇后以鳳目斜睨著傑嬪,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快。

「這……」傑嬪一時亂了方寸,支吾道:「臣妾並未……」

「怎麼?」皇后冷笑道,「妹妹想賴不成?剛才那樣大的聲音,倒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現下就不敢承認了呢?」說罷,轉頭看著一邊的凝云,問道:「傑嬪妹妹不說,昭容妳呢?可聽清了?」

凝云顰眉,心中哼了一聲。她本就不喜這空有美貌、仗勢欺人的皇后,如今竟讓她做惡人,她怎能從命?於是只陪笑著道:「回娘娘的話,臣妾愚笨,這些日子感了風寒,本就暈著,剛才一陣風大,竟也沒聽清。」

皇后心中暗罵,好妳個路昭容,又推回到了我身上。於是微微一笑,對自己的貼身侍女霽月說:「霽月,妳來幫本宮和兩位娘娘回憶回憶。」

霽月不敢含糊,只得大概複述了一遍。隨著霽月的話,傑嬪一對粉頰越來越蒼白,皇后倒是有了幸災樂禍之意。

「傑嬪妹妹,皇上最喜歡的就是妳這率直的個性,平日裡也是掛在嘴上心上,」皇后玉顏上的笑意一層深似一層。「總說妳是他的開心果。現下本宮若是把這些話告與聖上,妳的『恩寵』怕是享受不盡了。」

蘭才人以一介宮女之姿騰達至此,後宮中早就頗有微詞。可流言和指責反而增添了皇帝呵護她的決心,早就下了令,若有人說任何蘭才人的壞話,嚴懲不殆。

凝云在一邊看著,只覺得皇后又是可氣又是可憐。雖貴為皇后,有著絕世美貌、顯赫身世和太皇太后的支持,皇上卻從來不曾寵過她,有時竟一個月也不踏進景瀾宮半步。皇后滿肚子的氣不過,便時時嫉恨那些得寵的嬪妃,對失寵的嬪妃也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今日之事,她不過是借題發揮,要在傑嬪身上出氣罷了,是不會真把她怎樣的。

傑嬪卻未看透這層,只覺得末日將至似的,渾身顫抖,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后面前。

「臣妾失儀,求皇后娘娘恕罪。」傑嬪肩膀抽動著,模樣甚是可憐。

「身為一介小小嬪位,不說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竟敢僭越身分談論起主位來,今日若饒了妳,只怕人人都可議論皇上,出言不遜了。」皇后看著伏在地上的傑嬪,竟沒有一絲憐憫,只冷言相向。

傑嬪不敢回嘴,只不住的磕頭,嘴裡喊著娘娘饒命。

這個時候,就要那有心的人,幫皇后鋪鋪臺階,讓她走下來即可。

傑嬪畢竟也是個可憐見的女孩子。

凝云瞧著眼下也只有自己了,於是緩緩開口道:「皇后娘娘平素最是寬厚待人,體貼周到。後宮中有口皆碑,都說娘娘慈悲澤被後宮。今日就看在傑嬪年幼無知的份上,饒她這一次。」

皇后聽著心裡很是受用,加之找到了臺階,心中暗喜,面上卻冷冷瞥了她一眼,說道:「昭容妹妹真是大度。也罷,饒傑嬪這一次倒也無礙,只是若傳開去,外人要說本宮臧否無當了。」她低頭看向傑嬪,「從明日起,妳就在妳的思惠軒中好好的閉門思過一個月。」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又譏諷地加上一句,「若還有什麼想說的,就對著妳的那些花花草草說個夠吧。」言罷拂袖而去,看也不看痛哭流涕的傑嬪。

凝云輕輕扶了她起來,怒中帶憐地望著皇后遠去的背影。

回到毓琛宮,秋涵忙上了晚膳,放在了紅木格欄雕花几上,想起主子用膳時總愛就些玫瑰清露,便斟了些在白瓷杯中,細心地搖勻。

凝云草草向桌子上一掃,盡是些葷的腥的,便沒了胃口。

正煩躁之時,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歌聲,清喉婉轉,繞樑不絕。

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雲通閣中定是夜夜笙歌。她站起身,倚在梅花窗格的窗子上向外看去,大紅的宮門,高啄的房檐,金漆的欄杆似乎都隱身在了一望無際的黑夜之中。

空空的紫禁城中,襲人的歌聲如幽靈一般穿梭在瓊樓玉宇之尖,蜿蜒迴蕩,百轉千迴,咀嚼著後宮中無數紅顏的心。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啊。凝云嘆道。

 

★★★

 

清晨,長寧宮。

佳婉儀剛剛起身,正端坐在銅製的鏡子前面,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她的貼身侍女安琪正在手腳麻利地打理著她的秀髮。

鏡中魅影如焰般華彩照人,姝麗若斯,是人人瞧了都會心醉的半妝佳人。

佳婉儀卻蹙了秀眉,心中思忖道,今兒是十五,照例在十五這一天,後宮嬪妃們都必須在用早膳之前去皇后的景瀾宮請安,而皇后則會端莊賢淑地出現在人前,對眾嬪妃噓寒問暖,關心備至,一視同仁。

在皇后面前,絕不能太過嬌豔。於是她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支龍鳳簪和一支七巧珍珠簪子,吩咐安琪將她的頭髮梳成平常的反綰髻。頭上收拾妥了,又穿上一件暖珠色累絲嵌寶羽紗裳,看上去大方又不至於寒酸。

請安過後,皇后或許還會留幾位得歡喜的嬪妃共用早膳。

這幾位中無疑便有皇后的心腹。

當然,少不得留幾個煙霧彈,為的是不太張揚。

皇后善妒,這一點全宮上下都一清二楚,只要哪個妃子得寵,哪怕她與皇后並未有什麼過節,也是犯了滔天大罪,十有八九要尋了由頭害她。雖然如此,皇后卻也不傻,不會因此將自己完全孤立起來。

雖有太皇太后的支持,但如果她不在嬪妃中拉幾個同盟,也是空中的樓閣一般,沒有支援。

因此,一些有頭腦的人會借機巧妙地得到皇后的庇護,根本目的仍是要爭皇寵。而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既能在皇上面前步步高升,又不惹出背後靠著的皇后的嫉妒心。

這一點卻是極難拿捏的了。若沒有八面玲瓏的個性和超出常人的機變,斷不能在這兩個主子之中尋得平衡。後宮中真正符合這個要求的,長寧宮的佳婉儀便是一個。

佳婉儀出身並不高,但她憑著自己閉月羞花的容貌和聰明才智,硬是走出了暗無天日的永巷,並一步步爬到了婉儀的位置上。雖仍只是個位低的嬪妃,但深得皇上歡心,風頭甚至可與權傾一時的路昭容相比。

兩人相差無幾的年紀,但路昭容憑著大家閨秀的高貴血統先佳婉儀一步到達了權力的高處。

還記得甫冊封,初見她時,自己還只是個貴人,初來乍到,什麼都新鮮,日日的在宮中閒逛。

一天她不知不覺來到了倚梅園,正驚異於這簇簇白梅的柔姿幽香時,忽然見一個美人向自己款款走來。當時只覺是梅花仙子下凡一般,連身邊純白的梅花都在那人的光芒下顯得灰暗了不少。

還是安琪推醒了自己,大聲道:「奴婢給昭容娘娘請安!」

她這才清醒,忙也請了安。待路凝云走近了,她定睛一看,面前的少女拂雲眉下一雙清澈的明眸,面如白璧無瑕,容似明月還清,姿若拂柳仍柔,氣如幽蘭猶雅。這樣一個女子,雖不如皇后咄咄逼人的光豔,卻是如冰晶一般的一塵不染,只教人望而生出幾分感嘆來。

後來才知道,這位丞相千金不但相貌出眾,難得的是也有出挑的才華,在後宮之中最得聖上喜愛,幾乎是人人豔羨。

與這等的麗人相比,她知道自己論才論貌都不佔優勢。因此,她主動尋求了皇后的援手。

路凝云實在是有些清高冷豔的過了,絕不與皇后苟合。而佳婉儀不然,她知道皇后也不滿路昭容受寵,兩人的利益在這件事上是一致的。皇后再不得寵也是後宮之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有她的幫助自己也多了一分勝利的希望。與此同時,佳婉儀時時銘記,皇后不過是在利用她,只要她有一點點輕狂蓋主,皇后也容不下她。

巧妙地爭寵,同時巧妙的安著皇后的心,這才是她的護身之道。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可突然殺出個蘭才人,怕是讓皇后、路昭容、佳婉儀和後宮中所有的女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暫且觀望吧,眼下,還是景瀾宮裡的早膳要緊。

 

★★★

 

景瀾宮。

凝云輕輕地跨了進來。

皇后微微倚在鳳紋的金鑾座上,凰衣霞帔,似睡非睡地瞇眼瞧著一屋子的大大小小。朝著一張張花似的面孔望過去,她心裡只恨不得親自一個個的揉青掐紫,看她們還拿什麼巴巴地勾引皇上。

佳婉儀來得早,正拉了凱婕妤閒談。凱婕妤眉眼清秀,性格柔弱,似總是一副怯怯的模樣,進宮之後久無聖寵,卻也無意去爭,只老實地安分度日罷了。

兩人正說得興起時,佳婉儀見她神色一黯,眼神定定地看著自己身後,於是回頭一看,立刻生出一絲鄙夷。

是蘭才人。

正是春風得意的她身上穿件大紅色的軟綢夾襖,明眸灼若星辰。

整個景瀾宮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蘭才人在眾人的注視下似乎未覺絲毫尷尬,只昂著頭,快步向前走到皇后座前,屈膝跪下,洪亮聲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願皇后福貫東海,永葆惠澤!」聲音抑揚頓挫,清亮悅耳。

這話雖說得不鹹不淡,倒也算恭敬有加。

皇后自然不會領情,長長地「哦」了一聲,尖酸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蘭才人。妳侍奉聖上忙了這些天,想必累了,請安免了也罷,倒是承蒙蘭才人還把本宮這個皇后放在眼裡,本宮卻是受不起了!」

說罷喚了聲霽月,道:「還不快看座,要累了我們蘭才人,聖上怪罪下來,我們這些人的腦袋可是不夠砍!」

皇后話裡似夾槍帶棒,只說得蘭才人一陣難堪。可惜她怎敢跟皇后頂嘴,只訕訕地答道:「謝皇后娘娘關心。」不平都寫在了臉上,撅著嘴,面上漲得通紅。

其他嬪妃心中的嫉恨怕是不會比皇后輕,雖礙於身分,不敢如此挑釁,但也冷言冷語,指桑罵槐地出著氣。她們大多數念著皇上對蘭才人只不過兩天新鮮,斷不會成什麼大氣候,所以並不像一般對得寵嬪妃那樣曲意奉承。蘭才人氣不過,眼中已是噙了淚水。

佳婉儀見了,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輕聲安慰道:「妹妹別傷心,受寵本就惹人嫉妒。宮中生活難,多忍著點才是。」

蘭才人聽說,簡直是又驚又喜。她斷未想到佳婉儀會這般貼心地安慰她,不由又紅了眼圈,低著頭說:「姊姊教訓得是。蘭汐失儀了。」

佳婉儀玉雕般精緻的面孔上泛起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漣漪。

她溫柔地拉了蘭才人的手,柔和道:「妹妹若是不嫌棄,就多和姊姊走動走動。都一般的年紀,姊姊也想找個鬥悶的人兒說說知心話。」

蘭才人受寵若驚地謝了。

又過不到半個時辰,眾嬪妃都請過了安,皇后坐正,溫顏道:「眾位妹妹也累了,各自回宮用膳吧。路昭容、佳婉儀和洛貴嬪留下來陪陪本宮。」

凝云一驚。宮中人人都知道她與皇后不睦,皇后平時便連這個面子也不屑做。今日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為何會留她用膳?她面上平靜地謝恩,心裡面慢慢琢磨著。

不對,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她正費解的時候,一旁的佳婉儀也頗感詫異。自己對路凝云一直注意得很,怎奈她行事小心謹慎,並沒見出過什麼樓子,皇后這早膳,就算是場鴻門宴,也擺的無甚道理。

眾人正各自思索的時候,宮女們已端上了早膳,蓮葉羹斟在海棠凍石蕉葉杯中,並乳白色的菱花糕,金黃色的如意糕,淡綠色的綠豆糕,一片清香逸散。

烏木三鑲銀箸與白玉金絲底的盤子遠稱不上景瀾宮的上品,仍已夠嬪妃們開眼了。

如此饌玉美食凝云卻吃得食不知味,惴惴不安的等著,等著。

終於來了。

皇后最先吃完,漱了口,鳳眸在她面上飄忽幾番,別有用心地笑問道:「本宮這兒的飯菜想是難以入口,怎麼昭容妹妹吃不下去似的?」

凝云唇畔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定了定神,只柔聲回道:「回娘娘的話,臣妾這兩日腸胃小恙,看著這一桌子美食,口水都流了出來,怎奈身子不爭氣,飽不了口福,可是懊惱得緊呢。」

一番話天真爛漫,滿桌子人都笑了起來。

皇后似也挑不出錯處,只意味深長地瞧著凝云,開口道:「妹妹大家出身,一向知書達禮,本宮道不會做出不敬之舉。原來妹妹是不舒服了,瞧這茶飯不思的樣子,似還病得不輕,不然本宮真要當妹妹是目無尊長了。」

凝云不明就裡,感到皇后彷彿話中有話,怕其中有什麼陷阱,想了一想,便答道:「娘娘有所不知。這腸胃上的病就如同牙疾一樣,說不出多大的病,難受起來卻是厲害得很。」

皇后略一怔,朝一旁正看好戲的佳婉儀默默地使了一個眼色,佳婉儀立即會意,便關心地開口道:「昭容姊姊向來體弱,這些日子又協助皇后娘娘治理六宮,費了不少心,需好生休息一下才是。」

凝云心裡暗道,鬧了半天是想罷我協理六宮之權不成?

當年她封昭容前,皇帝便刻意讓她多學著些六宮事務。這一年她也一直協助皇后管理六宮,不知不覺的,她已經在宮中織成了一面權力的網。今日之事,是自己的勢力已被皇后發覺嗎?

皇后似乎皺了皺眉,但很快便舒展了,又換上一副體貼的腔調說道:「佳婉儀所言極是。妳該靜養一段時間,可別累壞了身子。」

凝云暗暗冷笑,這兩人一唱一和,可真是默契!絕不能讓她們這樣輕易得逞,於是道:「皇后娘娘這樣關心臣妾,是臣妾的福分。這些日子所賴娘娘治理有方,後宮中一片祥和寧靜,兼無宮宴或冊封等大事,臣妾倒不至於疲勞。」

皇后嘴角隱隱透出一絲笑意,道:「妹妹不記得了,下月初,可是有件大事。」

凝云不解。

「選、秀。」皇后一字一頓道。「既然妹妹身體不適,不如本宮親自下旨,就許妹妹在毓琛宮中休養可好?」

凝云怔了一下,馬上便記了起來。是了,她竟不記得選秀的日子了。三年前,她正是透過選秀進了宮,並憑著顯赫的家世和皇上的寵信,入宮不久就被封為了路嬪,可是莫大的榮光。

朝廷的選秀每年一次,按例需皇帝、皇后和一名從三品以上嬪妃列席。前年她便作為貴嬪參與了選秀,而去年由於選秀之時正趕上南方洪災,朝廷無暇顧他,這事便擱下了一年。

今年又到了時候。

選秀對於她們二人來說都是了解對手,招兵買馬的機會。秀女們都是有心計的,誰在選秀上保了誰,誰就必得成為誰的羽翼、幫手,誰也便可以得到誰憑位高為自己帶來的庇護和方便。

佳婉儀端起一碗茶呷了一口,掩飾住自己嘴角的笑意。皇后是想格了路昭容的秀籤,自己從中拉攏新人,培植勢力,所以她才逼路昭容在眾人面前承認了身體不適。若是現在她轉而說自己無礙,便是犯了欺上的大不敬之罪,皇后便可拿住不放;但她若就這樣投降,不啻於放棄了發展勢力的先機。

想到這裡,佳婉儀微微偷看凝云,只見她額頭上閃著點點汗光。果然,精明如她也想到了這一層。

佳婉儀不出聲地一笑,這可是進退兩難了,且看她怎樣應對。

景瀾宮中的氣氛靜得出奇。

皇后見凝云低頭不語,心下得意,忙喚了霽月來,朗聲說道:「傳本宮懿旨──」

「且慢!」

如驚雷一般,座上各人皆是一驚,齊齊向說話的人看去。

凝云在眾人的驚視下緩緩站起,向外跨了一小步,然後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皇后一驚非同小可,忙道:「妹妹這是做什麼?都自家姊妹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霽月,快扶昭容娘娘起來。」

「臣妾有話要說,請娘娘明鑑。」凝云激動道。

「起來再說無妨。」

凝云這才站起來,將心中擬好腹稿的話娓娓道來:「臣妾入宮到現在將近三年,以平庸的資質,竟幸運地得到聖上的寵幸。這三年來,六宮之中的姊妹們對臣妾無不關懷有加,真真有如親姊妹一般。

「尤其是皇后娘娘,對臣妾多有照拂,噓寒問暖,無不周到。還記得兩年前臣妾大病一場,更是託了聖上的洪福和娘娘的悉心照料,事事關心,才得以痊癒。由此,聖上和娘娘對臣妾不啻有著救命之恩。」

說到這裡,凝云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后一眼,意在暗示皇后,其實她們兩人心中都明白得很,兩年前,正是皇后使人在她的茶中下了藥,險些要了她的命。

皇后心知肚明,立刻心虛地動了動。

凝云頓了頓,接著說道:「臣妾痊癒之後,一直不敢忘記聖上和娘娘的恩情,只盼著有機會哪怕是赴湯蹈火也要報答。因此,臣妾是心甘情願想為聖上和娘娘盡一點微薄的力量,怕的惟是沒有機會。

「朝廷選秀大事,按例應由一名正三品以上正妃列席。懷欣皇后早逝,後宮中正妃除了臣妾,只有安妃姊姊。但安妃姊姊生性淡泊,只癡心向佛,誠心為朝廷祈福,不問他事。皇上也早下了旨,許安妃姊姊幽居,不以瑣事擾之。由此見,只有臣妾可當此任。」

凝云暗暗觀察皇后的神色,見她俏容一凜,便心道自己猜的沒錯,她正是想以安妃換掉自己。

安妃性子謙和,從未和任何人起過爭執,必不會在選秀上逆了皇后的意。

「如今娘娘體恤臣妾,讓臣妾休養,臣妾自是感激涕零,不敢有違。但臣妾微賤,世人不明就裡的責備臣妾不懂規矩事小,但若有那奸佞之人,錯怪了娘娘有爭權之心,錯怪了朝廷不按例辦事,可就事大了。」

皇后的臉色越加難看,凝云的話似有所指,她又不好發作,只得勉強答道:「說的是。」

「因此,臣妾甘願犧牲這三尺薄命,也要保全娘娘的賢德之譽,朝廷的恪行之理。」

說罷,凝云重重地磕了個頭,玉額緊緊地貼在了地上。

景瀾宮又靜了下來。

 

★★★

 

一個多時辰以後,佳婉儀輕輕踏在滿地黃花堆積的小徑上,本是默默地走著,突然輕輕一笑,繞進了道旁的菊堂中。堂中開了滿園的金菊、紅菊、紫菊、白菊,皆是各類中的名貴花品。

奼紫嫣紅,遠遠望去,似一團五光祥雲,嬌豔欲滴,配著幾縷翠綠的葉子,當真如仙境一般。

景瀾宮中的早膳草草而終,吃得胡塗的人有,看得明白的人卻少。

佳婉儀又領會似的笑了,這哪裡是用膳,分明是看戲。

安琪是個心眼通透,伶俐乖巧的丫頭,對宮裡的爭權奪利也見了不少。見佳婉儀又無故發笑,心道一定與剛才的事有關,看看四下無人便道:「奴婢愚笨,主子可是為路昭容的事心擾?」

「妳不愧跟了我這麼長時間。現下沒有旁人,只我們主僕,那我也來問問妳,妳對今日之事是怎麼看的?直言無妨。」

安琪咬咬嘴唇,道:「皇后先發制人,逼得路昭容只能在放棄選秀和大不敬之罪中選一個,可謂高明。路昭容接下來的那番話,倒是動之以情又曉之以理,中間不乏對皇后的敲打甚至威脅。短短片刻便擬出此妙語,可見她是聰穎過人,只是……」

「只是什麼?」

「皇后對路昭容的嫉恨由來已久,斷不會因為那幾句忠心之語就心軟的。」

「正是。什麼『體恤臣妾』、『賢德之譽』,在座每個人包括皇后自己都明白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路昭容根本也沒想用這些話來說服皇后,她了然得很,皇后在這件事上是不會改變態度的。在這件事上,只有兩個人有決定權。皇后這關過不去,」佳婉儀說給安琪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想要改變,她只能去說服另一個人。」

「主子是指……皇上?」

「只可能是皇上。」

「那又為什麼……」

「剛才妳也看到了,若路昭容不說出那番話,皇后立刻就可當眾下旨讓她『休養』,以此為藉口軟禁了她。如果是這樣,即使她再去求皇上,皇上也不好駁了皇后的面子。而她聲淚俱下的說了那番話後,當著眾人的面,皇后便不好再堅持了。至少在當時,她不會下旨。」

「可是皇后娘娘的態度沒有變。她完全可以在任何時候換下路昭容。」

「沒錯,皇后正會有這樣的心理。這樣,路昭容便贏得了時間,先求皇上允許,那麼皇后自然也沒話說。」

安琪目瞪口呆,道:「主子英明。奴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點。」

佳婉儀卻神色一黯,喃喃地道:「我也是想了這許久才明白,可路昭容卻在當時那樣緊急的情況下,將事做得如此周全。這樣一個精明的女子,我哪裡是她的對手?」

「主子放心,勝負還未定,機會總是有的。」安琪安慰道。「現下,主子要如何做?」

佳婉儀知道安琪指的是什麼。她是皇后那邊的人,自要幫助皇后對付路昭容。略一思忖,她答道:「這渾水我才不蹚。」

安琪又是不解。

只見佳婉儀快步出了菊堂,回到了小徑,遙遙望著不遠處的朱紅金紋屋頂。

御書房。

皇上快要下早朝了吧。這一仗,不打也罷。

安琪還在不明就裡地看著她,她又是自言自語地道:「只怕是要蹚也遲了,遲了。」

 

★★★

 

御書房。

凝云悠閒地走來走去。想當初待字閨中時,她便是京城裡有口皆碑的才女,後來入了宮,才知道皇帝龍胤也甚愛詩詞書畫,每每得了什麼好字好畫,總是喚了她來一同賞玩。久之,龍胤便賜了她可隨意進出御書房的特權,憐寵之心可見一斑。

想想也是許久不來了,然今日之事卻也由不得她不來。

龍胤還未下早朝,她剛好可平靜一下心情。

怪我,都怪我。她自責道。她因蘭才人分了心,才忘了選秀之事,不然怎會毫無防備,今天險些坐以待斃了!還好擋了這一陣。

皇后是不足懼的,她必不會料到自己真實的想法。真正逼她不得不立即行動的,是佳婉儀。

剛才離開景瀾宮的時候,佳婉儀別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只說一件事──我知道妳在做什麼。

都是冰雪聰明的女子啊。照剛才她的觀察,雖然佳婉儀是皇后的人無疑,但並沒有確實地參與到這件事中來。但若佳婉儀猜對了,再告訴了皇后,難保不會有什麼新的手段,所以她別無選擇,只能搶了這個時間的先機。

正想著,凝云卻不經意間瞥到了書桌上一簾半捲的宣紙,看那樣子,像是幅畫。

皇上喜歡書畫,書桌上擺張畫本也無什麼稀奇,可這畫卻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呢?

凝云仔細地觀察著──是了,這紙不對。皇上得的名畫不計其數,但那些畫紙全都是民間流行的素紋雲錦裱紙,色淡而質清。而這紙,卻是皇上御用的金紋龍璽箋。看來,是皇上自己作的畫。

凝云禁不住好奇,將紙展開。

那畫上,竟是一名美貌女子!

這女子看上去並非尋常人家的姑娘。只見她臉上略施粉黛,一身水藍色鏤金百蝶羽衣,下身是純白的片錦邊琵琶裙。頭上斜簪一支素雅的白珠釵,四周幾點翡翠貓兒眼,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

她一雙明眸純潔而清澈,盈盈可人,滿含的是與生俱來的純摯與開朗。

這女子就那麼翩翩地站著,身邊皆是純白的水仙花。

畫上並無題字。

凝云又細細地端詳了一回,只覺得這女子容貌甚美,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卻不記得何時見過。

這畫果真是皇上畫的嗎?到底是誰?

正低頭思忖,忽聽身後一聲,語氣甚是嚴厲,道:「好大的膽子!書房重地怎敢私自進來,還鬼鬼祟祟的,在瞧些什麼!」

凝云一驚,是他!她忙不動聲色快速且無聲地捲好了畫,放在原來的位置,才回過頭來。

眼前站著的穿明黃色龍袍,濃眉大眼,眉宇之間英氣勃發,身材修長健壯的英俊男子,正是天朝皇帝龍胤。

雖然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公認的有勇有謀,乃治國之才。其執政以來,舉國上下風調雨順,政治清明。朝上朝下,也都稱讚皇上治國有道,剛緩並濟,有明君之風。

在朝臣的守舊派眼中,若不是其與皇后不睦,倒也算是個十全十美的皇帝。可惜皇帝對自己的家事從不容臣下插嘴,在對待蘭才人一事上更是如此。

凝云回過頭來,定睛一看,只見他板著臉,神色甚是嚴肅不悅,心下一緊。

這是做什麼?難道有了蘭才人,他就不顧與自己的舊情了嗎?

正是為難,忽又發現他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像是有什麼好笑的似的。

她立即會意,嘟了嬌唇,一對細眉翻飛靈動,開口嗔道:「皇上就是愛欺負人家。明明許了人家隨時進出,卻又來怪,真是不講道理。」

龍胤哈哈大笑,道:「聽聽,倒是朕不講道理了。也罷,昭容可是有日子不來了,這一來,朕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呢?」說罷,走到書桌前坐下,仍是笑吟吟地看向凝云,道:「朕剛進書房,就見妳站在這裡,仔仔細細的樣子,在瞧什麼?」

凝云眸中秋水轉了轉,纖指一揚,指著桌上一件物事道:「皇上這錯金波斯文紐耳銅爐可是稀罕,臣妾從前在皇后娘娘那兒也瞧見個差不多的,可又不十分一樣,所以好奇,才多瞧了一眼。」

龍胤聞言似又是不悅,不快道:「那銅爐本是貢品,有一對,朕的是龍紋,皇后的是鳳紋。皇后性愛紛奢,便著人鑲上了不少金玉寶石,看著扎眼。」

凝云笑了一笑,忙命人端上了茶,親自送到了他面前,溫聲道:「臣妾估摸著皇上該下朝了,就早早的帶著這明前雨花茶來了。皇上從前愛喝的是這個,許久不來,也不知口味變了不曾,就也還預備了這個。皇上品一品,若不對口,臣妾再叫人換了別的。」

龍胤端起茶碗品了一品,修眉立舒,道:「昭容的茶甚對朕的脾胃。也真是有許久未得這樣的好茶了。一般的東西,不同的人調出來,口味竟也不同。前日在雲通閣也是這茶,味道卻遠不及昭容的了。」

凝云神色一暗,低下頭道:「蘭妹妹歌聲絕妙,想必正是古人說的那『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之聲。臣妾還當陛下陶醉於其中,不記得明前雨花茶的清香了。」

龍胤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微笑地看著凝云道:「音以比耳為美,而茶則是幽香入喉。兩種不同的美,並不衝突,是要以兩種不同的方式來欣賞的,不會有顧此而失彼之說。」

「正是呢。」凝云抬起頭來,勉強笑道,「是臣妾無德,竟如此小肚雞腸。就請皇上看在臣妾念君心切的份上,不要怪罪臣妾。」說罷舉手凝目,眼中瑩瑩似有淚光,正若梨花帶雨潔素,蟬露秋枝玲瓏,動人不已。

皇帝也是凡人,凝云平日多是清高自持,今日卻嬌弱起來,他定是會起憐香惜玉之心的。

果然,龍胤輕輕將她拉入懷中,道:「云兒,朕怎會不明白妳的心意。是朕冷落了妳。」

凝云心中欣喜。自己最受寵那會兒,兩人獨處時,龍胤便云兒云兒的叫著。剛才還一直稱她昭容,可見生疏了。

現下又稱起了云兒來,是真的動了心。

她擦擦眼睛,笑著道:「云兒從未怪過皇上。」頓了頓,又道:「自從選秀那日見到皇上起,就認定了皇上是云兒一生的良人。皇上是云兒的夫君,縱有千苦,云兒又怎麼會怪自己的夫君呢?」

龍胤心中感動,道:「正是。朕也忘不了選秀時初見妳的時候。」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其餘的秀女都精心打扮,花紅柳綠的,只有云兒妳一身清素,似是不願引人注意。不過像妳這般天生麗質,自有楚楚動人之態,本不須裝飾的。」

「云兒時常悄悄回那春及軒去散步,重溫舊事。可最近不知怎麼,那裡竟人多了起來,吵吵嚷嚷的。云兒不好進去,可是想得很呢。」

「朕差點忘了,下個月就是今年的選秀了。那定是皇后派了人去整理打掃。」

凝云道:「原來是這樣。看來云兒只好先忍忍了。」

龍胤寵溺地握住她一雙纖肩,俊目中滿溢的柔情流轉。「那可不必。云兒,朕要妳光明正大地進去。就像前年一樣,妳與朕一起參加選秀可好?」

 

★★★

 

雲通閣。

疏是枝條豔是花,雲通閣庭落幾日前尚是寂寥冷清,然自從聖寵備至,縱使仍不見如何玉露華濃的金貴麗飾,亦足以使這平凡的青石地面憑空映出幾分流日神采來了。

柳色昔成煙,小池著碧淺,一派的簡素景象饒是空索,卻讓人在覽過如此多的秀麗明妝之後,終找到一方清新的氛氳。

正午剛過,蘭才人正困倦,忽聽得一女子清脆的聲音道:「蘭妹妹可在?」

她精神一振,定是佳婉儀!

轉眼間,來人便花蝴蝶似的嫋嫋婷婷地飛了進來。她定睛一看,忙迎了上去,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拉過了佳婉儀的手,道:「婉儀姊姊大駕光臨,我這雲通閣可是蓬蓽生輝了!」

「這是怎麼說的,姊妹之間本就該多走動著些,也說說話,才是宮闈祥和不是!」佳婉儀笑道。

「姊姊說的是。但我這裡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可別悶了姊姊才好。」

「倒也是。」佳婉儀四處張望,「妹妹宮中可真是人丁稀少了些。內務府是怎麼當的差,只派這麼幾人伺候,欺負妹妹是個脾氣好的不成?」

「不關他們的事。我向來不喜歡人太多,如今又因聖上恩寵,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蘭才人頗有些委屈。

佳婉儀心中嘆道,自己怎會不明白。

想當初,自己不也和她一樣,婢女出身,被寵幸了之後不久便封為常在。那時住在長寧宮中,伺候自己的沒有幾個人,都是原先和自己一樣的宮女,嫉恨她麻雀上枝頭變鳳凰,整日冷言冷語不絕於耳。她那時也軟弱,不敢出頭,就那樣任她們欺負了一段時日。

於是她柔聲道:「這與張揚無關。得寵的宮嬪,宮裡面只有這麼幾個人,傳出去也損了皇上和皇后的顏面。妹妹要是答應,待我稟明了皇后娘娘,就從長寧宮中挑幾個得力的,派給妹妹。」

「多謝姊姊,可蘭汐實在不敢受這等大恩。」蘭才人笑得很勉強,怕是擔心長寧宮的下人們更是趾高氣揚,不把她放在眼裡。

「有什麼不敢受的?幾個奴才罷了。」佳婉儀順便敲打她,「姊姊也多個嘴,怎麼說妹妹也是做了主子的人了,對這班奴才不要太過忍讓,都由著他們放肆不是要翻了天了?」

「謝姊姊教誨。可是……」

「莫要可是可是的了,收下便是。妹妹放心,長寧宮的人絕不敢以下犯上。」佳婉儀道。

「如此可真要謝謝姊姊了。」

兩人一起說說笑笑的進了正殿。

見蘭才人殷勤,佳婉儀也不客氣,大著膽子與她到處摸摸看看。

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擺在一旁的琴。雖然其他嬪妃中也有通音律的,故琴在宮中也常見,可這把琴卻分明不同尋常。於是她的腳步慢慢停住,指著琴問道:「這琴可是妹妹的?」

這話明知故問,放在她宮中,自然是她的!

蘭才人也不計較,答道:「正是。皇上喜歡聽我撫琴歌唱,故派人從宮外找來了這稀罕物。這琴作工極精,不但看著名貴異常,音質也不同尋常的清亮高亢。這絲竹金石,五聲詭韻,可是奇妙得緊呢。」

佳婉儀笑道;「說也巧了,家父正是此道中人,我從小耳濡目染,也就對琴懂了不少。雖因少些天資,不能像妹妹似的奏出天籟之音,但傢伙的好壞是懂得的。真有這等罕物,讓姊姊玩玩可好?」

蘭才人順言道:「我的不就是姊姊的,姊姊喜歡,便可隨意。」

佳婉儀不再看她,只默默伸出手去,護甲輕輕劃過琴幫、琴弦、甚至琴座,手指也似無意的拂過每一處。像這般細細地劃過一遍後,又用雙手撥了幾下弦,琴聲即刻響起,較一般的琴的確是悠遠清長得多,回味十足,有那未成曲調先有情之韻。佳婉儀皺起了眉頭,這弦……

「小主請用茶。」

佳婉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手抽了回來,抬起頭來,只見面前是一個清秀宮女,年紀二十左右,眼睛圓圓的,黑珠子一樣的瞳孔,紅唇飽滿而翹,身材修長,手中正端著一杯茶,朝自己獻了過來。

她連忙將茶接了過來,抿了一口,仍皺眉看著那宮女。剛才進來時可待了一會子,卻沒見有宮女來奉茶,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了?

蘭才人見她不悅,忙轉過頭來訓斥道:「怎麼這般沒規矩,沒見擾了小主嗎?還不快跪下求小主原諒。」

那宮女卻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也不驚慌,只施施跪下,微微地低了頭,聲音卻是謙卑無比,道:「奴婢無禮,求小主恕罪。」

佳婉儀這才回過身來,忙換上了微笑,道:「哪是妳的錯,是我讓這琴迷住了。快起來。」說罷,又喝了口茶,眼睛卻仍盯著她,道:「姑娘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雨溪,是雲通閣的掌事宮女。」

佳婉儀挑起秀眉,端詳著她。她的相貌算不得很美,並不強過一般的宮女,但神態卻大是不同。

一般的宮女無不低眉順目,阿諛奉承,她卻不同,那眼神裡頗有種自信堅定的風韻,舉手投足間也是有心計有成算的樣子,不是個尋常女子。

「看起來有些眼熟,妳從前可是伺候太皇太后的?」

「回小主的話,奴婢前年擔任長春宮的教習姑姑。去年未選秀,奴婢便被調去了御書房。前不久,內務府指了奴婢來侍奉才人小主。」

「原來如此,怪不得。瞧妳說話辦事伶俐得很,」佳婉儀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接著說,「可要好生伺候妳家小主,不然的話,皇后娘娘饒不了妳。」

雨溪一凜,然並未退縮,仍抬頭直視著佳婉儀道:「盡心盡力伺候小主,本就是奴婢的分內之事,還請婉儀小主和皇后娘娘放心。」

佳婉儀微微一笑,玉手看似輕輕一拍雨溪的肩膀,卻使了千鈞的力。雨溪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卻不敢動一下,還直直的跪著。

佳婉儀道;「那可要看妳的表現了。」說罷,轉頭又拉住了蘭才人,道:「聽說前日皇上賞了海棠,可是在後園裡?」

蘭才人對她這樣迅速轉換話題似是不解,然而仍傻乎乎地答道:「正是,姊姊想去瞧嗎?這些日子花開得可好呢。」

 

★★★

 

景瀾宮。

皇后正生著氣,佳婉儀走上前來,福了一福,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抬眼見是她,便道:「纖玉妳快來這兒坐。霽月,上茶。」

「娘娘怎麼生了這麼大的氣?」佳婉儀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后哼了一聲,道:「還不是那個路昭容,那日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表了忠心之後,又跑到了皇上那裡獻媚。」

自從昨晚安琪回來說皇上翻了路昭容的牌子後,她就明白了。

皇后氣極反笑,道:「皇上今晨便下旨許她與帝后一同列席選秀,連東西都賜了下去。也是我疏忽,竟讓她鑽了空子。這下可好,本宮自然是不能抗旨了。」

佳婉儀靜靜地聽著,尋了個空子,討好地說道:「娘娘息怒。那路昭容即便去了,做決定的也是您和聖上,她一個小小的昭容又怎麼說得上話。」

皇后聽了,心裡受用,然還是憤憤地說:「皇上昨晚也留在了毓琛宮。向來也是她得喜歡多些……」

佳婉儀掩口一笑。「娘娘可別忘了,若皇上真如此愛重她,前些日子又怎會專寵蘭才人而冷落了她那麼長時間?」

「也是。還有個蘭才人。」皇后嘆了口氣,「這才真是一患未除,一患又起,這蘭才人也是扎眼。」

佳婉儀忙不迭地接口道:「娘娘不必擔心。那路昭容和蘭才人是秋後的螞蚱,斷不會威脅到娘娘。」說這話時口氣甚是陰毒。

皇后意味深長地定睛看向她:「婉儀聰慧,知道本宮的心。她們二人的命該絕,也怪不得我。」

「娘娘……」

「婉儀懂得擇樹而棲,是個聰明人,本宮也直說了吧。還記得妳那日對我說的話嗎?」

佳婉儀一凜,道:「纖玉沐娘娘恩澤,才有今日。若娘娘有用得著纖玉的地方,纖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很好。」皇后笑得古怪,「妳的機會來了。」



 

 

── 三千佳麗,爭寵鬥豔,爾虞我詐,步步驚心 ──
置身權術橫行的宮廷,種種算計陰謀交相牽絆
他們的愛,舉步維艱……
漪微《盛世凝云一》 11/29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