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場噩夢是從在皇宮邂逅二皇子開始。
晉朝文帝二十五年,文帝在御書房吐血身亡。文帝駕崩後,全國舉哀三月,皇宮上下籠罩著一層不安的氣氛。早有傳聞,晉國二皇子趙睿對皇位有覬覦之心,在皇帝駕崩當日,他已派兵將皇宮包圍起來,並處決了年僅十一歲的太子。
晉自開朝以來,從來是立長不立幼,但先帝昏聵,竟立幼不立長,這也給了二皇子一個造反的藉口。自從大皇子被安置到邊疆為王,二皇子趙睿便深信,只要先皇撒手人寰,這帝位非他莫屬。
當大皇子安王收到父皇駕崩消息的時候,眼裡竟蒙起水氣。他放下手中的奏摺,摒退身邊所有人後,兀自大哭起來。
雖然父皇對他不公,但安王自小信義、知孝。文帝時代的崩潰代表安王不僅僅是失去父皇,還可能失去現有的地位。安王早已心知肚明,父皇一旦駕崩,朝中便會興起一番血雨。
也正是如此,二皇子趙睿跪在父皇的遺體前竟哭笑起來:「父皇,您放心的去吧,晉國,交給我吧……」說罷,對著遺體叩了三個響頭。
坐在龍椅上已然斷了氣息的先皇手中,未看完的摺子忽然掉下,砸在地上驚起一地荒涼,龍案上一杯香茗已涼。
二皇子趙睿忽地站起,轉身打開門走出御書房,門外的太監宮女跪滿一地,趙睿痛苦道:「父皇去了……」
說罷,宮女太監皆低下頭,低聲悶哭起來。
趙睿當即起身走下長長的臺階,他喚來心腹侍衛,帶兵將皇宮層層包圍,包括梅妃和太子。而在當日,年僅十一歲的太子被祕密賜死,梅妃當即發瘋。趙睿在幾日後登上皇位,而在他登基那日,除了西皇后和各皇子母妃外,先皇所有妃嬪皆活活殉葬。
在聖旨下達、新皇登基之刻,太子府邸內,一身紅袍的宋小魚站在窗前望著皇宮的方向久久不語,直到冰雪從天上飄落,落滿窗前。她伸手接住了兩片落下來的雪片,看著雪片在自己的掌心融化,不禁呢喃了一句:「你還是做到了,睿皇子。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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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三代帝師宋家主將宋家最小的「兒子」宋小魚送入宮內當二皇子趙睿的伴讀。當年僅十三歲的宋小魚穿上男裝被送入皇宮的時候,二皇子趙睿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把手裡的狼毫丟給她,讓她幫忙抄寫經文。
宋小魚接過毛筆,走到二皇子面前,在已經寫滿一半的宣紙上抄寫起來。當時年僅十四歲的二皇子頗為不屑地看著宋小魚的打扮──青色的衣服下是一副弱小的身骨,消瘦的下巴以及眉毛下的煙眸十分淡然,這是趙睿對宋小魚最深的印象。也許,從這一刻開始,趙睿已經開始注意上這個人了。
抄寫了許久,宋小魚放下手中的毛筆休息一下,卻被一旁的二皇子喝住:「我叫趙睿,你呢?」
宋小魚望著他,忽然想起臨行前父親交代她的話:不要忤逆二皇子,否則沒有好果子吃。更何況,向來叛逆的二皇子自讀書以來,不知換了多少伴讀,文帝無法,最後只能將一道聖旨下達宋家,要求宋家無論如何也要將兒子送入宮中,當二皇子伴讀,希望宋師的兒子能稍改變下二皇子的頑劣心性。
宋小魚連忙跪在地上,應了一聲:「回二皇子,我是您的伴讀,宋小魚。」
二皇子用穿著繡金靴的腳尖抬起宋小魚的下顎,讓宋小魚的臉對著自己,問道:「男的怎麼就長這樣了,那本皇子還有心思讀書嗎?」
宋小魚不敢直視二皇子,向來直視皇家為大不敬,她答道:「小魚錯了……」
趙睿邪魅一笑:「你是錯了,錯在你長得太漂亮!」說罷,當即俯下身抓起地上瘦小的人按在書案上,伸手欲解開領口檢查個究竟。
宋小魚掙扎不已,在兩人一番糾纏下,宋小魚的領口忽然被拉扯開,胸前一顆粉紅的朱砂痣顯得格外冶豔。
趙睿看著朱砂痣竟片刻失神,身下的人眼中已經滾出了淚滴,嘴唇一直抿著,目光中隱忍著不服和恐懼。
趙睿伸手撫上那平坦的胸部,俯下頭在潔白的頸上落下粗重的一吻,說道:「本皇子終於能理解,歷代以來皇帝嗜龍陽了……本皇子聽說,你在家裡不被重視,宋太傅恨不得把你送出去,想來,宋太傅是看不起我這個二皇子了。」
宋小魚抓住趙睿的手,急道:「絕無此事。」
趙睿大笑:「真好看……」說罷,欲吻下。
正在這時,年已十七的大皇子趙安進入書堂,便看見一名宮人被二弟壓在身下,那名宮人已經急得哭了出來。趙安當即走過去,把二皇子從宮人的身上抓起來,怒道:「二弟,你當真如此膽大,被宋師看到了定要罰你!」
趙睿推開了趙安的手,一手抓住宋小魚的手,說道:「大哥,這閒事你也管?他可是我的伴讀,我想怎樣就怎樣。再者,他是宋師的兒子,宋師若要罰,要先罰誰呢?」
趙安聞言一驚,這人竟是個男兒身!
趙安低頭一看,這宮人頭髮已然散亂,青絲鋪滿桌案,一對煙眸求救似的看著他……趙安不由為這樣的眼神一震。此等眉清目秀之人,他日必能有番作為,若是現在被二弟壓於身下,恐怕是要活生生毀了。
趙安當即把那人扶起來,幫著扣好衣領,說道:「你先出去。」
宋小魚惶恐地看了二皇子一眼,身子瑟瑟發抖,一步也不敢朝殿外走去。二皇子看了得意一笑:「大哥,這是我的人。」
趙安隨口說了句:「大哥知道。」隨後,他拉著宋小魚的手走出了殿。
二皇子沒料到趙安會如此,當即氣得跟了出去。
在殿外,趙安把自己的手帕給了宋小魚,笑道:「再過幾年,你也是個男子漢了,哭什麼!」
宋小魚接過手帕,對著大皇子破涕為笑,在這一瞬間,那笑容如春花一般綻開,在落日的配襯下,笑得宛若仙子。
趙安不禁愣在當場。活了十七載,他見過的宮女嬪妃美豔異常的不少,可是如此乾淨的笑容還是頭一次見。趙安不禁伸手撫上對方的頭,溫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宋小魚輕聲答道:「宋家三子,宋小魚。」
趙安說道:「宋小魚,若是二皇弟對你不好,只管來告訴我,知道嗎?」
宋小魚點點頭,心裡卻想,這位大皇子人真好。
之後,趙安離去,宋小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直到背後一雙手狠狠的攬住她,她才回過神來。
「後悔跟了我嗎?」
趙睿早已在旁邊觀望多時,是這兩人忘情自我,才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絕不允許別人忽略他的存在,更不允許自己身邊的人被他人拉攏過去。宋小魚不過是一個小小伴讀,竟敢和大皇子眉來眼去,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宋小魚知來人是誰,一時也不敢掙扎,只得說道:「小魚不悔。」也不敢悔。
趙睿聽完冷笑,宋小魚不是不悔,是沒得選擇。「好,記住你今天這句話!」說罷,當即放開了人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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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十四歲的宋小魚越發出落得奪人注目,連宮中妃嬪都知道,在國子監有一名堪比美婦的伴讀。
一時之間,妃嬪們的擔憂盡顯。皇子們正值少年,難免血氣方剛,若是對這位伴讀有了歹見,不是毀了皇子們嗎?
而且,文帝治國方嚴,對皇子們亦是如此。皇子們卯時進國子監,直到申時才能出國子監,期間整整五個時辰,難道不會找點樂子嗎?
妃嬪們越想越擔心,可又無可奈何,只好去找當初最受聖寵的梅妃娘娘,讓她想想辦法。梅妃也正有此擔憂,但是溫柔婉善的梅妃倒不是怕皇子敗壞了風氣,而是宋小魚的安全。梅妃乃是宋小魚的家姊,自她進宮後便很少再看見小魚。只有她知道小魚的祕密,也只有她知道小魚有多危險。
這日,梅妃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皇帝立即笑口打開。第二天一道聖旨下來,宋小魚不再是二皇子的伴讀,而是作為小太子的伴讀。
接到聖旨開始,二皇子的臉猶如冰山一樣緊繃著,他看著宋小魚露出隱忍著欣喜的表情,實在恨不得立即撕了那道聖旨。
宋小魚當即告別二皇子,收拾行囊後,跟著宣旨的太監們到了梅苑作為太子的伴讀。而在宋小魚走的那刻,趙睿的眼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
他知道,宋小魚一去不回頭了。要想讓宋小魚重新回來,他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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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趙睿實現了當初的誓言,終於大權在握,登基為帝。
在朝臣對他朝拜的時候,大家看到的是皇帝光鮮華麗的龍袍,以及大殿上的一片金燦輝煌,可誰也沒想到,皇帝卻一直在期盼一個身影的到來,讓那人看到他龍袍加身,看到他已經貴為九五之尊,天下再無人可以忤逆他。
時隔幾年,趙睿對當初的伴讀一刻也不曾忘。在宋小魚做了太子伴讀後,身邊的皇子沒人再敢對宋小魚出言調戲,卻也隔開了他和宋小魚的聯絡。宋小魚對他冷淡至極,明明可以對太子露出無數個溫柔的笑容,卻不願再施捨一個給他。趙睿知道,宋小魚恨他,恨他曾當著皇子們的面欺凌他……
「二皇子,莫……莫這樣……」在午間休憩時間,皇子們正在國子監裡嬉戲,忽然,一聲巨響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宋小魚被二皇子壓在案桌上,趙睿的手正往宋小魚的腰間探去。宋小魚一頭青絲早已散開,衣服也被拉扯到腰間,一身潔白如玉,彷彿是雪造的人兒,鎖骨上點點嫣紅彷若邀人品嘗。
眾皇子不禁嚥了嚥口水。也難怪二哥會對一名男子動心,如此絕色,不上實在可惜了。
趙睿知道其他人也早已對宋小魚有些興趣,便忽然把宋小魚放開,說道:「你們想試試嗎?」
眾人躍躍欲試,卻沒人敢上前。宋小魚固然絕色少見,但畢竟是一名男子。
趙睿見無人敢上來,便說了句:「信弟,你來。」
說罷,三皇子趙信便被人推了出來。年僅十五歲的趙信有些慌張,他比趙睿晚幾個月出生,卻沒有趙睿的魄力,平時連笑容都是有些局促,兩顆虎牙襯得他更憨厚可掬。他走到宋小魚面前,傻傻地問道:「真要送給我嗎?」
趙睿聽完,大笑:「你不想要?」
趙信當即點點頭,道:「要!二皇兄,你可不許反悔。」
「你儘管上,看看他有多緊……」
趙信得到二皇子的允諾,當即來到桌案前,俯下身去要親吻宋小魚的嘴巴,卻看見二皇子銳利地看著他,他不由得說道:「你們看著我,我怎麼做啊?」
「三皇兄,你莫不是怕了?」五皇子嬉笑喊道。
趙信聽言,當即火大,直接伸手攬起宋小魚的脖子,對準那張紅唇狠狠地吻下。
宋小魚沒有抗拒的權利,在信皇子面前,她什麼都不是。
嘴裡發出細小的嗚嗚聲,宋小魚似乎喘不過氣來,可趙信對她的索吻仍然不止,他的舌頭在她的口腔內壁狂掃一番,直到她再無力發出任何聲音,趙信才離開她的唇。在她要接上一口氣的時候,趙信又惡作劇似的狂吻了回去。
宋小魚一口氣接不上,臉早已憋得彤紅,她身體似乎向上拱著,剛好給了趙信一個機會,他的手攬住她的腰身,往自己的身上靠攏,隨即坐向身後的椅子,讓宋小魚跨在自己身上。
宋小魚早已渾身無力,被趙信這麼順勢一帶,便軟軟地趴在趙信的身上。
「好軟的身子……」趙信不由得讚嘆一句,嘴唇隨即來到宋小魚的胸前,含住那粒嫣紅的突起,溫柔地吮吸起來。
感受到胸前的震撼,宋小魚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呻吟。
正是這聲呻吟,讓一直在旁邊觀看的趙睿下身燥熱頓起,他走至趙信身邊,抓起宋小魚的小臉,俯下便吻。
宋小魚哪受得了上下的刺激,當即身子再一軟,欲昏厥過去,好在趙信突感到重量加重,急忙拉住宋小魚的手臂,這才免得向地上倒去。
宋小魚趴在趙信身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忽然覺得玩過了頭,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趙睿也哼了一聲回到自己的座位,只有趙信還不斷地親吻著宋小魚的臉頰,然後幫著把衣服拉好,說道:「今日便不為難你了,回去好好養養身子。我叫趙信,希望你能記住我。」
宋小魚聽完,也不答,直接從信皇子的身上下來,回到趙睿的身邊跪著,直到宋太傅進來,宋小魚再沒說一句。
此後,宋小魚便不再笑了。
眾人都感覺到宋小魚越來越憔悴,對大家越來越冷淡,甚至對趙睿也是一天無話。
直到小太子被送入國子監與皇子們一起讀書,宋小魚才又露出笑容。然而,這種笑容不僅僅是對小太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能讓宋小魚顏開,那就是──安殿下。
十八歲的趙安已經搬離皇宮,不常進宮的他總在進宮後找宋小魚,而宋小魚也總是期待這一刻。
只有在見到安殿下的時候,宋小魚才能大大方方的笑,大大方方的說話。
這一切,趙睿自然看在眼裡。在他眼裡,容不得背叛──雖然他不知道宋小魚是否背叛了他,但他絕不允許此事發生。從第一次見到宋小魚開始,他就想要這個人。
所以,在他們相見之前,趙睿忽然衝了出去,一把抓過宋小魚往假山上一按,怒道:「賤種,我都沒服侍好,就這麼想服侍別人嗎?」
宋小魚回道:「小魚不敢。」
趙睿冷笑:「不敢?你看看,今天穿得如此光鮮,不是給趙安看,難道還是給我看的嗎?」
不待宋小魚回答,趙睿已經粗魯地扯著宋小魚的褲子,大手箍住那纖腰,揉捏一番之後,不滿足地往下移去,身下人不禁顫抖,趙睿心生戲弄,惡作劇地往下體一按──
「你……」趙睿忽然停手。宋小魚下身竟沒有突起物,反而是一片平坦,難道……
「妳是女子?」
宋小魚見被二皇子識破,當即擺脫二皇子的束縛,轉身跪下,說道:「我不是。我自幼生了一場大病,那裡……便沒有再長了……」
趙睿聽言,眼睛一瞇,說道:「是嗎?」
「小魚不敢有半句虛言。」
「諒你也不敢騙我!」說罷,趙睿絕塵而去。
宋小魚當即癱坐在地,拿出安殿下送她的手帕擦了擦汗。
「好險。」宋小魚嘟囔了一句。
宋家自梅妃以來,除了宋清是男子以外,便再無男兒。為了延續宋家香火,宋家在三女小魚出生那刻起,便決定讓小魚以男兒身處世。當日,聖旨下達宋家的時候,本是宋清進宮伴讀,無奈宋家主不捨得唯一的兒子,也知道皇宮乃是非之地,能不進去便不進去,便狠下心把魚苑的女兒宋小魚當作兒子送入皇宮。
宋太傅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的風險,但實在不能毀了宋家的獨子,只能吩咐宋小魚萬事小心,自求多福,若是被發現,宋太傅會拿出父女斷絕書表示和宋小魚無任何瓜葛以保住宋家。宋太傅自知如此做對不起小魚,但實在別無他法。
在差點被趙睿識破的幾天之後,宋小魚便離開趙睿的身邊,成了小太子的伴讀,並且將小太子照顧得細心,讓趙睿看了實在眼紅。
若是小魚還在他的身邊,也能如此吧……
「皇上,宋三公子來了。」
御書房內,已經下朝的趙睿端坐在龍案前看著摺子,直到身著紅袍的宋小魚踏入御書房,他才放下手中的摺子,掩蓋住顫抖的喘息,不經意說道:「宋侍讀,別來無恙?」
宋小魚今時已經不同往日,自從太子被祕密處決之後,她一直被軟禁在太子府中。儘管在登基的那刻,皇帝是多麼盼望宋小魚能親眼看見他站在頂峰的一刻,但身為新帝的他也只能暫時收住氣焰,將照顧太子不周的伴讀宋小魚下獄。
宋小魚自是跪在地上,呼道:「皇上萬歲。」
趙睿起身來到宋小魚身前,俯下身將之扶起,張揚說道:「你是個狠心的伴讀,竟然讓太子從假山摔下身亡,僅憑這條罪,足以讓你死千次萬次!」
望著宋小魚平淡如水的面容上不起波瀾,趙睿心中不悅,卻也明白這極其隱忍的表情──六年前在他身邊伴讀時便是如此,六年之後,這人還是那個當初想狠狠擁在懷裡的宋小魚,只是他也明白,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讓宋小魚恨上自己,他們早已回不去了。
已經說不出一句話的宋小魚頓住之後,心底的悲傷更是壓抑不住,當著趙睿的面眼淚滾了出來。這小太子算起來是她的外甥,她又怎麼忍心讓他死?而那日確實是她的過失,若不是她幫太子去摘果子,也不會在她轉身的那刻,太子從半人高的假山上摔下,當場氣絕。趕來的梅妃見狀,立即昏厥過去,醒來後,再不認得任何人。
宋小魚自知對不起先皇,對不起梅妃,更對不起宋家……然而,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陰謀。如果太子不死,他如何能登基?誰都知道,那處假山不足一人高,從上面摔下,又怎麼會死得粉身碎骨?
宋小魚低下頭,早已將淚水隱了去,隱忍說道:「罪臣照顧太子不周,死有餘辜,請皇上賜死。」心裡擔心宋家他人命運。太子已死,他人恐怕也落不得個好下場。兄長宋清如何?梅妃姊姊如何?家父如何?宋家如何?
宋小魚一言一行牽繫著宋家命運,趙睿對宋小魚的怨恨自六年前便有,如今宋家存亡也只是新帝一句話而已。
趙睿淺笑,姿態更是說不出的囂狂。宋小魚的眼淚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明白,太子是宋小魚一路陪伴長大,死了會不心疼?況且還是血脈相承,太子死後,宋家也失去支柱,宋家有誰可以置身度外?
見宋小魚如此,趙睿心中十分痛快,說道:「確實應該賜死。不止你,宋家人都該死。朕在三天前已將你賜死了,並且查抄了宋家,現在,你已經不存在了,宋家也不復了。」
宋小魚心頭一驚,抬起頭問道:「可罪臣還沒死……而皇上又何必怪罪宋家?!」
虎毒不食子,太子之死何必連累宋家,這不過都是趙睿的藉口。但在當下,自己身家都難保,又有什麼資格為宋家求情?
趙睿又笑:「你確實沒死,死的是梅妃。至於宋家,向來對我意見甚大,宋師早年曾經在朝堂上彈劾朕,數盡朕的不是,這樣的人朕有什麼理由網開一面?」
宋小魚聽罷,當即軟下身子,只嗚咽一句:「你殺了梅姊姊?!你竟如此狠絕……」便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趙睿輕鬆地接住了往下滑的身子,順勢往懷裡一帶,低頭聞著宋小魚的體香,冷酷說道:「你與梅妃酷似,若是只能活一人,朕獨留你,因為朕不想一個『死人』左右朕的心思,厭了之後,朕便殺了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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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小魚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不同於宋家的優雅,更不是皇家的雍容華貴,而是普通富人家的裝飾。案桌上一把銅爐正徐徐冒著輕煙,此煙為宮中所有,若不是在皇宮,又是在哪裡?
正當宋小魚犯迷糊之時,外面傳來一陣少婦嬉笑之聲,宋小魚下了床榻來到窗前,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在涼亭之中,一名白衣素服男子正坐在石凳子上乘涼,在他的旁邊坐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女人。
看到此景,宋小魚忽然流下了一滴淚。宋家敗落,本不奢望再見他一面,如今見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六年前與那男子第一次邂逅的情景歷歷在目,直到此刻,宋小魚還清楚地記得他的大掌在自己手心裡的溫度,還有他溫潤的笑容,以及那一方繡著「安」字的手帕。
此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返京滯留的安王,而他旁邊的女子,正是安王妃。安王妃雍容華貴,頭上的金步搖更顯得她氣質非常,特別是一雙美麗的眸子能奪人心魄。
安王與王妃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又算得了什麼?
為什麼見到安王會抑制不住想哭?只不過是六年前的一句話,為什麼還記得如此清楚?
宋小魚,若是二皇弟對你不好,只管來告訴我,知道嗎?
如今物是人非,安王也已不是當年的大皇子了。他可知道,從來不在乎任何事情的宋小魚唯獨在乎安王……他可知道,普天之下,宋小魚的委屈只能向他一個人傾訴……可安王早已心有所屬,他溫潤的笑容如今已經盡給了另一個人──安王妃。
「潤德……」趙安,字潤德。
宋小魚痛苦地唸著安王的字,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安王可還願意對她露出一笑?
她起身來到鏡子前,為自己梳了個男子的髮髻,然後穿上一件白色的素服,對著銅鏡一笑後,打開房門,向安王走了過去。
安王還是沒變,一如幾年前,高挺的鼻子上是一雙淡然的眼睛,秀挺的眉毛較之趙睿少了一些霸氣,多了一些儒氣。然而,有時候宋小魚還是會將安王和皇帝混淆,畢竟兩個人皆出同母,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安王書卷氣濃,趙睿霸氣十足。
宋小魚走至他們面前,揖禮道:「安王千歲,王妃吉祥!」
安王在宋小魚從遠處走來時就注意到了,隔別多年,宋小魚沒有怎麼變化,反而出落得越發美麗,身子也長了些,不像幾年前那般瘦小,臉上也豐潤許多,一對煙眸似乎更加遙遠,茫然的眼睛裡透著一種舉步若堅的淡定,特別是宋家一朝傾盡之後,宋小魚的臉上似乎多了某種隱忍,骨子裡越是襯出不動聲色猶如地藏的性子來。
安王起身扶起宋小魚,眉眼綻開微微一笑道:「溫明,何必見外?」
宋小魚起身,恭敬謝過安王。「謝安王,謝王妃。」只一聲,便把自己和安王拉遠。
安王拉著小魚的手,佯裝急道:「你再這麼客氣,本王可要生氣了。」
殊不知安王一聲「本王」,也在疏遠眼前的宋溫明。
宋小魚眸子一淡,立即明白了安王的立場。
低下頭回了聲:「是,安王。」說罷,宋小魚心中早已鬱結,苦悶得不想再說一句話。
心中卻又希望安王能為宋家說上幾句話,畢竟家父在早年也曾教導過安皇子,而安王仁孝兩全,對當年的老師或許會出手相救。
宋小魚又開了口,說道:「宋家一朝覆沒,唯獨小魚倖免,小魚為了宋家自當付出一切居於聖前,還請安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宋小魚對自己以後的歸路已經十分清楚。趙睿不殺她,便是有了讓她生不如死的方法,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趙睿便不會放過她。想來宋家的命運當真飄零,如果她又得皇上怨恨,能救她和宋家的人除了安王還會有誰?
安王拿了一個茶杯丟在地上,茶杯頓時四分五裂。安王看著地上的碎片,說道:「杯子已碎,無法挽回。宋師對本王甚好,本王也不忍他落敗,可皇上要做的事,為人臣子在當下關口也不敢輕易進言。溫明你無須擔心,等風頭一過,本王會想法子……」
當下安王的態度,讓宋小魚燃起的希望頓時消亡。安王雖不置身度外,但明哲保身的態度已然現出。
宋小魚不死心地說道:「兄長宋清才高八斗,恐怕受不了這次變故,安王,請幫幫他……」
安王幾年前便知,宋小魚與兄長宋清關係甚好,宋小魚微言慎行皆出自宋清的引導,才造就了如今人淡如菊的宋小魚。宋清的才能自然在宋小魚之上,只可惜,宋家有名宋帝師便夠了,還要一名才華橫溢的宋清何用?
安王不動聲色地望著宋小魚,爾後才說明了真相:「溫明,你當真不懂?皇上不想宋家出第二個宋太傅,宋家的氣數你心裡該有個數了。」說罷不再言語。
唯獨宋小魚黯然。安王說的不無道理,可誰這般甘心認命?六年來一直遵從家父和兄長的教導,在皇子身邊處處隱忍,為的就是不給皇家藉口覆了宋家,如今還是功虧一簣,只趙睿一句話,宋家已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可她又能如何,除了苦苦求情之外,又能怎樣?
宋小魚忽然覺得六年來的堅持不值得,到頭來那人還是恨著自己,一心愛慕的安王也早已將自己推開,她還能如何,真的逼她走入絕路嗎?
「潤德……」
一聲隱忍的呼喚,安王聽了心中不由得顫抖。多少年沒有聽到宋小魚如此喚他了,如今一聲焦急的軟語,他何嘗不心軟?只是他又能如何?如今他已有妻室,豈可為了他人莽撞行事?即便是六年前邂逅的宋溫明,他也只能有心無力。明哲保身不是他的錯,錯的是今時不同往日,六年前和現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溫明,莫要怨本王,本王能做的,就是照顧好你……」
三天前,看到宋小魚被趙睿當眾賜死,他便進宮面見聖上,卻在御書房門口聽見宋小魚與趙睿的談話,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他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照顧太子不周導致太子摔死,本應誅九族,好在宋家早已和宋小魚斷絕關係,宋家免於一難,但也被貶為庶民,發放到別處去了。但害死太子的宋伴讀只能以死謝罪,趙睿想著留宋小魚還有用處,便命人祕密抓來已瘋的梅妃,讓她換上宋小魚的衣服,代宋小魚去死。
梅妃在死前大哭又大笑,口裡一直唸著太子的名字,可惜劊子手刀下得太快,梅妃到底說了什麼,沒幾個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一個事實──宋小魚已死,梅妃殉葬,宋家被流放他方,一夕之間宋家家破人散。
安王雖然遠遠地看著,但他知道那人並不是宋小魚,頓覺事有蹊蹺,直到他進宮面聖,在御書房外聽到了皇帝和宋小魚兩人的對話,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始末。不久後,皇帝便宣他進入御書房,只見宋小魚衣衫不整趴在皇帝的身上,人是早已昏迷過去。
見到安王,趙睿自是一笑:「自朕登基以來,事務繁重,今日才見到皇兄,真是怠慢了。」
安王恭敬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實在不該再稱臣為皇兄了,請皇上改口。」
趙睿拿起龍案上的畫眉筆,點了點脂粉,往宋小魚的眉毛上勾畫著,不一會,宋小魚的眉毛顯得分外的黑濃。趙睿又拿起胭脂,在宋小魚的唇上壓著,沒有血色的唇不一會便顯得紅潤起來,趙睿隨即在宋小魚的唇上小啄一口,問道:「漂亮嗎?」
安王閉上眼後睜開,請諫道:「皇上,宋小魚並非女子,皇上如此,不是作踐他的尊嚴嗎?」
趙睿聽完竟哈哈大笑起來,他把宋小魚的頭按壓著轉到安王面前,讓安王細細睹著那張妝容,說道:「你看宋小魚像男子?」
「臣覺得……還是……」安王仁厚,卻也找不到理由來說明,宋小魚有男子氣象,因為連他也差點相信,宋溫明是一名世間難得的美貌佳人。
趙睿見安王語塞,也不再逼著他,只是把話題轉到了別處:「知道朕為什麼不讓宋小魚死嗎?」
「臣不知。」
「因為宋小魚讓朕等了六年,朕絕不會讓宋小魚輕易去死。」趙睿說得決絕,彷彿六年前宋小魚的離開是天地不容的錯誤。
可是已經貴為皇帝的趙睿沒有想到,宋小魚能因為一道聖旨來到他身邊,也會因為一道聖旨離開他。從頭到尾,宋小魚只是在遵從聖旨而已。
「皇上,溫明也是遵從父皇的意思……」安王一時心快,竟喚出宋小魚的字。
趙睿不悅地皺起眉頭,諷刺道:「溫明?」忽然心中憤怒漫開,宋小魚在他身邊伴讀一年,竟然從不告訴他的字,而告訴了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安王!
「叫得好親熱,莫非安王也有龍陽之好?」
「臣已有王妃。」安王心中一驚,龍陽之好?
「安王,你沒有龍陽之好便好,朕先把小魚借在你府中幾日,等朝中安定後,朕再接回來。」
「遵命。」
安王領旨,隨即在宮人的協助下,帶著宋小魚出了宮,回到了原先在晉都住的府邸。
回到王府後,安王便命人打來熱水,親自將宋小魚臉上的妝容擦掉。
直到現在,安王仍在懷疑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如此秀麗的面孔,竟是一名男子?這究竟是福是禍?
當日夜裡,安王便作了一個夢,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一名穿著紅袍的女子馳馬而來,對著他喊道:「潤德,潤德!趙潤德……」
安王朝著那紅衣女子走去,漸漸清晰的臉讓安王頓時清醒,他從夢中醒來時已然一身冷汗,回想起夢中嬌小的身影,那人竟是他一直當朋友看待的宋溫明。
「溫明……」
安王起身洗了個臉,打開窗戶,望著宋小魚棲息的地方久久不語。
遠處繁星點點,沉寂如水的蒼穹似乎隨安王起伏的心情一起波動了。
次日,安王雖與王妃在園中說笑,心裡卻一直想著宋小魚是否已經醒來?
直到見到宋小魚穿著素服走出,安王的一顆心才定了下來。但宋小魚那句生冷客套的話讓安王心底陡冷,宋小魚似乎有意疏離他。
安王心裡十分失落,看著宋小魚的煙眸,忽然產生一種酸楚的情緒,卻不知是為何。身為安王不能幫宋家說話,安王雖覺愧疚,卻心有餘力不足。如今這等局面,宋家敗落是遲早的事兒,皇帝一手遮天,誰可以阻止得了?
「溫明,你氣色不好,再進去躺會吧?」憋了許久,安王終於說了這麼一句話。
宋小魚的煙眸暗淡下去,知道多說無益。安王如今已有家室,行事也越發謹慎,當前水深,誰會為了其他人甘願涉水一回?宋小魚謝了恩:「謝安王,小魚這就去。」說完,向王妃行了個禮後,便起身返回屋子。
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安王心裡十分鬱結。
這到底是怎麼了?宋小魚明明是一名男子,為什麼那淡然離去的身影,會在他的心裡激起波瀾?
安王妃望著宋小魚消失的地方,許久之後才呢喃了一句:「宋小魚果然風華絕代……」這樣一名男子,比女子略勝幾分嫵媚,若他是一名女子,又將掀起怎樣的風浪?
安王妃早已聽聞宋小魚年少之事,幾名皇子皆對他心生歡喜,尤其以三皇子趙信為首,竟不管宋小魚是男子,也要娶他為妻,當時在晉都鬧出了尷尬,若不是文帝下旨強制趙信娶了常家女子,恐怕這事到現在還是笑談一樁。
這樣的男子到底是太輕浮,自古紅顏薄命,男子尚能因色讓人起爭端,更何況是女子呢?好在宋小魚是男子,否則安王早已傾心於他了。安王妃對於這點卻是勢在必得,若是安王有龍陽之好,早在幾年前便有了,便也不會請求下旨娶親。
「溫明詩書滿腹,卻無以抒發,世人皆知他以色事人,卻不知他原本是宋家子弟……」
宋家乃帝師之家,從百多年前已是如此,尤其到了宋清這代,更是文采斐然。宋小魚自小跟著兄長宋清學了不少知識,甚至,在皇宮幾年伴讀,學識竟有齊宋清之勢。十八歲那年,宋小魚一句「十年面壁不圖破,千古風流一卷書」驚豔晉城,頓時成為晉城才子們口中的佳話。可惜,世道無常,天地無情,只在朝夕之間,風雲際會,太子身亡之事,讓宋家一夜之間敗落,宋清即便是京城第一才子,即便是帝師之後,也只能被發配流放他方,宋家帝師神話至此沒落。
「容色蓋過才華,也是令人惋惜……」
安王妃惋惜地說著,心中卻不免又擔憂起來。近來,安王提及宋小魚的事越來越多了,甚至在夜裡,她幾次醒來,都看見王爺站在窗前,手裡拿著玉雕的飾物發呆,一夜不語。
「溫明也不想如此,是本王對不起他。只需本王的一句話,宋家不至於落得這個下場。只是本王知道,為了這一天,睿弟籌謀多年,本王又怎麼能阻止他?」安王嘆息說道,隨即轉身離開涼亭,進入大廳喝茶去了,漸漸遠去的背影越發顯得這場變故的無奈。
安王妃獨自留在涼亭,心裡卻一直想著宋小魚的問題。
此等絕色,實在不宜在府中久留,否則日久天才,也難保安王不動心。
「宋小魚,不要怨我,要怨就怨自己身為宋家人吧……」
★★★
宋小魚正躺在床榻上養神,卻聽得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一陣香風飄進,宋小魚自然知道是誰來了,立即下了床榻,跪在地上,說道:「王妃吉祥。」
安王妃氣定地來到案几旁坐下,平靜地說道:「免了。」說罷,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宋小魚起身,看見安王妃拿著自己用過的茶盞喝茶,心裡一急,卻也不敢說出來,否則王妃的臉面該往哪裡擱。
「宋小魚,本妃聽聞你已經被賜死,可你卻還好好活著,卻是為何?」
「回王妃,宋小魚確實已死。」
「這說明你自由了。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宋小魚。」安王妃說得輕巧。
自由……何謂自由?只要趙睿在位一天,她就不擁有自由。
「不是宋小魚,那是誰呢?」
「是誰都好,只要不是宋小魚。你只要改個名字,離開晉城,忘掉在皇宮裡所有的一切,你可以嗎?」安王妃說得十分有氣勢,連宋小魚差點也要信了她。
可惜,宋小魚雖無能,卻十分清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出了晉城,能去哪裡?離了皇宮,宋家的命運會是如何?那高坐龍椅的皇上又會如何雷霆大怒?
「小魚也想,只是……小魚一走,便會連累安王。」
「這個你不用擔心,安王和皇上是同胞而出,難道能因為你一個已死之人怪罪安王嗎?況且,你已死,誰會因為你再動干戈?」為已死之人興師動怒,實在不是君王作風,若是能如此,又何必將已死之人藏在安王住所以避風頭?
「謝王妃指點,小魚這就走。」女主人已下逐客令,再不走恐怕是死路一條。已死之人再死一次,誰也不能怪誰。
安王妃滿意地看著宋小魚,心想這人實在聰明,一兩句話便點透了。
也許,宋小魚不是傳聞中的以色事主,只是那不與人爭的性格讓世人醜化了。如此淡然的性格,想必也是心存傲骨,以色事人恐怕為宋小魚厭惡。
當夜,在安王妃手下的護送下,宋小魚帶著包袱成功的出了晉城。
一出晉城,那些手下便悄然離開。面對夜色中的叢林,宋小魚尚有幾分害怕,可是剛剛撿回一條命的她也有幾分慶幸。安王妃不殺她已經是萬幸了,本以為會在城外被人殺人滅口,但安王妃尚留給她一線生機,可見安王妃並非只是安王妃。淡定自如的她不會自毀後路,冒著風險殺了皇帝重視的宋小魚,從頭到尾,安王妃只想她離開安王而已。
夜風緊過,城外枯草被風壓向一邊,遠處幾個若隱若現的黑影令人肝膽俱顫,晉城外野獸出沒,夜晚尤為不安全,一個人在晉城外徘徊,實在十分危險。但即便是危險也得硬著頭皮往前走,否則天亮被人發現了,仍然會被抓回皇城。
宋小魚明白,這次是自己逃開皇宮唯一的機會,是自己逃離趙睿的絕佳時機,她沒有理由不好好把握。
皇宮是非難以分明,在那裡,錯就是對,對就是錯,她實在不想回到宮裡。而且,在那裡有著她不願再想起的回憶。她的梅妃姊姊,她的小外甥……皆已魂歸九泉,皇宮有何值得留念?可想起宋家殘餘的命運,除了梅妃姊姊之外,宋父、宋清都是她的親人,難道真放他們不管不顧?
思及此,宋小魚又有些猶豫。在夜色中站了一會,她手抱住胸前保暖,一時前進也不是,原路返回也不成。以安王妃的決斷,定然會在城門派人監視,已經放走的人怎麼能讓其返回?
遠處傳來幾聲狼嚎,嚇得宋小魚往一旁躲去。她蹲在叢草中,一刻也不敢動。藉著月光,遠處突起的石頭上,幾隻狼正對著皓月嗥叫,長長的吼聲似乎連明月也在回應,一點一滴地落在茫茫的草地上,層層灑落如斗篷鋪蓋開來。
「天快亮了,再不走王妃定饒不了我,怎麼辦才好……」
★★★
正在宋小魚嘀咕這會,一個身影猛然從她的身前掠過,宋小魚自是一驚,連忙後退幾步,手卻按上了一個毛茸茸的物什,宋小魚當即驚得要尖叫起來,卻在這時,一雙粗糙的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嘴,小聲說道:「噓,別叫出來,把狼嚇跑了,我剝什麼皮啊!」
宋小魚很配合的點點頭,小聲問道:「你是誰?」
「陵陽小信。你呢?」
「宋餘。」
「好,小餘,你先待在這,待我去把那幾隻狼捉了。」說罷,同老虎向著狼群的方向悄然走去。
藉著月光,宋小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人竟然和老虎在一起?
緊接著,狼群中忽然一片慌亂,狼群一哄而散,幾隻來不及散去的狼被老虎咬住脖子,哢嚓一聲便斷了氣,少年隨即跳過去,拿起小刀,熟練地在死狼身上操作起來,不一會兒,一張完整的狼皮便被剝離出來。
少年得意一笑,「下輩子投胎可別做狼了,不然還剝你皮!」說罷,繼續剝另一隻狼的皮,片刻下來,少年竟然連剝了五六隻狼。之後,少年趁著月光同虎返回,來到宋小魚面前,向宋小魚得意的展示戰利品,藉著月光看得眼前是一名清麗女子,又見她不敢直視血腥的狼皮,便把狼皮掛在虎的脖子上,眨著眼睛對她說道:「上去。」
看著威風凜凜的老虎,宋小魚不敢上去。這老虎似乎十分仇視她,牠肯讓她騎嗎?
少年見她猶豫,便伸手把她托了上去,說道:「阿虎很仗義的,不會傷害妳。倒是妳,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走,危險啊!」
「多虧了你。」宋小魚淡淡一笑,心裡卻十分明白,不走是死路一條。
「不要客氣。這樣吧,我先帶妳回我們山寨,明日再送妳下山……」
★★★
陵陽寨。
當夜,宋小魚與陵陽小信回了陵陽寨,也是到了寨以後,看見寨民大呼陵陽小信為大當家,宋小魚才明白過來,原來,陵陽小信是一名賊子,自三年前在陵陽山建立陵陽寨後,便幹著打家劫舍的事。
宋小魚待人都散去後,才問道:「為什麼作匪?」
陵陽小信很不以為然,說道:「不能當官,只能當匪了。當年我想做一個武狀元,可惜在恩科比武的時候,因為相貌長得醜,被文帝否了,自此不能再爭取功名。我實在夠冤枉,不就長得凶了點嗎……妳問這麼多幹嘛?妳不怕我嗎?」陵陽小信故意做了個鬼臉嚇唬她。
宋小魚卻只是淡然一笑。在她眼裡,天下最大的匪她都見過了,更何況是這類無名小匪。
「你不醜。」宋小魚淡淡回答,卻聽得陵陽小信心花怒放。
他高興地抓住宋小魚的肩膀,激動道:「二十年了,終於有人說我不醜了,我就知道妳說的是真話,謝謝妳!」
「你本來便不醜。」試問,心性如此純潔之人,又怎麼會醜陋?
「妳說話這麼實在,我喜歡聽。這樣吧,讓妳當陵陽寨的二當家,怎樣?」陵陽小信恨不得她立即答應,畢竟能談得來的人沒幾個。
「我是女子。」宋小魚第一次說自己是女子,在一個剛認識的醜陋男子面前。
「我知道妳是女子啊,哪有男子長得這般瘦小的?女子可以管帳本,陵陽寨的日常生活開支全由妳管,如何?」
「你不能收留我,會有禍事。」
「怕什麼,我都決定造反了,還怕罪加一等不成?橫豎是個死。」陵陽小信說得坦然。也確實如此,自古以來當賊匪的,都沒幾個好下場。他小信既然選擇做匪,便不怕他日一朝喪命。再者,竊物者賊,竊國者侯,賊和侯又有什麼區別?
「好,我留下。」
淡淡一句話,分不清是喜還是憂,但一旁的陵陽卻像雀鳥一樣雀躍了。
他就知道,這名走投無路的女子一定會留下。
次日。
早上的太陽剛剛升起,宋小魚便從有點咯背的床板上下來,她一番梳洗之後,換上了久違的女裝,之後拿起陵陽小信特地為她送來的胭脂盒,對著自己的臉畫了起來,不一會,一張醜陋的臉在銅鏡裡映現。左邊上一道巨大的紅斑從鼻子蔓延到耳邊,乍看之下,煞是嚇人。
莫不是宋小魚要自毀容貌,而是山寨裡男子居多,怕是這張臉會在寨子裡引起轟動。
一陣敲門聲傳來,宋小魚放下眉筆去開了門,只見陵陽小信笑嘻嘻地站在門前,手裡捧著熱騰騰的稀粥。
見到宋小魚的容貌,陵陽小信也是嚇了一跳,但隨即又被她的煙眸吸引,即便臉上一道長長的紅斑,也仍然十分吸引人。
小信忽然紅了臉,說道:「昨晚沒看清妳,想不到妳這麼好看……」
宋小魚眉頭一皺,心裡想道:怎會?隨即轉身來到銅鏡前,左看右看,卻再也看不出哪裡不妥,在她眼裡,鏡子裡實為一個醜婦。
確定之後,宋小魚來到小信身前,接過他手裡的稀粥,說道:「進來吧。」
小信立即跟了進去,他憨笑道:「也不知道宋當家的要吃什麼,小信就隨便熬點粥了。妳慢慢吃,別燙著了。」
看著熱氣騰騰的粥,宋小魚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有多少年沒吃過粥了?自從進宮後,便再沒有吃過白粥。皇子們一日三餐,御膳房自有準備。早先跟在二皇子身邊,卻只能吃二皇子不吃的菜。二皇子知她腸胃不好,卻也時時刻刻在作踐她,硬是將白粥倒掉,一口也不給她吃。一年下來,她幾乎要忘了白粥的味道。
之後五年,在太子身邊伴讀,這小太子素不喜吃粥,所以作為伴讀的她也自然無法再吃到白粥。如今小太子已經歸去,她卻還在如此矯情。
宋小魚坐下來舀了一口往嘴裡放著,濃淡滑潤,味道適中,粥中似乎還有紅薯香氣,仔細一看,白粥中透著絲絲點點的紅,竟真的是紅薯粥。「小信,你這碗粥做得真好吃。」
陵陽小信摸摸頭說道:「我是陵陽寨的當家兼大廚,弟兄們都喜歡我做的菜。這個粥十分普通,改日等我有空了,給妳煮幾道拿手好菜,包妳喜歡。」
宋小魚忽然十分感動。十九年來,宋家是家不是家,皇宮是家更不是家,唯有這裡,她找到了屬於家的感覺。十九年了,從沒人問她是否過得好,大家理所當然的以為,深受皇子熱捧的宋三公子,又怎麼會過得不好?
「謝謝……」真心的一句話,宋小魚看著碗裡的紅薯粥,終於決定要留下,直到陵陽小信趕她離開為止。
陵陽小信臉又紅了起來,這宋二當家怎如此客套。當即站起來,拉著她往外跑,說道:「在這裡不要拘泥那些小節,隨妳怎麼做都可以。我帶妳去寨子裡逛逛。」他把身上的披風披在宋小魚身上,笑道:「有點霉味,別嫌棄啊,改日我買個好的給妳。」
確實有些味道,這披風大概許多日沒有洗了,混著濃濃的霉味。宋小魚卻不嫌棄,抓著披風就扣在自己身上。能得此人如此關懷,即便披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件壽衣,那又何妨?
「這披風很好。」宋小魚笑答。自先皇駕崩以來,她從沒笑過,卻在今日,對著一名剛認識一天的男子笑了。
這一笑,氣血方剛的陵陽眼睛看得都直了,他直吼吼叫道:「妳笑得跟花朵一樣,為什麼不多笑笑呢?」
宋小魚再是一笑,立即答應:「好。」
陵陽心花怒放,立即吹了一聲口哨,一陣風忽然閃過,一隻白色的老虎從山林中閃出,來到兩人的面前,宋小魚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這老虎正虎視眈眈的望著自己。
「阿虎,給你介紹個人,宋餘,陵陽寨的二當家,以後也是你的主子,知道嗎?」陵陽摸著老虎的脖子說道。
老虎彷彿通了人性,對宋小魚的目光不再是虎視眈眈,宋小魚這才敢向陵陽身後靠近,她問道:「這老虎也聽你的?」
陵陽自豪地答道:「除了我之外,阿虎還聽妳的話。」
宋小魚不禁陷入沉思,說道:「我聽聞只有西方信陽國的人才能御虎,而且白色老虎似乎只有貴族才有,你怎麼能御虎?」
陵陽一愣,這女子哪來的消息?他隨即笑道:「宋二當家妳有所不知,這阿虎從小跟母虎走丟了,我把牠撿回來養大,自然關係比較好。」說罷,把話題轉向宋小魚,他牽起她的手按在虎背上,笑道:「妳也不是信陽人,可是阿虎並不排斥妳啊。」
宋小魚想想也是,信陽人善御虎,卻也沒說他國子民與虎無緣。思及此,宋小魚忽然放開了心性,撫摸著老虎的背,順滑的毛皮十分柔軟,骨肉連皮的熱感從虎皮裡透了出來,隔著皮毛似乎能摸到老虎的血肉筋骨。
老虎感受到手勁,竟慢慢地低了身子,趴在地上舒服地打起盹來,宋小魚從未如此,竟也蹲下來繼續撫摸著老虎的毛髮,老虎頓時閉上眼睛休憩起來。
一旁的小信看得驚訝,嘆道:「阿虎平時都不睡覺的,見到我就鬧鬧騰騰,連個安生的日子都沒有,今日真是奇怪,竟然乖乖地閉上眼睛了,宋二當家,這一定是妳的功勞,不如,以後讓阿虎陪妳玩吧!」
宋小魚一聽,當即喜道:「阿虎聽我的話嗎?那……我可以騎牠嗎?」
陵陽憨厚一笑:「牠敢不聽妳的話,我現在就把牠皮剝了給妳當裘衣!」說罷,走過去拍了拍阿虎的脖子,說道:「阿虎,起來,不然剝你皮!」
老虎被陵陽這麼一鬧,竟向陵陽吼了一聲,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陵陽隨即攔腰抱起宋小魚,把她放在虎背上,笑道:「別怕,牠聽妳的。別看阿虎挺不樂意,心裡估計美開花了。」
宋小魚會心一笑,隨即在虎背上坐穩。和陵陽在一起,心情十分放鬆,沒了宮廷的束縛,她頭一次感到自由的快樂。
感受到背上的力量,阿虎吼了一聲,隨即在原地轉起圈子來,宋小魚嚇得趕緊趴在老虎身上,並緊緊地摟住老虎的脖子,一頭青絲早已從頭上散了下來,髮簪叮咚一聲落在石頭上迸裂而碎。
陵陽見狀,立即跑過去要撿起碎掉的髮簪,卻被宋小魚一聲喝住:「碎了,不要了……」皇帝賞賜之物,上刻著「睿」字的髮簪對宋小魚來說是一個噩夢,她寧願此生再不要見到那個人。
陵陽可惜地放了手中的碎片,說了聲:「可惜了,這麼好看的玉簪……」隱隱約約,碎片上一個睿字分明,剛想提出,抬頭見宋小魚無半點憐惜之色,也忽然有些明白,這髮簪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他便沒有必要再提。
「沒關係,我送給妳個更漂亮的。」陵陽小信隨即喜笑顏開,打算明日便下山用昨晚剛打到的狼皮去換支玉簪回來。
「好,我會喜歡的。」宋小魚沒有拒絕。從逃離安王府開始,她就想要一個新的人生,若是這名男子真的對她好,也許……她可以考慮為了他留下,甚至是委身於他。不能以男子身分出現的她,只能作為一名女子為自己尋找歸宿。陵陽小信說不上醜陋,反而是有些硬氣,當年那場恩科武場也許文帝不是因為他的相貌醜陋而否了他,極有可能是因為他眼裡讓人看不透的眼神驚了文帝。
這等似乎沒有慾望之人,往往是最可怕的。沒有人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任何誘惑都不成誘惑。這樣的人若在朝為官,也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況且,又有幾名男子會因為沒中武狀元而改行當山賊的呢?由此可見,此人所想並不簡單。
宋小魚陷入沉思,直到阿虎疲倦了再也不走了,這才回過神來。她跳下虎背,走到陵陽小信身邊,說道:「回去吧。」
陵陽當即欣喜地拉著她的手,叫道:「好,咱回去,回去用膳。妳餓不餓?我好餓了……」
在陵陽的帶領下,宋小魚第一次與山寨裡眾人見了面。一進入膳房,卻見長長的桌子上已經坐著十幾名彪悍魁梧的大漢,看見宋小魚進來,竟都呆呆的望著她。
宋小魚對這種眼光太熟悉了,趙信及其他皇子便是如此看她。宋小魚不由得向陵陽身後躲去,猶如當初第一次見到眾皇子的時候,她竟忘了主僕尊卑,躲到趙睿身後去了。可惜趙睿生性殘酷,竟以此取笑她,並罰她跪在國子監的旁邊,眾皇子只要稍微轉頭,便能將她的臉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從那日起,皇子們便再無心讀書,一心只想著看這位笑若春花的「少年」。事後,她也因此遭到宋太傅的毒打,理由是她以色惑人。
「別怕,有我在呢。」陵陽轉身,將她拉出來與眾人照了個面,說道:「這是你們的二當家,今後可別欺負她!」
眾人不禁噓一聲,偌大的陵陽寨讓一名女子當家,成何體統?陵陽寨的人都是匪,都是在武力中爭得一息尚存,這女子能有何作為?陵陽寨可不比官家,只要坐在書房內辦公就行了。陵陽寨的人想要在晉國立足三年,難道是寫寫詩繡繡花種種菜就行了?
「這二當家可有什麼本事啊?」左邊的一名大漢拿起一個雞腿邊啃邊叫嚷道。
「韓青,你給我規矩點!這二當家可是我請來給咱管帳的!」
「信哥,你開玩笑吧?咱還要管啥帳啊,要什麼直接去搶得了!再說,也沒什麼帳啊!」韓青說話粗魯,卻也句句實在。既然當賊,還用什麼管帳呢!
「當家的,她會唱小曲嗎?」韓青已經啃完了一個雞腿,把雞骨頭扔掉後,竟走向宋小魚,用他油膩膩的手抓了一把她披在肩膀上的青絲問道。
陵陽當即打掉他伸過來的手,向他掃了一眼,韓青竟莫名其妙地不再言語,默默退下,坐回位置吃他的雞腿去了。
眾人見韓青都鬧不起來,也覺得無趣,各自吃起飯來。
陵陽扶著宋小魚在一旁坐下,盛了碗雞湯給她,說道:「先喝口湯暖暖身子。」
宋小魚接過瓷碗,當即舀了一口要喝,卻突然聽見一聲巨喊,把她手裡的碗都震得掉下地板,砰的一聲,瓷碗四分五裂。
原來是韓青忽然往桌子上砸了一拳,怒道:「娘的,能看不能摸,這日子沒法過了!」
而因為這句話,宋小魚忽然想起她永遠不願再想起的一句話。
那是一個白雪紛飛的夜晚,在二皇子府內,已經作為太子伴讀的她突然被二皇子拖到府裡,把她按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便要拉扯她的衣服。她慌得大叫,若是被他得逞,自己女兒身的事便也保不住了。
所以,當時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拳打向趙睿,趙睿始料不及,被她一拳打得正著,連連後退幾步。
趙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怒道:「能摸不能幹,要當婊子又要牌坊……宋溫明,你既然已經進宮,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溫明是男子,請二皇子放過溫明。」
趙睿怒極:「你明明是……做本皇子的人,當真這般不情願嗎?」
「道路殊途,二皇子何必執著於宋溫明?況且溫明現為太子伴讀,言行舉止不敢為太子出醜,請二皇子也珍重自己。」
一句皇家規矩讓趙睿沒了辦法。梅妃一黨權傾朝野,他趙睿又能如何?
趙睿眼睛瞇了起來,心中憤怒漫開,臉上逐漸轉為平靜,問道:「要如何做,你才能回到我的身邊?」
宋小魚愕然,趙睿說出這句話實在不符他的性子。
從來二皇子的性情沒有人可以琢磨得透,即便是在他身邊陪伴一年的宋小魚也猜不透他的喜怒。他曾經得到一匹愛馬後,在第二日親自將那匹馬殺死,這等殘酷行為,她怎敢直接和他打照面?
「睿皇子,太子是未來的儲君,溫明日後必是儲君的侍讀,睿皇子莫要為難溫明了。」
看著趙睿不怒自威,她低下頭,當即站起來,理了理散亂的衣服,向趙睿告辭,隨即在趙睿的目視下匆匆離宮。之後,她便不敢一人獨自走在皇宮廊坊道上,怕一個不留神被趙睿找去。
如今,韓青的一句話讓宋小魚心驚不已,連碗都拿不住了。她忽然一口氣喘不上來,來不及站起來便在椅子上劇烈呼吸,滿臉通紅,不等陵陽問她怎麼回事,她便一頭栽向陵陽的腿上昏了過去。
「二當家,妳怎麼了……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山下請個郎中來!」陵陽著急地拍著宋小魚的臉蛋,並大聲怒喝一旁觀看的眾人。
眾人見當家發火,當即散開了去,只有韓青愣在那裡。一會之後,他忽然轉身離去。
陵陽見宋小魚久久不醒來,掐她人中也沒有反應,這下急了,立刻把她打橫抱起來,向著對面山頭吹了長長的一聲口哨,不一會兒,阿虎便風一陣地來到陵陽面前,陵陽二話不說抱著她上了虎背,一陣風似的再次閃過,阿虎已經馱著昏迷的人下了山。
★★★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晉城前,一路跟著老虎緊跑的陵陽已經讓阿虎返山,他則背著仍然昏迷的宋小魚進城,進城時雖侍衛檢查一番,但仍沒有發現端倪,最後只得放行。
陵陽慶幸進了城,找了一家最好的醫館,為宋小魚問診看病。
老郎中為宋小魚把脈後,說道:「這位姑娘肝氣鬱結多年,身弱而又洩氣太過,已成疾症,只有好好調理,莫要讓她思慮過多,否則會發瘋致狂。」
「你的意思是說,她……一直過得很辛苦?」陵陽望著尚在昏迷的宋小魚,心裡不由得一酸。
「至少不理想。」老郎中說完不再言語,只開了幾服養肝的藥膳給他,讓他每日煎熬中藥,讓患者服下,不出半年,肝氣定會疏通無礙。
「奇怪……她為什麼會如此?難道她過得不好嗎?」陵陽接過老郎中抓給他的藥,望著宋小魚的睡容發呆。也許,這名女子還有很多事埋在心裡吧……
老中醫嘆了口氣,肝氣鬱結,只是給這名青年男子的答案,事實上,這位患者中了一種宮裡特製的毒藥,這毒藥有麻痺神經的功效,患者只要一日不食,便渾身難受,體弱者會心律加快,最後昏厥過去,更甚者,可能當場死亡。
老中醫不禁扼腕,是誰如此狠心,對這名女子下這種慢性毒藥?要知道,這類毒藥歷來為宮中禁品,若不是皇帝下旨,任何妃嬪、官員皆不能到太醫院領取此藥,因為此藥一旦接觸食用便十分難戒,只有不斷食用,才能緩解毒藥發作的痛苦,而即便連續食用,也會在幾年後毒發身亡。
「沒有深仇大恨,怎會如此作踐人?是誰如此恨不得她死?紅顏薄命啊……」
── 有些人,見一眼便是一輩子不離不棄 ──
有些嬌豔,一旦擁有過便再捨不得放棄
既然不能相愛,那就只好相恨!
佛容笑笑《強娶女太傅》 10/27皇家官場的愛恨情仇 7-11超商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