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世界無遠弗屆,打破真實世界的藩籬,在虛擬空間中建立起各式各樣的特定社群。
在一個別名「蝴蝶花園」的網站交流頻道裡,有兩個會員正在線上交談,隨著對話框的迅速增加,顯然正醞釀著一個計畫……
「妳真的想要這麼做?」代號「亞美蝶」的會員似乎有些遲疑,不像對方那麼斬釘截鐵。
「沒錯。」代號「蝶語」的會員還附上一個頻頻點頭的大頭圖貼,「只要妳願意。」
她小心不要露出太多渴望的心情,希望對方是出自於內心做出決定。
對話框出現了幾秒鐘的空白。
就在蝶語暗自嘆了一口氣,想要主動撤銷剛剛那個臨時衝動浮現的提議,忽然看見亞美蝶的答案。
「好!我不想把剩下來的生命浪費在這裡。」蝴蝶人生可長可短,她沒把握自己的蝶翼還可以自由翱翔多久。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身在繁華都會中心的蝶語整個人為之一振,似乎很急著擺脫這個充滿歐洲古典風情的小套房。
「就從現在開始如何?」
窗外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田園風景,亞美蝶卻彷彿視而不見,眼光移向無邊無際的天空。
對話框上出現一個大大的笑臉圖貼,然後蝶語開始傳送大量的訊息。
「我是陳若瑀,住在台北市……」
「我是海小霓,住在台東縣……」
她們交換了彼此的真實身分和蝴蝶印記,苦中作樂的讚美彼此臉上的蝴蝶無與倫比,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認真的準備投入人生中的這一場冒險!
★★★
一舉拋開熟悉的生活環境,勇敢踏上未知旅途的感覺,應該是興奮到要命吧?
明明是三月初春的季節,台北還時常下著濛濛細雨,為什麼這裡的天空會這麼藍?陽光又這麼的充滿活力?
陳若瑀頂著剛剛修剪好不久的直短髮梨花頭,躲在黑白水玉蕾絲洋傘傘面下,免得慘遭東部太陽毒辣的摧殘,雪白的雙手各拉著一個滾輪式的硬殼行李箱,跟著她穿著運動娃娃鞋的蹣跚腳步,一起在碎石路上不停的發出咕嚕咕嚕聲,而她修長纖瘦的身子還背著一個電腦包,剛剛下飛機時略顯病態蒼白的臉色,這一刻卻紅到快要滴出血似的!
莫非她讓亞美蝶給騙了?
亞美蝶明明說她住在一個風景宜人的小木屋裡,不但前有寬廣庭院,後有天然湧泉,而且小木屋裡還附有齊全的現代化家電,包準她可以安心享受與世隔絕的山林生活。
問題是,陳若瑀現在人站在路況超差的碎石產業道路上,放眼望去,除了遠處一棟看起來野性又未經修飾的雙層木造建築之外,真的沒有其他建築物了。
別說小木屋了,連鐵皮屋也沒有。
更慘的是,她以為計程車司機會直接載她到目的地門口,沒想到一到這條產業道路路口,她就被丟在路旁,那個司機連車資都沒跟她收呢!
「妳要轉進去那裡?小姐,妳有朋友住在那裡喔?」看起來年紀約莫四十好幾的司機眼神遲疑,一看見陳若瑀點頭之後,居然主動替她把行李從後車廂拿出來。
「小姐,我就送妳到這裡,千萬別說妳有看見我。」穿著鮮豔花襯衫的司機一溜煙的上車,沒多久就不見人影。
他不久之前才在同樣的地點載送一個更年輕俏麗的女客人去機場,沒想到那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女客人不但出手大方給了他雙倍車資,還暗示他最近千萬別再接近那個半山腰,會惹禍上身!
要不是剛剛那個活像雜誌模特兒的女乘客說先到了鎮上小學再慢慢找她朋友的家,他也不會這麼後知後覺的轉進這條山路才想起這件事。
更何況他忘不了剛剛匆匆一瞥時,遠處那座巨大人面木雕活像有生命似的緊緊盯著他……
毛骨悚然的同時,司機簡直是頭文字D上身了。
陳若瑀傻眼的站在塵煙漫漫的路旁,直到肌膚紅腫刺痛,才慌張的把手上的洋傘撐開來遮擋致命的陽光。
鏡片下的雙眼還很認真的四處搜尋有沒有寫著「內有惡犬」的招牌告示,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那就繼續前進吧!
當她在轉個彎後看見一道斑駁陳舊的高大鐵柵欄矗立在眼前,柵欄兩旁爬滿了茂密繁盛的攀藤植物,看起來突兀又詭異,可是那張疲憊不安的臉上居然露出放心的笑容。
「沒錯沒錯,就是要有這道門!」她應該要更有信心一點才對。
只見她興高采烈的掏出感應器,在柵欄旁閃爍著紅光的位置胡亂揮了揮,因為那扇鐵柵門緩緩向兩旁開啟,而有大喊「芝麻開門」的快感。
帶著這樣信心滿滿的成就感,穿著牛仔褲的修長雙腿毫不遲疑的繼續沿著這條兩旁綠意盎然的產業道路往下走,心想,要不是自己這樣舟車勞頓下來,又被無緣無故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半山腰上,八成會對眼前一覽無遺的蔚藍大海稍微駐足致意一番。
可是她累了,還覺得自己正慢慢的從裡到外燃燒了起來。
那種五內俱焚的恐怖感受讓陳若瑀加快了腳程,至少也要找到可以遮蔭的地方。
不知道轉了第幾個彎路之後,眼前大概十公尺遠的地方赫然出現一棟兩層樓高的……觀景台?!
她剛剛下車時,遠遠看到的就是這個吧?
陳若瑀站在那棟無法用任何形容詞精準描述的木造建築前面,仰起頭來觀察上面那個面目猙獰的巨大木雕,還有雖然有屋頂,但是四面八方都通風的外觀設計……
這是某種觀景台嗎?
微弱的淙淙水聲吸引了陳若瑀的注意力,她有點不安的慢慢靠近那棟看起來就不太友善的建築,沒多久就發現一個隱藏在茂密月桃葉和巨大姑婆芋之中的小小水流,從天然竹管裡涓涓細流。
「謝天謝地!」她踏進了建築物所製造出來的龐大陰影裡,彎下身來汲取那些清涼的泉水潑灑在自己發紅發燙的臉上和手臂,忍不住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稍作歇息,順便思考接下來到底該何去何從。
因為她已經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難道我走錯路了?」陳若瑀不相信同病相憐的亞美蝶會騙她,唯一可能造成目前窘境的,就是她迷路了!
「還是地圖不夠精準?」亞美蝶說她住的地方規畫為農地,所以沒有門牌,當然就沒有地址可以提供給她,只能靠她手繪的簡易地圖按圖索驥。
陳若瑀重新確認一次剛剛來的路線,柔美的雙眉卻皺得更深。
「是在第三條產業道路右轉沒錯啊!而且剛剛還有拿出感應器解除保全設定……」那個感應器還是亞美蝶親手交給她的,就因為剛剛她被司機丟在路上之後,順利地用那個感應器通過設在半路上的鐵柵門,她才有信心繼續往前走。
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應該就是地圖上那個畫著一節木頭還加上樓梯簡筆畫的方位,接著銜接一條蜿蜒的小徑,右邊畫著海浪,左邊用一棵樹代表樹林。
手上的手繪地圖還細心標示從現在這個位置到小木屋還需要十五分鐘左右的腳程。
「還這麼久……快要下雨了……」有些筋疲力盡的陳若瑀看著遠處慢慢籠罩而來的厚重烏雲,伸手摸摸自己臉上又熱又燙的肌膚。
「既來之,則安之,都跟死神交手那麼多次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的唇瓣色澤偏向淺淺的櫻桃紅,優雅嬌美的嘴唇正喃喃自語著過去幾年生不如死的經驗。
陳若瑀彷彿吃了定心丸,把自己的行李擱在剛剛休息的大石頭旁,便鼓起勇氣,爬上了那個活像在野戰訓練營才會出現的木製陡梯,然後著魔似的向前走去。
她一屁股坐上了那個用兩條粗壯麻繩綁在屋樑上,懸盪在半空中的竹編鞦韆搖椅,瞇起眼睛享受微風吹拂的清涼快意。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可以永遠健康的世界裡……
陳若瑀閉上眼睛享受盪鞦韆的樂趣,好幾次都因為自己不小心盪得太高,使得胃部酥麻而發出咯咯嬌笑。
她輕柔的笑聲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這一刻的單純喜悅讓她忍不住搖頭喟嘆。
「原來盪鞦韆這麼好玩……」她都快忘記原來還有這種簡單的快樂。
原本捏在手心的薄薄紙張趁她徜徉在類似飛翔的快感中時隨風翻飛,最後一個華麗的迴旋之後,靜靜的躺在某雙看起來歷經風霜的登山靴上,然後讓人從地上拾起。
一雙深邃鬱結的神祕黑瞳不悅的瞇起,散發出教人不寒而慄的氣勢。
還在半空中擺盪的陳若瑀,表情突然僵住,鏡片後的雙眼驚恐的看著前方──
一個半裸的男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居然正倚在前面幾尺遠的欄杆上,一邊睨著她,一邊研究著手上剛剛撿到的手繪地圖,背光的位置讓她瞧不清他的五官長相,卻絕對不會誤解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濃厚敵意。
她覺得自己似乎誤闖了某種侵略性極強的猛獸的地盤,這個男人只差沒發出嘶鳴低吠。
鞦韆緩緩的靜止,而在鞦韆上頭的陳若瑀有種讓人逼入牆角的錯覺。
因為那個男人突然挺直了肌肉賁起的壯碩身軀,方才躲入雲層裡的陽光偏偏又在那一刻破雲而出,把他深古銅色的肌膚照耀得金光點點,讓陳若瑀有一瞬間難以逼視。
「妳是誰?」男人開門見山的發問,深邃的雙眼像極了狩獵中的猛獸。
而他濃醇厚實的嗓音像是晴空乍響的春雷,驚醒了某人沉睡許久的女性荷爾蒙,使得那張原本愉悅的小臉在驚恐過後,變成一片尷尬的緋紅。
陳若瑀像是讓人下了定身咒,動也不動的僵坐在鞦韆上,藏在鏡片後的雙眼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前宛如走錯時空的威猛男子──
而他正大步走向前,然後雙手一張,把她困在鞦韆的弧狀椅背上,和他光裸結實的古銅色胸膛之間。
陳若瑀在仰頭注視他的那瞬間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網遊角色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
男人突然毫無預警的俯下身,徹底擋住了他背後刺眼的光線,薄而寬的唇瓣性感的抿起。
「不管妳是誰,都別想輕易離開。」
陳若瑀瞠目結舌的瞪著那張刀鑿似的陽剛臉龐,懷疑自己真的中暑出現幻覺了……
★★★
利冬陽站在二樓瞭望台上看到這個瘦巴巴的女人出現在產業道路那一端時,心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字眼是──
白癡!
尤其是她無論如何都要撐著那把太過女性化的洋傘,單手拖著那個超大行李箱碾過那些無辜的砂石路面,他就不屑的用鼻孔哼了哼,心想,這又是一個迷路的城市鄉巴佬!
她一定會在那道鐵門前鍛羽而歸,然後摸摸鼻子轉身離開。只有外地人才會誤闖這裡,因為他利冬陽從來不是敦親睦鄰的好好先生。
他原本沒興趣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裡,只想親眼目送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的不速之客離開他的地盤。
直到她掏出那個眼熟到讓他心驚膽跳的感應器越門而過,他才機警的藏身在暗處,觀察著這個短髮女郎的一舉一動。
她絕對是有備而來!他剛剛從地上撿到的克難地圖有著某人的字跡,讓他直覺的認為,眼前這個女人,八成跟造成他胸口鬱結的罪魁禍首脫不了關係!
利冬陽扯開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冷冷的睨著鞦韆上那張驚愕又迷惘的白皙臉龐。
「妳最好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妳為什麼會有小霓的感應器?」利冬陽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高音量,但是光用那雙犀利冷冽的眼眸,就可以讓人當場化為冰柱,動彈不得。
海小霓的名字卻破解了陳若瑀的定身咒,讓陳若瑀頓時恢復神智。
「你認識亞……小霓?」陳若瑀及時改口,神情戒備的往後縮了縮,企圖拉開跟他之間的距離。
「你是誰?怎麼稱呼?」陳若瑀沒有費事擠出任何笑容,反而問起對方的身分,同時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釐清眼前的謎團──
這個男人認識小霓,也就是亞美蝶。
他還知道她用的是小霓給的感應器……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小霓沒有事先警告她會有這一號人物出現?
「我,是這裡的主人,而妳,是擅闖私人產業的現行犯。妳是要在這裡告訴我,妳是怎麼拿到感應器跟這張地圖,還是要去警察局把事情鬧大?」利冬陽不為所動的繼續困住她,臉上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陳若瑀不服氣的回瞪他冷酷的視線,直覺的相信他剛剛說的每一個字──他是這裡的主人,而且他真的會把她送到警察局。
「我不是故意闖入這裡打擾你,我的目的地是小霓的那棟小木屋,我從台北來……度假的。」陳若瑀垂下了視線,決定不要跟這個男人硬碰硬。
「還是……你願意先帶我去小霓的家,然後我們再來談其他的事?」她迴避著他那雙深邃又銳利的黑瞳,別開臉來看著左側下方的山林風光。
鏡片後的雙眼突然微微瞇了起來。
「妳是小霓的朋友?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那個感應器是小霓給妳的?妳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她是什麼時候給妳這張地圖的?妳最好回答我的問題,要不然妳別想離開這裡。」利冬陽收回鞦韆上的強壯雙臂,長腿一勾就把擺設在一旁原味十足的漂流木椅勾到身旁,然後好整以暇的坐在鞦韆對面和陳若瑀大眼瞪小眼。
她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心裡卻忍不住埋怨起海小霓。
小霓應該事先告訴她會有這一號難纏人物,並且提供對應之道。
陳若瑀眨了眨眼,吞回滿腹疑問,突然仰起下巴,正面迎視他若有所思的眸光。
「你跟小霓是什麼關係?你應該知道她已經是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女性吧?還有,不要用那種拷問犯人的口氣跟我講話!因為我沒做虧心事,不會怕你,也不怕警察!」陳若瑀理直氣壯的反擊,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氣勢洶洶的男人把她瞧扁了!
利冬陽不悅的瞇起雙眼,似乎不太喜歡她這麼理直氣壯的對他嚷嚷。
「妳剛剛說妳是來度假的?那妳挑錯時機了,小霓不在家。」他沉下了臉,細心觀察著眼前伶牙俐嘴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
「我當然知道她不在家……」陳若瑀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沒發現利冬陽的神情頓時陰狠猙獰。
「算了,如果你不想當善心人士帶我去小霓那棟小木屋,那我自己去!」纖瘦的身子不太俐落的離開那個鞦韆,陳若瑀從頭到尾都挺直了背脊,在他突然精光迸銳的目光下從容的離開。
她剛剛轉頭閃避他視線時,好像看見了一棟小木屋,就在這裡的左後方,讓一大片翠綠蓊鬱的樹林給圍繞在中間。
雖然今天似乎一波三折不太順利,不過她沒有悲觀的籌碼,只能繼續樂觀的走下去。
至於那個不知名的男人,他對她所造成的威脅只有一個──就是太容易讓她莫名心跳加快!
為什麼女人坦露上半身會被依妨害風化罪嫌移送法辦,而男人就不用呢?在她看來,剛剛那個只穿一條鬆軟長褲的男人,就有讓人犯罪的本錢。
陳若瑀笨拙的爬下那個野戰式的梯子,回到擱放行李的大石頭旁,洋傘、電腦包、大行李箱統統就定位之後,打算穿過這棟奇特的木造建築,盡快找到剛剛看見的那棟小木屋。
她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而且口乾舌燥,頭昏眼花,再不快點找到落腳休息的地方,她的冒險可能就要提前結束了。
況且,日光漸微,她可是沒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經驗哪!
陳若瑀匆匆忙忙的繞過這棟木建築一樓四處散落的木頭,小心翼翼的迴避著那些木工器具,卻在一步之遙就可以踏上另一端的小路時停下腳步,繃著俏臉,和那個雙手環胸擋在路中間的高大男人四目相對。
「借過。」陳若瑀硬著頭皮擠出這兩個字,暗自評估自己硬闖的成功機率大概不到一成。
「妳想去哪裡?」男人的身上多了一件迷彩坦克背心,卻更凸顯出寬闊胸肌和結實有力的手臂肌肉。
而他的表情就跟即將上場廝殺的士兵一樣友善。
「那裡。」陳若瑀指著左方,假裝沒發現他正大剌剌的盯著她。
「我剛剛在樓上看見下面一點的地方好像有一棟小木屋,我猜應該就是小霓住的地方。」她本能的拍拍自己有些刺痛的雙頰,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一般的曬傷。
男人瞪著她臉上逐漸豔紅的色澤,口氣突然軟化了許多。
「不要從那裡,跟好,我帶妳走捷徑。」他逕自拉過那個行李箱,走進讓人拿來當工作場所的凌亂空間,然後推開另一個巨大的人面木雕,地面頓時露出一個入口。
陳若瑀瞪大了雙眼,看著那個男人輕鬆的扛起她的超大行李箱,慢慢消失在那個地面入口。
「這個入口等一下就會自動關上,妳想跟上來的話,動作就快一點。」
男人的提醒讓陳若瑀大夢初醒,連忙跟著踩下那些神祕的階梯。
哇喔!她越來越有冒險的感覺了!
★★★
等他找到小霓,他一定要剝了她的皮!
居然趁他出遠門的時候搞失蹤,要不是他提前一個月回來,恐怕還以為她乖乖留在家裡。
利冬陽走下石板鋪設而成的階梯,留意著身後那個女人稍嫌虛浮的腳步聲,不著痕跡的放慢自己的速度,盡量讓他們之間維持著一個手臂長的距離。
這個又瘦又高的女人看起來就是一副隨時會讓強風颳走的樣子,隨便跌一跤,恐怕都會嚴重骨折。
小霓這幾年深居簡出,除了幾個相熟的家人邀約聚會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社交活動,這個自稱是她朋友的女人……沒有意外的話,八成是網路認識的。
他當初辦那個無線網卡給她上網解悶,老是耳提面命要她別讓網路上甜言蜜語的男蟲給騙了……倒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強壯的雙腳踩在平坦的地面上,沒多久,利冬陽就從身後傳來的驚呼聲確認這個意外的訪客的確乖乖跟著他走。
「這是……天然的?」眼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景,讓陳若瑀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誰料得到在烏漆嘛黑的階梯式地道之後,會有這麼一片蓊鬱的樟樹林。
「這些樟樹大都已經有百年以上的歷史,這條小路是我們後來才整理出來的。」利冬陽沒有回頭,語氣卻和善了許多。
「我們?是你和小霓嗎?」陳若瑀事後回想,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多麼荒謬的問題。
「不,不是。」
利冬陽搖頭否認之後,就沒再多說,陳若瑀有一瞬間還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
「是我和其他人……妳應該知道小霓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從事太多戶外活動吧?」利冬陽終於回頭睨了她一眼,似乎在指責她怎麼會這麼狀況外。
這次換陳若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回答。
她還不確定這個男人跟小霓有多熟絡,她不希望自己在無意間透露出太多小霓不願意透露的消息。
「我知道,不過小霓最近的氣色看起來很不錯。」至少今天在松山機場跟小霓告別時,小霓看起來精神奕奕的。
利冬陽分析著這句話所透露出來的訊息,臉色更加和緩了一些。
「妳對她來說,一定是很特別的朋友,她才會親手畫了這裡的地圖,還把感應器交給妳。」小霓在這裡修身養性了好幾年,生活圈裡就只出現眼前這麼一個外人。
利冬陽伸手挑開低矮木柵欄的門栓,大步踏上那片綠油油的草皮。
隨後跟上的陳若瑀站在那個柵欄入口,一整個目瞪口呆。
小霓說的是真的!
陳若瑀讓眼前恍如國外度假勝地的景象給徹底迷住,差點忘了回應利冬陽剛剛說的那些話。
「咳……我跟小霓有很多共同點。」尤其是在病痛方面,「她知道我很想在這樣山明水秀的地方度假,所以就很大方的成全我。」
而她自然也要盡力成全小霓的願望,這樣禮尚往來,才是朋友。
利冬陽站在那間看起來很有度假風的小木屋前,看著眼前穿著長袖長褲,卻仍是堅持走進陰影裡才收起洋傘的女人,眼神飛快的閃過一絲了然。
「妳打算在這裡待多久?」他看似漫不經心的隨口問著,悄悄挪動了一下龐大的身軀,幫她製造出更多的陰影。
「我?預計是一個月。」陳若瑀狐疑的看著眼前男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禁不住回想自己剛剛透露了什麼?
「一個月?」利冬陽若有所思的垂下濃密的眼睫,突然自我介紹了起來,「我是利冬陽,既然妳是小霓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就住在剛剛妳盪鞦韆的那個地方,屋裡有一個無線電對講機,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他伸出寬厚的手掌,陳若瑀遲疑了一下,才怯怯的跟他輕握,然後連忙收回自己無故發顫的小手。
「我……是陳若瑀,很高興認識你,謝謝……」她心慌意亂的把自己的行李箱從他身邊拖曳過來,忽然沒有勇氣直視他釋出善意的臉龐。
「我想,妳算是小霓親自邀請來作客的朋友,她應該把該注意的事情都交代得很仔細了,如果妳有機會聯絡上她,幫我跟她說一聲,我等她回家。」
利冬陽深情款款的模樣,讓陳若瑀莫名的悵然若失,卻仍是擠出笑容保證自己會一字不漏的轉達他的心意。
事實上,她想跟小霓說的話太多太多,大部分都跟這個叫做利冬陽的男人脫不了關係。
★★★
這一天晚上,當陳若瑀在小木屋裡安頓好自己,便早早就掛在線上,一個小時後,終於等到海小霓上線,兩個相約交換住處的女子開始大量的交談。
「妳說什麼?妳遇到誰?」海小霓驚惶失措的模樣因為通訊不佳,而停格在陳若瑀的筆電螢幕上,看起來很像離家出走被抓包的心虛小女孩。
「一個男人,他說他叫做利冬陽。」海小霓臉上的表情讓陳若瑀撤回原先頗有微詞的不滿,因為海小霓看起來所受到的驚嚇更勝於她這個當事者。
「利冬陽?!他明明就出國了,怎麼突然跑回來?」與其說海小霓在跟陳若瑀說話,不如說她其實是在自言自語。
「那妳沒事吧?他有沒有刁難妳?有沒有說一些很流氓的話?有沒有把妳嚇死了?」海小霓噼哩啪啦的問了一堆問題,統統正中紅心,顯然對於利冬陽的行事作風相當的了解。
陳若瑀好笑的隻手撐頷,看著海小霓驚惶失措的模樣,突然想到有人希望她轉達的某些話──
「小霓,我沒事,這個利先生一開始的確是不太友善,不過後來態度就好多了……」陳若瑀停頓了一下,似乎也在研究這個轉折點究竟是什麼。
「喔!他還說妳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而且他很想妳。」陳若瑀忘不了那個男人那一刻的溫柔神情,感覺上好像聽見邦喬飛唱著「the bed of rose」。
「完了完了,大冬在下最後通牒了……還有呢?妳跟他說了什麼?他有沒有逼問妳知不知道我在哪裡?」
海小霓那張精靈似的臉蛋誇張的湊近螢幕,讓陳若瑀頓時失笑了起來。
「這倒是沒有……」這問題讓陳若瑀愣怔了一下,「小霓,妳幹嘛那麼緊張?這個利冬陽雖然一開始還擺出冷酷的模樣,可是後來倒是友善了許多……喔!我還告訴他,我大概預計要停留一個月。」
仔細想想,利冬陽似乎太過友善了一點。
聽到這裡,海小霓突然尖叫一聲,讓陳若瑀嚇了一跳。
「妳說一個月?完了、完了,我只有一個月的自由,一個月後,他就要來帶我回去了。」
她急得原地團團轉,令陳若瑀更加一頭霧水。
「小霓,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這個利冬陽跟妳又是什麼關係?」她原本想說是不是妳的男朋友,後來臨時改口。
她和小霓雖然在網路交流時,就非常投契,真的面對面時,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但是有些事情畢竟太過隱私,說了只怕會凸顯出交淺言深。
「大冬跟我?」海小霓嘆了一口氣,似乎很哀怨,「比較接近囚犯和獄卒的關係。」
陳若瑀直起了纖瘦的背脊,懷疑自己聽錯了。
「妳是開玩笑的吧?」不過被囚禁在這麼美的地方,還有這麼有男人味的陽剛獄卒,是不是也算一種幸福?
「對啦!不過也離事實不遠了。」海小霓苦笑了一下,「大冬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什麼都好,就是有點保護慾過剩,既然被他發現我落跑了……我會找時間打電話跟他自首啦!」海小霓摸摸鼻子,不太情願的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她怎麼也沒想到利冬陽會突然更改行程,居然提前了一個月回來。
不是說好要去西班牙參加他同母異父弟弟的婚禮?還要當人家的伴郎,順便跟很久沒見面的母親聯絡一下感情,怎麼只去了一個多禮拜就回來了?
可惡!害她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好怕明天就會有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來把她捉回去喔!
「小霓,妳怎麼了?怎麼突然臉色發白?」陳若瑀撇開乍聽到利冬陽跟海小霓是兄妹關係時的喜悅,直覺的知道海小霓還保留了很多的實情沒說。
「沒什麼……小瑀,除了大冬這個意外的驚喜之外,妳在那裡應該還好吧?還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
海小霓顯然想要轉移話題,陳若瑀也很貼心的順著她的心意,聊起了第一天的所見所聞。
最後,海小霓呵欠連連的強調一件事──
「拜託,無論如何,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我住在哪裡!」
陳若瑀慎重其事的點頭,也對海小霓提出相同的要求。
她沒有保護慾過剩的哥哥,卻有一個心態可議的前男友。
★★★
月色明媚,無數星光在天際閃耀,理應萬籟俱寂的半山腰卻隱隱約約傳來磨刀霍霍的恐怖聲音,若是有人在這個時候誤闖進來,八成會讓眼前專注磨刀的高大男子給嚇跑了半條命。
利冬陽正在自己親手搭建的這棟雙層木屋的一樓,心無旁騖的保養著自己的木工工具,最後實在手癢得受不了,乾脆隨意挑起一塊手肘大小的漂流木,順著木紋細心的刨修,心思卻飄向了下午那個意外的訪客──
在他的眼裡,那個叫做陳若瑀的女人差不多可以直接稱為紙片人!
小霓雖然病痛纏身,體重也比發病前還來得減輕許多,可是和那個陳若瑀相較之下,簡直可以稱為豐腴。
這麼纖細瘦弱的女人……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掛點在小霓那間小木屋裡?
利冬陽皺起了斜飛入鬢的濃眉,忽然興起了過去一探究竟的衝動。
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個台北來的女人跟她今天不離手的那把洋傘,雖然看起來都不堪一擊,其實質地堅硬,作工扎實,而且收放自如。
當她聽見小霓的名字時,原本迷濛的雙眼頓時清亮而警戒,讓他暗自喝采了一聲。
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從不輕易交朋友,不過顯然很懂得怎麼挑選好朋友。
要不是西班牙那場婚禮突然上演落跑新娘的戲碼,他這個伴郎自認派不上用場了,很識相的回來台灣,恐怕小霓這個離家出走的計畫會進行得相當順利。
是不是他們管她管得太多,才會讓她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她的不滿?
而這個陳若瑀又在小霓的計畫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她知不知道擔任小霓的共犯需要承擔多大的風險?而她又為了什麼要窩身在這個荒涼偏僻的半山腰?
「一個月……不長也不短。」利冬陽停下了手上的雕刻刀,好像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刻些什麼,「也好,就讓她去玩玩吧!」
他先是鬆開了眉頭,後來鬆開了手中的木頭與刀具,起身走到淙淙水流處做睡前的梳洗。
就讓小霓享受這一個月的自由吧!
只要她這段期間證明了她的確能妥善的照顧好自己,也許他會考慮跟其他人建議放寬原本的限制──
手機鈴聲打斷了利冬陽的思緒,來電顯示讓他略顯不耐煩的癟癟嘴,猶豫了幾秒鐘,他才按下通話鍵。
「我是利冬陽。」這通電話之後,他要刪掉這組號碼,然後列入拒接名單。
「我是林玉琳。」電話裡的女子學著利冬陽的語氣報上自己的名字,接著兀自在電話那頭嬌笑。
「冬陽,你好討厭,回台灣居然沒來找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嗎?」她親密又露骨的言詞似乎暗示兩人交情匪淺,不過顯然有人很不領情。
「我們分手了。」躺在紗帳裡的利冬陽闔上雙眼,聲音卻像冰塊一樣。
他懶得問她怎麼知道他回台灣了,這個女人仗著自己家底雄厚,一向喜歡花錢買一些小道消息,久而久之,自然會有人為了蠅頭小利,而投其所好去跟她通風報信。
住在人口稀少的偏遠地區就是有這個缺點,一舉一動幾乎都可以成為別人口中的八卦消息。
「冬陽,你明明知道那是玩笑話,幹嘛這麼當真?我這麼愛你,怎麼捨得跟你分手呢?」林玉琳嬌滴滴的撒嬌,試圖力挽狂瀾。
「是妳先提分手的沒錯,而且我答應了。」
利冬陽說話的語氣不帶任何的溫度,讓林玉琳滿懷期待的芳心頓時破碎。
「冬陽,那是氣話!而且人家是女生,總是會吃醋啊!」她繼續擺出低姿態,努力彌補之前的失言,說什麼也不相信像她條件這麼好的女人,會有男人捨得拒絕她。
「林小姐,我們分手了,而且我一向不吃回頭草,也沒辦法接受瞧不起我家人的女人,請妳以後不要再打來了。」利冬陽有話直說,就怕有任何模糊地帶,讓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林玉琳可以借題發揮。
他當初怎麼會以為受過高等教育,就比較容易接受小霓所罹患的病症?
「冬陽!」
林玉琳不滿的嚷嚷,卻沒機會抒發更多的意見,因為利冬陽掛斷了電話,猶豫了一秒鐘之後,乾脆直接關機,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想再接到林玉琳的電話。
既然她沒辦法接受小霓,他們就注定走上分手一途。
「如果你真的要養海小霓這個拖油瓶一輩子,我們現在就分手算了。」
這是林玉琳在他打算去西班牙當伴郎前給他的最後通牒,他僅僅花了十秒鐘就做出了決定。
然後林玉琳開始緊迫盯人,出現在任何他會出現的場合,除了這片屬於他的山坡地之外,他去到哪裡,都會被迫和她巧遇。
這也間接促成他答應前往西班牙擔任伴郎的邀約,他當時讓這個女人騷擾到快要翻臉暴動的地步,沒有發現小霓過分乖巧聽話的異狀。
說起來,林玉琳也算是小霓離家出走的幫兇之一……
想到這裡,利冬陽更不想開機了。
也許,他該換個新號碼了。
隔天,他就下山,特地到市區的通訊行買門號,然後通知幾個重要的家人,有事盡量用新門號聯絡他,不過他聯繫不上海小霓,看來只能透過陳若瑀來轉告了。
利冬陽回到那棟四面通風的木建築,推開巨木人像,走進幽黑的地道,想起昨天那張肌膚白皙卻泛著異樣緋紅的小臉,還有她老是驚訝莫名的表情,他就情不自禁的揚起嘴角。
這個大老遠從台北來這裡度假的陳若瑀,會不會在第三天就無聊到打道回府?這裡比較適合打算自力更生,過著自給自足生活的人,時髦一點的說法是樂活族,不過利冬陽實在無法想像那雙只有他兩根手指粗的手腕拿起鋤頭圓鍬在田裡幹活的模樣……
利冬陽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著半開的木柵欄,又抬起頭來注視著小木屋那扇完全敞開的薄木門,荒謬的想著,陳若瑀該不會只待了一個晚上,就打退堂鼓了吧?
他快步走向前,在踏進小木屋的那一刻感到莫名的心安──
那個大行李箱還在,可是洋傘卻不見了。
一個奇妙的預感讓利冬陽不自覺的轉身面向草坪,正好看見陳若瑀撐著那把洋傘,從另一條小路朝這裡漫步而來。
剛剛完成一個小小探險的陳若瑀正好也瞧見站在小木屋門口的利冬陽,本能的回他一笑。
「嗨!利先生,你找我?」她停在他面前,氣色看起來比昨天好了很多。
陳若瑀很難不對眼前這個充滿陽剛氣息的男人友善,特別是在她剛剛解開了一個小小的謎團之後,更是直接把利冬陽歸類為面冷心熱的大好人。
而利冬陽則懷疑自己讓正午熾熱的陽光給刺痛了雙眼,瞇起深邃眼瞳的同時,一把將那個巧笑倩兮的女人拉進陰涼的屋裡。
「妳這個白癡,太陽那麼大還跑出去做什麼?想散步,不會等傍晚紫外線沒有那麼強的時候嗎?」
利冬陽劈頭就罵,當下兩人都神情一凜,理由卻大不相同。
利冬陽覺得自己該死的雞婆,陳若瑀的表情卻精采了許多。
白癡兩個字讓她覺得自己受到污辱,可是他後來說的那些話卻讓她心頭忽然雪亮,明白他這一番話其實是出自於關心。
就像他昨天突然帶她走那條祕密通道抄捷徑的理由一樣……他似乎知道她的體質屬於見光死的那一種,一曝曬在陽光下就等於在自殺。
所以陳若瑀垂下眼睫,溫柔輕笑,背過身去收起洋傘,順便遮掩自己莫名發熱的眼眶。
「利先生,你找我有事?」陳若瑀轉過身來時,已經可以若無其事的微笑,還頗有主人架式的張羅茶水。
利冬陽接過她遞來的白開水,一時之間忽然想不起來自己過來這裡的目的。
「我……剛剛換了新的手機號碼,請小霓用這個號碼盡快跟我聯絡。」他話一說完,就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喝光,留下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之後,就起身離開。
陳若瑀送他到門口,因為他回頭用眼神警告她別出來曬到太陽而心頭暖烘烘的。
有這樣的哥哥,小霓真幸福!
晚上線上聊天的時候,海小霓倒是對陳若瑀的感動嗤之以鼻。
「妳喜歡啊?送妳好了。」只不過一向不太搭理外人的利冬陽居然三番兩次主動關心陳若瑀,倒是新鮮事啊!
大冬該不會真的是保護慾過剩,乾脆愛屋及烏,連她的朋友也一起納入保護名單吧?
而海小霓這樣輕率的言詞,讓陳若瑀覺得她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忍不住要勸說兩句。
「有人關心妳是好事啊!難道妳寧願自己像個沒人要的孩子,孤苦無依的跟病魔孤軍奮戰?」就像她,身邊沒有半個知心人,反而是從網路上才得到理解和關懷。
海小霓欲言又止的嘆氣,最後才用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說出自己慘痛的遭遇──
「剛開始我也是像妳一樣感動得要命,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積了很多陰德,才能有這麼棒的家人,可是一個無微不至的哥哥是幸福,兩個保護慾過剩的哥哥就是壓力了,當三個大男人一致同意要把妳像洋娃娃一樣擺放在絕對安全的盒子裡,那就是病態了!」她想起那些在哥哥們關愛的眼神下動彈不得的日子,就突然覺得這一刻的自由實在彌足珍貴啊!
陳若瑀沉默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海小霓怎麼會這麼急著離開這個風景宜人的世外桃源。
「所以說……妳總共有三個哥哥?」陳若瑀想像三個跟利冬陽一樣粗獷陽剛的男人把嬌小玲瓏的海小霓包圍在中間的畫面,差點失笑了出來。
「四個!」海小霓忽然咬牙切齒了起來,「我總共有四個哥哥!大冬是老大,其他三個哥哥只要工作不忙,就會回來看我……」
說到這裡,海小霓忽然打了個冷顫,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小瑀,拜託!千萬千萬不可以讓任何一個哥哥知道我在哪裡!」海小霓一想到四個哥哥同時出現的畫面,就一整個毛骨悚然。
陳若瑀不無憐憫的看著她心有餘悸的樣子,「我不會說,可是妳要記得跟妳大哥聯絡。」
自由是一回事,讓家人擔心又是另一回事。
陳若瑀贊成海小霓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卻也同意她的哥哥們把她的健康擺在第一要件,這讓陳若瑀忍不住檢討自己當初擬定這個冒險計畫時,是不是太過草率?
要是小霓在這段期間出了什麼意外,她要拿什麼面對四個明顯有戀妹情節的大男人?
── 蝴蝶印記,是她無法擺脫的宿命 ──
在還可以自由翱翔的時候,她將自己投入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冒險……
喜樂《不分手萬歲》 9/23貼近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