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卉心拉著大型行李箱,背上還有一個超大背包,風塵僕僕的回到台北,她疲累得只想趕快回到家裡,然後什麼也不想的睡上個三天三夜。
看了看錶,她回來的時間一直沒能確定,曹志文說不定也不在家,她認命的從行李中翻出鑰匙,出了電梯,卻怎麼也打不開自家大門。
「搞什麼?」她不死心的又試了一次,卻怎樣也沒辦法打開。
她甚至抬頭看了看門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樓層,也沒有認錯家門,可是手上的鑰匙卻怎麼也打不開門。
「怎麼會這樣?」她不解的再翻出手機,卻發現沒電很久了。
「真糟糕。」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最近是在倒楣什麼?工作被操得要死,她咬著牙硬撐著接下所有合理與不合理的要求,只盼能捱過這職業生涯的大危機,可是最後還被炒魷魚。好不容易能撐著破敗的身軀回到台灣,沒想到卻被困在門外進不去。
這是怎樣的霉運啊!
「算了,下去問人好了。」深吸口氣,她打起精神的扛起全副行囊,決定到樓下警衛室問問,怎麼可能會有這麼離奇的事。
到了樓下,正好警衛已經換班,看到的是熟面孔。
「王伯。」白卉心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了,王伯。」
「白小姐?」王伯的表情跟見了鬼沒兩樣,「妳怎麼跑來了?」
白卉心一臉莫名,「怎麼跑來?我住在這邊啊!王伯,你不是還記得我是誰,怎麼會這樣問?」
他明明剛剛還叫她「白小姐」啊!
「不是啊!妳不是已經搬走了嗎?」王伯一臉疑惑。
「搬走?哪有?」白卉心一臉莫名,後來想想,也許是自己這趟出差去得太久了,「王伯,我只是出差啦!沒搬走的。」
「曹先生說妳搬走啦!」王伯相信自己沒記錯,「他還找人來換鎖,我們這邊有紀錄啊!」
「換鎖?」見鬼了,這下換白卉心難以置信得瞪大眼,「他憑什麼換鎖?難怪我剛剛都開不了門!」
曹志文搞什麼鬼?
「白小姐,妳……」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王伯眼裡有一絲同情,「白小姐,妳不是已經跟曹先生分手了嗎?」
「分手?」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沒跟我說啊……」白卉心不得不一陣氣弱,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跟我們大家都說了。」王伯實在很同情她,可是也無能為力,「他還把妳的一些東西都扔了,說妳一點也不想回來搬,他只好丟掉。」
「什麼?」一陣暈眩,白卉心忍不住撐住一旁的牆面,「他把我的東西都丟了?他憑什麼……」
白卉心怎麼也沒想到出國三個月,回來就有威力強大的震撼彈在等著她。
「他沒有這權利……房子我也有份,每個月貸款我也有繳,他憑什麼把房子搶走!還把我的東西丟掉!」
「白小姐,屋主是他啊!」王伯也覺得曹志文有點問題,可是他只是個外人,不好說什麼,「所以他說要換鎖,我們也不能阻止。」
白卉心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這消息實在讓她太無法接受了,她想破頭也預想不到交往四年的男友會做出這種事。
可沒想到,之後還有更勁爆的消息──
「而且,曹先生不只換了鎖,他還把房子給賣了。」
如果白卉心剛剛覺得自己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現在她卻知道原來地獄的底層其實並不是十八樓。
「什麼?」白卉心再次大叫。
王伯真的是滿心同情。如今情況很明顯,白小姐的遭遇的確很值得讓人同情,人財兩失啊!
「他把房子給賣了……」那是自己辛辛苦苦存錢下來買的房子,更不用說除了自己身邊的這兩大件行李,她所有的家當都放在裡頭……不對,王伯說全被姓曹的扔掉了,接下來,她該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她茫然的低語,覺得前途一片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白小姐,妳還好吧?」王伯擔心的看著她。也不能怪她啦!一個年輕女孩遇上這種事,肯定是心慌意亂得不知所措。
白卉心看了他一眼,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麼可能會好……
她的房子、她的錢、她的衣服、玩偶、拖鞋、躺椅……一切的東西全都沒了,這樣子的情況,怎麼可能會好!
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啊?
★★★
余長贏吃完自己的消夜──泡麵後,點了根菸,隨興的踱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似乎增強的雨勢。
幸虧自己提早回來了,要不然這種天候還在外頭晃,豈不冷死他。
向來怕冷的他又瞄了外頭一眼,正想去和自己溫暖的棉被促進一下感情,眼角卻忽然瞄到對面棟的屋頂似乎不太對勁。
他沒看錯吧?
擰起眉,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拉開了落地窗,瞬間灌入的寒冷氣息讓他低咒一聲,緊接著看清那團黑影,分明是個人後,他結結實實的爆出髒話了。
沒有多想的他立刻衝向自家大門,順手勾起件外套穿上,就徹底發揮他腳長的優勢,匆忙的下樓。
從他所在的A棟要到他目的地的C棟,要穿越一樓的大廳,他正想叫值班的警衛一塊上樓看看,卻發現對方也一臉慌亂。
「老王。」這警衛在這社區待好些年了,余長贏自然是認得的,「你在緊張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余先生。」原本被點名的王伯顯然嚇了一大跳,看見是他後,才暗鬆了口氣。
在這社區服務多年,他自然明白眼前這位余先生人雖然火爆了些、說話大聲了些,但人其實是不壞的。
「發生什麼事了?」余長贏捺著性子再問一次。
王伯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事告訴他,猶豫半天,最後只擠出一句,「余先生要出門啊?」
雖然很晚了,不過對眼前這位先生來說,白天或晚上好像都無所謂,他總是不定時的出現。
「誰想在這種鬼天氣出門!」他明顯隱瞞的神色讓余長贏直接爆發了,「你知不知道C棟頂樓有個人窩在那?還不快跟我去看看。」
這種風雨天會跑到頂樓天台上的,不是笨賊,就是想不開的了。不管是哪一種,只要出了事,身為警衛的王伯,一定脫不了干係。
雖然余長贏對兩者都沒好感,但是既然看見了,也不能放著不管。
「C棟頂樓?」王伯一臉驚喜,「對厚!我怎麼沒想到。」
「老王,你知道那是誰?」聽老人家這樣喊,再想到王伯方才的慌張模樣,看來王伯知道些事。
被他拉著走的王伯苦著一張臉,可是在看到他明顯不悅的表情後,還是吞吞吐吐的開了口。
「這……是以前的一個住戶啦!」王伯也不知道該怎麼講,這畢竟是別人的事,不知道該不該透露給第三者知道?
余長贏瞄他一眼,懶得在這兒跟他多耗時間,誰知道樓上那個人會不會突然就跳了下來?如果是以前的住戶,那在這種時間突然出現在屋頂上,不用想也知道不會是來緬懷一下前住處而已。
「那個……余先生,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王伯本來也是好心,看白卉心那大受打擊的樣子,所以就留她在大廳坐一下,消化一下噩耗,同時也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畢竟房子沒了,曹先生也早就跑了,她又還拿著行李,怕是連晚上要睡哪都不知道。
而且聽她說,她也是丟了工作才臨時回來的。可憐喔!真的是可憐,全部的壞事都讓她給碰上了。
可沒想到自己才去了趟地下停車場,上來就發現白卉心人不見了,只剩下行李,憶起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不由得著急。
這下知道她是跑到以前住處的頂樓,這不是……
「希望白小姐不要做什麼傻事才好。」王伯為自己心裡的想法擔心不已,這時候他只希望電梯上升的速度再快一點,同時也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身邊的余長贏。
「余先生,等等就麻煩你多幫忙點了。說起這白小姐也真的是可憐喔!好好一個女孩子,出個差回來,什麼都沒有了,受不了打擊也是人之常情。」王伯想了半天,自己也幫不上白卉心什麼忙,只好期望一旁的余長贏了。
余長贏沒有回答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教他多幫忙?他要怎麼幫忙?雖然警衛說得激動,但是他根本不認識對方,是能怎麼幫?頂多是攔住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畢竟這住處他還沒打算換,若是社區裡真的發生什麼命案,對他而言是項困擾,要是再多出些力,他倒沒想那麼多。
一到頂樓,王伯一馬當先的衝出去,余長贏只差沒吹聲口哨。
果然是個老好人,連風雨都不顧。
余長贏被寒風吹過,再看那完全沒有停歇的雨勢,又是低低的咒了一聲。
早知道就吃完消夜直接去睡,省得理這種鳥事。
「白小姐!」看到整個人已經趴在圍牆上的白卉心,王伯嚇得膽子都要破了,「白小姐,妳別想不開啊!」
王伯不敢貿然靠過去,就怕刺激到她。電視上常看到的,通常打算跳樓的人在被發覺後,都會大喊「不要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所以他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一直趴在圍牆上的白卉心早被風雨摧殘得有如風中殘燭,一整個就快撐不住,她微回頭,一雙早就哭腫的眼睛困難的看向那兩條人影。
是誰?
「白小姐,人活著才是最大的本錢啊!錢沒了可以再賺,男人沒了可以再找,妳千萬不要想不開啊!」王伯拉扯著嗓子大喊。
余長贏還真是被嚇了一跳。頂樓本來就沒燈,現在又下著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他只看到一個披頭散髮、渾身黑不溜丟的女人,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而且會知道是個女人,還是因為方才警衛的說明。
在頂樓待了多久,白卉心就哭了多久,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想不出來,身上的錢也沒剩下多少,真的是山窮水盡,再慘也慘不過她吧?
「白小姐?」看她半天沒說話,只是愣在原地,王伯也慌了手腳,「余先生,你看這怎麼辦才好啊?」
問他?余長贏一臉莫名其妙,卻也想早點把事情解決,他可不想在這陪著淋雨。
「喂!有志氣點的就留下命,想辦法找那男的算帳。」余長贏很理所當然的教導被人欺負了之後的「正確」處理方式。
一旁的王伯聽了,連忙點頭,「是啊是啊!曹先生居然這麼壞心,別輕易放過他了!」
白卉心還是沒反應,她的目光落在比較遠的那人影身上。
前面帶點關心,有點著急的人是王伯,可是後頭那個人是誰?她不認識啊……
見她仍是沒動,整個人像尊雕像的窩在頂樓的角落,癱靠著身後的牆,余長贏瞇了瞇眼,覺得雖然雨一直在下,但他心火也旺了起來。
「余先生……你看我們過去的話,會不會怎樣啊?」見他們說了半天,白卉心一點反應也沒有,王伯忍不住慌了。
他也不能一直就站在這盯著她,陪她淋雨啊!他可是還在值班中。但是如果這樣丟下她不管,良心上又過意不去。
「余先生……」王伯想再問問余長贏的意見,卻發現余長贏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自己前頭去了。看余長贏越來越接近白卉心,他忍不住緊張的大叫,「余先生,你別太過去啊!當心些……」
「閉嘴。」冷到心情轉為惡劣的余長贏回頭狠狠一瞪,馬上讓老好人警衛噤聲,再也不敢喊半句。
「喂!妳打算在這邊待多久?」走近了些,余長贏將她的慘狀看得更清楚。
濕亂的黑髮將她一張臉遮去大半,但看得到的那一半幾乎是蒼白無血色,自己剛才的感覺果然沒錯,她根本跟個女鬼沒兩樣了,而從她身上都已經會滴水的衣服來看,她就算不跳樓,大概也會死於體溫過低,今年這個冬天的寒冷可是破了紀錄的。
聽見那帶著不悅情緒的問話,長久以來被訓練得很有奴性的白卉心下意識的飛快回答,「我不知道能去哪……」
「妳家人呢?」他不耐煩的撥開自己臉上的水珠,覺得半夜站在頂樓吹風淋雨真的是蠢透了!
「我……沒……」低下頭,她吸了吸鼻子,很想再哭,但是眼睛痠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好可憐喔!」
聽見身後警衛的驚呼,余長贏只覺得麻煩。
「朋友?」余長贏再問。
白卉心無語。
看來是沒有。這女人是怎麼回事?沒家人沒朋友的,她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也不對,之前還有個男朋友,不過被拋棄了。
嗯……不得不說,這女人真的衰到家了。
「隨便找個地方先過一晚,也好過待在這邊吧?還是妳真的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如果她敢答是,依現在的情況,余長贏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乾脆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扔下樓,然後回家洗澡睡覺。
「我沒錢……」她身上的現金早就剩沒多少,而存款……她想到王伯說姓曹的把她的東西全給扔了,就算存摺跟提款卡有留著,怕是裡面也都沒錢了吧?
她抬起頭,茫然的看向眼前的陌生人,「我不知道能去哪……」
看著由站變成蹲,在牆角縮成一團的身影,余長贏腦子裡浮現起一個很久遠的畫面──一隻被拋棄的幼犬,在這樣下著雨的晚上,在寒冷中瑟縮著四肢,嗚嗚的低咽著,卻完全抵擋不了寒意。
再看一眼,她已經把頭埋進雙膝裡,不再理會任何人。
「余先生……」王伯真的是同情得不得了,但是他也無能為力,只能期望看著這個看起來很兇惡,事實上其實不是壞人的住戶,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開口要余先生幫忙,畢竟依白小姐這情況看來……很麻煩啊!而且兩人又不認識,雖然住同一社區,可是恐怕連面都沒見過。
余長贏只考慮了三秒鐘,就走過去,穿鞋的腳踢了踢她,「喂!睡著了?」
那團濕掉的黑影一震,人又重新抬起頭來。
看見自己身前突然多出一道人牆,四周又暗,反應不過來的白卉心差點放聲尖叫。
「沒睡著就站起來,蹲在這淋雨是辦法嗎?」更不用說害得他陪著一道淋雨,該死的出門太匆忙,完全忘了拿傘這回事。
奴性很重的白卉心,聽見這氣勢十足的命令,就聽話的想站起來,卻哀叫一聲後又蹲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好重!重到她的腳撐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而且,她的腳也麻了。
余長贏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很好心的伸出了援手,稍嫌粗魯的一把拉起她,直直拖向不會淋到雨的室內。
「我就收留妳一晚,再來妳自己想辦法了。」要不然陪她一直耗在這嗎?相較下來,不如給她一間房,反正光看她現在這模樣,他也不信她能在他家搞出什麼麻煩,「不過如果妳堅持要待在這,我也不勉強,只是真的想死的話,別挑這社區當命案現場,我還不想搬家!」
「余先生,你怎麼這樣說?」王伯原本是放了一顆心,至少事情解決了,可這余先生嘴巴怎麼這麼壞,話說得這麼難聽,萬一刺激到白小姐,讓她真的找別的地方尋短,那不是造孽嗎?
「不然人交給你,我自己回去睡覺。」余長贏一句話,堵死眼前的人。
「我……」王伯當然有他的難為之處,他還在上班不說,雖然很同情白小姐的境遇,但也沒那個能力幫她啊!所以他支支吾吾,無力的垂下頭,默默的妥協,「我先回去值班了。」
把話全吞進肚子裡,王伯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余先生願意讓白小姐借住一晚,等到休息過後,白小姐的情緒應該會穩定一些吧?
「我等等再幫白小姐把行李送過去。」王伯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我順道拿上去。」余長贏沒好氣的看過去一眼,「怎麼,還怕我吞了她的東西不成?她不都說了嗎?她沒錢!」
「不是,我沒那麼想。」王伯慌亂的搖手,「只是你要扶著她,還要拿行李……」
王伯頓了一下,反正剛剛也都沒在位子上了,不差這幾分鐘,「不然我拿到電梯裡吧!」
余長贏沒說話,因為他看到了,這女人的行李還不是普通的大件,照她現在全身重量都靠他拉住的模樣,他要再拿起那兩件行李,不是辦不到,只是既然有人幫忙,當然是更好。
就這樣,余長贏一身濕,帶著比他更濕的女人,外加兩件大行李,回到了自家門口。
開門時,身旁那女人像是突然清醒過來,「這是哪?」
「我家。」余長贏開門,脫鞋,把人推進去,再把行李移進去,動作迅速。
「你是誰?」白卉心呆呆的看著他。
「倒楣的人。」余長贏懶得跟她多說,身上都是濕衣服,她不冷,他可是很冷,「外面這間客房借妳睡。」
見她沒跟上,他又踅了回來,再次粗魯的拉起她,打開客房的門扔進去。
「去洗澡,萬一感冒了,那是妳家的事,別想我會照顧妳。」想了想,他又拎起她的行李扔到客房角落,「裡面有衣服換吧?」
千萬別說行李這麼大一箱,連套衣服都沒。
白卉心傻傻的點點頭,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的話就快去洗啊!瞪著我幹嘛?」余長贏沒好氣的瞪回去,要不是看她一副快昏倒的樣子,他早對著她大吼了,「肚子餓的話,廚房有泡麵,自己弄,我要洗澡睡覺了,有事明天再說。」
被她這麼一鬧,他又濕又冷又睏,真是倒楣!
看著被甩上的門,白卉心還是一臉呆樣,直到發現自己已經凍得發抖,身上滴下的水更是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水漬,才連忙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乾淨的衣物,鑽進一旁的附設浴室。
直到熱水沖淋上她赤裸的肌膚帶出的不舒適,她才發覺自己真的凍壞了,同時,累積多時的疲累也再度襲上。
她本來以為,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天地裡,好好的休息,沒想到她累得像條狗的殘喘回來,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了。
她好累……至今所做的努力,全成了泡沫,被沖向那未知的下水道了。
眼前又霧成了一片,她乾脆閉上眼睛,讓不斷灑下的熱水,溫暖她冰冷的身軀。
至少,還有一點點溫暖……
★★★
白卉心有點手足無措,現在的情況有點尷尬。
稍早在陌生的房間醒來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她花了幾分鐘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但是這答案並沒有幫助她太多,因為她完全不知道屋主的身分,再想起昨天受到的一連串震撼,她乾脆想蒙在被窩裡逃避現實算了。
不過發出巨聲的肚子不允許她這麼做,而她也不好意思再賴在這邊,她依稀有個印象,那個口氣很兇的男人說了只收留她一晚。
所以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拉著行李箱,準備向屋主道謝後離開──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沒想到門一打開,就和屋子主人的視線對上。
余長贏挑了挑眉,這時候才看清楚自己昨晚撿回來的女人長什麼樣,一張小臉清清秀秀的沒什麼特色,就只是順眼,年紀看上去也沒多大。
不過睡了一整天還是有點幫助,至少她的臉色還算不錯,比昨晚那副鬼樣子好多了。
「終於醒了啊?我還以為妳打算就這樣睡下去,逃避現實。」余長贏拿著搖捍,不甚在意的開口,視線重新又投回眼前的遊戲畫面上。
不敢說自己還真的這樣想過,白卉心擠出尷尬的笑,想向他鄭重的道謝,卻發現他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她身上。
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白卉心腳上的重心換了換,腦袋中思考著該如何向他開口道謝,然後離開,卻又害怕打擾到他,她就這樣進退不得的繼續僵立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突然間,一串鈴聲打破了這個僵局,只見余長贏皺起眉拉下臉,騰出一隻手接起了手機。
「又跑了?」余長贏震天怒吼,「他媽的你們這群禽獸究竟是怎麼整人的?這個也才過去幾天而已就又跑了,你們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嚇走了一個又一個,你當老子很閒,專門在幫你們找下一個受害者嗎?」
一旁的白卉心聽得心驚膽戰,先是被他的大嗓門給嚇到,再來是被他說話的內容給驚到。
禽獸?受害者?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恩人」,腦海裡浮現「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
她已經這麼慘了,該不會還能更破底限的繼續衰下去吧?
「我管你們那麼多!」余長贏持續炮轟,如果對方現在在他面前的話,他一定要狠揍對方一頓,搞不懂他們是哪邊出了問題,老是出這種包要他來收,「你自己說,我還不夠仁至義盡嗎?前前後後我找了多少人,他媽的活人獻祭也該夠了吧?你現在還敢跟我再要?」
活人獻祭?
白卉心拉著行李箱,很輕手輕腳的、不著痕跡的慢慢朝大門前進。
而那廂,對話仍未結束。
「又搞這套?你以為你們可以罷工多久?多少次?每次動不動就來這招,老子欠你們的喔?」養到一群腦殘,真是算他背!余長贏氣到冒火,深深有把那票人全解雇的衝動。
「叫什麼叫!你當我是人蛇頭子啊?你一通電話,我馬上有人,這麼突然,你是教我上哪生出人給你們用?」真的是欠揍。
「我管你們,一定要那麼懶嗎?不會自己先看著辦嗎?明天我再叫老吳找人……」聽著那頭的百般推託、千方拒絕,說穿了就是懶,這群人真的是欠修理!「你再給我『張』下去,我就教你們自生自滅!」
但說是這樣說,可是這群人若真的自滅了,他會麻煩透頂!余長贏數不清是第幾次後悔,自己幹嘛這樣搬石頭砸腳的網羅這票懶鬼!
「你哭再大聲,我也不可能馬上找到人給你們,就說了……」眼尾瞄到旁邊一抹鬼鬼祟崇的人影,余長贏倏然停口,眼睛一亮,一個念頭飛快形成,他的口氣也冷靜了下來,「行了,我等下過去。」
掛掉電話後,他直勾勾的盯著看起來很像要落跑的女人。
「妳想偷跑?」余長贏覺得她這舉動很有趣。
他的笑容落在白卉心眼底,卻讓她打了個冷顫。
他……好有演壞人的潛質!
「不是的……我是……」偷跑被捉包,白卉心滿面通紅的想解釋,「我看你在忙,所以……」
「所以想偷跑。」余長贏很不給機會的堵死她。
「對不起。」她慚愧的低下頭。不管怎麼說,他好心的收留她一晚,就算他剛才的談話內容再嚇人,她還是應該向他道過謝、打聲招呼再離開的,「那個……昨天謝謝你了。」
才兩句,余長贏輕易的肯定眼前的人,一定很容易被吃得死死的。
「妳昨天說,妳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身上也沒錢?」他話鋒一轉,突兀的問起。
「嗯!」這次是因為難堪而低頭了。該感謝他沒加一句「男朋友也沒了」嗎?想起昨天接連遭受到的打擊,她又有點想哭了。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
白卉心驚訝的看向他,她都這麼慘了,他居然說「很好」?還有沒有人性啊!他果然是個壞人。
沒理會她眼神裡的指控,余長贏甩了手中的搖桿,關了電視。
「行李拿著,跟我走。」
「什麼?去哪?」白卉心反應不過來。
「問那麼多做什麼,跟著走就對了。」余長贏沒有解釋,也沒給她反應的機會,率先就勾起外套撈過車鑰匙出門。
發現她還在原地躊躇,他不耐煩的補了句,「快點!」
被這麼一催促,白卉心下意識的聽令照辦,拉起自己腳邊的大行李箱,就跟了上去。雖然還是帶著懷疑,但是看到對方那稱不上和善的臉,就很孬的把問題統統嚥回肚子裡。
算了,就算是被賣,搞不好還能分到點錢。她自暴自棄的胡亂想著,反正都這麼慘了,就看還能背到什麼程度好了,搞不好能登上本年度最倒楣冠軍之類的。
豁出去後,她反而冷靜了,很順從的聽著對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上了車,也是一路安靜的任由他載著她到了一棟大樓的地下室。
由時間來看,這地方距離他的住處不遠,只是看上去,這邊很像辦公大樓啊!可是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余長贏仍然沒有解釋的打算,逕自帶著她直接殺上十一樓,拐了個彎後,刷卡開了門。
「老大!」聽見開門的聲音,大寶一馬當先的衝到門口湊到余長贏身邊,只差沒跪下來抱住他的大腿,嚇到了一旁的白卉心,「老大,我好餓啊!」
「餓」這個字像是擁有什麼神奇的號召能力,突然間,好幾道不同的聲音都由各處傳來。
「我也好餓!」
「餓……」
「我餓了。」
「叫屁!」余長贏毫不留情的踹開身邊的大寶,神情鄙視。
「老大,這是新人嗎?」大寶毫不在乎被踹,因為他發現老大不是一個人來的,這是代表他們又有貼心小助理可以使喚了嗎?大寶眼兒閃閃的看向一旁的女生,改湊到她面前,「叫什麼名字?」
「白卉心。」白卉心下意識的回答。
「小白!」大寶神速的人來熟,連小名都取得很隨便,然後快樂的伸出手,跟她的小手握了握,算是打過招呼,「見到妳真是太好了,我叫大寶,妳看要叫我大寶還是寶哥都成。」
「寶哥。」她乖乖的叫人。
「真有禮貌。」大寶幾乎要痛哭流涕了,這年頭這麼有禮貌的新人不多啦!「小白,妳放心的待下來,我會好好照顧妳的。」
白卉心感覺自己臉上冒出三條黑線。現在是在演哪齣啊?
「死大寶,少廢話了!」突然間,又冒出一個長髮男子,一伸手就把大寶龐大的身軀「撥」到一旁去蹲。
白卉心石化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而帶她過來的余長贏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剩她一個人站在門口,被忽然冒出來的「人群」給包圍。
她不敢亂動,感覺自己像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而身邊猛獸環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下肚,屍骨無存,更不用說他們看起來每「隻」都很餓的樣子。
「小白,來。」長髮男子推開大寶這個障礙物後,笑咪咪的拉起白卉心的手──不是握手,也不是吃豆腐,而是將一張千元大鈔放到她的掌心,「哥哥我餓了,妳出去幫我買碗麵回來。」
白卉心愣愣的看著手中的錢,本能反應的開口,「哪一家?什麼麵?要不要切小菜?」
簡單明瞭的三個問句,讓一旁的「人群」發出讚嘆聲。
「小白,妳真伶俐!」長髮男子毫不吝嗇的稱讚,想起先前那幾個地雷似的新人,就覺得眼前的女生真是聰明一百倍。
「我要黃記牛肉麵的清燉牛肉麵,不要加蔥,再配一顆滷蛋、三塊豆干,醬油膏多一點。」長髮男子飛快的交代。
「還有我!」大寶很快的擠回她面前,「我要郭記的泡菜鍋貼三十個,外加酸辣湯一碗,還有一杯米漿。」
「我要六個王家水煎包,不要辣,還有七○年代大的珍奶少冰半糖多珍珠,再去小七幫我買兩顆茶葉蛋。」
圍著她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輪番上陣點菜,然後各自又消失,剩下滿面笑容的大寶。
「這是妳的出入證,我剛剛已經設定好了,免得妳等會買完東西進不來。」大寶將剛出爐的卡片往她手中一塞,笑著揮手,「快去啊!我們知道妳剛來,可能不熟,剛點的,都是這附近的東西,妳快去吧!大家都等著吃。」
看著手中的錢跟卡,再看看面前那明顯「垂涎」的五官,白卉心機械的點了點頭,轉身出門。
「等等。」突然間,冒出個女聲,然後一個穿著正式套裝、梳著髮髻的中等美女站到她旁邊,將手上的A4紙和一串鑰匙交給她,「機車在地下室二樓b2047,妳有駕照吧?」
「有。」再度機械的點頭,白卉心看向那兩張紙,發現一張是詳細標了一堆店名的地圖,另一張則是清單,似乎就是剛才眾人點的那串食物。
「謝謝。」白卉心回過神,眼裡迸出感動的光芒。總算有個正常人了!
「嗯!」中等美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而後補了句,「我要吃的,我直接列在單子上了,妳快去買,我餓了。」
「是。」白卉心暗自偷哭。果然她的運氣沒那麼好,眼前這個扮相很正常的女子,也是個不正常的。她不再多想,重新往門外衝去。
余長贏瞥了一眼那離去的背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
花了點時間,白卉心才把清單上的東西買齊,一回到屋子裡,神出鬼沒的眾人就圍了上來,沒三分鐘就將東西瓜分光了。
白卉心這才有時間打量這間……到底是什麼地方,說是辦公室也不像辦公室,說是住家也不像住家。空間是很大,但完全沒規畫的感覺,什麼樣的家具都有,各據一方,完全沒有條理規則可循。
像大寶佔的那一塊,有著一張大工作桌,上面凌亂得讓白卉心很懷疑他到底要怎麼找到東西?而現在,他也只是隨手「掃」出一個平面,就唏哩呼嚕的吃起他的鍋貼和湯。
長髮男子的地盤則是極似咖啡廳的雅座──一張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單人座沙發,然後一高一矮兩張桌几,地上還鋪著一塊柔軟的毛毯,他現在就坐在毛毯上,朝矮桌几上的牛肉麵進攻。
而給了她地圖跟清單的中等美女,所處的環境就跟她身上的服飾一樣的中規中矩,一張L型的辦公桌、黑色的辦公椅。如果單只看她那的話,就會把這地方定義成「辦公室」。
站在門口,白卉心有種彷彿在夢中的感覺,而且還是一個超級古怪不合理的夢境,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一張三人座的沙發上看到他,他正優閒的看著電視台的新聞。她覺得喉嚨有股氣梗在那,反反覆覆後,卻只是嘆了口氣,她鼓起勇氣走到那個人面前。
「昨天謝謝你,再見。」她要趕快逃離這個瘋狂星球,重新擁抱地球,果然火星是很危險的。
「去哪?」余長贏揚眉,那張狂霸氣的五官露出的兇樣讓白卉心小小的抖了一下,只是他完全不在意,「妳沒買自己的?」
「我……」怕死了一群像餓死鬼圍上來的人,白卉心急急忙忙的完成任務,就提著一大堆湯湯水水回來了,哪有心思想其他。
可被他這麼一提醒,她還真有點餓了。
也難怪,昨天風塵僕僕的趕回來,吃的只有飛機提供的那一餐,而後……到現在,她多久沒進食了?
「講了個字,人就恍神,妳該不會是還想睡吧?」余長贏搖了搖頭,「算了,反正現在沒事了,隨妳。」
他這意思,是她能走了嗎?
白卉心將方才拿到的鑰匙、卡片、找的零錢放到他面前的几上,「那我就先走了,謝謝。」
她有禮的一鞠躬,轉身的瞬間,手腕卻讓人拉住。
「去哪?」微瞇著眼,余長贏的樣子教人覺得毛骨悚然,至少在白卉心的眼中,是這樣解讀的。
不期然的,她很無厘頭的浮現「得罪了方丈還想走」這句精典台詞。
不會吧?她沒得罪他呀!
「不是說沒事了嗎?」雖然借住了一晚,但她剛剛也算是還了一份人情吧?還是說……他家的住宿費這麼貴?
「是現在沒事!」
余長贏看她的眼神,像在指責她怎麼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懂似的。
「算了。」看在她解決了自己的一件煩事上,余長贏大氣度的決定不和她計較,率先就往屋子深處走,「行李拿著,跟我來。」
再一次對她說出一樣的話,沒等她回答,余長贏邁步就走。
還要跟?這次他又要把她帶到哪去?
不想再陷入同樣的困境,白卉心再次鼓起勇氣開口了,「這位先生,等一等……」
「他叫余長贏啦!長贏長贏,怎樣都贏,妳也可以跟我們一塊叫他老大就好,反正他也很像混黑社會的,被誤會也不怕。」從一旁的隔板冒出一顆頭,手上還拿著咬了一半的水煎包,很明顯的在邊吃邊看戲。
「余先生。」白卉心從善如流的改口,看余長贏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打算,她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做什麼?」余長贏停是停了,表情卻稱不上好看。
白卉心被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腦子裡的問題全飛了,一時間就這麼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要不要這麼嚇人啊?
「妳拉住我不講話,淨是一副白癡樣對著我,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嗎?」等半天聽不到答案,余長贏惱了。
「老大,小白才第一天上工,你可別把人嚇跑了。」把人嚇跑了,不就代表他們又要餓肚子了嗎?
「對啊、對啊!」含糊不清的附和聲從不同的地方響起,顯然邊吃邊看戲的人不少。
「小白啊!老大就是這脾氣大了些,妳忍忍也就過了。」又是一聲溫和勸導,「心裡不滿的話,就紮草人吧!我可以弄點材料給妳。」
「是啊!人總要有個發洩管道的。」又一個相當認同的點頭,「不過表面上還是要聽他的,這可是很重要的生存法則啊!」
白卉心聽著這邊一應、那邊一和的,完全無法來得及反應。
「你們夠了沒?吃你們的!」余長贏話一出,一顆顆頭又縮得不見人影,他這才轉向渾身僵硬得像木偶的女人,「妳到底有什麼事?快說!」
他一向就沒耐性。
「請問,你要帶我去哪?」這一次,白卉心很聽話的馬上發問。
「帶妳去房間。妳不是想睡了?」不會真的是個腦缺的吧?看她剛才伶俐樣,莫非是他眼花了?
「房……間……」白卉心口吃了。
「妳不是沒地方住?」余長贏答得理所當然,「反正這兒有兩間房間,就算便宜妳了,把一間分妳,包妳食宿。」
只要她搞定外面那群禽獸,給她一間房算什麼?反正住在這裡也算不上什麼好福利,住下來就等於她也會面臨二十四小時隨時聽候差遣的命運。
白卉心的小嘴張成O字形,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想起方才那些看戲的人,似乎有提到「上工第一天」?
上工?
「你要給我工作,還包食宿?」腦子逐漸推演出的答案,讓白卉心眼睛發亮。沒想到她居然走運了!眼前這個男人解決了她最迫切的需求。
「妳不要?」余長贏瞇眼,像是從沒考慮到她會拒絕。靠,如果她拒絕的話,他不就又要被旁邊那票禽獸給煩死嗎?
「我要。」一個飽含感激又帶點哭音的女聲急促的打斷了他,白卉心激動的捉住他的手臂,「我要、我要!」
「小白,妳也太飢渴了吧?大庭廣眾下拉著老大喊我要我要的,好歹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孤家寡人的心情嘛!」大寶晃了過去,搖頭長嘆,「真的是太沒同事愛了,太過分了。」
太不道德了!
白卉心的臉倏地紅了,小手火速的鬆開。
「我……不是……那個……」她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求救的看向余長贏,他卻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這間交給妳,有空的話,屋子繞一繞,餓了,廚房那邊應該還有點乾糧,自己看著辦。」余長贏隨意交代,就算了事。
白卉心連連點頭,感覺老天還是照顧她的,雖然給了她一連串的打擊,但還是讓她遇上了好事。
將自己的行李移進了房間,她這才想起剛才要問的問題──
工作內容是什麼啊?
── 慘兮兮的小女人遇上凶巴巴的大男人 ──
她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一個瘋狂星球,而結局將會是……
芹菜《炎夏長贏》 8/26相信真愛 勇敢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