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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313 蘇打《靚女爵與狂天敵》

 NO.313 201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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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梔子花,嫩翠綠粉衫,
嬌嫩嗓聲喚,笑梨微輕陷。
心音暫落須臾間,
他以為他見到了──花神。
他尊貴的、藏起來的、不敢褻瀆的四公主,
那媚惑眾生的外事女爵……

蘇 打
絕豔天下的【女兒國七辣】和她們的男人
風雨也繾綣──
系列之二‧紅櫻桃790‧靚女爵與狂天敵
6/17  針鋒相對,情深意重

 


 

 

連載專區:

蘇打/靚女爵與狂天敵──

★★★

臘月的青山國首都宜山府,北風凜冽,被白雪徹底覆蓋住的首府東角,有座呈八卦形的承平宮。

承平宮外佈滿了層層警戒,身著各式軍裝的侍衛們個個高大挺拔,神情肅穆,而承平宮內的長廊上,則站滿了青山國精挑細選出的聾啞僕役。

儘管僕役們什麼也聽不見,但他們依然如同過往一般,在來回進出送茶、遞紙筆之時,深切感受到由內廳裡傳出的那一股股幾乎能融化千年冰雪似的怒火──唯獨東角那間掛著「坎」匾的內廳。

確實,當其餘七廳各個戰火濃濃之際,專門處理天禧草原周邊文化、社會問題的坎廳卻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盈滿了春天般的和煦、溫馨。

在徐緩、平和的討論聲中,半晌後,一個輕柔、淡雅的嗓音輕輕響起,「若諸位大人無任何異議,那麼這項促請各國盡快共同協組戰亂兒童收容、保護中心的議題就這麼定了。」

開口的女子,年約二十,身穿一襲淡粉綠色的七分荷袖及地長裙,外罩一件盡顯其玲瓏身段的立領金邊墨綠色馬甲,坐在八角桌的北角笑臉盈盈地望著桌旁其餘男子。

她的眼眸清澈、晶亮,五官精緻、絕美,微鬈的烏黑長髮兩側輕束在一頂小小的翠玉頂冠上,其餘則如緞般地流洩在身後直至腰際;她擺放在桌上,十指交叉的柔荑白皙而又纖細,坐姿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典雅與貴氣。

而桌旁的其餘男子,雖年歲、長相、國籍各異,但相同的,是他們臉上平和、優閒的神情,以及一雙雙微笑的望向云蓳穆爾特的含笑眼眸。

是的,云蓳穆爾特,女兒國最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外事女爵,更是如今由多國共同組織,為維繫天禧草原周邊和平之承平宮中,掌管社會文化事務的首席事務官。

「蓳大人,就這麼決定了。」望著云蓳唇旁輕笑時更添一分柔媚的小小梨渦,其餘大人同聲說道:「這幾日您辛苦了。」

「哪兒的話,若非諸位大人夜以繼日的集思廣益,這份籌組章程絕對無法如此嚴謹,並且快速的完成。」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云蓳優雅的起身,「請容我以這杯酒,表達我對諸位大人的由衷敬意。」

「客氣了,蓳大人。」

酒一下肚,再加上任務提早完成,一時間,眾人紛紛開始閒聊──

「聽聽巽廳,我看不一會兒又要打起來了吧!」

「巽廳那幫傢伙整天除了喊打喊殺還會什麼?」

「敝國的趙大人過去常感嘆地說『止戈為武』,在如今的情勢下,以武止戰確實也是不得已的。」聽著由巽廳不斷傳來的陣陣拍桌、踹椅聲,云蓳不禁感嘆道。

「蓳大人說的沒錯,巽廳的大人個個忠心護國,自不肯讓自己的母國受點委屈,所以我想,我能做的,就是一會兒吩咐下,讓僕役們給他們多上點涼茶消消火吧!」云蓳話聲甫落,廳內年紀最長,青山國出身的棲大人也嘆了口氣。

「棲大人與蓳大人所言極是啊!」

當坎廳內的氣氛愈發優閒、自在之時,突然,一陣開門聲乍地響起,而後,一個低沉、磁性卻略略有些傲慢的淡然嗓音傳入眾人耳中。

「抱歉,打擾了。」

霎時,原本你一言、我一語的坎廳寂靜成一片,目光全警戒地射向來人。

此人年約二十四、五,身著一襲緄金絲的黑衣黑袍,身形高大精實,髮絲齊整地束在銀冠後,衣著一絲不苟,更漿挺得如同新裝。

他的五官其實俊美,但神情卻嚴峻得恍若石雕般面無表情;他的眼眸深邃如潭,卻又冷冽如冰,嚴謹挺直的站姿,更令他全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自制與禁慾氣息。

望著這名不請自來,卻只用一句話便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男子,云蓳的眼底驀地閃過一簇小小火花。

甘莫語,承平宮內最具實權,掌管軍武和平的乾廳次席事務官,更是這半年多來,每每以軍武之事太過肅殺,心思細膩的女子更適合坎廳,甚至不善與女子議政等種種無聊藉口,百般阻撓她欲成為乾廳一員的始作俑者!

是的,這半年多來,因為他是在易天國原本的外事男爵──蕭老大人重病無法議事後,才遞補進承平宮的。

不過,雖進入承平宮才半年,但甘莫語很快的便以那獨特的冷臉,高傲卻一針見血的精闢言論,與強硬、霸氣的談判手腕,短時間內完美解決多個棘手問題的大膽、果斷,以及對女子毫不掩飾的輕蔑與無視,贏得眾口一致的「寒血石雕」稱號,並取得乾廳次席事務官的位置。

而不知是早習慣,抑或是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強大氣場,甘莫語在進入廳內後,完全無視眾人的異樣盯梢,只是傲然地緩緩環視眾人一圈,最後,將眼眸停留在云蓳身上。

「蓳大人,我一刻鐘後還有要事,請您盡可能長話短說。」

果然,是為「那事」來的,並且那股不容人拒絕的強硬、傲慢語氣,依然像過往每一回一樣,讓人聽了莫名一肚子火。

不過火歸火,云蓳倒想看看,這回他要如何平息此事,又會對她露出哪種令人想緊緊掐住他脖子,用力敲他腦門的藐視與鄙薄神情。

「沒問題,甘大人。」在心底冷冷一笑後,云蓳優雅起身對桌畔眾人微微一頷首,「抱歉,請容我暫時離去。」

「蓳丫頭,慢慢來,我們不急。」當云蓳緩緩向門旁走去之時,棲大人突然徐徐說道,但他眼眸直直望著的,卻是甘莫語。

其實那樣瞪著甘莫語的絕對不只一人,但他卻完全視若無睹,依然只冷冷地望著云蓳。

「謝謝您的體諒,棲大人。」云蓳回頭笑了笑,然後在走過整整高了她一顆頭的甘莫語身旁時瞟了他一眼,「後花園?嗯?甘大人?」

「正花園清亭。」甘莫語眼眸微微一瞇。

呿!依然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云蓳在心底嘖了一聲後,披上白色雪襖,傲然的由甘莫語身旁走過,朝著他口中的清亭走去,在發現四周已被徹底淨空之後,了然地低頭撇了撇嘴。

哼!想私底下對她施加壓力,迫使她斷了欲上訴乾廳,讓乾廳來仲裁兩國紛爭的念頭,更放棄對他易天國的申訴?

沒這麼容易!

況且,沒人在一旁也好,因為她既已將他逼得必須直接站在她的面前與她對話,那她就不會輕易放過這機會!

不過鬥志高昂歸鬥志高昂,這青山國的冬天是怎麼回事,竟比她的女兒國還酷寒,她都披上一件長白襖了,還感覺得到渾身那像針刺般的刺骨嚴寒。

就在云蓳輕輕捉緊雪襖之時,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厚重的羊襖披風,而後,一個嚴峻得不能再嚴峻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蓳大人,我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貴國的協和將軍未遵循承平天字協議,與敝國協和部隊統領在天禧草原上交戰。」

果然,一句廢話都沒有。

不過明明是易天國有錯在先,他居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的來興師問罪?

她云蓳,還有女兒國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要不然為何自他入承平宮後,就完全不掩飾對她的強烈排斥,不僅與她行不同向、坐不同席,連禮貌性的頷首都完全不予理會外,還每每在他們不得不交談之時,不耐煩地冷眼望向遠方,更別提他那些拒絕她成為乾廳一員的荒謬之語了。

「真巧,甘大人。」回身望向甘莫語面無表情的臉,云蓳似有意若無意地任肩上的披風落下後,輕輕笑了笑,「我相信我也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貴國的司馬將軍率先挑起戰火的。」

「司馬言今早已遭撤職,並被永世驅逐。」甘莫語冷眼望向亭外,面不改色地說道,但平靜無波的話聲中,隱隱含著一股恫嚇,「而在貴國尚未對薴將軍做出任何懲處的今天,我強烈建議蓳大人放棄申訴之念,以免有損兩國邦交。」

放棄申訴?有損邦交?

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做出有損邦交行為的人究竟是誰?他以為草草懲處了司馬言,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是,他們易天國是大國,走到哪,哪裡有風,但她女兒國也絕不是必須仰賴他們鼻息才能存活的弱小國度!

「貴國大刀闊斧的處理方式,著實令人讚佩。」完全無視甘莫語的咄咄逼人,云蓳依然笑著,而且笑容愈發甜美,「但我女兒國薴將軍為反擊而做出的自衛之舉,絕對完全符合承平天字協議。」

「請容我提醒您,蓳大人。」終於緩緩將眼眸轉回,甘莫語凝望著云蓳甜美得不能再甜美的絕美笑容,瞇起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薴將軍與司馬言在天禧草原交戰之時,她所護衛的希孤城,並未懸掛貴國旗幟。」

哦?勸退不成,想改成威嚇了?

想藉此事暗示她三姊云薴的反擊,其實師出無名?

「薴將軍與希孤城間的密切關係,您覺得還需要用一只旗幟來證明嗎?熟知天禧草原周邊事務的甘大人。」

儘管甘莫語的眼眸冷冽如冰,儘管他這回的攻擊確實有效,而云蓳也承認自己的回應有些技巧性閃挪,但她依然笑得翩翩,畢竟雖然云薴與希孤城簽定的歸降書,她確實尚未拿到手,可尚未拿到手與不存在也是有區別的。

兩雙眼眸,就那樣毫不退讓地緊緊對峙著,兩簇無形火花,在冷冽的空氣中隱隱爆裂、竄動。

「薴將軍為愛出征之事,現已成為各國美談。」許久許久後,甘莫語突然微微一傾身,在云蓳的耳畔輕輕說道:「但這並不能掩蓋薴將軍旗下,有包含李珠兒在內的八名軍士,祕密潛伏於我易天國及其他三國協和部隊中的事實。」

噢!果然放撒手鐗了……

儘管早料到甘莫語一定會想辦法讓她放棄申訴之念,但她真沒想到他的調查工作做得這樣滴水不露,竟將那幾名薴家軍的臥底軍士身分及去向查得這樣清楚。

其實這種在對方旗下安插臥底、密使之事,明明各國都在做,雖大家檯面上從不說破,但私下的查緝卻相當嚴酷,若詳細名單真的洩漏出去,可想而知,薴家軍旗下那八名軍士的安全岌岌可危,她三姊云薴也會有麻煩,而女兒國與其他三國間的關係,更恐怕出現變數與嫌隙……

好吧!算他厲害。

不過,既然是他先破壞了遊戲規則,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何況,她等這個機會也等得夠久了!

「甘大人的全知全能確實教人感佩。」

在身前那股溫熱,且不知為何瞬間令人心跳暫止一拍的純然男子氣息悄悄盈入鼻端之際,云蓳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假意輕蹙蛾眉,露出一股懊惱神情,在思量許久後,清了清喉嚨。

「申訴之事,我會再仔細考慮。」

「請代在下轉達對貴國二公主與三公主的新婚祝賀。」

眼見目的已然達成,甘莫語冷冷對云蓳一頷首後,優雅彎腰拾取先前被她抖落在地的披風。

「謹代表我女兒國感謝貴國的祝賀。」云蓳也輕輕一頷首,但在甘莫語緩緩站直身時,她卻輕輕耳語道:「而在我對貴國上個月嫁入夜叉國的『假』公主當夜便守寡的不幸遭遇表示哀悼的同時,能否請您不要再阻撓我進乾廳?」

云蓳春風般的耳語,道出的卻是政治的詭譎與極具殺傷力的極祕──

因為在外人眼中,本就夜夜酒池肉林,且個性極其暴戾的夜叉國二皇子,是在新婚之夜縱慾過度而暴斃,但其實,他卻是死於易天國「假」公主的床笫暗殺術下!

而她相信,這世間知道此事的不超過五人,可他與她,絕對是其中之二!

政治的角力,本就是爾虞我詐,險中求勝,自十二歲起便跟隨在女兒國前任外事女爵身旁的云蓳,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

儘管這個極祕,絕對可以讓云蓳換取到更大的利益,甚至讓她立即要求躋身乾廳都不為過,可她卻不想這麼做,畢竟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本就足以晉升乾廳,只需他放棄對她的惡意阻撓。

更何況與甘莫語針鋒相對歸針鋒相對,但兩人終究還是同儕,兩國間的貿易往來也極為頻繁,她絕沒有必要因為不滿他一人的態度,而將兩國一起拖下水。

「敝國的賀禮,在下相信蓳大人稍候便會收到。」

儘管云蓳口中道出的內幕是那樣驚心動魄,但甘莫語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但帥氣地將披風披在肩上後,便毅然的轉身踏出清亭。

這下,你再不敢小看女人了吧……

望著甘莫語高大的背影,云蓳在心中冷哼一聲。

但冷哼歸冷哼,她卻不會因此掉以輕心,畢竟他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定與霸氣,以及對情報的精確掌握,確實不容小覷。

儘管如此,她云蓳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一仗,雖打成平手,但往後,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

 

「恭喜蓳大人。」

「謝謝各位大人。」

在承平宮結會前,青山國按慣例安排了野外踏青遊,就見云蓳優雅地騎在馬上,對所有前來道賀的大人們一一微笑頷首,神情恬靜、自信,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其實憋了一肚子火!

在她自以為計謀得逞之時,才發現她白白浪費了一個極祕,因為在甘莫語找上她之前,乾廳便已決定將她納入其中。

而這其中最教人惱火,卻完全不令人意外的是──甘莫語果然投的是反對票。

完全表裡如一的大男子主義者!

但罷了,至少她這回的表現已足夠讓他知道她不好惹,更讓他再也無法像過去一樣無視、小看她,所以這一仗,也不算白打了……

遠望了一眼獨自策馬走在人群最遠處的甘莫語,云蓳在心底輕哼了一聲,然後在感覺有人貼至她馬旁之時,臉上立刻掛出最最迷人的微笑。

前來的女子,是在乾廳擔任國譯官的李師清,承平宮中為數不多的幾名女官之一。

云蓳雖未曾與她深交,卻相當欣賞她,畢竟要成為至少熟練五國語言的國譯官,這其中的刻苦與艱辛可想而知,而女兒國向來尊敬為自己的理想努力並付出汗水的所有人。

「蓳大人,恭喜您。」望向一身雍容華貴的云蓳,李師清先是恭謹地輕笑著,而後,突然俏皮地壓低嗓音,「往後我終於可以不用自己一人尷尬地站在乾廳裡,被那群大人們當女侍一樣呼來喚去了!」

「謝謝妳,李姑娘。」自然明瞭李師清為何會如此言語,所以云蓳輕輕抿嘴一笑,「妳讓我愈發期盼與乾廳那些雄壯威武、氣勢奪人的大人們會面的那一刻了。」

兩名絕美女子並轡而騎並且談笑風生的畫面,自然吸引了大多數大人們的視線,就連甘莫語也不例外。

但他的眼底卻冷冽依舊,而腦中思索的,不僅與「賞心悅目」四字有十萬八千里之遙,並且也更加的隱密與醜惡──

潛伏於承平宮裡的那名無恥勒索者究竟是誰?而「他」用以竊取他人隱私,讓人主動說出心底祕密,並傻傻交出證物的方式,又是什麼?

是的,承平宮中出現了一名行蹤詭祕的「獵人」,而就是因為「他」的要脅,才會讓將一生奉獻在天禧草原和平上的蕭老大人辭去承平宮的職位,並自此後一病不起。

也正是因為「他」,才會讓甘莫語一改過去的低調作風,如此強硬地走入世人眼中,只為查清「他」究竟是誰,又知道多少,而這個「知道」,又會不會傷害到他們最愛的家人……

莫語,我不知道他究竟知曉多少、多深,甚至我連自己何時、何地,如何將小庭的祕密交給他的都弄不清……但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在他揭發出更多的祕密前揪出他,更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傷害到你,傷害到小儀,甚至傷害天禧草原好不容易換來的和平……

默默騎在馬上,甘莫語腦中來回迴盪著的,是病榻上蕭老大人臉上痛苦而扭曲的神情,而他握著馬韁的手,也忍不住緩緩緊握成拳。

是的,未入承平宮之前,他的身分是蕭老大人的外甥,而蕭老大人口中的小庭、小儀,則是他的姊妹。

但其實,他們這個在易天國中,地位僅次於司馬皇族的「智者」蕭氏一族,四人間根本不存在任何血緣關係!

是的,甘莫語不是貴族,也不是蕭老大人真正的外甥,在遇見蕭老大人之前,他只是一個在天禧草原周邊流浪,專門以謊言、偷竊及詐術維生,並被人稱為「天煞孤星」的草原小混混。

之所以被喚天煞孤星,只因他未婚有孕的娘親在生下他之時,連他們的生父是誰都來不及說出口,便血崩逝去;只因他的同胎胞姊在他三歲那年落水夭折;只因五年後,當疼愛他的姨娘也染病亡去之際,一直照顧他的姨父一家,在口中瘋狂喃喃「天煞孤星」四字後,自此再無所蹤……

八歲的他,自那日起便一人在天禧草原流浪,學習如何編造謊言、偽造文書,更學習如何識破謊言,裝腔作勢。

十歲那年的一場熱病,曾讓他以為那就是終點了,但他卻被因不堪日日出賣皮肉、夜夜忍受鞭笞而雙雙出逃至草原上的庭姊及儀妹發現,兩人在他病癒後,緊緊跟隨著他,怎麼也不願離開。

在天禧草原上孤單了兩年的他,由那一日起,終於不再孤單,而天禧草原上,也多了一個由三個孩童組成的「家」……

儘管只有十歲,但自那時起,他成為了一家之長。

他極盡所能地照顧、保護著他們不受外人侵擾,毫不猶豫地舉起尖刀,刺入那些想侵犯他們的男子的背,想著各式各樣的詐術,與相依為命的姊妹們一起合作行騙,然後在夜晚的星空下,三人躺在唯一一張保暖毛氈裡,討論著未來有一天,當他們存夠足夠的錢之時,可以落腳於何處,買什麼樣的屋子,讀什麼樣的學堂,如何為自己編一個他人絕找不出破綻的平凡身世……

星空下的夢想,提早實現了,因為他們遇到了蕭老大人。

至今,甘莫語依然不明白蕭老大人當初是如何看穿了他們的詐術,但他卻永遠忘不了,當他努力撇清與庭姊、儀妹的關係,而庭姊與儀妹如何哭喊他們是一家人之時,蕭老大人當時臉上的溫柔笑意。

「你帶她們走吧!我就不去了,據說我是天煞孤星。」當蕭老大人說出收養他們的決定之時,他假裝滿不在乎地這麼說。

「真巧,我也是。」十年前也曾因一場意外,徹底失去自己妻兒的蕭老大人這麼說。

那日後,他們真的有了個「家」,因為蕭老大人將他們三人一起帶回了蕭府,對外宣稱他們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外甥、外甥女,然後給了他們那些連幻想都幻想不出的一切與一切,讓他們受最正式的貴族教育,直至庭姊在一次意外後,又一次永遠的離開他們……

若這就是他的宿命,那就這樣吧!

那日後,無論儀妹如何哭泣,甘莫語都不再與她見面,因為如果他身旁的女性都會遭到不測、不幸,他寧可一輩子不與他所愛的妺妹相見!

「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出門走走吧!」

在蕭老大人一句話後,不願讓過去的自己成為他所愛的人的負擔,甘莫語將真實的自己掩藏在人皮面具底後,隨著蕭老大人踏遍了整個天禧草原,在每一處下榻處,收著儀妹千里遣人送至的所有關懷與叮嚀……

是的,他們並不是真正血脈上的一家人,但這種超越了血緣的愛與牽絆,卻是甘莫語心底最深的眷戀,縱使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著這份眷戀。

可是當早已逝去多年的庭姊,祕密竟被「獵人」洞悉,並被作為要蕭老大人辭去承平宮職位的要脅時,他,再無法沉默了。

縱使他不在意自己,但他卻與蕭老大人一般,怎麼都不能忍受如今已嫁為人妻,終獲幸福的儀妹,那段不堪的過往被人知曉、曝光。

而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在承平宮中向來剛正不阿,自律甚嚴,遇事公正的蕭老大人,因無法守住自己心底祕密,而被迫與賊人做交易,並在交予了一大筆錢財,承諾永遠離開承平宮後,才暫時換得了那份摻雜著內疚、自責、痛苦、失望的……更大風暴前的寧靜。

是的,暫時的,更大風暴前的寧靜。

因為雖然「獵人」此回的要脅,內容只涉及了已逝的庭姊,並在如願趕離蕭老大人,趕離這名在承平宮裡極富聲望,卻因多回看不順眼那些以公謀私,事事以利益為前提之人,雖無指名道姓,卻暗有所指的苦口婆心的老者後,徹底失去所蹤。

但沒有人知曉,下一回,為了獲取更多利益,甚或想要極受各國信賴的蕭老大人私底下為「他」斡旋某些不公不義之事時,「他」會不會將幕後黑手伸向儀妹……

所以,為了防範於未然,更為了不讓家人被那種不定時的恐懼給徹底綁架,甘莫語摘掉了臉上的易容面具,捨去了一定會引起「獵人」猜疑的「蕭老大人外甥」身分,以一名強硬的外事官員身分,高調走進了承平宮。

因為他必須引起「獵人」對他的反感,藉此引出「他」,更必須在「他」知悉他與蕭老大人的關係前,揪住「他」。

這是場極大的冒險,但甘莫語沒有退路,而且完全無所懼。

只要有人膽敢傷害他的家人,他都將以血償還!

在心底的誓言聲中,甘莫語悄悄將視線由云蓳身上移開,因為明白自己必然會成為「獵人」的目標後,他實在受不了有女子在他身旁,受不了有女子進入自己所在的乾廳,更受不了這名女子,是她!

所以,這半年多來,他用盡各種方式避免與她直接接觸,更想方設法阻止她進入其實暗藏危險的乾廳,但終究風雲詭譎的外交情勢,還是逼得他必須正面與她交鋒,然後讓她的優秀與野心,再擋不住……

也罷,既已阻止不了,那麼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遠遠、遠遠地避開她,遠遠、遠遠地……

 

★★★

 

在一片寒冷與漆黑中甦醒,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云蓳依然不清楚,她只知道當承平宮的大夥兒在欣賞完青山國那號稱「天之境」的洞窟內,不斷變幻著顏色的絕世美景,並陸續走出之時,突然,洞窟頂上傳來了一陣有如萬馬奔騰般的駭人震動,而後,一個石鐘乳驀地墜落。

儘管沒有傷到人,但彷彿有連鎖效應似的,整個洞窟開始嗡嗡作響,石鐘乳一根根碎裂,而後,在眾人爭相向外奔去之時,人群中的她一個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後,便跌入了一旁的黑暗地下洞窟中。

「命還算大,可麻煩不小啊……」望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闇黑,云蓳拉緊了身上的雪襖,無奈的喃喃道。

但她相信,青山國的麻煩,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落難的,絕不只有她一名他國外事官。

不過,她到底昏迷了多久?而這裡,又是哪裡?

當意識緩緩清明之際,云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慄著,因為曾經一個意外,讓三歲的她獨自在一個同樣闇黑的地洞中度過整整一夜。

雖然她對年幼的自己當時發生之事早已不復記憶,但她的心,卻依稀記得那種無助、驚惶與恐懼……

縱使如此,云蓳還是不斷告訴自己,她已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娃子了,然後在藉著深呼吸鎮定心神之時,一邊思考,一邊在地面及洞壁上來回摸索。

算了,走哪邊都一樣黑。

發現自己根本分不出方向後,云蓳自嘲似的笑了笑,然而,就在她試圖站起之際,突然感到右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

該死,就一定要落難落得這樣名副其實嗎?

在心中低咒一句,云蓳忍住那陣痛意,小心翼翼地站起,然後在全然的黑暗中,咬牙沿著洞壁右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在洞壁上做記號。

就這樣沒有時間、沒有方向的走著,當云蓳走到雙腳都幾乎麻木之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個微微的腳步聲。

仔細聆聽了一會兒後,云蓳驀地精神一振,因為似乎受困於這黑暗洞窟中的,並不只她一個!

但這腳步聲的主人,是承平宮的人,還是陌生人?而她,究竟該不該發出聲音?

來回思量了半晌,云蓳最後牙一咬,一手握住靴中的匕首,一手用石子輕敲洞壁。

因為如今,她也只能賭一賭了。

若來人是承平宮的人,那麼一切好辦,若不是……

云蓳發出的訊號,片刻後就得到了回應,在那個腳步聲愈靠愈近之時,一個淡漠的嗓音也同時響起。

「在下甘莫語,敢問前方是哪位大人?有否受傷?」

「云蓳。」聽及那熟悉的淡漠嗓音,云蓳先是鬆了口氣,卻又同時嘆了口氣,「沒有。」

是的,嘆氣,因為遇到這種意外已經夠「幸運」了,而更「幸運」的是,這麼多人,她偏偏還和這個向來瞧不起女子的傢伙一起落難。

想起前一日,兩人針鋒相對之時的爾虞我詐,云蓳深信,要是讓他知道她不僅搞不清方向,也受了傷,而且還怕黑,往後她若與他再槓上,他的氣勢絕對比現在更張狂!

「上蒼保祐……」

在全然的黑暗中,云蓳聽見甘莫語一邊行走自如地向她的方向走來,一邊喃喃低語著。

聽著他話後那聲不知是自嘲還是譏諷的輕嘆,云蓳著實有些懊惱,但儘管如此,她還是笑了笑,然後轉頭望向甘莫語的方向。

「甘大人,在脫困之前,還請您多指教了。」

是的,雖然云蓳對必須與甘莫語一同脫困感到有些無奈,可既事已至此,該說的場面話她還是會說的,不過,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嗓音,其實有些微微的抖顫。

「蓳大人完全不必客氣,危難相助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特別是與我共同落難的,是一名如此纖弱卻又勇敢的女子。」

黑暗中,甘莫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出口的話語卻令云蓳蛾眉輕輕一蹙,心底原本的惱意,霎時化為微慍。

因為她一直懷疑他除了趾高氣揚的談判辭令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說客套話,但原來,他不僅會說,還說得不錯,特別是這類暗含嘲諷之語。

別以為她聽不出他話裡那副別扯他後腿的語調。

後宮女官的話果然是正確的,黑暗確實能讓男子顯現出他們該死的本性,就如同現在甘莫語話中那該死的譏諷。

「其餘大人們呢?」

當身旁終於傳來一股獨屬於男子的乾淨、溫熱氣息,縱使不想承認,但不是一個人獨自受困的事實,還是讓云蓳感到一陣淡淡安心。

「尚且不知。」甘莫語的嗓音依然淡漠,「能走嗎?」

「能。」扶著洞壁,儘管云蓳覺得腳踝處傳來的痛意愈發劇烈了,可她還是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

口中雖說著「走吧」,但其實云蓳根本不清楚自己該往哪一邊走,所以她假意拉了拉雪襖,在甘莫語開始走動之後,忍住腳踝的痛意跟隨在他身後。

才剛走兩步,云蓳便發現自己的身子忽地一懸空,整個人被托抱在一個壯碩的胸膛前。

驀地一愣,她下意識地在那個壯碩的懷抱裡輕輕掙扎著,「甘大人,若您能放開我,我會非常感謝您。」

「蓳大人,若您能安靜些,我個人會更感謝您。」

甘莫語完全不理會云蓳的掙扎,依然隻手托抱著她的雪臀,逕自朝著黑暗深處繼續走去。

「甘大人,我並沒有大哭大叫的吵鬧不休。」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那份不安全感,以及因甘莫語走動而產生的晃動,讓云蓳不得不用手環住他的頸項,但她還是忍不住瞪向黑暗中那張雖看不清,此刻卻霸道得令人有些氣惱的俊顏,冷冷說道。

「是的,蓳大人,您一點也不吵鬧,只是有些微微的抱怨與小小的騷動。」

「我一點也不想在此時與您爭論這其中的差異,甘大人。」甘莫語那氣人的形容,讓云蓳不禁氣結,可她還是努力壓抑住怒氣,保持著語氣上的平和,「但若您能讓我自己走,我會非常感激您。」

「儘管蓳大人的感激二字讓在下聽了熱血沸騰,然而讓一名足踝受傷的女子自行行走,不僅極損我易天國的男子風範,更有礙我們的脫困大計,畢竟您的方向感似乎稍稍有待加強。」明明是在拌嘴,但甘莫語的嗓音卻如同在與人談判般低沉、嚴肅、正經八百。

「容我提醒您,甘大人,我不是你們易天國那走路都怕折了腰的纖弱女子!」甘莫語那副狂妄自大的論調,令云蓳忍不住揚聲說道:「更何況您如何證明您的方向感稍稍強過我?」

「我相信此時此刻,您絕對比我易天國所有初生小馬都走得更穩健,方向感更好,我尊貴又堅強的蓳大人。」

「哦?」聽著那已幾近直白的譏誚,云蓳的眼眸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但她卻用平生最甜美的嗓音輕輕說道:「既然甘大人您對貴國初生小馬的評價如此一般,那麼下回承平會開議之時,您勢必不會反對我提出讓貴國戰馬退出天禧馬市的提案囉?」

是的,云蓳的鬥志整個被激起了,因為如果今日這樣的情況下,他都可以如此對她冷嘲熱諷,往後談判、議事之時,他不整個鼻孔朝天了!

更何況受傷怎麼了?分不出方向怎麼了?

他自己還不是到現在也尚未確定真正的出口在哪,那他一口一個方向感不佳是什麼意思?

不過,儘管鬥志高昂,然而這一回,云蓳卻沒有等到甘莫語又一次的反唇相稽。

因為甘莫語在聽到她的話後,先是一愣,接著,胸膛竟開始輕輕的一起一伏著。

他沒有發出笑聲,但云蓳卻知道他在笑!

上蒼,這尊寒血石雕居然會笑?

她到底說了什麼,竟讓這名據說從來不會笑的男人笑了?

想著方才甘莫語不斷用波瀾不興的嚴肅嗓音說出那般自大、荒謬,幾近輕佻的言論,再發現自己腦中竟升起一股想看看向來面無表情的寒血石雕笑起來究竟會是什麼模樣的想法之時,云蓳當下決定,再不跟他說話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開始好奇與期待他接下來又會用他那正經八百卻又低沉、磁性的嗓音,說出哪些和他過往給人印象完全不符的荒謬話語。

這可不是好現象……

更何況她察覺,儘管完全處在黑暗中,但甘莫語的方向感確實有他自傲之處,因為在他果斷前行,並且左拐右拐後,遠遠的前方,竟真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黑天黑地的,為何他會知道出口在這兒?

難不成他以前來過這兒?

不可能吧?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貴族,怎麼可能會來過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蓳大人?」當云蓳陷入思考而許久未曾開口後,甘莫語反而主動說話了,嗓音比往常更為低沉。

「不知甘大人有何吩咐?」故意靜默了一會兒,云蓳才冷冰冰,卻僕役化地回應著,想看看甘莫語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聽著云蓳那故意卑微的話語,甘莫語也跟著靜默了,半晌後才又說道:「出口快到了。」

「謝謝您,甘大人,我看到了。」

少來,你才不是想說這!聽著甘莫語言不由衷的回答,云蓳在心底暗忖道。

雖不知他原本究竟想說些什麼,但她卻發現,不知為何,她反而比較懷念跟他拌嘴的時候,至少那時,兩人間的氣氛不會這樣尷尬而且詭異……

是的,尷尬。

尷尬的發現彼此的身軀靠得這樣近,尷尬的發現自己的雙手環著他的頸項環得那樣緊,尷尬的發現,他頰旁的汗輕輕滴在她的頰上、頸間,尷尬的感覺到,他一直托著她雪臀的手……

緩緩出現光亮的洞穴,此時只剩甘莫語沉穩的腳步聲,以及兩人的呼吸聲。

就在即將抵達出口之時,云蓳突然輕輕一喚,「甘大人。」

「不知蓳大人有何吩咐?」這回,甘莫語回答得很快,嗓音依舊很冷。

「能不能麻煩您的手……」儘管即將說出口的話著實令人有些難堪,但云蓳還是故作無事般地說道。

是的,他的手。

先前由於對黑暗的恐懼,以及忙著與甘莫語拌嘴,所以她根本沒發現,他托住她雪臀的掌心,在連續走動之際,已微微有些移位,指尖更幾乎是緊貼在她下半身最私密之處!

如今,在全然的靜默中,她發現了,而且再沒有假裝忽視的機會。

聽到云蓳的話後,甘莫語沉默了一會兒,便迅速調整了自己手掌的位置,「抱歉。」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出口?」為掩飾心底那股詭異的不自在澀羞,云蓳故意傲然地問道。

「本能。」甘莫語言簡意賅地淡淡答道。

本能?開什麼玩笑啊!

哪有人的本能能在黑暗中還跟個羅盤一樣精準!

「我不得不對您的天賦異稟致上最崇高的敬意,甘大人。」

「能得到蓳大人如此高的推崇,是在下畢生最大的榮幸。」

由這一刻起,云蓳與甘莫語又恢復了一路走,一路拌嘴的氣氛,直至徹底由洞中脫身。

「這裡是……」輕輕將云蓳放置於洞外一塊大石上,甘莫語先將身上的披風覆在她的身上後,才放眼遠望群山,眉角微微一揚。

噢!好吧!原來他所謂的「羅盤性」本能只能在黑暗中作用……

「西山南濱。」仔細凝望著四周山勢,云蓳腦中快速地轉動著,「所以若我們沒等到救援,只要向正東走,三日後便可抵達十里坡。」

「敢問蓳大人如何得知?」聽到云蓳的話後,甘莫語緩緩低下頭望向她,眼底沒有質疑,只有淡淡的好奇。

「天禧草原周邊所有地圖全在我腦中。」云蓳一副理所當然地將頭轉向正東,卻在望清地勢後,臉頰驀地一紅,「抱歉,我為我方才的錯誤估算向您致歉。」

是的,致歉,因為在她自信滿滿地說完話後,才發現自己所說的正東,只有一片深谷、叢林,根本就沒有路!

「您不必致歉,蓳大人,因為您確實為我們指出了正確的方向。」說完這句話後,甘莫語突然身子一低,半跪在地上,將云蓳的右腳放在自己曲起的腿上,然後一把掀開她的裙襬,脫下她的長靴、長襪,用手指在她雪白、赤裸的纖足上來回輕輕查探。

這一回,云蓳沒有再阻止他,因為事已至此,她若再逞強,就真是不識大體了。

「比起貴國初生的小馬,這蹄子還過得去吧?」當纖纖裸足被那雙深邃的眼眸那樣仔細注視,被那雙有些粗糙的大掌那樣細心碰觸、輕壓之時,云蓳不得不自我解嘲似的高傲說道,只為化解心中不斷升起的不自在。

「顯而易見,蓳大人未曾見過初生小馬。」頭抬也沒抬,甘莫語淡淡說道,但眉心卻有些緊蹙,「一般而言,初生小馬的馬蹄未落地前是呈粉紅色,而且,絕不會如此豐腴。」

看樣子,真的傷得不輕……

望著自己原本白皙、纖細,但如今卻完全呈現紫黑色,並且「豐腴」得嚇人的腳踝,云蓳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定睛望向甘莫語。

「實在抱歉,甘大人。」

是的,抱歉,抱歉縱使再不願,自己依然成了他的累贅。

她相信,若只有他一人,他必能很快脫險,但此刻,就算他們再不對盤,她也必須承認,他,絕不是一個會棄她於不顧而獨自求生之人。

否則,他不會抱著她走到身上的熱汗幾乎都濕了衣衫也不曾將她放下,更不會一出洞,就先將皮襖覆於她的肩上,並在尚未細思該如何脫險之際,便先行檢視她的傷處。

聽到云蓳的話後,甘莫語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古怪地望了她一眼,又迅速將眼眸移開,起身走至不遠處拔了一株草,將之放入口中嚼碎,吐出,輕敷在她的傷處後,開始由輕至重的施力揉壓。

「抱歉,此際只能請尊貴的蓳大人體驗一下庶民式的土方療法。」

「甘大人,若您能不要一直將『尊貴的』三字掛在口中,我會相當感謝您……」當腳踝處傳來一陣熱辣的痛意之時,云蓳低垂下頭咬牙說道,額旁痛得泌出了一層薄汗。

望著云蓳因痛楚而緊緊握起的粉拳,聽著她嗓音中的輕啞,甘莫語在揉壓完畢,並撕下一截衣角為她包紮完後,突然起身背對著她大步向前走了幾步。

「蓳大人,若下回可以在不是這樣的情況下聽到您對我的感謝,我會更感謝上蒼。」

儘管甘莫語的言語一點都不中聽,但云蓳卻發現,其實他的舉止一直相當的君子,而且溫柔。

是的,溫柔。

儘管在此之前,云蓳一點也不會將這個詞與他連在一起,可由他將皮襖披在她肩上的細心,檢視她傷口時的輕柔,以及將藥草覆於她傷處時的小心翼翼,她實在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擁有這項特質。

此外,除了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他其實還相當善於察言觀色,甚至善解人意。

因為方才,就在他快速轉身背對她之時,就是她痛得幾乎呻吟,並且眶中淚水再強忍不住滑落的那一瞬間。

會不會先前,他之所以一直說話,一直與她拌嘴,都是因為看出了她的害怕?

會不會先前,他在她靜默了許久後突然出聲喚她,是因為擔心?

可能嗎?

只是巧合,只是錯覺吧……

嗯!應該只是巧合,只是錯覺。

應該吧……

 

 

 

── 是誰,霸道輕撩女兒心?──
又是誰,執起細白柔荑一世不肯放? 
蘇打《靚女爵與狂天敵》 6/17 針鋒相對,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