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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288 元媛《情鎖為君心》

 NO.288 20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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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守護此生最重要的人
你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紅櫻桃實力推薦
元 媛
精緻古裝愛情 〈傾國〉系列
撥動心弦  餘韻不絕
系列之三 情鎖為君心  
12月17日發行

 

 


 

 

連載專區:

元媛/情鎖為君心──

★★★

其實,捂住他耳朵的雙手並沒有成功阻絕所有聲音。

南飛瑀睜著眼,小小的身軀被二姊緊緊抱住,二姊的身體卻不像往常那樣溫暖,而是冰冷的、顫抖的,就連捂著他雙耳的手也是汗濕的。

隱隱約約地,他捂住的雙耳聽到淒慘的哀叫聲,那聲音不絕於耳,而他發現,那奇怪的叫聲愈多,二姊就抱得愈緊,幾乎勒疼了他,而顫抖的身體發著冷汗,讓他也跟著害怕。

小小的手緊緊抓住二姊的衣服,他不懂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前幾天父王不見了,而剛剛母妃昏倒了,每個人的臉色都好難看,而他一直被二姊抱著,睜著一雙眼,他疑惑地拉拉二姊的衣袖。

「姊……」童稚的聲音有著茫然的困惑,為什麼一群人都在房裡,還有……母妃呢?他記得母妃昏倒了。「母妃……」他想去母妃那裡。

「瑀兒乖。」二姊拍拍他的頭,對他扯出一抹笑,可他看得出二姊的笑跟以往不同,他那稚幼的眼有著疑惑,是哪裡不同呢?

他努力思索,可周遭卻起了動靜,他聽到母妃的聲音,母妃醒了?

他高興地轉頭,正要開口叫喚時,卻見鮮血自母妃胸口湧出,他愣住了,聽到二姊的哭喊,隨即一隻手遮住他的眼,將他的臉緊緊埋進胸口。

「瑀兒,閉上眼。」二姊的聲音哽咽而顫抖。

而後,他被抱起,耳朵被緊緊捂住,但他一直睜著眼,腦中不忘的是母妃染血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懂,那隱約穿透的慘叫聲、抱著他的發抖身體透出的恐懼,他都不懂,但那懼意影響了他。

抱著他的手臂愈縮愈緊,緊得讓他皺眉。

「姊姊……痛……」可揪住二姊衣衫的手卻不敢放,臉也不敢抬起,驚愕的眼瞳一直記得剛才看到的畫面。

母妃拔出髮簪,將髮簪刺入胸口,鮮血汩汩地染紅母妃的胸口……一片紅。

「瑀兒乖,閉上眼睛。」二姊微微放鬆抱緊他的手,微顫的聲音溫柔地安撫著他。

對,閉上眼睛,他什麼都沒看見。

南飛瑀緩緩閉上眼,手指緊緊抓住身前的懷抱,他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對於發生的一切,他什麼都不懂,也不知。

他只能用力抓住守護他的手,不敢放,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放,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有時候,緊緊抓住的,不代表就能一輩子。

因為,終究要放手。

 

★★★

 

南飛瑀記得那一年,他緊緊抓住二姊的手,兩人被帶進好大的地方,一群人要將他和二姊拆散,他好怕。

「二姊!二姊……」他怕得大哭,伸手想要抓住二姊。

「瑀兒!你們放開我!放開瑀兒!」南昕樂用力掙扎,對抓住她的人又踢又咬,卻掙脫不開。

「二姊!」他抓不住二姊的手,獨自一人被帶到陌生的地方,他好怕,「二姊……」

「哭什麼?吵死了!」一名女人生氣地罵他。

南飛瑀縮了縮身子,紅著眼睛,急忙止住哭聲,可心裡的懼意卻更深,小小的身體不住顫抖。

這是什麼地方?

他看著四周,這地方比他的房間大,也比他的房間漂亮,可是沒有父王,沒有母妃,沒有姊姊……

想到母妃,他急忙閉上眼,不敢再想。

他靜靜地縮在角落,小手抱住膝蓋,不敢吭聲,他肚子餓了,但他不敢喊餓,也沒有人理他,沒人叫他吃飯。

偌大的房裡好安靜,安靜得可怕。

他就這樣安靜地抱著自己,疲累地睡著。

「瑀兒、瑀兒……」

恍恍惚惚地,南飛瑀好似聽到二姊的聲音,他急忙睜開眼,愣愣地看著二姊。

「瑀兒!你還好嗎?你沒事吧?有沒有人欺負你?嗯?」南昕樂擔心地摸著他的身體,怕他受到一絲傷害。

「姊……」他徐徐伸出手,抓住二姊的衣服,手裡的觸感是真的,眼淚立即湧出。「瑀兒怕……」

「乖,別怕。」南昕樂緊緊抱住他。「別怕,以後二姊不會再離開你,二姊會保護你,別怕。」

他放聲大哭,緊緊抓住眼前的懷抱,身前的溫暖是他熟悉的,他放心依偎,安穩地被守護。

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身邊有二姊,他安心地待在二姊身邊,不敢放開她的手。

過了好久好久,許久不見的大姊出現了,大姊笑著摸著他的頭,然後他被換上新衣服,被帶上金碧輝煌的宮殿,坐上一張巨大漂亮的金色椅子,而台階下面,一群人朝他跪拜。

他不知所措地看著那群人,他不知發生什麼事,只知從那時起,他被叫「皇上」,他不再是南飛瑀,而是金陵皇朝的皇帝。

他身邊開始跟著一群人,也多了一個皇叔,而那個皇叔負責教導他。對於他口中的皇叔,他本能地感到驚懼,下意識地想尋求姊姊的庇護,可是當他看到皇叔嘴角的笑時,他僵住身體。

垂下頭,他什麼都不敢說。

「瑀兒別怕,姊姊會保護你的。」二姊抱著他,對他重複這句話,他閉上眼,任熟悉的雙手護著他。

南飛瑀相信,這雙手會永遠護著他,他不用怕,只要安心被守護,其餘的,他不聽也不看。

可夢魘卻如影隨形地跟著他,那將母妃胸口染紅的血、穿透耳朵的淒厲慘叫,每天每夜,如鬼魅般糾纏著他。

南飛瑀迅速坐起身,俊秀的小臉是掩不住的恐懼,胸口急促地起伏,冷汗幾乎浸濕薄薄的單衣。

轟隆的雷聲讓他的心跳更亂,咚咚咚地,用力得彷彿快跳出胸口,他咬著唇,迅速跳下床。

姊姊……他要找姊姊。

雷聲掩住他的腳步聲,大雨淅瀝,小小的身影在黑夜裡幾不可見,他閃過巡邏的侍衛,來到大姊住的白塔。

白塔裡很靜,沒有任何守衛,牆邊的燭火閃爍,南飛瑀停住腳步,這樣的寂靜讓他不安。

握了握拳,他忍不住放輕步伐,走向寢宮,可當他站到門口時,卻僵住了步伐。

他看到他口中的皇叔在裡頭,而大姊則跪在他身前。

「魏紫,妳要怎麼服侍我?」男人噙著笑,勾起女人細緻的下巴,俊美的臉龐是邪肆的笑意。

南魏紫垂眸,解開男人的腰帶……

南飛瑀睜大眼,他不敢出聲,只是愣著目光。

男人早發現他的存在,唇邊的笑讓南飛瑀僵住身影,他想到當年,男人也是這樣對他笑。

那笑容裡的輕蔑,他永遠也不會忘。

他什麼都無法做,只能轉身逃開。

他想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可腦海卻不斷浮現,他尊貴美麗的姊姊竟然……南飛瑀閉上眼。

雖然年幼,可畢竟身處皇宮,他怎會不明白那代表什麼?

可他不想明白,他不想。

「二姊……」對,他要去找二姊。

南飛瑀倉皇地跑到南昕樂住的別院,還未走近,就聽到從雨中隱隱傳出的刀劍聲。

他怔著目光,看到一群黑衣人包圍著二姊,手上的刀劍不斷攻向她,而二姊手上的長槍揮掃,目光無懼地和黑衣人對戰。

倏地,一柄利劍掃過二姊胸口,二姊往後退,可血花仍然迸出。

「公主!」對方立即停住攻勢。

「別停,繼續!」南昕樂抿著唇,握緊長槍,立即上前進攻。

他們沒發現他,而他,也踏不進去。

瑀兒,以後父王不在,你要好好保護母妃和兩個姊姊。

他想起父王消失那天在他耳邊說的話,那時年幼的他不懂,可卻將這話深深記著。

他轉身,默默地離開。

腦中浮現一幕幕畫面──刺入母妃胸口的髮簪、染紅的鮮血、可怖的慘叫聲,還有那緊緊抱住他的顫抖雙臂……

瑀兒,別怕,姊姊會永遠保護你。

保護……

南飛瑀看著自己的手,光滑軟嫩的掌心看得出養尊處優的生活,他想到二姊的手,是那麼粗糙,甚至長著粗繭。

他握緊手,他總是不聽不聞不看,可此時此刻,想到大姊忍受的屈辱,想到男人那輕蔑的笑,想到二姊身上的傷,再想到自己一直安穩地被守在羽翼下,他一直被保護著,甚至安於被保護著。

「父王……」他沒有做到,他沒有保護好母妃,沒有保護好姊姊,他甚至逃避著,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而此時此刻,他還能繼續安然地窩在她們的守護下嗎?

南飛瑀茫然了,他回到寢宮,環視著這偌大的宮宇,心頭卻是濃濃的厭惡,他不要待在這裡,他不要……

他逃了!

他從地道裡逃走,那地道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可以通往外頭,他把這地道當作祕密,卻從沒想過他會有從這地道逃出去的一天。

可離開皇宮,他卻無處可去。

茫然的步伐無依無靠,他能去哪裡?

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竟走到南王府,他推開門,踏進王府。

穿堂而過,他環視四周,雖然一片幽暗,可他知道擺設都跟以前一樣,完全沒變,只是這個家卻不再有一絲人煙,寂寥的氣息,不復當年的興榮,他甚至不敢閉上眼,就怕聽見那時的慘叫聲。

走出王府,南飛瑀坐在角落,雙腿曲起,孤獨地抱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早被雨淋濕,寒風瑟瑟,他卻不覺得冷,只是睜著空洞的眼,將臉埋進膝裡,臉龐滾下灼熱,卻溫暖不了冰冷的身軀。

「大哥哥,你怎麼了?」

軟軟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南飛瑀恍惚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她真的很小,手提著燈籠,一手撐著油傘,那傘還比她高,讓她拿得有點吃力。

他怔怔地看著小女孩,就著燈火,他看到女孩的臉很白,小嘴紅紅的,有著一雙大眼睛,頭上梳著雙髻,再以紅緞帶綁起,身上也穿著紅色的棉襖,包得緊緊的,像顆繡球。

「大哥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頭?」側著頭,她好奇地問,卻沒想過自己也是深夜在外頭。

南飛瑀垂下眸,不理會她,繼續將臉埋進膝裡。

耳邊卻傳來窸窣聲,隨即一直落下的雨停了,他抬起頭,發現小女孩坐到他身邊,燈籠放到地上,手上的油傘遮在兩人上方,阻隔了雨絲。

「大哥哥,你要吃糖嗎?」她從懷裡掏出糖,大方地分給他。

南飛瑀別開眸,不理她。

小女孩也無所謂,逕自吃著糖,手舉著傘,也不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旁。

「我一直被保護。」許久,南飛瑀啞著聲音,低低說著。他不知他為何要說,也不覺得小女孩能聽得懂,他只是需要有人聽。

「其實我早察覺了,就算一開始真的不懂,日子久了,又怎會不知?」二姊身上的傷,他不是沒發現過,大姊和皇叔的曖昧,他也隱隱察覺,只是,他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很懦弱,懦弱得不敢去面對,就這樣裝聾作啞,天真又快樂地過每一天,卻不知,我的安樂是我的親人付出代價得來的。」他的皇位、他的命,全是姊姊們護來的。

「不,不是不知,只是不敢去面對。」可是,他忘不了皇叔臉上的笑,那笑容彷彿看透一切,看透他的卑鄙,看透他的軟弱,看透他的故作無視,因而……輕蔑。

是,那樣蔑視的笑是他應得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們,對我這樣懦弱的人付出值得嗎?」南飛瑀咬唇,覺得羞愧。

「在他們心裡,大哥哥一定很重要。」

南飛瑀一愣,怔怔地轉頭看小女孩。

小女孩對他笑,圓眸因笑容而燦亮,她側了側首,像是在思索,好一會兒,才又道:「因為很重要,所以才會拚命保護,大哥哥有很好很好的親人耶!他們一定是想看大哥哥的笑容才會這麼拚命保護大哥哥。」

「笑容?」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姥姥說,只要我開心的笑,她也會很開心,可我難過,她也會難過,大哥哥的親人也是這樣吧?」

「可是應該是我保護她們的……」父王的託付,他沒有辦到。

「那大哥哥就保護她們呀!現在不行,還有以後呀!」

「以後……」南飛瑀怔著目光。

「是啊,現在被保護,以後就換你保護她們,這樣才叫親人呀!」小女孩對他笑。

看著小女孩的笑容,南飛瑀不禁想到姊姊的笑,面對他,她們總是笑,他開心,她們也開心。

現在是他被保護,可是,他也可以保護她們,就算現在不行,至少還有以後。

只要他不再懦弱,只要他強大,他就能守護她們。

茫然的眼瞳漸漸堅定,南飛瑀笑了,他抬起頭,卻不見小女孩,他不禁錯愕,「小妹妹?」他喊,可四周卻無人影,只剩下早已熄滅的燈籠。

雨已停了,天也漸白。

他拿起燈籠,再看著四周,卻遍尋不到紅色的小身影,只有手上的燈籠告訴他這不是場夢。

他笑了笑。「謝謝。」他低語,不管小女孩聽不聽得到。

拿著燈籠,他舉步走向皇城。

他的心不再無依,他已明白自己要做什麼,想到那抹輕蔑的笑,南飛瑀揚起唇瓣。

他,會讓那抹笑消失;他,會守護他僅有的親人。

父王,瑀兒會辦到的。

 

★★★

 

金碧輝煌的大殿,文武百官站於兩側,手持笏板,戰戰兢兢地垂首,幾乎是緊繃地面對此時沉滯的氣氛。

南飛瑀斜倚著皇座,手肘支著臉龐,年輕的俊龐微勾著一抹淡笑,手指在腿上輕點,一身金黃龍袍襯出君王的尊貴。

他的相貌清俊,幾乎可說是漂亮,溫和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而那張好看的唇總是噙著儒雅的淺笑,黑眸因笑而微彎,有如一輪清雅明月,這樣的笑容極迷人,可是站立的文武百官卻更沉默,垂下的眼完全不敢抬起。

站在中央的劉尚書更是冷汗涔涔,他偷覷著南飛瑀的神色,見南飛瑀笑得溫潤爾雅,心頭卻更顫抖。

這個少年皇帝,心思難測到讓人難以捉摸,那張俊雅的臉龐總是掛著溫和的笑,讓人以為他好掌握,可他們這些大臣卻從來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當年輔佐皇上的攝政王卒於戰役,而後,守護金陵皇朝的聖女又在明奚國失蹤,當初皇朝一片慌亂,年僅十六的南飛瑀卻一派沉穩,不見一絲驚慌,那張俊臉掛著淡淡的淺笑,看著他的笑容,他們的心卻漸漸平穩下來。

南飛瑀迅速派人搜查聖女下落,沒多久,守護聖女前往明奚國的禁衛統領受傷回國,他們這才知道是明奚國君覬覦聖女,讓聖女生死不明,南飛瑀立即下令攻打明奚國,半年後,甚至宣佈金陵皇朝以後將不再有聖女。

沒有攝政王與聖女的存在,南飛瑀完全掌握住皇權,他不再是以前年幼只聽從攝政王指令的皇帝,十六歲的他,雖然年輕,可卻已讓人難以捉摸。

劉尚書記得當年皇上宣佈金陵皇朝將不再有聖女繼任時,一群大臣立即站出來反對。

面對眾臣的反對,南飛瑀不惱不怒,他只是噙著溫潤的笑容,如珠玉般的清嗓柔和。

「哦?你們覺得廢除聖女繼任的事不好?」

「皇上,因為聖女的庇佑,我們金陵皇朝才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運才能昌隆,聖女是民心寄望所在,廢除聖女之事萬萬不可,請皇上三思!」為首的禮部官員恭敬道。

「哦?」南飛瑀輕應一聲,黑眸緩緩掃了眾臣一眼,「原來因為聖女,金陵才能繁盛,沒有聖女,金陵就會衰退,既然如此……來人,摘下他的頂帽、官袍。」

「皇上?」禮部官員一陣錯愕。

南飛瑀仍然笑得溫文,「沒有聖女,金陵就會亡敗,既然這樣,朕要你們這些文武百官做什麼?」

他的語氣溫和,沒有一絲怒意,可眾臣卻驚得跪下,齊聲道:「皇上息怒。」

「皇上,臣……」禮部官員急忙想開口。

「嗯?」南飛瑀淡淡一睨,他嘴邊的笑容未曾消失,對方卻感覺心頭一顫,而他頭上的頂戴和身上的朝服也被摘下,隨即被侍衛架著離開大殿。

「你們還有意見嗎?」支著頭,南飛瑀淡淡詢問,眾臣屏息,不敢吭聲,連方才跟著反對的大臣,看到同袍的下場後,也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既然沒意見,那麼從今往後,金陵皇朝再也沒有聖女,也不再需要聖女,金陵的繁榮不是靠聖女的庇佑,而是看你們這些官員能有什麼作為,如果沒有聖女,金陵就無法再維持繁盛,那麼……朕摘下的不會是你們的官職,而是你們的腦袋。」

當年,從皇帝口中吐出的話,極柔和、卻也極清晰地傳入眾臣耳中,從那時候起,他們就知道,這個少年皇帝已不是能任人擺弄的傀儡皇帝,他已掌權,是真正君臨天下的帝王。

劉尚書想起當年的情形,而七年來,南飛瑀也實行他的話,他要的是會做事的臣子,那些奉承貪污的官吏全被貶職,劉尚書還記得之前有個大臣仗著權勢,不僅私下貪污官銀,甚至強搶民女,作威作福,皇帝一知曉,二話不說,直接在大殿上讓人將人拖下去,直接處斬。

而當時,南飛瑀的臉上就是掛著現在的笑容,想到這,劉尚書身上的汗幾乎快浸濕官袍。

見劉尚書臉色驚懼,南飛瑀才徐徐開口,「選召秀女進宮,國不可一日無后,怎麼?朕的後宮這麼值得尚書關心?」也是,不只后位虛懸,他的後宮連個妃子也沒有,也難怪這些大臣擔憂了。

「朕聽說尚書之女正值芳華,才貌出色早傳聞各地,沒意外的話,應也在選召之中,要不要朕直接封為后,讓尚書當個國丈?」

劉尚書聽得臉色發白,立即下跪。「皇上,臣、臣不敢!」

「不敢?」南飛瑀微笑,略長的黑眸也泛著笑意,明明笑得萬般儒雅,但劉尚書卻開始打顫。

「尚書方才不是還說得振振有詞,現在又不敢?那麼,尚書是想要如何呢?說來讓朕聽聽。」

「臣、臣……」皇帝的口氣愈柔和,劉尚書就愈恐懼,怕得說不出話來,他急忙向站在一旁的左右丞相求救。

左相眼觀鼻、鼻觀心,當作沒看到,右相在心裡嘆口氣,也看不下老同袍被皇上嚇成這樣,只好站出來。

「請皇上息怒。」

「怒?」南飛瑀輕輕挑眉,嘴邊含笑。「右相,朕何時發怒了?」他一直都很溫和呀!

「皇上,尚書素來忠心耿直,會提出選妃之事,也是關心皇上,畢竟皇上已過弱冠,可後宮卻無妃子,皇上,這於禮法不合,何況眾臣與天下百姓都期待太子的誕生。」右相不卑不亢,恭敬地說道。

「右相,你們該關心的是國事,而不是朕的事。」要不要選妃,由他來決定,而不是他們。

「皇上,恕臣大膽,事關皇上的後嗣,這不也是國事嗎?」右相的話讓南飛瑀微瞇眸。

「所以……右相的意思是你們管到底了?」他淡淡開口,唇畔的笑仍不變,只是點著大腿的手指卻已停下。

「臣不敢。」右相的態度不變,仍然維持沉穩。「只是希望皇上能夠好好考慮後宮的事。」

南飛瑀看著右相,右相站得直挺,一雙精練的老眼沒有絲毫閃爍,僅是沉靜面對。

南飛瑀在心裡冷哼,面對這輔佐自己的二代老臣他是尊重的。「尚書,起來吧!」他也知道尚書的忠心,只是不悅他管自己的事。

「謝皇上。」劉尚書抖著腿站起。

「後宮的事朕會考慮。」他勉強退一步。「在朕考慮完前,你們誰也不許再提選妃的事。」

「是。」眾臣回道。

「退朝吧!」南飛瑀揮手,不等眾臣回禮,立即起身離開大殿。

 

★★★

 

南飛瑀回到清華宮,自己換下身上的龍袍,他從來不讓宮女貼身伺候,身邊除了隨身的近侍外,他都自己動手。

陳玄遞上衣袍,他服侍皇帝多年,也知道他的習性,俐落地將皇上脫下的龍袍和皇冠整理好。

「皇上,小的去傳早膳。」皇上的貼身近侍只有他,因此身邊的瑣事都是由他處理。

「嗯!」南飛瑀輕應一聲,穿上月白色繡著精緻龍紋的衣袍,他將袖口折好,頭戴金絲冠,一身華貴的氣質展露無疑。

他踏出內室,陳玄已在桌上備好膳食。

「皇上,請用膳。」在南飛瑀坐下時,陳玄遞上象牙箸,隨即彎身告退,站在殿外等候吩咐。

南飛瑀安靜地用膳,偌大的寢殿裡,只有筷子碰到碗盤發出的輕微聲音,而這樣的寂靜他早已習慣。

從七年前開始,他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安靜,不再有人陪他用膳,也不再有人為他夾菜,溫柔地拿著手巾為他擦嘴。

會這麼對他的人,都已離開。

烏黑的眼眸微微一沉,夾菜的手微頓,可隨即又恢復平穩,端著碗,他一口一口吃著。

桌上的菜色精緻美味,而他,早已索然無味,身為帝王,他只能待在這皇宮裡,哪也不能去。

即使微服出巡,即使秋獵,即使到別宮避暑,最後,還是要回到這個華麗的皇宮。

他,永遠不能離開。

這是他的責任,他知道;他更知道,這樣的寂靜,他要面對一輩子,他早已有心理準備。

早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要背負的是什麼。年幼時,他被保護著,當他有能力時,換他保護她們──他最重要的親人。

他,放手讓她們離開,他已長大,不再需要她們守護,他知道,這一分別,再無相見之日。

他早已準備好,獨自一人走在孤獨的君王之路上,而他也習慣了,只是……現在,心卻莫名地覺得空。

放下碗筷,南飛瑀為這種莫名而來的空虛感到好笑,坐擁天下人羨慕的權勢,他有何好空虛的?

只是……環視沉寂的宮殿,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剩下的,除了靜還是靜。

他可以讓人喧嘩,讓一群人圍在身邊伺候,可是,卻仍驅趕不了空盪盪的寂寞。

是的,他寂寞了。他想要有人陪,想要有人說話,想要有人關心,想要一個……他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徐徐垂下眼,南飛瑀想到早朝的事。

「選妃……」讓一群女人待在後宮,為了爭寵勾心鬥角,再為自己招來更多麻煩?不,他不!他要的,是唯一。

信任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

抬眸不經意地看向掛在牆上的燈籠,南飛瑀不禁想到當年遇到的小女孩,他起身拿下燈籠。

紅色的燈籠紙早已褪色,不過沒有破損,他一直將這燈籠小心地保存著,不許任何人碰觸,連他最親的親人,他也不讓碰。

他記得當初二姊還笑他,這燈籠有什麼寶貝的,幹嘛不許碰?而他只是笑著不語。

那個小女孩,是他心裡的祕密。

他曾經再從地道走出皇宮,跑到南王府,想要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她,只是卻再也沒碰過了。

她像是憑空消失了,若不是這個燈籠,他真會以為那個小女孩只是一個夢,對於小女孩的相貌他早已模糊,只記得她一身紅,還有她對他說的話。

他將她的話聽進耳裡,並且照她的話做著。

看著燈籠,眸色不由得深幽,如果……

「如果……能再遇上,我一定選妳當皇后!」是她,他一定能信任。

只是,這願望定難實現吧?

南飛瑀微微笑了,溫潤的笑容裡是淡淡的寂寥,看著手上的燈籠許久,他將燈籠掛好,臉上的落寞迅速消失。他是君王,不允許任何的脆弱。

轉身,黑眸已是平靜。

至於選妃的事……他,是該好好考慮了。

 

★★★

 

何謂傾城佳人?眼前的美人真是當之無愧。

崔六寶著迷地捧著雙頰,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很是垂涎地盯著眼前的美人。

啊!美人就連用膳都美到不行。

吞了吞口水,崔六寶看到美人張開小嘴,她忍不住舔唇,眼神更癡迷了。

「小六。」一直被盯著的人受不了了,南魏紫無奈地放下碗筷,抬頭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妳別一直看著我。」

被人當成肥肉盯著看的感覺,讓她實在食不下嚥。

「可是表嫂妳很好看嘛!」邊看美人邊用膳,感覺食物都美味不少,崔六寶用力深呼吸,然後滿足地吐口氣,「真香。」

美人就是美人,連身上的淡香都迷人到不行。

南魏紫看著幾乎膩在她身上的小女娃,絕色的臉龐不禁勾起淺笑,她伸手輕撫崔六寶的頭髮,一雙罕見的紫瞳微微失神。

她想到很久以前,有一名少年也是這樣待在她懷裡撒嬌,而今……他可好?

「表嫂,妳怎麼了?」崔六寶抬頭,看到南魏紫黯然的神色,她側了側首,關心地詢問。

南魏紫收斂起思緒,對崔六寶微微笑。「我沒事。」她安撫地拍拍崔六寶的手。

「哦!」崔六寶也不多問,伸手拿起筷子幫南魏紫夾菜。「表嫂,妳快吃,看妳吃我才會有食慾,來,我餵妳。」

她熱心地夾了一塊芙蓉蛋,親自遞到南魏紫嘴邊。

南魏紫遲疑一下,見崔六寶睜著大眼,期待地看著她,她忍不住微笑,張口吃下。

「好吃嗎?」崔六寶立即問。

「嗯!」南魏紫點頭。

「是不是我親手餵妳,所以妳覺得更好吃了?」崔六寶伸手輕勾一下南魏紫的下巴,很不正經地調戲。

南魏紫微愣,見崔六寶對她拋媚眼,不禁失笑,「小六,妳真貼心。」輕摸她的頭,南魏紫知道這小女娃是在逗她開心。

「當然。」崔六寶輕皺俏鼻,嘻皮笑臉地抱住南魏紫,小臉在她胸口磨蹭。「對美人貼心是應該的。」

哦……好香好軟好幸福……

正在滿足地感嘆,一股強勁的力道卻拉住崔六寶的後領,粗魯地將她往後拋。

「哇──」崔六寶尖嚷,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她皺著五官,摸著小屁股。「哦,我的屁股……」

「小六!」南魏紫著急地想上前看她,一隻強健的手臂卻將她扣在懷裡,不讓她上前。

「別理她,這點痛死不了的。」冉鳳琛冷哼,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吃豆腐,就算對方是女的,他也不爽。

「可是……」南魏紫仍不放心,想掙開冉鳳琛的手,他卻將她摟得更緊,她不禁皺眉。「冉鳳琛!」

冉鳳琛不理會,只是冷眼看著還坐在地上喊疼的人。「小六,妳確定妳還要坐在地上?」那他不介意讓她更疼。

崔六寶立即收起哀號,很識相地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裙襬,小聲咕噥。「小氣巴拉的,你天天抱,借我抱一下會怎樣……」剩下的話全在冉鳳琛的冷視下自動消失,她急忙討好地露出甜美的笑。

「表哥。」她很甜很膩地叫,眼睛瞄到站在門口的姊姊,她立即抱住姊姊的手,藉機躲到姊姊身後。「姊,妳也來啦?」

崔真夏好笑地看著長不大的小妹,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老大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

「人家本來就是小孩子嘛!」崔六寶捂著額頭,嘟嘴道。

「妳都十八了,都到要嫁人的年紀了,還小孩子!」崔真夏沒好氣地瞪她。「別忘了,妳的婚事得在今年決定。」

「那也得有人配得上我呀!」崔六寶完全不把崔真夏的話當一回事。「咱們北魏國可沒這樣的人才。」

北魏國素來重女輕男,以女皇治國,以女人當家。在北魏,只有女人娶男人,而男人坐上花轎嫁人,北魏國的女人除了夫婿外,也可以有男妾,而男人則沒有任何實權,女主外、男主內,是北魏國的傳統。

而她崔六寶,是北魏巫女,她的地位崇高,在北魏極受人民尊敬,北魏比任何一國都崇尚鬼神之說,他們尊重祖先,崇敬神靈,而巫女則是神的使者,就連北魏女皇也得敬她三分。

在北魏,巫女一職向來由崔氏一族擔任,因此崔家在北魏的地位崇高,在北魏擁有不可侵犯的地位,崔家雖無一人在朝當官,可他們的影響能力卻極大。

不過他們沒有任何野心,也明白功高震主的危險,因此崔氏一族從來不握任何實權,他們韜光養晦,深居簡出,與皇室和平共處,共同維護北魏的和平。

北魏的巫女繼承也不同於他國,在北魏的巫女可婚娶,通常生出的下一代,會選擇靈力最高的女娃作為巫女繼任者。

而這一代的巫女,就是崔六寶。

按照傳統,北魏巫女得在十八歲這一年選出夫婿,若巫女不挑選,則得由家族挑選,而巫女不得反抗。

只是,崔六寶才不管這傳統,她不想做的,誰也別想逼她。

挑夫婿哦……她才不要!

可她不急,家族的人卻比誰都急,最近一直拿給她一堆男人的畫像,不然就安排她和那些皇親國戚見面,她煩都煩死了。

北魏國的男人,她一個也不喜歡。

誰會喜歡那些唇紅齒白,一個比一個柔弱的男人?看到那些嬌弱的男人,崔六寶覺得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打敗他們。

像上次跟個小王爺出遊,結果只是在林中看到條蛇,那個小王爺就嚇到臉色發白,整個快昏倒的模樣。

她見對方那麼沒用,一時惡劣,抓起那條蛇,拎著蛇頭在他臉前晃了一下,那小王爺竟嚇得尖叫,然後轉身就跑了。

那蛇又沒毒,有什麼好怕的?結果她回家卻被姊姊罵了。

哼,這種男人能娶嗎?

偏偏北魏國的男人都是這樣,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對她來說,男人就要像表哥那樣,高大壯碩,這才叫男人嘛!

可惜表哥已經名草有主了,不然娶表哥當夫婿也不錯……

冉鳳琛一眼就看出崔六寶在想什麼,他冷冷地瞪她一眼。

崔六寶立即輕吐粉舌,她只是想一下嘛!真娶表哥她才不敢,再說,表哥也有表嫂這個絕世美人了。

一雙骨碌碌的眼瞳瞄向南魏紫,見她被表哥鎖在懷裡,而冉鳳琛也低頭看著妻子,向來凌厲的黑眸泛著一抹淡淡的柔。

這樣的表哥,她不管看幾次,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知道的表哥狂傲冷漠,尊貴而不可一世,可面對表嫂,那股逼人的氣勢卻轉為柔和,就連眼神也不一樣。

每每看著,她總覺得疑惑。

她曾經好奇地問表哥,為什麼面對表嫂他就變得不一樣了?面對她的問話,冉鳳琛總是噙著笑,揉著她的頭髮。

「小六,妳呀,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表哥總是這麼回答她,眼神深得讓她看不透。

不讓她知道,她就愈想知道,骨子裡的好奇讓她追根究柢,可不管她問誰,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透著奇怪的深意。

搞得她莫名其妙的,真不懂!

崔六寶逕自思索著,直到崔真夏的話傳入她耳中,她倏地驚醒,睜圓眼,瞪著姊姊。

「姊,妳剛說什麼?」

「妳的夫婿人選已經決定了。」崔真夏再重複一次。

「什麼?決定了?」崔六寶的眼睛瞪得更大。「是誰決定的?我不要!」她要去抗議。

「是族裡長老決定的。」而長老的決定是不許違抗的。

崔六寶氣得直跺腳,「怎麼這樣?你們怎麼連問我都不問,我絕不答應!」他們別想她會乖乖聽話。

「小六,妳別任性……」

「不管!我不要就是不要!」崔六寶大吼,她甩開崔真夏的手。「管你們挑的人是誰,總之,我不要就是不要!」吼完,她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小六!」崔真夏急忙追出去。

南魏紫看著兩人離開,對於北魏國的傳統她也知悉,她抬頭看向冉鳳琛,「小六她……」

「妳別管,這是身為巫女該負的責任。」冉鳳琛淡淡道。

「這樣對小六不公平,和不愛的人在一起……」

「愛?小六她不懂的,而且,不懂才好。」

南魏紫微擰眉,看著丈夫深沉的眼瞳,聽出他話裡的深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妻子,冉鳳琛眼神幽深。「北魏巫女是不能懂情愛的……」

是不能,也是不許……

 

★★★

 

不管崔六寶再怎麼拒絕,可沒有人理會她,她的夫婿已決定是相國的小兒子,另外,婚禮當天,還安排二十名男妾讓她挑選。

選什麼選?在她看來,不管是夫婿人選,還是那二十名男妾,統統都一個樣,全是沒用的男人!

她全部都不要。

崔六寶氣得跑到最年長的長老面前,氣呼呼道:「姥姥,我不娶,什麼夫婿、男妾的,我統統都不要!」

面對她的氣怒,長老仍是平淡。「小六,這是傳統,妳必須遵守。」

「為什麼我要……」

「妳忘了妳的身分嗎?身為巫女,妳有傳承下一代的責任。小六,以往妳可以任性,我們也給妳挑選夫婿的權利,可妳卻遲遲未決定,既然如此,就由長老們為妳決定。」

崔六寶嘟起小嘴,她當然明白自己的責任,可是……「姥姥,我不喜歡他們。」

長老的眼神微沉,她輕嘆口氣,疼愛地摸著崔六寶的頭。「小六,妳不需要喜歡,妳只要做妳該做的事,守護北魏,孕育下任巫女,這就是妳的責任,如同妳娘,如同歷代巫女。」

如同娘……崔六寶想著已去世的娘親,她五歲時,娘親就去世了,她對娘親的記憶並不深。

她和娘親的相處並不多,只記得娘親對自己和上頭的兄姊都很冷淡,而她對自己的爹更沒有記憶,在生下她後,確定她將繼任巫女之位,她的爹和屬於娘親的男妾就立即被送走,他們的存在是讓巫女孕育出繼任者,一旦繼任者出生,他們就毋需存在。

每任巫女都是這樣做的,她也是一樣,以往,對這個傳統崔六寶沒有任何異議,也認為這是很平常的,可是……當她看到表哥和表嫂相處的時候,她卻疑惑了。

冷傲的表哥在面對表嫂時眼神極溫柔,好似看著最重要的珍寶,而表嫂雖然總是淡漠,可在表哥懷裡時,她唇畔會勾起微微的笑,那樣的氛圍,奇異地讓她移不開眼。

北魏是女人當家,男人只有唯諾聽話的份,像姊姊和那些姊夫,除非姊姊允許,不然那些姊夫是不能逕自到前院的,而姊姊對他們也都不假辭色,他們的相處是上下尊卑的關係。

而她,和以後的夫婿及男妾,也是這樣相處,在北魏都是這樣的;因此,看到表哥和表嫂,崔六寶總覺得奇特。

然後……是好奇。

她曾問過表嫂,為什麼她和表哥在一起時,讓人感覺總是不一樣,她記得那時表嫂回她──「等小六有喜歡的人就懂了。」

喜歡?就像她喜歡姊姊,喜歡表哥,喜歡表嫂一樣嗎?

面對她的問話,南魏紫只是笑。「小六,妳還小。」

小?她不小了,她都十八了,可以娶夫婿了。

只是……看著表哥和表嫂在一起的模樣,她卻突然不想娶了,她……

她逃了!

在婚禮的前一晚,她偷偷地逃出北魏了。

她就是不想娶嘛!娶了那些男人,生下繼承者,再將他們送走,像娘那樣,像歷代巫女那樣,像姊姊那樣……

她不想要那樣,她忘不了看到表哥表嫂的那種感覺,她好奇那是什麼,在不懂前,她不想娶任何男人。

她骨子裡就是有追根究柢的個性,不懂的,她就是想要弄清楚,不然她一直覺得胸口有什麼在騷動,困擾著她。

不管自己的舉動會留下多大的轟動,崔六寶就是任性地離家了,她可以想到姥姥該有多生氣。

姥姥總是說,她一點都不像娘,也不像以前的巫女,北魏巫女是沉穩淡然的,面對世俗總是超然於外,而她,卻活潑好動,對什麼都好奇,一刻都靜不下來,這點……不好。

有什麼不好?她是崔六寶,又不是娘,也不是以前任何一任巫女呀!

既然她不是她們,那麼,逃婚也沒什麼嘛!

崔六寶吐了吐粉舌,騎著自己的小白駒,專走邊關小道,避開北魏追來的人馬。

她也不知要去哪,想了想,決定到表哥的地方瞧瞧。

走了半個多月,她來到金陵皇朝的首都,這時夜已深,還好她在城門要關的前一刻進城。

馬蹄踏過石板的噠噠聲在靜夜裡迴響,崔六寶環視四周,打算找個客棧住宿。

突然,她輕咦一聲,小手微拉韁繩,小白駒立即停下,牠噴了噴氣,回頭注視小主人。

崔六寶伸手輕拍馬鬢,注視著前面的府邸。

彷彿察覺到主人的心思,小白駒又往前走幾步,剛好停在門口。

「這裡……」崔六寶彎著頭,眉頭微攏,隱約有個記憶從腦海升起,雖然她那時年紀小,可她還記得……

「嘶──」

小白駒突然嘶叫,打斷她的思緒,「怎麼……」她正要安撫,卻聽到極輕的腳步聲從前方響起。

她抬頭,望進一雙漂亮的深瞳。

 

★★★

 

雖然還沒同意選妃,不過南飛瑀說會考慮的事仍然傳遍皇朝,各家閨女均嚴陣以待,期待著被挑選進宮的一天。

就連眾臣的心也急躁著,等待著皇帝的答案。

南飛瑀當然察覺到底下人的浮動,每日早期,眾臣總是用期盼的眼神注視他,而荒蕪的後宮也被打理整潔,等著妃嬪入住。

這情形不禁讓南飛瑀覺得好笑,他不急,倒是他身旁的人替他急了,好吧,明天的早朝他就如他們所願吧!

不過他不需要挑選太多女人進宮,就由禮部決定,讓他們從幾名大臣中挑幾名閨女進宮就好。

批完一本奏摺,南飛瑀也決定好選妃的事,他再拿起一本奏摺,一一批閱,牆上的夜明珠照耀,將他的身影折射至書櫃。

他抬頭,看到自己的倒影,眸光微閃,放下手上的紫毫筆,他起身走到書櫃前,伸手按下其中一本書。

「喀」地一聲,一個暗道出現在眼前。

這個暗道,他從來沒使用過,也沒讓人將它破壞,它就這樣靜靜地存在,每天陪著他。

或許,他是期待,當年從這地道離開的人,會再從這地道裡出現。

「姊姊……」

南飛瑀低語,想到當年他是怎麼逼南魏紫離開,他對她說了多殘忍的話……他閉了閉眼。

對自己做的事,他不後悔,只是心裡卻仍在意,那是他最親的親人,是他最不願意傷害的親人。

唇畔不禁勾起一抹苦澀,他睜開眼,舉步走進地道,地道裡是一片幽暗,唯有最末端透出微弱的光芒。

南飛瑀走向盡頭,踏出地道,柔和的月光灑落,流洩他一身。

看到走出的地方,他不由得一愣。

南王府?

他沒想到地道末端竟是南王府裡最偏僻的別院,他走出別院,一步一步環視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他走到庭院,神思不由得恍然。

他記得他曾在庭院玩,二姊陪著他追逐,父王和母妃則在一旁笑,他跑累了,是大姊拿著手巾替他擦汗……

從遙想裡回神,南飛瑀看著寂寞的王府,沒有一絲人煙,不復他記憶裡的歡樂,此刻,只有他一人。

黑眸幽沉,他不禁低頭微笑,掃去心頭的空盪,不許自己再多想,他最近真的想太多了。看來,是真的該找個人陪他了。

南飛瑀笑著搖頭,轉身準備走回地道,可走了幾步,腳步卻又停頓,然後走向後方的側門,從側門走出王府,然後跨步走向王府大門。

他只是臨時起意,既然都走到這,不如就去看一下,他不以為能遇到什麼,只是想回憶一下。

走了幾步,他聽到馬匹的呼吸聲和馬蹄的踢踏,再向前數步,隨即聽到馬的嘶鳴。

有人在王府門口?

他心口微震,會是……

他急忙上前,看到一匹白駒在門口,抬眸與馬上的人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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