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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馬閱讀報No.255 月嵐《乞丐輔相》

 NO.255 2010/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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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放手、卻捨不得
想握緊,又怕會掐壞
只有適度的用力
才能牢牢牽住彼此的手…


紅櫻桃五月主打─
月嵐
最霸氣糾葛的系列 雄霸天下‧治世能臣之一
RC642乞丐輔相
5月7日發行,國事、情事盡在掌握中!

 

※關於故事※
新任宰相微服出巡啦!
為了探訪民情,他不惜抹黑自己扮成乞丐
結果卻遇上闖盪街頭為生的大姊頭
不但對他的裝扮大肆批評,還一語道破他並非乞丐
然後很有義氣地把他給撿回家──
從她身上,他果然見識到民間疾苦的殘酷
卻對她的「搶錢」行徑不敢苟同
只得暗中動用宰相的身分謀得五百兩,想讓她過好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淪陷
索性繼續假扮平民書生,和這特殊的姑娘互許終生──
唉!只怪他這小娘子風情難掩,才會招來京城惡少覬覦
他只好自揭身分,免得親親娘子被惡人擄走…

連載專區:

月嵐《乞丐輔相》

★★★

「奉天承運,徽王詔曰,典侍殷續,忠心正直,學富五車,足為人臣楷模,可擔社稷大任,故受王命,擢升為相,欽此謝恩。」

 

入春三月天。

繁花開滿天,遍地翠意蓬勃,替徽國帶來了盎然生機。

在遠離熱鬧市街的幽靜宅院裡,蓋上鮮明紅印的聖旨傳遞到了職司典侍的殷續手中。

隨之而來的金銀布匹等賞賜也讓人陸續抬入府裡,教宅門院外打探的人群看得既羨慕又嫉妒。

典侍是徽國裡的普通文官,專責在大王身邊協助處理政務、擬詔,雖能親近大王,卻沒有多大的參政實權。

相較之下,一國之相的地位,比起典侍一職自然是宛如鯉魚躍龍門,不只是翻身,還一翻翻到天上去、當起神仙了!

只不過,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又有誰能想得到呢?

十幾年前,殷續尚年幼,因其天資聰穎而被宮內選為王子伴讀,當時還有人暗中惋惜,說可惜了這天生奇才,居然只能當個王子伴讀,埋沒了一生的大好出路。

但是,誰也沒料到殷續所伴讀的三王子樊應槐,後來因為先王暴崩、國內動亂,在天意之下臨危授命,當上徽王,所以殷續這王子伴讀便升格成了伴著大王的典侍。

如今老宰相因年事已高、告老還鄉,向來受到徽王器重的殷續,也就被破格擢升,直接由典侍搖身一變,當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徽國宰相。

這轉變,從來就沒人想得到,就連殷續本人,面對這道聖旨的時候,都顯得錯愕而慌亂。

什麼徽國有史以來最年輕有才氣的宰相、徽王身邊的當紅朝臣,這些外傳的虛名,他都不需要,他只是希望徽國能夠延續百年基業、繼續興盛下去,給徽國百姓一個長治久安的地方居住。

所以一接到聖旨,他便連忙趕往王宮晉見徽王。

「王上,此事萬萬不可啊!」向來溫文儒雅的殷續此刻顯得有些慌亂,與平時恭謹有禮的模樣相比,可說是相距極大。

早上退朝後,原本樊應槐還同他在書房裡商議政務,當時徽王什麼也沒提,只是一貫平靜認真地同他挑選著新任宰相,好接替回鄉的老宰相,而他則是列舉多位朝臣讓樊應槐考慮。

哪裡想得到,當他離宮回到家裡,前腳才剛踏進門,宮裡便派人來傳旨,說是樊應槐選了他這典侍當宰相,欽點賜封,讓他當場傻了眼。

「王上,宰相一職非同小可,除了要才學豐富、為人正直,還需具備足夠的德行,因此該選出在朝中德高望重、受眾臣尊敬、令百姓景仰的臣子……」面對著眼前宛如同窗的徽王樊應槐,殷續真想搖頭嘆息。

虧他還列舉那麼多人選給樊應槐當參考,怎麼最後卻叫他這小小典侍來當宰相?

「孤還想著你怎麼又回宮,原來是為這事。」樊應槐從書案前抬首,唇邊還噙著笑意。

「王上,此事馬虎不得,還請王上重新思量。」殷續恭敬地一拱手,只差沒將聖旨親手奉還。

「可不論孤怎麼想,都覺得在朝臣之中,殷愛卿是最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樊應槐正色道。

聽著樊應槐喚出那一句「殷愛卿」,殷續心頭可涼了半截。這王上擺明了絕不換人當宰相嗎?

「王上,即使臣確有才學,對徽國亦是忠心赤誠,為人正直,但是……」想起自己的年紀,殷續連忙接應道:「臣也確實太過年輕,不似老宰相歷練豐富,而且見多識廣,所以臣認為宰相一職,還是延請閱歷豐厚的朝臣來擔任較為妥當。」

他不是沒有雄心壯志,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不願落人口實,認定徽王用人是憑私情,而不是唯才適用。

所以儘管他亦有許多政策盼能推行,讓徽國上下更加富庶,但他也明白,很多事是急不得的。

「孤說殷續啊……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樊應槐難得地連名帶姓開了口,彷彿將君臣兩人拉回了那段同窗的時光,讓兩人能夠非關權益、無話不談。

「咦?臣忘了什麼?」殷續睜著眼,透露出些許不解。

他自認對於宰相人選的考量已算面面俱到,若有不足,樊應槐也該能決斷,或是由眾臣的商議中得出大概才是,所以對於樊應槐這一句問話,他著實感到迷感。

「孤明白你說的,也承認那班老臣處事較為圓滑、歷練豐富,可你想過沒有?他們的年長也造就了古板的態度,讓他們的想法都跟著變老,在決策上不知變通。」搖搖頭,樊應槐揮手止住了殷續欲開口的話語,又道:「孤認為,謙虛確是美德,但過度自謙就是在忽視自己的實力,浪費孤的美意。」

「不,臣絕無此意。」殷續慌忙澄清,卻換來樊應槐的笑聲。

「放心,孤跟你同窗幾年了,還不知你性情?」起身離開書案,樊應槐步至窗邊,往外頭天空瞧去,「孤不是反對那班老臣,只是過去他們當官,聽的可不是孤的命令,而是鳳御的話、領上天的旨意,對於習慣這種規範的他們來說,要馬上適應廢除鳳御制度的徽國朝政,叫他們自立更生、什麼都靠自己,孤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

那班朝臣,可不是真的沒有才能,否則早讓唯才適用的他給除官了;可是在長期聽令上天,養成凡事靠天啟的習慣之後,群臣難免鬆懈,要獨力面對朝政時必然倍感艱辛。

只是……這畢竟也不是眾臣之過,誰要徽國如此得天獨厚,在過去的幾百年間,一直都有天人鳳御為他們歷代徽王傳達上天的旨意,指引國家?

在這般制度下生活久了,不論是君王、臣子或者百姓,早已習慣一切都交由上天來決意,只聽上天的旨意來過活,到了最後,幾乎成了上天在治理徽國。

如此一來,徽國何須君王與朝臣?

而且長期的安樂持續幾百年之後,整個徽國上上下下全都依賴起上天,再也不自己思考,養成了惰性,所以樊應槐在當上徽王之後,便大膽地廢除了這種天人治國的制度,不再由鳳御傳達天啟。

不過這幾乎是徽國根基的制度,要廢除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當初樊應槐提起此事,所有的朝臣與百姓都有志一同地反對,因此他與少數贊同的殷續及其他有遠見的臣子,可著實費了不少勁,最後還勞動上天傳達旨意,明令徽國該恢復君王治國、朝臣理政,不該再一味遵從上天,這才讓眾人勉強接納鳳御制度的廢除。

但是,即使制度已廢,養成依賴心的朝臣一時之間依舊難以適應,所以樊應槐在重新挑選適合宰相的人選時,才會直接想到了殷續,並破格擢升。

「續,孤認為,這改制後的宰相人選,不只是要具備方才所提及的條件,甚至還要擁有通權達變的靈活思想,和自行思考的主見。」樊應槐將視線自廣闊的藍空拉了回來,轉向了殷續,「至於處事圓融、歷練多寡之類的問題,比起一旦定了性子便難改的基本觀念,孤認為這些可以靠時間慢慢累積,只是小事,不必擔心。」

「王上……」殷續嘆了聲,聽樊應槐這意思,是不打算給他機會辭退宰相一職了。

即使他也很明白,樊應槐的考量都有其道理,現在徽國上下,實在沒有多少人能夠不依賴上天旨意過活,所以擢升他為宰相,雖不合常理,但卻合乎情理。

可是宰相這官位……老實說,殷續從來沒想到這擔子會落在自己身上。

旁人只羨慕他一步登天、嫉妒他的王子伴讀經歷,卻沒想過,宰相要做的、要考慮的,都比旁人更多啊!

而他,真有如此遠見,能夠抵得過上天嗎?

「好了,別再推辭了,孤意已決,從今以後徽國宰相這一職,就有勞愛卿了。」看著陷入沉思的殷續,樊應槐僅是勾唇一笑,隨後走至他面前,往殷續肩頭重重拍了下。

「殷宰相,你就好好表現吧!別讓孤王失望了!」

 

★★★

 

當宰相跟當典侍,對於殷續來說,一樣是當官,並無多大分別。

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從前他當典侍時,是聽著樊應槐這徽王的想法,再提出自己的見解,點出樊應槐未曾想到的盲點,加以改良政策。

可現在當了宰相,他不再是旁觀者,而是換他主事,由他來推行政策,所以身邊的人手就顯得格外重要。

畢竟決策者也是人,單以自己的考量來定下國策,難免過於武斷,或是顯得太過專制。

所以若由他來當宰相,那麼首要的,就是擁有一批治國良伴,才能夠互相提點國政上的缺失,就像從前他伴著徽王、提醒徽王一樣,他也需要人才來幫他注意細節。

由於當過王子伴讀、也當過官位不高不低的典侍,所以殷續深知有良伴相輔的重要性,因此他立刻上書樊應槐,希望在徽國各地廣興學制、拔擢人才。

他希望徽國百姓能夠多學才識,便在每個縣城都設立官學,若其中有成績優異者,便舉報上京,好讓更多人才能夠得到重用。

再者,殷續也增設了巡查官,讓他們在徽國各處暗中巡查,好彌補缺少鳳御傳達旨意後,貪官污吏不容易被揭發的問題。

過去由於鳳御會代天傳旨,將貪官惡吏的行止直接告訴君王,因此徽國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貪贓枉法的官吏。

但這樣的繁華榮光也只限於從前,如今少了鳳御,上天雖見卻不得言,不會再有人指證這些在暗地裡貪污的官差,所以日後難免讓地方官有恃無恐,開始中飽私囊,甚至是壓榨百姓。

為提早預防這現象,殷續便選出巡查官代為視察,並且每年更換人選,以避免收買問題。

然後,為了繁榮各地,殷續又謹訂新制,鼓勵不同鄉鎮、不同地方的百姓,各自發展獨有的技藝與特產。

此舉,為的是不讓大家依賴物價來考量,只要見米價高就搶著種米、布價高就忙著織布,造成米盛產過量或是布料供應過多,形成供過於求、致使價格反倒滑落,讓百姓白忙一場。

而且這樣的情況也容易引起民間物價混亂,物資供應不平衡,所以殷續索性仔細調查各地的風土特色,若是陶土品質好的地方,便設官窯,恆定每年陶器的產量;而水源豐沛的地方,便發展農業,提供徽國國內穩定的糧食。

這些新政策,都是殷續為了不辜負樊應槐的提拔,並且考量到徽國的將來,以及為了讓百姓生活得更好而推行的新制,因為他的宰相身分,再加上徽王的器重,還有早已慣於受命上天的朝臣聽話的回應,因此這一個個被樊應槐應允的新制,很快地便在徽國國內推廣開來。

沒有殷續當初擔憂的朝臣不合、沒有人大加反對,對於殷續的努力,朝臣們都認真地接下命令、加以執行。

面對這樣令人喜出望外的情況,照理來說殷續該是感到欣慰的。因為如此一來,朝中便能新添更多的人才,而各地蠢蠢欲動的貪官亦會跟著自我節制,國內的糧食布匹等各項物產亦能穩定供應,令百姓的日子無憂無慮。

只是,在殷續施行這些新制約莫一年之後,雖然徽國上下開始有了轉變,卻也相對地出現了不少問題。

來自各地的人才,漸漸在宮中成為殷續新的助力,而各地鬧事的貪官似乎也因巡查官的增設,並不敢隨意妄動,至於織布場、製陶場等設立官廠的地方,也跟著呈現繁榮和樂的景象。

這一切的回報,看來似乎都在應和著殷續的努力;偏偏三不五時就會收到某地出現難民流竄、哪邊又有強盜圍山聚集之類的陳情,而且接連不斷。

甚至,在過冬之後,這樣的狀況非但沒有緩和,還變得更嚴重了。

找不出原因的殷續鎮日埋首各地的陳情書當中,一有空閒便調閱過去徽國盛世時的治理記載,可惜無論他如何努力、幾乎想破了頭,就是找不到隱藏在安和樂利表象之下的禍因出於何處。

也因此,愁思逐漸染上了殷續的眉梢,讓他這個新任宰相,成天掛著抹不去的濃濃憂心……

「殷宰相,有事心煩?」厚實的嗓音帶著溫和的關懷語調,在殷續的耳邊響起。

「不,沒事……」殷續抽回神智,一抬眼,正好對上面前傅衡的打量眸光,讓他有些歉疚。

傅衡身居護東將軍,與他、徽王樊應槐都是當年力挺廢除鳳御制度的人,性情沉穩而正直,亦是樊應槐身邊的得力助手,在他升任宰相後,亦私下幫過他不少忙。

原本今日難得偷閒,所以傅衡便請他過府敘舊,順道品茶、下棋,可他卻又把這事擱得忘了,兀自想起政務來。

「瞧你茶沒喝上幾口,棋亦未動半子,怎會沒事?」傅衡體貼地替殷續取走他擱置在手上多時卻沒放上棋盤的棋子,放回盒裡,淡笑道:「若是能夠分憂解勞之事,不妨告訴我。」

「這……」殷續迸出苦笑,「其實,我是苦思不得其解。」

既然傅衡都開了口,殷續也不隱瞞,索性將各地流民與宵小盜賊越來越多的問題說了出來。

「其實你為百姓做得夠多了。」傅衡聽著殷續的苦惱,忍不住出聲安撫。

「不,我覺得身居宰相,卻沒能讓所有人安居樂業,是有負王上的厚愛。」殷續搖頭應道。

「殷宰相此言差矣!」傅衡擱下茶杯,解釋道:「徽國剛失去天人治國的制度,情況不能與從前相比,但我為國征戰,曾見過不少國家,老實說,現在的徽國比起那些充滿戰亂、貪腐奸臣的國家,算得上是安定了。」

即使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這雖是略嫌安慰之語,但政務的推動是絕對不可操之過急的。

「況且,殷宰相所提問題,各國幾乎都有,只是從前上天會立刻給予君王解決之道,現在換成我們自己面對罷了,而凡人總有缺失、無法面面俱到,因此你就別鎮日煩心了,我相信只要政策沒有疏失,情況必然會慢慢改善的。」在傅衡看來,殷續是拿自己跟天人治績相比,那自然會覺得不夠完美。

「不,我擔心的就是此事,傅將軍。」殷續眉心一蹙,續道:「一少了上天治國,問題便浮現出來,就表示我這個宰相沒能先知先覺、洞察民心,不然的話也不會如此……」

這樣的每況愈下,只表示徽國將不比昔日強盛,已經由天人的完美治世,變成凡人治國,而且……還漏洞百出。

「你是人、不是仙,殷宰相。」傅衡與殷續相識算來也好些年了,打從殷續任職典侍,他就認得這個相貌斯文、學識豐富,處事異常認真的青年,也明白能得到徽王賞識的殷續,將來必然不可限量。

而今,徽王英明,給了殷續一展長才的官位,可謂萬民之福,可惜呀……

「瞧你為了政務,應該悶在宮裡許多日子了,改天……可願陪同我去打獵?」想了想,傅衡迸出笑容探問道。

「我?」殷續露出錯愕的表情,隨後才苦笑應道:「不論是刀箭弓槍,我一概不會,跟去打獵只是給你礙事罷了,倒不如留在家中多思良策啊!」

「那可不。」傅衡搖頭道:「正因如此,你一道前往,不用拉弓射箭,反倒能散心解憂。」

「說到底,傅將軍是好心安慰我了。」殷續欣慰應聲。

「我只是覺得,你自從當了宰相,為了不辜負萬民期盼、大王盛恩,所以顯得有些求好心切、太過心急,因此壓迫了你平時的才智,才使其難以發揮。」傅衡坦言道。

「不是難以發揮,我是當真苦思不得良策。」殷續淡聲應道。

「殷宰相,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很多事是急不得的,有些小問題,乍看之下嚴重,可時日一久反倒能由其中窺見所需答案,但你只是一心急著解決,以至於沒能看清事況全貌,如此焦慮……其實對你沒有任何幫助。」傅衡見殷續怎麼也無法從死胡同裡轉出來,索性直言。

「我想,你成日待在宮中,所見所聽所聞淨是相同眼光、陳舊理念,與其如此,倒不如出門散心,看看那地廣天寬,讓心思放遠,也能藉機瞧瞧宮外情況,說不準能夠找到新方法、再回頭對症下藥,這不是比你坐守王宮更好嗎?」他這方法雖不是萬全之策,好歹也能讓人清醒一下腦袋吧!

「傅將軍……」聽著傅衡的勸告,殷續忍不住露出愧疚笑容,「讓你為我費心思了。」

果然明君需要良相、而賢臣還須良將相佐啊!

「比起你為百姓的勞心,這只是小事、不足掛齒。」傅衡露出淡笑,「換個說法吧,就連君王都會偶爾出巡,四處視察民情,你這宰相自然也該忙裡偷閒一下啊!」

若是這一番勸告,能夠讓這憂國憂民的宰相減輕些煩惱,也算值得了。

「出巡……」視察民情?

靈光乍現,殷續連忙朝傅衡再三謝道:「多謝傅將軍!托你的福,我可真是想到好主意了!」

他怎麼給忘了呢?就像傅衡說的,悶在宮裡忙得團團轉,還不如出去巡察民情,親眼瞧瞧自己的政策到底給百姓什麼樣的日子過,說不定便能夠找出煩惱的根源,並加以根治啊!

就這麼定了!明日他要立刻向徽王請示,讓他這宰相微服出巡!

 

★★★

 

古有明訓,百聞不如一見。

與傅衡談過後,殷續決意出宮,親自視察民情。

過去,即使他明白看事情的角度要廣才能夠面面俱到,而為此廣徵人才進宮,好熟悉百姓真正的需求;但透過旁人的眼睛看到,再回報給他的,總抵不上自己親眼所見。

因此,他向樊應槐提出了暫時離宮的請求。

首先他稱病告假,讓人誤以為宰相在家養病,如此一來才不會惹人猜疑。

再者,這趟出巡,他決定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宰相身分,才能夠避開地方官好生接待、掩蓋實情的問題。

至於微服在外的他,究竟該怎麼樣才能夠看見最根本的百姓生活問題出在哪裡?

很簡單,扮乞丐。

不騎馬、不坐轎也不擺排場,而是直接找出他最關切的問題。

既然他推行了那麼多的國政,想要改善百姓生活,卻老是成效不彰,那麼他就直接混入乞丐圈子裡,聽聽他們的說法,或許能夠查清百姓為何依然流離失所、盜賊一樣四處流竄的原因。

只是礙於宰相身分,他無法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而且國政繁忙,讓他無法告假太久,因此殷續索性選在王宮所在的京城私下探訪。

此舉,一來是考量到京城人多、事也多,倘若京城裡有事務待他處理,就表示在天高皇帝遠的外鄉之地會更嚴重,所以不妨從京城先查起。

再者,即使他下鄉到遠處,查出許多缺失,但有可能來不及處理,所以殷續最後決定一步步慢慢來,先從京城開始探訪,若有急需處理的大問題,亦可在短短幾刻鐘內就回到相府、並即刻入宮上稟徽王。

反正他這宰相向來低調理事,百姓對他的外貌印象不深,因此即使微服私訪,也不容易被認出來。

不過凡事總有萬一,因此殷續還是帶上了兩名禁軍高手,在暗地裡保護他,好在他真遇上性命之憂時出手救人。

至於他自己,則是換上一身粗布衣裳,將平時梳理整齊的長髮拉散開來,然後以煤灰抹黑了臉,堂堂徽國宰相就這麼變成城外大街上跟著乞討的新面孔。

不同的是,一般乞丐在街上閒逛是為了乞食討生活,他為的是與這些流民混熟。

只是雖然他刻意換了裝扮,犧牲自己的外貌弄得一副窮酸樣,但是──

「走開!你這個新來的!」一個披頭散髮、拿著木杖的乞丐朝殷續揮舞著手中的棍子。

原本殷續正想上前與他攀談兩句,沒想到他一見著殷續便發起火來。

「這裡是我先來的!你別想跟我搶地方,要討錢的話到別處去!」謾罵聲讓殷續不得不往後退開,免得真鬧到暗中保護自己的禁軍出手,那他大費心思扮乞丐就沒用了。

轉身往對街走去,殷續看見一處大戶人家門旁蹲著個乞丐,於是往前走近想問幾句,沒料到……

「去去去,你哪來的呀?今天輪到我領這家給的包子,你想要飯的話去別家,別想分我的!」乞丐個頭小小,聲量倒驚人,還顯得中氣十足,完全沒有剛才殷續看到的可憐樣。

殷續再度被趕走,站在街角四處張望後,忍不住重重嘆了一聲。

原本他以為,會淪落到乞食為生的,應該都是些可憐人,不是有著悲痛身世,便是手腳有殘疾而逼不得已。可瞧瞧他遇上了什麼樣的情況?原來乞丐也有分先來後到、排位順序,甚至還得照班輪流分食物!

說實在話,這真是超出殷續的想像之外了。結果扮成乞丐沒讓他與這些人混熟,探出點百姓生活現況缺失,倒讓他被人排拒在外。

如果他換回華服、給他們施捨,會不會更容易換來乞丐們的善意回應、問出點端倪來?搖搖頭,殷續把這個想法給甩開了。

這麼做不過是聽他們訴苦,卻無法聽到真正的心聲,更無法明白他們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所以也就找不出問題何在了。

冷靜再想想吧!殷續在心裡嘆了一聲,雖然出師不利,不過為了尋得流民四處討飯、盜賊流竄的原因,無論如何他都得再想想別的辦法才是……

「喂!新來的。」耳邊傳來一個高音,只是殷續卻下意識地忽略了。

一心思索著新方法的他根本無心去注意身邊的人是叫他、還是叫別人,直到一顆小石子敲上了他的腦袋。

「誰?」殷續撫著頭往身旁瞧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有個布衣打扮的小少年正挨在他身邊打量。

「我啦!你這個剛出爐的乞丐,不會是耳聾吧?非要我丟你石子才有反應。」小少年一雙明亮大眼瞅著殷續,泛開帶著算計的笑容。

「你……」殷續正想糾正小少年無禮的舉動,可想想現在是扮乞丐,不能露了餡,連忙語氣一轉,「小少爺,好心賞點銅錢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好了啦,別裝可憐,我沒錢給你的,用不著浪費口水。」小少年揮揮手,打斷殷續那一連串猶如背書似的話語,「再說,你身材看起來挺結實,我想就算餓著,也沒餓多久吧!」

「這……你怎麼……」殷續錯愕地瞧著小少年,不懂他如何看穿自己的。

「我看你八成是哪家富商的不孝子,敗光了家產所以流落街頭,或是哪家書香世家的傻公子,被管帳的搶了家產,然後被人轟出來。」小少年沒理會殷續的訝異,前後打量了他一圈,又往下續道:「嗯……我猜你是後者,看你氣質還不錯,舉止也文雅,面相端正,不像是坊間的紈袴子弟。」

殷續斂起驚訝神情,雖不知小少年來歷,但如果他能看得出自己並非乞丐,或許這也能解釋他為何無法混入乞丐圈。

「我想,你八成是被惡僕轟出家門的傻公子,或是呆頭呆腦的窮書生,因為家中沒錢了只好來討飯。」小少年自顧自地下了結論,然後又踮起腳尖,稍稍拉高了他並不是特別高的身子,伸手往殷續的肩頭拍了拍,「唉,可憐你這種老實人了。」

「我……」殷續聽得有些失笑,沒想到這小少年想像力如此豐富。

「沒關係啦,我很同情你,所以我就好心告訴你吧!這樣討不到錢、也要不到飯的。」其實他坐在對街看殷續這張新面孔看了一會兒了,瞧他一臉茫然,呆站在沒什麼人經過的街角,一副傻呼呼的模樣、連哭天搶地的哀泣聲也沒有,哪要得到飯吃?

到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索性過來招呼殷續一聲。

「我說你呀,身上才沾這麼點灰塵,精神卻挺好,也不見你餓得一副皮包骨似的身材,更沒見你帶什麼病痛,衣服嘛……舊歸舊,沒酸也沒臭,說你像乞丐,倒不如說你是個趕路的窮人家書生,才引不起別人同情、賞你吃飯錢哪!」揮揮手,小少年對殷續的討飯舉動下了個極差勁的評語。

「窮人家書生?」殷續低頭瞧瞧自己一身粗布衣裳,這才曉得自己的打扮一點也不像個乞丐。看來他的功夫還不到家,對這些流民的生活也不夠理解,怪不得沒人肯搭理他。

「對呀!等你真要到飯,大概已經餓得像躺在街邊那些半死不活的乞丐了。」小少年發出訕笑聲,伸手往街邊窩在地上的乞丐指去。

「這……」殷續順著小少年的視線一瞧,這才發現街邊那團破布似的東西裡,確實有兩張臉打裡頭冒出來。

「我想你應該不想變成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吧?」小少年拍拍殷續,把他的視線拉回自己身上,「瞧你八成是逼不得已才淪落到這個地步,我就幫幫你好了。」

「幫我?」殷續對於小少年突然莫名其妙湊近,對他的裝扮大肆批評,甚至一語道破他並非乞丐的事情發展,原本就已經夠驚訝了,如今小少年居然還說要幫他?這般超出他預期之外的狀況,讓他靈活的腦袋一下子打了結。

原本在面對國事時既理智、判斷又迅速的頭腦,就這麼空白一片,不知該如何反應。

「來吧,以後別待這裡討飯了,跟著我就成了。」小少年說罷,便抓過他的碗往旁一扔,然後拉了殷續便走。

「這、這位小哥,你究竟是誰?」殷續勉強從喉間迸出一聲問句。

難得有普通百姓肯跟他多聊,這當然是好事,畢竟他原本就是這麼盤算的。

但是……跟著他?跟著這小少年究竟是要上哪去啊?

「什麼小哥啊?叫我大姊!以後我會罩著你的,放心好了,不會有人欺負你的,跟著我包你有吃有喝有得穿。」小少年停步,回身拍拍殷續的胸膛,叮囑道。

「什麼?」殷續這下更加詑異了。這個看起來一副少年樣子,只是臉蛋圓潤了點、雙眼大了些的小少年,居然是個小姑娘?

不、不對,重點是……她要他喊她大姊?

不管他怎麼瞧、怎麼打量,都覺得自己比這小姑娘的年歲大上許多啊!

「別什麼不什麼的了,你呀,改改讀書人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習慣啦!走走走!別拖拖拉拉的了!」小姑娘也沒給殷續猶豫的機會,大方地拉著他的手臂,拖著一頭霧水的殷續開開心心地直往大街走去……

 

★★★

 

「白家錦緞行」幾個大字直書在門口,進進出出這布莊的,看起來清一色是富家小姐或有錢少爺之流。而小姑娘就這麼把殷續帶到布莊門口,再三交代他等會兒千萬別開口、儘管聽話之後,便大方地踏入了店內。

「羅老闆,生意好嗎?」小姑娘儼然一副熟客模樣,走近店面便打起招呼。

「托福,生意還過得去。」羅老闆客套地應聲,自櫃檯後走了出來,「不知道小哥今天需要些什麼?還是說劉老爺急著要這個月的新衣?那我就讓人趕趕、早些送去。」

「不忙,差這兩天罷了,老爺能等的,我今兒個是急著給這窮酸小子找件衣服。」小姑娘泰然自若地應聲,隨後便招手將殷續叫進門。

「這位是?」羅老闆打量了下殷續,納悶道。

「老爺的遠房親戚,說是大老遠來依親的,但老爺家沒多這個碗、不想養個閒人在家,所以要我弄幾套衣服給這二愣子,叫他別一副乞丐樣,到處說是我家老爺的親戚,怪丟人的。」說著,小姑娘換上一張晚娘臉,露出一副嫌貧的惡奴樣貌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不知需要些什麼?」羅老闆常接待富家總管、少爺小姐的,所以也看慣他們待人的嘴臉,拱手表示會了意,便低聲詢問起來。

「拿幾套像樣點的衣服給他便是,錢嘛,晚些跟這個月訂製的新衣裳一塊兒算。」小姑娘說得有模有樣,末了還回過頭、轉向殷續,並從懷裡摸出個看來沉甸甸的布包。

「喏,別說我家老爺不顧親戚死活,老爺交代我給你這三十兩,算得上是厚道了,這銀兩跟衣服你就拿去,以後自己想法子過活,別四處晃盪煩人、丟老爺的臉。」說罷,她將手中的布包塞進殷續手裡。

羅老闆見小姑娘大方地塞了銀兩給殷續,再想想劉老爺平時嫌貧愛富的嘴臉,也頗能夠理解,所以便差人取來幾套男裝給殷續。

「謝了,羅老闆,還有這二愣子的事,老爺不喜歡張揚,就勞煩你把它給忘了吧!」小姑娘說罷,煞有其事地對羅老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便領著殷續走出了布莊。

殷續跟著小姑娘穿過大街,來到沒人的角落,肚子裡那滿腹的疑惑終於忍不住,索性出聲問道:「大姊,我可不是劉老爺的親戚,妳這麼說不是招人誤會嗎?」

剛才在店裡頭,他一直想出聲打岔,畢竟他這輩子除了算計貪官奸臣,可從來沒去吭過善良百姓半毛錢,而現在為了追尋徽國政策的缺失,他卻跟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騙了布莊老闆,這教他怎麼過意得去?

「真受不了你,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小姑娘回過頭,沒好氣地給了殷續一個白眼,「你還真是個傻子,也不想想我如果不那麼講,那老闆會白白把衣服送你嗎?」

虧她費盡苦心,在店裡胡扯那堆理由,偏偏這二愣子還沒會意過來。

幸好剛才他沒開口拆穿,否則兩個人都要被拎進官府了。

「這……妳果然是擺明著騙人!」殷續忍不住搖頭。

「騙又怎麼樣?反正那個劉老爺每個月都花幾百兩給自家小妾裁新衣,到底花掉多少錢他自己都不記得,我們這不過是順道拿一點,替他救濟貧困百姓、多積陰德,他該反過來感謝我咧!」小姑娘理直氣壯地應道。

「但是……」像這樣騙人,總是不妥啊!

「但什麼是呀!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心思?我可是足足花了三個多月,才摸準劉老爺跟這家商行的往來,才能夠這麼熟練地冒充劉家家丁、弄到衣服的。」說著,她還得意地在殷續面前轉了一圈,「喏,你瞧,我這身行頭也是這麼來的。」

「我說大姊……」殷續搖頭嘆了一聲,將手裡那袋銀兩高舉問道:「可妳明明有銀兩,為何不買,而加以欺騙?」

虧他還設官學,廣聚百姓讀書、教人為善,現在看來,這不只是沒成效,似乎讓百姓的道德心更加低落啊!

「你真是鈍到家了,果然是剛出爐的乞丐。」小姑娘左右張望了下,再度確認四下無人,才搶過殷續的布包,往手上一倒。

「這……這是!」殷續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布包裡哪是銀兩?分明是三十兩重的普通石頭!

「傻乞丐,我這只是用來安羅老闆的心,讓他信了我這假家丁不會白騙他衣服罷了。」小姑娘搖搖頭,對於殷續的老實感到不可思議,「我不知道你是為什麼流落到當乞丐要飯吃,但是我先問你,你見過哪個乞丐有飽飯吃的?」

「自然沒有。」能有飽飯吃,還用得著四處要飯嗎?

「所以啦!除非逼不得已,不然能不當乞丐是最好的,尤其是像我們這般好手好腳,看起來還算人模人樣,沒有缺隻眼、斷條腿的,當然不該跟乞丐搶飯吃,而應該另尋出路嘛!」小姑娘把石頭裝回布包,塞回懷裡,擺明了這招好用、下次再試。

「另尋出路?」殷續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不是他要貶低這小姑娘,而是無論他怎麼想,都覺得小姑娘口中的「出路」,八成也不是什麼正當的掙錢差事。

「是呀!偷拐搶騙,隨便挑一樣都好過要飯的!」說著,小姑娘還露出得意神色。

她這一應答,差點沒讓殷續立地昏過去。

偷拐搶騙?老天爺,他當宰相、鎮日辛勞,為的是讓人民安居樂業、不愁衣食,怎卻出現眼前這情況?不過十幾來歲的小姑娘,談論的不是習字繡花,而是大論為盜為匪之道?不成!他怎能放任她這樣沉淪?

「大姊,妳也說過,我們好手好腳、人模人樣,既然要找其他出路,為何不做點正經事,非要行騙不可?」殷續真是不懂,眼前這一切實在是不太合情理,他不懂啊!

「二愣子,你動動你那書呆腦子想一想,如果找得到工作,你需要站在街角當乞丐嗎?」小姑娘白了殷續一眼,大有嘲諷他的意味存在。

「我這是……」殷續不由得有些心虛。他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根本沒找過!他原就是為了探查民情,才假扮乞丐,所以面對小姑娘的問題,他著實無法回答。

想想他這被喻為奇才的腦袋,靈活的似乎只有在面對國政事務或是讀書識字的時候,雖然人人誇他聰明,他也確實書讀得好、文采極佳,但一碰上日常生活裡的應對,他便半點不靈光了。

只能說……他是個幸運兒吧!出生在一個好人家,年紀輕輕便得到賞識,入了宮陪伴當年的王子,現在又經提拔,當上宰相,深得徽王信任與器重,這一路走來,他的人生可謂一帆風順。

如果他不是這般幸運,依他這樣空有滿腦子學識卻沒半點其他長才的情況看來,萬一家裡突遭變故,那真像這小姑娘說的,他準當乞丐去了……

「啐!看吧,我就知道你找不到工作!」沒等殷續想出好藉口當回應,毛躁性子的小姑娘已經自顧自地下了結論。

「所以我說嘛!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見多了你們這種平時啥都不會,只懂得抱書瞎啃,結果把家產坐吃山空的書呆子,不管要你們幫什麼忙、做什麼事,統統都不會,要找工作自然也沒人肯請,最後只好當個書呆乞丐了。」小姑娘雙手扠腰,嘮嘮叨叨地抱怨起來。

「什麼都不會、坐吃山空?」殷續感到有些震撼。

過去,由於家境還算良好,入宮後又絲毫沒遭到為難,因此他幾乎不需要思考這些事;但如今,這小姑娘雖是滿口偷盜,可她所言,也並非毫無建樹。

甚至,他感覺自己似乎從中聽見了一些政策缺失的端倪,只可惜他腦子還不夠靈活,一時之間想不透那樣的感覺該怎麼解釋才好。

「我看你八成也是這樣。」小姑娘沒好氣地續道:「我知道,你們這種書呆子,滿腦子就只有四書五經,不能做壞事、不能騙人,聽起來是很良善啦!但我老實告訴你,不知變通、死守著書本道理的話,只會讓自己餓死!」

說著,彷彿是在恐嚇、又像是在警告似地,小姑娘又補上一句:「對了,我不是唬你的哦!這種抱著書餓死在路邊的窮書生,我見過好幾個了!」

「好幾個?」殷續感覺心頭更加沉重了。他開辦官學,原是好意,可聽小姑娘的話語,這政策似乎並不完善……到底還差了什麼呢?

他一樣是這樣讀書、入宮、為官,所以儘管他明白小姑娘說的也有幾分薄理,但這兩者之間該如何取得平衡,卻不是他能夠立刻通曉的。

「你在擔心啊?」小姑娘瞧殷續苦著眉,還當他是擔心日後也會餓死,連忙拍拍他的肩,「放心,我說了會罩你嘛!不會餓死的啦!只要你別提那些大丈夫要行得正、立得正,死都不騙人的蠢話,我就能想辦法替你湊湊銀兩,有了本錢後,你也別再啃書本了,弄個小攤子賣賣字畫什麼的,不用行乞、也用不著騙人啦!」

「這真是……多謝大姊了。」先前喚這一聲,教殷續有些彆扭,可如今瞧著她圓潤的眸光以及那一臉神氣,殷續卻是打從心底生出了幾分的好感來。

雖然他還不知道小姑娘的來歷,不過日後,當他尋到了他要的原由,讓國政重回該有的規律,不再因失去天人仙啟而混亂後,他必定要好好答謝這位「大姊」啊!

「事成再謝吧!」小姑娘義氣地拉了殷續的手臂,「走,先辦正事去!」

「正事?」殷續有些不解。

「是呀,去替你弄銀子嘛!」小姑娘笑得春風滿面,牽了殷續的手,也沒管他露出頗有微詞、一副想跟她重申「男女授受不親」這規矩的表情,一路開心地往陌生的街道直奔而去……

 

★★★

 

半傾的屋頂露出大半破舊地面,宛如廢墟般矗立在城郊外,少了窗又少了門,看起來活像是半夜有鬼出沒的地方。

但是一踏入屋裡,只見那半片屋頂覆蓋著的地方,卻又整齊地擺上了衣櫃、床舖,而且打掃得還算乾淨,與屋外雜草遍生的樣子看來截然不同。

雖說是要辦正事,小姑娘卻將殷續領到這地方,教他好生不解。

「這是我住的地方啦,你在這邊等我一下。」小姑娘朝著殷續一笑,然後打開了櫃子。

裡頭疊著幾套衣裳,看來都洗得乾乾淨淨,也收拾得頗為整齊,只不過想起方才行徑,殷續不由得在心裡頭苦笑了一聲。

看來這些衣裳,也是小姑娘依老招數騙回來的。

不過在這些新衣服裡頭,也有幾件看起來舊點的,只見小姑娘將裡頭最舊、補丁最多的女裝拿了出來,俐落地甩直了攤在床舖上,然後便轉頭往殷續瞄了下。

「轉過去呀!書呆子,難不成你還看著我換衣服嗎?」她揮揮手,往望著自己出神的殷續喚了聲。

真是的,虧他還是個讀書人,知道男女授受不親、該避嫌,卻不知道姑娘家換衣服時不許偷瞧嗎?

「抱歉。」殷續恍然大悟,連忙轉過身去,只是……

聽見身後傳來很明顯是寬衣解帶的衣服摩擦聲響,卻教他尷尬得有些無地自容。

他平時生活得規矩,別說是這種同處一室、大姑娘背著他換衣裳的事了,不論走到哪兒,所見的總是穿戴整齊的大家閨秀,而且個個端莊有禮,絕不會遇上這樣不知該說是大方豪爽還是羞恥不論的小姑娘。

可是回想起她同他說過的話,再想想小姑娘所處的境地,殷續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情況其實很正常。

這裡不是他住慣的宰相府邸,也不是家中的華屋,而是一個小姑娘為了謀生、為了活下去,努力找到的棲身之所。

他這回微服私訪,甚至不惜扮成乞丐,為的不就是知曉百姓的生活,並徹底追究流民盜賊的來由嗎?

若是他還一味抱著在宮裡慣有的看法,那麼即使他不透過地方官的安排、親眼見識過徽國子民的生活情況,怕也是看不出端倪來的。

他必須先設身處地,與百姓們站在同樣的立場,接納他們的看法,才能夠明白這國政失算在何處吧?

逸出一抹無聲苦笑,殷續忽然覺得思緒較從前在宮中時寬闊許多。

果然聽傅衡的話,出來多走走是對的,想必這趟回宮,他的人生經歷將會增添不少。

「大姊,這一路上蒙妳照顧,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大姊名字。」殷續一邊在腦海裡思索著,一邊開口問道。

這小姑娘算來是他的恩人,還指點他不少迷津,即使他無法以真實的身分面對她、向她道謝,但至少回宮後,他能夠派人打聽得到她的下落,適時找機會回報她的恩情。

「哦,我叫幼梓。」小姑娘乾脆地回應,又補上一句:「那你咧?總不能老喊你書呆子、二愣子吧?」

「我叫……」殷續正想自報姓名,可一想到拿著宰相的名字在外邊晃盪似乎有所不妥,便改了口,「大家都喊我阿續。」

「這名字還不錯啊,不會太拗口、又好叫。」幼梓笑道。

聽幼梓似乎沒有追問姓氏之意,殷續總算是鬆了口氣。「大姊,我能不能問妳,為什麼不走正業,卻要用這些方式賺錢?」

兩個人同處在一間屋子裡,不說幾句話似乎有點悶著,而且幼梓還在自己背後換衣裳,為了轉移注意力,殷續索性開口試探。

「你也真傻,連這點事都想不透。」幼梓沒轍地瞄了眼殷續,雖然只是背影,她還是覺得一個勁兒抬頭往外瞧去的殷續有些傻頭傻腦的。

「你想想吧,我一個小姑娘,不像男人身強體壯,可以打獵砍柴,即使要下田,那些向有錢地主租地耕種的佃農,也沒多餘的錢請人幫忙幹活。」總之只要是需要點力氣的工作,大多都嫌她姑娘個頭小,使不上力,請來也是白費錢,因此根本沒人會雇用她。

「所以啦,撇開這些差事不提,我想活下去還有兩條路,一是把自己賣進青樓當妓女,可是憑我的姿色,一定沒能混吃等死,反而會恩客天天上門,我可不想選這條路。」搖搖頭,幼梓還沒等殷續來得及開口阻止,便將這個想法駁回。

「再來呢,就是賣身為奴,問題是有錢人家常住著一群狼心狗肺的傢伙,像我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一進宅裡,九成九給老爺收去當第十幾二十房的小妾,不然就是混蛋少爺夜半摸上床糟蹋人,這樣跟進青樓有啥不同?所以我兩個方法都不想選,又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得出此下策啦!」聳聳肩,幼梓吐出了結論。

殷續聽著她的說詞,再想想她扮男裝的模樣,確實是眉清目秀,但實在是無法把她跟相貌美麗聯想在一起。

但聽幼梓說的,卻又對自己極有自信,彷彿她只要稍加打扮,一踏出門便能迷倒眾生似的。

「大姊,既然自覺姿色不俗,怎不找個好人家嫁了?」要說有個依靠,這是一般姑娘家最常選的方法吧?更何況幼梓確實也生得相貌端正,不開口談盜論匪的話,算得上是個秀氣的小家碧玉。

「好人家也是會挑人的,阿續。」幼梓越聽,越覺得這男人不只書呆,還沒見過世面,才會把事情看得如此簡單。

「挑人?」殷續不禁納悶,「挑什麼人?」

「他們呀,會選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就是刺繡畫畫唸詩都行的,但這些我一樣也不會,所以就算長得漂亮,頂多也只有貪圖美色的普通男人會娶我。」幼梓一邊梳理著長髮,一邊解釋道:「但是貪圖美色的男人,骨子裡一樣差勁,常是一輩子庸碌,沒什麼成就不說,老了日子一樣苦,既然如此,我何必替自己惹一身腥?」

「聽妳說得像是看透了人生。」殷續一直覺得怪,幼梓才十幾來歲的小姑娘,怎麼要人稱她一聲大姊?可現在聽她言語,倒不認為這是怪事了。

因為這番可謂犀利的言論,一般姑娘家還說不出個所以然哪!

「我這是看多了街上的夫妻打鬧,聽多了街頭巷尾的悲歡離合,也見多了富家子弟的惡劣嘴臉,所以才明白,一個姑娘家若是嫁錯人,日後還得生孩子養孩子,那一輩子就要陪給一個沒用男人了,所以到頭來,還是一個人過日子反倒輕鬆自在。」幼梓往臉上抹了點脂胭,讓自己看來精神點,嘴巴倒也沒停過。

「這倒是真的。」殷續吐出一抹淡笑,「所以,妳真是大姊哪!」

有著自己的人生見解,而且聽來彷彿經歷不少苦事,像這樣的幼梓,說出來的話聽似消極,卻也讓人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挺實際的。

只不過,雖然也許幼梓會嘲笑他太過天真,但他就是想見到即使是像幼梓這樣無依無靠的百姓,也能有好日子過,能夠安心快樂過生活,才會當上了宰相,長伴君王身側,只是沒想到……

理念跟實際上的現實,差距不但大,還殘酷得教他吃了悶虧。

但他不會因此而放棄,他要讓徽國恢復以往天人治世的強盛、安和樂利,也希望幼梓可以不用再成天想著怎麼騙人、怎麼賺到一頓飽飯……

「喂,阿續,我換好了,你可以轉身了。」

女聲打斷了殷續心口裡泛開的微酸情緒,他斂起過分外放的同情,依言轉身,本以為頂多見到個秀雅又帶點調皮氣息的小姑娘,但是幼梓打扮過的模樣,卻教他大出意外。

即使舊衣補丁甚多,但是盤起長髮、略施薄粉的幼梓,不論是一雙晶燦明眸,或是一口嫩粉唇瓣,亦或是那俏挺秀鼻,甚至是穠纖合度的嬌小身材,都足以教人眷戀,想讓視線多停留幾分,貪看她的秀麗模樣。

盤起的黑髮漾著幽黑光澤,幾根垂散的髮絲飄盪在她的頰側,纖柔的頸項透露出幾分誘人風情,為她的麗容多添一分秀媚。

莫怪幼梓對她自個兒的容貌這般自信,原來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啊!

即使是在宮裡當差,來往見多了富商、達官顯要的掌上明珠及各門各戶千金小姐的他,都看得出來,幼梓的美貌可不像那些小姐,是因為吃穿優渥,所以皮膚好、氣色佳,甚至還能買得起昂貴的首飾、胭脂水粉,因此打扮起來格外漂亮。

幼梓純粹是本質美麗,除了天生漂亮,還有著不同於官家小姐被教導出來的文靜氣質,反倒多了幾分活潑開朗的味兒,正是這般有別於一般人的異樣魅力,使得旁人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往她身上定去。

「喂,阿續……你做什麼看傻眼呀?」幼梓瞧殷續看著自己,半晌不說話,只得出聲拉回他的神遊,「我等會兒要扮你妹子的,你這個書呆大哥怎能看著我發愣呀?」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真的是麗質天生,不過像殷續這樣瞧她半天沒吭聲的,也真是少見了。

普通人至少會說句「姑娘妳真是漂亮」,或是「我沒想到妳這麼美」之類的,可沒人像殷續這樣裝啞巴。

該不是連話怎麼說都忘了吧?

「咦……什麼?扮我妹子?」殷續抽回神智,卻聽得錯愕。

剛才是家丁與窮酸親戚,這回變成兄妹了?真不知道幼梓這回又想出什麼怪招數。

「對,這招我想用很久了,只是沒信得過的搭擋,從沒派上用場,不過我想你應該能幫得上忙。」幼梓點點頭,又續道:「首先,咱們去市集茶樓那兒,找開迎月閣的胖女人花老鴇,你跟她說,我是你妹子林花娘,因為家窮所以要把我賣給她,開價八十兩。」

看著幼梓伸出兩手、豎起八根手指,殷續有點反應不及,「什麼?才區區八十兩?」

他不知道尋常人家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也不知道國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八十兩不該買得到幼梓這小姑娘啊!

「拜託!我不知道你從前過什麼少爺日子的,但現在你可是身無分文!要知道,花樓若肯出八十兩買個姑娘,算是高價了!」幼梓沒想到殷續居然嫌錢少,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一輩子不只這幾個錢,但聽殷續的口氣,分明就是搞不清楚行情市價的公子哥兒。

「不是的,我只是認為……」殷續吞下未出口的嘆息,搖頭道:「就算是宮裡撥來建官學、蓋官窯的百萬紋銀,也抵不過幼梓妳的重要。」

進花樓,那就是賠上一輩子,若非心甘情願,即便是上千萬銀兩,看在殷續眼裡亦抵不上一個姑娘家的自由,更何況……說出這話的人是幼梓。

這個見識比他多、思想比他靈活的小姑娘,區區八十兩怎比得上她?

「真看不出來耶!」聽見殷續的解釋,幼梓倒有些詑異了,「這種話,我還是頭一回聽人說。」

在幼梓的周遭環境裡,什麼賣身葬父、賣女求榮的事,時有耳聞,百姓們也幾乎不把這剝奪姑娘家幸福的買賣當成一回事,只懂得論價計酬;可殷續非但沒為八十兩銀感到驚喜,反倒是回頭為她抱不平。

他說她是重要的,比那人人羨慕的百萬銀兩,還要來得值得?

也許殷續的出身比她猜想的還要好,否則又怎會有這種與一般窮苦的呆頭書生截然不同的看法呢?

而且,這樣的話,雖比不上任何討好的甜言蜜語,卻意外地令她感到心口微跳。

「我是認真的。」殷續板起了面孔,嚴肅地道:「這般破壞人們幸福的事,我實在無法接受。」

握緊了拳頭,殷續突地為自己的失策感到無奈,他果然還是歷練不足,放眼徽國上下,他有太多的事要處理,有太多子民需要他伸手了!

這趟回宮,他一定要上稟徽王、重新整頓……

「謝謝你,阿續。」幼梓走近殷續,伸出雙掌往他的頰上左右各拍了拍,朝他露出一抹既暖又甜的笑容,「我活這麼大,頭一回有人像你這樣,覺得我是這麼重要的存在。」

「咦?」殷續鮮少接近女人,更別提與幼梓這樣接觸得如此親密了。

看著近在眼前的俏柔臉蛋,殷續眨了下眼,覺得自己身邊的時間似乎有片刻的靜止。

只那麼一瞬間,幼梓的笑容卻像燒燙的烙印一般,嵌進了他的腦海裡,就像教他日夜操煩的國事一樣,再也難以抹消。

「呵呵……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呢!」幼梓笑得滿足,收了手臂,朝著殷續俏皮地一眨眼,「不過,我說的賣八十兩,是唬那花老鴇、作作戲罷了。」

「作戲?」殷續讓她的開朗轉移了注意力。

「對,你一旦跟她要八十兩,她八成會跟你殺價到五十兩,憑我這張臉,我想差不多這個數了,然後我就裝乖跟她走,這時候她會以為我是真的死了心要賣進花樓,就不會太防著我逃走,接著等到她帶我踏上前往迎月閣的拱橋時,我就來個跳水自盡!」說著,雙手往腰間一扠,幼梓得意地迸出笑聲。

「什麼!這怎麼成?」為了騙錢白費性命?

「假的啦,聽我說完嘛!」幼梓搖搖手指,笑道:「我上回也這麼跳河逃生的,反正我水性挺好,投水後游到下邊上岸,男裝一換,林花娘從此消失,我們又能淨賺五十兩。」

「這……」果然還是去騙人,只不過這回騙到花樓老闆身上去了。

真虧幼梓想得出這般主意,只是難道她沒想過,萬一那花老鴇派了壯丁強壓她回去,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五十兩不夠花啦,所以等我們會合,你就換上剛才拿到的新衣裳,咱們各拿二十五兩進賭坊,你隨意賭、輸了無妨,反正那是讓做莊家的老闆贏開心的,但我會以兩勝一負的順序,小賺他七十五兩,等湊上百兩銀我們就閃人。」幼梓說得自信兼得意,卻沒注意到殷續的臉已黑去半邊。

看著幼梓騙人這回事,殷續好不容易才適應過來,現在卻還要跟著她去詐賭?

「這些主意都太危險了。」搖搖頭,殷續試圖想阻止幼梓的異想天開。

「別擔心,賭坊老闆常見我去,每回我都是有輸有贏,所以他不會發現,更不會找我們麻煩。」幼梓還當殷續是害怕進賭坊,畢竟書生嘛,手無縛雞之力,大概是不想被發現、挨了皮疼吧?

「我不是擔心這些,而是此行非正道……」殷續抱頭苦思方法,想打消幼梓的「好主意」,因為他實在不想幼梓涉入危險。

「喂,我就跟你說過,別把書裡的蠢東西搬出來講大道理了,否則你會餓死的!」幼梓微噘起唇,不贊同地駁道:「要當好人可以,等咱們弄到百兩銀,給你弄間小屋、添個字畫攤,讓你能自立更生,再來談大道理吧!」

「妳……是為了我?」這每一步險路,原來不是淨想著賺錢,只是為他這陌生人圖個溫飽、糊口飯吃?

剎時間,殷續的心口竟揪緊起來。

或許,是因為慣了為百姓打算、替徽國將來圖思良政,所以殷續平時根本從未替自己想過,所以由幼梓這陌生姑娘身上感受到的體貼心意,才會令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彷彿是在點醒他,這徽國子民的幸福,當中也包括他的。

或許,像幼梓這樣的細膩體貼心思,才是真正的治國良策哪!

因為他得先明白人們真正需要什麼,方能過著幸福日子,所以,他自己也該先感受到幸福為何,才能徹底明瞭百姓所需吧?

幼梓呀幼梓,這個有著柔軟心性的小姑娘,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啊!

俊臉抹上了一層連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的柔情,殷續緩聲吐露了回應。「謝謝妳,幼梓。」

他忘了喚她一聲大姊,卻是喚了她的名,那感覺讓他似乎與她更加親近了,也令他感到些許滿足。

「不用謝,總之你要是能懂我的心意,就照我的話去做吧!」幼梓鮮少給人喚過名,如今聽著殷續溫軟軟地迸聲,倒令她有些不習慣,甚至覺得面龐有些燥熱。

「不,總之是要掙錢過活,應該想個安全主意。」殷續斬釘截鐵地拒絕,語調裡透出一絲身為宰相的威儀。

「你有啥好主意?」幼梓可不指望殷續的死板腦子裡能倒出什麼好料來,不然他也用不著討飯。

「有,妳信得過我,就聽我的。」殷續應得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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