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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禍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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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征將颸然向榻上一甩,她一路踢打尖叫後,如同斷線木偶似的跌撞撲倒,毫無還手之力。閣內有燒毀布料的味道,她換了新衣。他知道,她一定將所有罪證都消滅乾淨了。
颸然仰臉,嘴硬。「我什麼也沒做錯!」
「孟炎之死,該交由律法抉擇。」
她梗著修長的頸子,呵呵笑了兩聲,「怎麼我說不該嗎?我什麼也沒說。」
他氣得揚起手,許久,那巴掌沒能落下。她先是畏懼的退了退,眼瞼半遮,又翻目盯他。僵持許久,她勾住他脖頸,小心翼翼的依偎在他胸膛上。她做出這小鳥依人的情態,跟他求和。
「子辰,別生我的氣了……」
可他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對她討好的磨蹭毫無回應。那麼,親親呢?嘴唇觸上他的,冰冷乾燥。他一凜,鐵青著臉將她放在一邊,撩袍出門。
直到三更,都沒回來。
颸然獨自入睡,一閉眼就有黑洞洞的魑魅魍魎,撲襲而來。終於入眠,噩夢又如網籠罩。奇怪的是,她已不大想起程貯時。但今夜,不停的夢回年幼時的小巷竊賊,刀光煞眼,程貯時掄起她又軟又小的身體,擋在他自己胸前。
明明只挨了一刀。但噩夢一遍遍的重複,她又一次的聽那鈍刀咬進肩胛,傷口拉開,血流成河。她絕望的哭叫,無人聽到。
劇痛中回頭,她發現那不是賊人的刀,竟是阿亡又長又利的劍齒,狠狠的刺入她身體。
不遠處有人冷冰冰的瞧著,碧衣加身,輕佻中卻透著明朗不招人嫌的上進熱忱。他為能生存在這盛世大國而感激不盡,再無奢求。可他玉白的臉上有那麼多傷痕,他眼神空洞冰冷。
「對不起……」
在夢中,颸然艱難的對孟炎說出了這三個字。
孟炎摸出了他袖中的月牙短刀,她懼怕的蒙住了頭。什麼也沒有發生,那短刀砍向了別的人。
路征原來擋在她面前,月光下他周身帶了安穩而淡定的光暈。他一個眼神,已足夠將騷擾她的惡靈喝退。他在她眼前,從來只是一個淺笑端方的翩翩公子。但他身後有千軍萬馬。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們說他權勢滔天,可以令皇帝也顧忌三分。
可他被孟炎的短刀擊中,緩緩閉目。她死死摟住他,想撐住他的身體,淚流滿面。孟炎放出猙獰的笑容,那虛浮如皮影般的面容,隨即被颶風吹散。
「對不起……可我一絲一毫的機會,也不能給你。」
鐵鍊從四面八方絞來,狠狠勒進她肌膚,烈火焚燒著她的身體。她知,那將是自己最後的歸處。
「再給我一點時間……」,她聽到自己哀求,「說不定,我會變好……」
火舌越發凶猛,所有抵抗都是徒勞。她掙扎,哭喊,在地獄中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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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
颸然的聲嘶力竭將夢境劃破,她墮回現實。那鐵鍊,其實是男子的臂膀。
路征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又是後悔又是心疼,「別怕,那是夢……我在,別怕……」他知道自己應該狠下心,但他明明連放她一個人睡覺都做不到。
颸然醒透,棲在他溫暖堅實的保護裡,安定下來。
她貪戀的抓緊他,「你別走。」這床好冷。
「我不走。」
颸然翻身,趴在丈夫的身上,好像這樣才踏實。他大手輕柔摩挲著她的臀和腿,她舒服的閉了眼,又睜開。「子辰,你不許變成壞人。」
要壞,就讓她一個人壞好了。
路征沒有多問,他太愛這樣的她。
「我不會變成壞人,除非是為了保護妳。」
颸然安心了。被陰影籠罩也沒關係,她將放心的過完餘生,不畏死後地獄。
她還想再要求,你也不許再欺瞞我。
但想想,今夜如此好,何必自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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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得心力交瘁,颸然再一閉眼就疲倦入眠。聽到胸前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路征小心翼翼的翻轉身體,手臂放平,讓妻子枕在上面。
今天的事已經完結,他終於承認,自己無法對她生氣超過一個時辰。
然而那隻幼虎,他須得狠下心來,再不能容牠。
想起前幾次,他只要稍微表示出將阿亡送走的意思,她就氣呼呼的摟住寵物,「阿亡是貓!認主人的!」而那動物也虎仗人勢,裝起貓來,像貓像出了鬼。
再不能順著她,阿亡已證明了會捕殺活人,必須儘快動手。
好在宣鐸已表明願意幫他們看管,宮中除去戲班子還養了馴獸人,阿亡去了,准保歡樂自在。颸然若想,也可隨時進宮來探。
次日晨起,路征命人將白虎迷倒,八個壯漢一氣兒用力,才堪堪將其抬走。颸然在睡夢中渾然不知,醒來滿地的尋夥伴,尋不到,悶悶的想牠去了哪裡。他的寵妻病則越發嚴重,連看她皺個小鼻子都渾身難受,捱不下去。
低頭認罪,實話實說。
阿亡,送進宮裡去當御貓了。
颸然氣得對他又打又罵,自然少不了。後來還忙不迭的跑進宮去瞧,一會兒罵宮裡的人用籠子關牠,一會兒又駕臨御膳房──本應燒飯給人吃的那地方──耳提面命,阿亡每天要吃燉得嫩嫩的小羊肉,分量為一頭。
她臉貼著阿亡順滑的皮毛,一邊與大貓溫柔談心,一邊惡狠狠的瞟他。「阿亡,大惡人要把你關在這裡,我也沒有辦法。你不要想我,好好的去統領小貓兒,欺壓小狗兒。牠們不服,你就吃了牠們。」
大惡人立在旁邊,仰天長嘆。他想起距上回颸然進宮問診已是很久,又強迫她去王太醫那裡看了一回。
太醫捋鬚而笑,說路夫人身體好了許多,或是準備好了。
趕巧,適時皇后誕下小皇子,取名龍胤。
回家途中,路征假裝不經意的對颸然說,「夫人,既沒貓玩,不如生個孩子玩。」
颸然心想,果然費力挨疼的不是你。她單單是抗拒著為人母這回事。這回事,每次一伸眼望去,就如蓋著一層霧,不知有什麼怪物藏在那頭等她。於是故意潑他冷水,「你看人家生的是個兒子,就眼饞起來。有算命先生說過我命陰,生不出兒子的。」
這是信口胡謅。
路征答,「不必是兒子。若是個小一些的妳,我更喜歡。」
「有一個我,還不夠你喜歡麼?」颸然不大高興。
「有多少也不夠。」
路征真心實意,颸然卻愈加不悅。
真真不能給他個女兒疼,屆時他只疼女兒,又何得閒心來疼她呢?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