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萬人迷~我要有錢 財神禍篇之二
大鳳王朝
萬金城內某大街某小巷某胡同的某民宅內,一名個兒小身形豐、偏又面黃肌瘦的年輕女子一手摩挲著下巴,雙眼盯著掛在牆上縐巴巴的黃曆本久久。
大鳳乙卯年季春八日,宜嫁娶出行,不宜祭祀……
「唉……」她嘆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轉身面向正中央的案桌上的神主牌,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爹爹呀,沒法子了,是黃曆上說今日不宜祭祀的,非是女兒不孝,成心打混過去。您也知道咱家裡窮得只剩下書,您老以往也常說『萬金在側,不如一書在手』,女兒想啊,不如今年您的忌日之禮,女兒便給您供上幾本書,這可比那些個油膩膩的雞鴨魚肉來得風雅多了,是吧?」
神主牌無語。
片刻後,但見乾淨的陳舊案桌上,一炷清香裊裊上升,左右各自放了一盤「公羊傳」、「穀梁傳」供奉著,有羊有穀,也算是有肉有飯了,想必爹爹也能明白她一片苦心的,阿彌陀佛!
終於解決完了心頭大事,甄嬌鬆了口氣的笑容剛剛浮現,肚皮驀地咕嚕叫了起來,小臉瞬間一苦。
「欸,知道了知道了。」她揉著乾癟到抗議連連的肚子,哄慰道:「乖啦乖啦,聽說今晚劉員外家娶媳婦兒,流水席吃到飽,再忍忍,捱到晚上就行了。」
為了今晚的流水席,她可是大清早就擬定了全盤作戰計畫,連打包剩菜回家的荷葉都摘了七八張,再搭配上她精心縫製的居家旅行萬用百寶麻布揹袋,保證收穫滿滿滿。
可惱肚皮仍然不給面子,發出的鳴叫聲一回比一回響,還直溢酸水翻滾,害她只得把褲帶勒得再緊一點,抖著餓到乏力的手腳蹭到院子的水缸旁,整整喝了兩大瓢的涼水墊墊肚子。
「都窮到要砸鍋賣鐵了還不行嗎?」甄嬌一時悲從中來,仰天哀號。「老天爺,祢別再玩我了行不行啊?我還想留著口氣兒嫁人哪!嗚嗚嗚……」
這窮到快被鬼抓走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啊啊?!
就在出了這間昔年清貧好文風的甄秀才家,再往左轉三條街──很長很長的三條街──再直直走,便可以看見佔地遼闊的萬金城主府大門。
進了朱紅大門再穿過重重迴廊、庭台樓閣、小橋流水,來到植有綠竹幽幽的主院內,有個俊秀如玉的高身兆男子坐在價值千金的香木書案後,修眉入鬢似畫,唇畔淺笑清光瀲灩,手執狼毫在帳本上批示著,絲毫不見半點銅臭味,反而有著說不出、訴不盡的別致爾雅。
人說「千年難得佳公子,萬金不換顧無雙」,說的便是這位年方二十三,卻已是驚才絕豔、富傾天下的萬金城城主。
但見顧城主無雙公子輕輕擱下筆,將最後一卷帳冊掩上,微笑喚道:「青山。」
「屬下在。」一名精明俐落的男子恭謹應道。
「今年船隊收益極好,茶絲酒各舖亦頗爭氣,也是時候與民同利了。」他溫言道,「著令春水撥下五萬兩白銀到城郊惜老院和憐幼堂,另支三萬兩交由葉知府忝作春日採桑節之用。」
「是。」
「去吧。」
「屬下遵命。」
待青山退下後,顧無雙緩然起身,負手佇立窗前,望著窗外綠竹悠然、晴空朗朗。
明明城主府中花常好月常圓,黃金白銀堆積如山,處處順風順水,可他為何老覺得府中像是少了樣什麼似的?
究竟少了什麼呢?
顧無雙清朗俊秀的玉容透著一絲茫然,陷入沉思。
☆☆☆ ☆☆☆ ☆☆☆
一場流水席,真真是湯鮮味美料大塊!
直至劉員外家的兒媳婦都三朝回門去了,甄嬌至今猶仍念念不忘那一夜的繁華豪奢,以及自己的滿載而歸。
哎,若不是春天到了,氣溫回暖了,食物不耐久放,她肯定還能扛更多剩菜回家的。
她戀戀不捨地看著面前的一小塊東坡肉,昨天晚上用它拿來熬湯,下了麵條,連麵帶湯喝完那香噴噴的肉味兒後,最終還是捨不得吃掉,擺到今天早上再丟進鍋裡熬粥……可是一鍋稀到不行的薄粥都喝完了,對著都熬成了爛糊糊的小肉塊,她還是不忍下箸。
也許晚上還能拿它再來燉點別的什麼?
正在猶豫不決間,忽聽隔壁李媽的大嗓門隔牆嚷嚷:「甄小娘子,今兒要不要跟俺們去採桑節呀?聽說還有比賽,頭名的有十兩銀子的獎金拿呢!」
十兩銀!
甄嬌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腦子飛快換算起來:十兩銀可買百斤大米、十頭豬、五十隻雞,然後雞生蛋、蛋生雞、再生蛋、再生雞……
「我要去我要去!」她熱血沸騰的衝到門口,只差沒興奮過頭,一傢伙蹦過牆去抱住李媽猛搖晃。
「是繡荷包大賽喲!」
「……」她登時被澆了一頭冰水,小臉垮了下來。
李媽是壞人,嗚。
「呵呵呵呵……」隔牆的李媽嘎嘎笑得一陣花枝亂綻,惡趣味流露無遺。「誰教妳當年笑我家大妞兒目不識丁,現在知道不會女紅有多慘了吧,是吧是吧?」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甄嬌聞言,一臉憤慨卻是內心淚流滿面,卻也只能在李媽的狂笑聲中,含悲飲恨地逃回屋內,將那塊東坡肉塞進嘴裡,一嚥而下。
環顧家徒四壁只剩萬卷書,回想她一十七年來只懂讀書,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女紅學一半,家事少鍛鍊的人生,不由一陣心酸。
曾經,她也試過開個豆腐攤子掙錢,可是擔子剛挑出胡同便摔個四仰八叉,豆腐全摔成了豆花,第二天再出門,再摔,第三天又出門,還摔……後來她確定自己此生應是八字與豆字無緣,只得忍痛絕了這條以豆腐發家的路子。
曾經,她也認真八百地寫了春聯要出去賣,但是活像見鬼了似的,只要一擺攤就下大雨,春聯上的墨字全糊成了一團亂,「春」變成了「爹」、「福」變成了「逼」、「吉」變成了「苦」……這、這不是成心害她被鄉親群毆嗎?
她也曾去染布莊應徵當染絹娘,可是人家顧的那缸染什麼出什麼色,她顧的那缸紅的染成黑的,綠的染成青的,染布莊管事以為她是對手派來搗亂的,壓根不聽她苦苦解釋,硬是把她攆了出去。
擁有這種養雞雞死、餵鴨鴨亡的可怕悲摧霉運,她還敢出去找活兒幹嗎?不給人家一棍子打出來就阿彌陀佛了。
就這樣幾年折騰下來,老爹過世前教私塾攢下來的薄薄老本兒,便被她這個不肖女給一點一點地坐吃山空了。
「唉……」她兩眼無神地望著滿室藏書發呆,心下茫茫。「難不成天下太平,繁華富庶的年代,我甄嬌真還會活生生餓死不成嗎?」
不行!
她倏地站了起來,兩手緊握成拳,對空忿忿揮舞。「我什麼都能忍,就是不能忍餓,什麼都能認,就是不能認命!」
採桑節,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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