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妝淚:弒皇(下)
雪芙是被一陣刺骨的痛楚折磨醒的,睜開眼,目光所接觸到的居然是熟悉的芙蓉帳頂,熟悉的雕花樑木。她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在這個雲和宮裡醒來,她不是應該死了嗎?不是應該被關押在地牢嗎?
傷口處傳來刺骨般的痛楚,依稀記得她在交手的過程中受了一箭,沒死,但是她知道這將比死更難受。月夜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的!還有那個捨身救她的南宮爵呢?此刻他又在何方?是否已經被月夜關起來了?
閣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香兒韻兒走了進來,一看到她睜開雙眼便欣喜地叫道:「娘娘,您醒了!您終於醒了……」兩個小丫頭居然紅了雙眼。
雪芙心裡悄然湧起一陣感動,可這時候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傷感,望著香兒問道:「北國太子現在如何了?」
「娘娘,您還惦記著一個小國的太子啊?皇上聽了要不高興了。」香兒苦著臉提醒道。
雪芙卻很堅持,定定地注視著她:「告訴我,他如今怎樣了?」
韻兒只得答道:「娘娘別擔心,北國太子只是被關入了牢裡,皇上並未下令處斬。」
雪芙聽了她的話,黯然地閉了閉眼。她怎可能不擔心?南宮爵是因她被關的,而被月夜關押後,最終只有死路一條,就如北國王一樣!其實這個時候她真不該想太多了,一個快死的人,擔心這麼多又有何用?
突然很想見自己的娘親,自入宮以來她都未曾見過她,這刻真的好想見她最後一眼。行刺皇上本就是誅九族之罪,她要死,娘親一樣要死!只可惜無法在死之前見上最後一面!
見著雪芙醒來,香兒便去請了太醫來,太醫隔帳診過,開了幾帖藥叮囑雪芙好生休息後便離去了。
因為傷口太痛,雪芙一直是處在昏昏沉沉的情況下的,腦子裡一直有著千萬種思緒在變換,想得最多的仍是她的娘親,她的姊姊……
她失敗了,白家是否會因她而慘遭滅門?雖然從小就對那個家無愛,卻也不願眼睜睜地看著白家沒落。畢竟……她流的是白家的血!
☆☆☆ ☆☆☆ ☆☆☆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傍晚,金色的夕陽透過窗外已經落盡的老梨樹,照滿窗臺。其中有幾縷像水銀一般流洩在芙蓉帳內,那蒼白的小臉因此而增添了一點點色彩。雖然如此,那小臉仍然憔悴得讓人心疼。
前兩日還是粉嫩水潤,這一箭下來,竟把她折騰成此等模樣。孤獨的滋味,就如那夕陽一般爬滿了她的窗櫺,只是夕陽會走,會隨著時間而推移,而孤獨呢?
經過兩日的休養,傷口已經不那麼痛得徹骨了,雪芙幽幽地從床上坐起,香兒立時上前扶住她,關切地說道:「娘娘,您要做什麼?讓奴婢幫您吧。」
「我只是累了,想下地走走。」雪芙平靜地說道,發覺自己已經可以下床了。傷口仍然是疼的,不過也用不著一直躺在床上。興許是躺得太久,渾身骨頭痠軟難受。注視著窗外唯美的夕陽,她突然覺得有些刺眼。
她抬起手絹罩在眼睛上方,在金光閃閃的大門處,她看到一個身影若隱若現,彷彿月下深林中的一抹幻影。緊接著那身影在她的面前俯身跪下,聲音尖細而嚴肅:「娘娘吉祥,皇上聽聞娘娘醒來,宣娘娘到理政殿問話呢。」
「知道了。」雪芙並未覺得驚訝,淡淡地應了聲便隨了李公公往理政殿行去,甚至連妝扮一下自己都沒有,烏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一身雪白素淨。蒼白的臉不施脂粉,連一向紅潤的唇也是蒼白的,活生生一副病美人的模樣。
月夜會讓太醫救她的命,定是有話逼供,絕不是想要對她手下留情。她自醒來的那一刻便想到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否則,按月夜那殘暴的個性定會當場就取了她的命,就像取北國王的命那般簡單,絕不會留活口!
從雲和宮至理政殿,走的是寧花園,那是她入宮第一天,也就是第一次見到月夜時所走的路。穿過一道流水拱橋時,那滿地的杜鵑花依舊開得極豔,在夕陽下靜靜地綻放著屬於自己的美麗。幾隻興奮的彩蝶在吐香的花蕊間翻飛,為那一片豔麗增添了幾分色彩。
李公公走得平穩而快速,剛剛受過傷的雪芙追得有些辛苦,額角滲出的汗絲分不清是熱的還是痛的。
邁入理政殿,雪芙立刻感受到一股懾人的氣息由院子裡面襲來,不由得倒吸口氣。迅速地環視一眼裡面,院子裡除了月夜,更有皇太后和玉貴妃,此時個個滿面怒容,仇視地瞪住她,活像她已經將月夜殺害了一般。
而那個高高在上的月夜,渾身上下凝聚著金色的夕陽,如一尊神像般立在院中間,披著一身血色衣袍的身形如夢似幻,卻又是真實存在的,充滿著威懾力地存在著,讓人無來由地想要多看幾眼。可惜這種美,卻讓雪芙感到渾身毛骨悚然。
雪芙往前行了幾步,終於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了,那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從她入宮的第一天起,見到的便是這副冰冷模樣的他,直到她即將死去時,仍然沒有絲毫的改變。到底……要什麼東西才能改變他?她突然好奇起來。
從三年前的梨花樹下那一見,彼此明明互相思念,明明已經相見,卻始終無法相認,甚至弄得今天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緣分……果然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雪芙甚至在想,假如當初她義無反顧地隨他一起回城,與他攜手共度晨昏,那麼今天又會是怎樣一種結局呢?還會有這樣你死我活的鬥爭嗎?
一切宮規禮儀皆為空,雪芙緩緩地在月夜的面前屈膝下跪,乾澀的唇齒一動不動。最基本的請安都已經免去了,她來,只為領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