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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神獸錄 龍子之卷

 

 
「幹嘛一臉嚴肅呀……」蔘娃噘嘴。
二龍子攬攬蔘娃的肩,唇抵在她耳邊,聲量不大,但嗓音清楚:「他呀,有龍的驕傲,及獬豸的嚴謹,每次被請去辦案,皆非信口開河,胡亂了事,他可是賭上性命。」
「咦?賭上……性命?」蔘娃滿臉驚訝。
「獬豸一旦判錯,誤致無罪人喪命,其角將脫,角斷者,死。」紅棗輕輕喃道。
「他又不是獬豸……他一判錯,也會斷角嗎?」蔘娃問,換來兩隻龍子聳肩。
「至少可以肯定,他活得好好的,角沒斷,命還在,表示他之前所做的每一個判斷,皆屬正確。」二龍子很樂觀。
「難怪,他敢說得篤定,原來指錯了……代價這麼大?」蔘娃嘖嘖說道,「我要是他,才不去幫人指凶手哩,弄個不好,自個兒的角斷了,多划不來。」
「關於這點,他又像獬豸多一些,心存勿枉勿縱的信念,拒絕不了別人的請託。」
雖然偶爾也有龍的惰性,不過論及善與惡,狴犴大多都會點頭答應,出出力,幫些小忙。
「要是真的哪天判錯了……」蔘娃又在烏鴉嘴。
「呀,二龍子,四龍子……」蟹將行色匆匆到來,即便已在兩人面前停下,揖身,所有蟹足仍是急乎乎地不停舞動:「剛不是還看見七龍子也在這兒……」
「他先回房去了,找他有事?」
又是哪有紛爭,需要老七調解吧?
蟹將有問必答,喘歸喘,態度仍是恭敬:「有人在城門口擊石喊冤,攔轎告御狀,正好攔到龍主的大鯨轎……」
「有冤情?要老七去幫忙瞧瞧,是吧?」四龍子很順口接下去說。
「不……」
蟹將猛搖頭,支吾了會兒,臉上表情複雜,彷彿自己也深覺難以置信。
「那人告七龍子,誣陷忠良、冤枉好人,毀她清譽──」
 
★★★
 
那人,字字泣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正哭著控訴。
「我跟他無冤無仇,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冤枉我……嗚,他一句話都沒問,也未聽我解釋,手一指……就說我是凶手,吭──」痛痛快快擤鼻涕,擤完,繼續哭。
「他誣賴我!毀我清白,害我……被關了好久好久,吭──」
狴犴被蟹將請來,尚未踏入廳堂,便聽見指責,濃濃冤屈,如泣如訴。
他像個惡人──這是他走進廳內,由數人眼中所感受到的指控。
因為哭訴的「那人」,太嬌小、太荏弱、太楚楚可憐,嗓,清甜而無辜,挾帶泣音,哀哀似雛鳥──而惻隱之心,同情弱方,本屬天性。
「我根本沒有殺人……我怎麼敢……尤其還是同族姊妹……」
五彩織紋的肩帔,隨其說話時,微微顫著、抖著。
色彩鮮豔的短帔,很是眼熟。
狴犴腦中的記憶,逐漸清晰。
黑衫、黑褲、五彩短帔,鳳羽一樣,豔麗的顏色……
「這真是……太可憐了……」龍主趕快撇開臉,偷偷拭去男兒淚。
「嗚……吭──」擤鼻聲附和。
「只為我家老七一個字,妳被監禁至今?」龍主轉回頭,鼻頭還紅通通的,沒留意到狴犴來到。
小腦袋瓜點了點,小髻間,隨其搖曳的金鳳篦,羽翅欲飛……狴犴完全想起來她是誰。
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鳳族凶嫌。
一面之緣,他卻在想起的瞬間,記憶鮮明。
是因為……她幾乎沒有太多變化?
除了瘦削些許、憔悴不少外,她的容貌、她的身形,與當年……很遙遠之前的當年,全然無異。
彷彿,在她身上,歲月凍結。
「妳別哭,我一定叫我家老七給妳個交代──」
「要交代什麼?」狴犴出聲,走近。
「老七!」
龍主及那隻雌鳳精,同時轉向他。
兩人皆是鼻眼紅紅,這一刻,竟有些神似……神似於棄犬的表情。
「就……就是你?!
很明顯,鳳族丫頭已不識得他,畢竟年代太久太遠,少年已長,變化恁大,不是當時模樣。
她揉揉佈滿水光的眼,努力瞧清他,眸兒瞇得好細、好細。
「好像……不太一樣,沒那麼高,聲音也……」她咕噥,試圖回想,做起比較。
「距離我前去鳳族,迄今已有數十年。」狴犴淡道。
數十年,人類嬰娃不僅會跑會跳,成家立業都有可能。
她抽了口涼息,大大震驚:「我、我被關那麼久?!
她以為,在牢中的日子,不過三四年左右。
這問題,無人能回答她。
誰也不清楚,她被狴犴指為凶手之後,所遭受到的對待。
「你就是七龍子?!你就是到鳳族去……胡說八道的那個人?!」她從椅上躍起,一箭步逼近他。
小拳掄緊,揪絞他的衣襟,忿忿不平,激動顫抖著。
「我既不認識你,也沒得罪你,你為何要害我?!
狴犴靜默,覷著她,她眼裡蓄滿淚水。
他的眼瞳是深邃的黑,很純粹,沒有摻雜其他,同樣的,眸內沒有一絲反省,或歉意。
對,就是這雙眼,就是這眼神,她認得,而且永不會忘!
「我害妳?我不過是就我所見,指出真凶。」狴犴口吻淺淺,波瀾不興,撥開她的手,整整衣襟。
「我不是真凶!你看走眼了!」她氣得跺腳。
「我沒看錯,妳是凶手,我很肯定。」
「你憑什麼肯定?!你見我動手了嗎?!你見我殺人了嗎?!你可有證據?!
「毋須那些,我也能知道真凶。」
左一句凶手,右一句真凶,字字像針,深扎她的痛處。
就為這兩字,她受族人非議、唾罵,遭囚深牢,不見天日,不知時間流逝,與世隔絕,孤單、無助、委屈……
想起來,都會掉淚。
她搖晃了一下,有些暈眩。
她想,定是氣極攻心,被他的態度所惱,又忙於替自己辯解,才會這樣。
她穩住,深吸口氣:「我不是……我根本不是……你亂說!你若真有本領,你就不會指控我,因為我是無辜的!我有沒有殺人,我自己一清二楚!」
沒人比當事者的她,更加明白她清白與否。
這隻龍子卻信誓旦旦,無憑無據下,不改對她的謬解。
「我要是真凶,怎還可能逃出深牢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急著找你,要你替我澄清,洗刷冤情?!
對,她是逃出來的。
趁送膳族人的疏忽,由深暗牢中,逃了出來。
逃獄,是不對的。
自視高潔的鳳族人,即便獲罪,也會認命順從,將該受的懲罰受完,不敢擅自從牢裡脫逃。
但,她心有芥蒂、有冤屈、有不解,不懂自己沒做之事,卻要付出恁大代價?
她要求一個答案,或者,一個解釋。
於是,她憑藉「避水珠」,潛入深海,在茫茫無際的潮洋裡,尋他。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