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天子~帝王劫之一
三月春意正濃,梨花開得正盛,薄暮時分的天光將白色花瓣染上一層金光,馥郁花香在剛下過雨的午後緩緩的蕩漾開來。
石板小道上打落一地殘花,小水窪倒映出並肩而行的兩道身影、巍峨莊嚴的殿閣一隅,以及那一簇開得美得驚人的梨花。
她癡癡的望著那倒映在小水窪上的畫面,苦澀悲痛的感覺在心頭攪成一團。
在偉岸男子身邊的人應該是她,享有被無微不至的呵寵的人應該是她……但是她沒辦法要回來……
忽地一陣微風拂來,枝枒上沉甸甸的花隨風搖曳,將殘留在蕊瓣上的水氣甩落,引來一聲驚呼,她趕忙躲在蹲守在宮門前的銅鎏金瑞獸後,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卻情不自禁的偷偷覷著。
只見男子聞聲,將身邊的女子攬進懷裡護著,兩人同時笑出聲。
聽著情人的笑語呢喃,微涼空氣中的花香一古腦的鑽入鼻息,惹得她的心肺一陣揪痛。
她的目光卻依舊緊盯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覺得那情景宛如利刃,狠狠的割剜著她的心。
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任由那痛苦折磨著她。
當兩道身影徹底消失時,微微哽咽的嗓音徐徐響起,「娘娘……該走了,這天氣說下雨就下雨,要是淋了雨,再染上風寒,您的身子會撐不住啊!」
她揚起苦澀的笑容,黯然的說:「這身子打從進宮後就沒好過,怎麼著都無所謂了。」
看主子娘娘百般委屈卻無處可訴,宮女若雪的心裡像是被誰狠狠的揪住,難過得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她是在主子被冊封為妃後才到她身邊伺候,即便時日不長,卻一路看著主子步步退讓,最後被皇帝誤解、冷落,甚至連最珍貴的……也失去了……
她無法不為心善的主子抱不平,「娘娘,奴婢不懂,德妃娘娘那麼壞,您為什麼不……」
彷彿已經聽慣身邊人兒為她抱不平的話,她依舊用藏著濃濃惆悵的淡雅語氣低喃:「無妨,不礙事的,只要姊姊能帶給他快樂,那就夠了……」
縱使心已經被男人的言語凌遲不下千百回,她卻無法不愛他,至今仍深深愛著他,就算明白他心裡沒有她,她卻割捨不了……
看著主子輕輕顰眉,伸手摀住泛著疼痛的心口,若雪柔聲說道:「娘娘,雨真的要落下了,咱們回去吧!」
冰冷的雨落下,由衣衫沁入膚骨,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仰頭望天。
只見天色暗沉,烏雲攏聚,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氣再次陷入陰霾,一如她無怨無悔的賠在男子身上的心,彷彿再也找不到放晴的那一日……
※※※
春寒料峭,午後淡淡的日光驅走了空氣裡的寒意,瀰漫大半日的濃霧正緩緩的散去。
滿山蓊鬱的衝天林木帶出一片舒心綠意,有一間藥草廬位居其中。
看著眼前幽深寧靜、美不勝收的景致,華初晴趁著這當口,趕緊背著竹簍子,準備出門,上山採藥。
「師姊,我出門了喔!」
一聽到師妹充滿朝氣的聲音,正在曬藥草的孫霞光揚聲喊住她,「初晴、初晴!」
頓住腳步,華初晴攀在圍住藥草廬的籬笆上,看著籬笆內的修長女子,「師姊,怎麼了?」
兩人自小被一名老大夫收養,一同住在這個名喚「藥泉坳」的小山頭,過著與世無爭、與天地藥草為伍的研醫日子。
可惜年前老大夫過世,留下分別二十歲及十八歲的師姊妹相依為命。
「初晴,聽說近來城裡的藥舖很缺『馬蘭』、『離香』,妳多摘些,咱們可以多攢些銀子。」
藥泉坳位在離城數里的郊區,每隔一段時間,師姊妹會將處理後的藥草送至城中兜售,藉此賺取銀兩維生。
向來皆是孫霞光送藥草進城兜售,華初晴則往深山裡採稀珍百草,除了她自身喜愛往深山裡鑽外,對藥草的了解與生長習性也勝過孫霞光。
藥草往往隱身在深山野地林間,有些看起來與尋常花草無異,若不是對藥草有相當的了解,極有可能空手而回。
華初晴深知此點,因此幾年來,一直維持她摘採藥草、孫霞光賣藥草的方式,城中多家藥舖也只識得孫霞光,不知深山藥草廬中還有她的存在。
「知道了。」
「襖子、乾糧和水有帶著嗎?」
藥泉坳雖不是位在高山處,但是地形多變,天氣也變幻莫測,常是這一刻見晴,下一刻就漫霧、落雨,若非長居此處,極有可能迷失山中,或是被這詭異的天氣弄得身體不適。
「嗯,全備妥了,師姊放心。」
雖然這麼回答,華初晴還是仔細的檢查擱在竹簍子裡的圓鍬、鏟子、小鋤頭,以及收在布囊中的所有必備物品,確定是不是一樣不少。
「萬事小心。」孫霞光再次叮囑,卻暗自欣喜。
華初晴每回上山採藥總要耗費個三、五日,而這幾日一向是她與城中情郎相會的日子。
天性單純、良善、勤奮的華初晴從來不知道孫霞光這一面,更看不清她專撿輕快的活兒來做的心機。
一離開藥草廬,華初晴的腳步踏過遍地苔蘚,走上林間小徑,便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在瞬間開闊了。
撇除一些細碎活兒不說,平日除了研藥、整繪藥譜外,她沒什麼機會可以踏出藥草廬,唯有藉著上山採藥的當口,才能瞧盡山水、天地,不亦樂乎。
這一回欲摘採的藥草必須進入離藥泉坳十里之遠的深山之中,因此走上熟悉的林間小徑,華初晴沿途隨意瀏覽,心情分外悠然愜意。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她的腳步因為一隻倒在血泊中的白兔而頓住。
她心善、悲憫,若遇上受傷的動物,大多會伸出援手相助,藥草廬曾經因為飼養過多她救回的小動物而佔去泰半空間,引來師姊的抗議。
自此,師姊告誡她,上山採藥不准再帶受傷的動物回藥草廬,但是現下白兔氣未絕,卻因為腿側中箭,失血過多,做著垂死掙扎。
凝望著白兔彷彿盈滿淚水的眸子,同情心在胸口氾濫,她無法置之不理啊!
內心的柔軟將理智摒除腦海外,她不顧滿手是血,趕緊蹲下身,為白兔包紮傷口。
片刻,當她為白兔包紮好傷口時,身旁林木被撥動的聲音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傳出,她以為是深山裡的大蟲,嚇得轉頭,望向聲音來源,視線一定,整個人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