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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老鴇下堂夫1

 

 
 
華采幽三歲的時候死了大家閨秀的娘,十歲的時候死了鏢行天下的爹,而後被一位名叫蕭沛的男子從漠北帶到了江南。
蕭沛與她爹是八拜之交,各自未娶之時曾立下誓言,將來生男做兄弟、生女做姊妹,一男一女做夫妻。於是,她就這麼成了蕭家的準兒媳。
入蕭家的第一天,華彩幽便見到了她的準相公蕭莫豫。這個年方十四的少年皺眉看著風塵僕僕的她,一襲華貴儒衫很是斯文,說出來的話卻甚為刻薄:「妳叫華采幽?倒過來唸,不就是油菜花?」
「你的名字更加省事,直接正著唸就是小、墨、魚!」她抬頭挺胸雙手扠腰,兩眼一瞪反唇相譏。
蕭莫豫怒目:「妳!」
華彩幽揚眉:「我?」
兩人各向前一步,她的鼻子剛到他的胸前,下巴卻仰得幾乎與地面平行。
四目相交火花飛濺。
他拂袖:「好男不跟女鬥!」
她冷哼:「就怕你個娘娘腔想鬥也鬥不過!」話音未落便雙手一錯,死死捏住了他的脈門,再移步弓身用肩頂住他的胸腹使勁那麼一撞──
少年的尊嚴和面子在轟然落地的同時,隨著那紛飛的塵土一起飄散,最終跌進了地縫的最深處,一時好不淒涼。
自此,這二位的樑子便算是結下了。
蕭家乃是江南鉅賈,實打實的名門大戶,名副其實的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
蕭莫豫更是兩歲識字、三歲背詩、五歲成文,從小小神童一路成長為很有前途的文藝男青年。平日裡就喜歡吟詩作對舞文弄墨,對著片落葉傷春悲秋,自是看不慣粗聲大氣魯莽尚武之輩,何況還是個女子。
而華采幽雖然有個出身望族的娘,奈何去得太早,只跟著開鏢局的爹學了套剛猛異常的功夫,豪爽豁達的性子,講究的是江湖兒女吃肉喝酒快意恩仇,最煩有事沒事多愁善感無病呻吟,何況還是個爺們。
於是,這對準夫妻從開始的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再到眼不見為淨,最終發展成除了逢年過節萬不得已碰個面之外,平日裡皆是各人住在各人的院子裡,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
這麼著一轉眼,便過去了六年。
蕭沛自妻子十年前故去後,一直鬱鬱寡歡,久而久之終是一病不起。大限將至時,他讓華采幽和蕭莫豫在自己的病榻前拜了堂,旋即含笑而逝。
那一年,油菜花開得極好,一望無際的金黃讓漫天飄撒的紙錢看上去也彷彿不是那麼的刺目。但華采幽還是像被那片慘白扎痛了眼睛,淚水怎麼都止不住。而蕭莫豫雖是雙眼赤紅,卻從未在人前落淚。許是太忙,沒空悲傷。
熱孝期間不能圓房,新婚夫妻對此規矩均表感激涕零。
三個月後,蕭莫豫正式接手家族的全部產業,開始巡視各地商號,一走便是半年。
然後,帶了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遠房表妹回來。
表妹知書達禮溫婉賢淑,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與蕭莫豫甚是投契。
華采幽偶爾看到兩人琴瑟合鳴的時候,總是撇撇嘴表示鄙視,只管練自己的拳腳功夫。不過,心裡也偶爾會有一絲念想閃過──那個小墨魚自從公公走後,便好像再也沒有碰過琴棋書畫,也再沒有過如這般的暢快歡笑……
又過半月,蕭莫豫再度出遠門,將表妹留在了家裡。
等他回來,卻看到了一紙休書。
華采幽以七出之條裡的「無子」為由,自己休了自己。
看著休書上那方紅彤彤的刻了他名字的印鑑,蕭莫豫咬牙切齒迸出三個字:「油、菜、花!」
而此時,華采幽揣著當年蕭沛變賣她爹鏢局所得的銀票,正翹著二郎腿躺在一片油菜花地裡,貪婪地呼吸幾口帶著淺淺花香的空氣,而後瞇著眼睛做了個決定:繼承爹的事業,回漠北重開鏢局。
至於蕭家、蕭莫豫,自此與她兩不相干。
只是公公的墳前,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上一炷香……
藍藍的天上雲捲雲舒,漸漸幻化成一個慈祥的清臞容顏,正衝著她笑。
華彩幽摸摸驀地痠澀難當的鼻子,夢囈般地喃喃:「爹……我還是喊您蕭伯伯吧。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
 
 
漫漫千里路,華采幽東遊西蕩走了快一年還沒走完。
又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她來到了國內最大的邊境貿易城市──雍城。
在酒樓裡,華彩幽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個自稱白大娘的爽朗女人,彼此脾性相投相處甚歡,兩人湊在一處大聲唱、高聲笑、吃肉喝酒一醉三日。
醒來時,華采幽只覺頭痛欲裂,抱著腦袋呻吟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清醒些,然後發現白大娘已不知所蹤,連帶著她身上的所有銀票也隨之一起不翼而飛,同時,懷裡多了一份契約、一串鑰匙和一張便條。
契約──「銷金樓」的買賣合同,賣者公孫白,買者華采幽,銀貨兩訖即日生效,上面有兩個紅彤彤的手指印。
鑰匙──用於「銷金樓」的老闆房間以及各處緊要地方,鎖著的是諸如房契、地契、賣身契以及所有的值錢物件。
便條──除了大略說明鑰匙的作用外,只有龍飛鳳舞通俗易懂的一行大字:
 
 
從此時此刻起,妳就是雍城第一大青樓的老闆。就妳那點小錢算是便宜妳了,不用謝我後會無期!公孫白,也就是白大娘留。
 
 
於是,芳齡一十八歲的棄婦華采幽,嘴裡叼著一朵盛開得燦爛無比的油菜花,晃晃悠悠進了「銷金樓」,成了那裡的老鴇。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