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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愛一個~奇里古諾 上卷

 

 
 
緊閉的深藍色窗簾,橘暗的燈光,雙人床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赤身裸體,裹著同一條薄毯。
怔怔看著那側躺的壯碩身軀,蓬頭散髮又留著落腮鬍,教人看不清鼻口,只看得出來此際好夢正酣的男人……
甄以歆覺得自己好悲哀。
是,她是悲哀,但真有悲哀到這種必須跟不知打哪裡來,或在哪兒遇上的流浪漢上床,撫慰寂寞心靈的地步嗎?
不,夠了,真的夠了……
今日,她與流浪漢共眠小旅館,那麼明日呢?
是否大街上每個行人,隨便一個誰都可以在她爛醉如泥,不省人事之後,成為她的入幕之賓,或任意拖入暗巷裡性侵?
原來失戀這幾個月以來,踐踏糟蹋她、將她傷害到體無完膚的,並不是那個撇舊愛擁新歡遠走高飛的負心人,而是她,她自己!
是她不知自重自愛,才會一步步往罪惡之海沉淪。
夜夜買醉,買不回逝去的戀情。
夜夜驚夢,揮不走漫長的孤寂。
是她自甘墮落,看不清事實。
真的夠了,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了。
就讓她的荒唐行徑終止在這一夜吧!
身邊的男人,乞丐也好,流浪漢也罷,昨夜幹了什麼好事,她不復記憶,亦不想再抱持懷疑,更不願在心裡烙下痕跡。
但是他,或許……有病?
一想到這個,她忽地情緒崩潰,在一連串作嘔之後,開始痛哭。
「嗯?」睡夢中隱隱聽見女子哭泣聲,滿頭亂髮與糾結鬍鬚的流浪漢因為清夢被打擾而發出嫌惡的聲響。
「喝!」她猛地倒抽一口氣,躲瘟神似地捲著薄毯「滾」下床。
是的,滾的,因為太慌張,就整個人滾到床下去了。
跌得痛,她咬牙摀嘴噤聲,甚至屏住呼吸,不讓自己被發現,更拒絕那人身上一股說不上來是什麼口味的奇怪香味漫入鼻息裡。
「別哭了好不好?」流浪漢對著昏黃的空間嚷了嚷,沒意識到薄毯被捲走使他身上光溜溜的,粗獷壯碩的身軀看起來是那般驚人。
他翻個身又睡,沒兩秒,鼾聲大作。
真囂張。她探頭,往上頭瞧了瞧,忍不住在心裡暗罵。
甄以歆,妳該死,竟然跟這種人上了床!
倘若因此得病或懷孕,一輩子都完了,比失戀被拋棄更加無力回天。
進入窄小的浴室,她快速穿回衣服。
除了不看他、不聞他以外,她更不想聽見他的呼吸聲。
愛情可以殘缺,人生卻不容許有太多埋怨和汙點。
從今天起,戒酒,戒色,戒愛情。
就這麼決定。
走出這間坐落在街尾,連招牌都斑駁的小旅館,迎著初露的晨光,她痛恨曾經墮落,卻也欣慰自己總算清醒了。
還好,來得及,懸崖勒馬,即使受了傷,總有得救。
當然,她首要之務是上醫院一趟,為自己的荒唐和墮落收拾善後。
希望一切無恙。
 
 
※※※
 
 
一切無恙,是的,她身體無恙。
但因為那件荒唐事,同事間綿延不絕的耳語已然可以活埋她,一雙雙輕蔑的眼光也早已將她毀損的心靈更加射殺得滿目瘡痍。
那夜,與部門同事在一家夜店慶祝經理生日,一夥人男男女女不下二十個,大家都喝茫了,吐也吐得東倒西歪,一屋醉體橫陳,理智卻總還算清醒,沒幹出什麼不可原諒或悔恨終生的胡塗事。
唯獨她甄以歆,特別與眾不同,竟可以醉到在街上攔了個路過的落魄流浪漢,就大吻特吻,吻不過癮,還二話不說,把人拉去旅館直接開間房,極盡羞恥之能事。
看在眾同事眼裡,她死有餘辜,不值同情。
別怪同事們沒人攔止她,壓根兒是她不受控制、不聽勸阻,一逕發了瘋飛蛾撲火似地,朝那正在東張西望、神情活像見鬼的流浪漢衝撞過去。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真有飢不擇食到那種程度,想想也實在令人佩服,我們就做不到那樣。」
「就是啊!又髒又臭的流浪漢,她吞得下去,只能說她厲害,我們甘拜下風。」
「噁心到一個極致。」此話一出,同事們個個撫胸吐舌作嘔。
「可不是嗎?不過說真的,我還滿擔心她會不會得病。」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得跟她保持距離。」
「愈想愈恐怖,這年頭搞一夜情沒什麼,但亂搞出病就太划不來,玩命嘛!」
「就是就是啊!女人失戀沒關係,酒後亂性無疑是在殘害自己,我們大家都要引以為戒,可別跟她一樣犯了相同錯……」
「咳!她來了,她來了,快閉嘴。」眼尖的同事看見甄以歆從經理祕書室走出來,眾人紛紛住口,伏案裝忙。
「甄祕書,上洗手間?」背後議論她,有人稍覺過意不去,連忙假意招呼。
「呃,是。」甄以歆面露微笑,快步經過。
她從來不知道同一件八卦的時效性可以維持這麼久。
快一個月了,大家依然津津樂道,那些原本與她要好的同事講得尤其起勁。
而且不只部門同事不放過,連其他部門,甚至可說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甄以歆與流浪漢那荒誕不經的一夜情事。
在眾人不懷善意的異色眼光下,她強作鎮定,默默走出財務部辦公室。
八卦人人愛聽,身為主角的苦處,誰又能明瞭?
眼光傷人,語言殺人,做錯事的人往往百口莫辯,是是非非唯有概括承受,苦吞一切,直到忍無可忍,必須走人時,就走了吧!
有首台語歌叫「無人熟識」,情傷女子逃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自我療傷,而現在她不只情傷,還陸續被同事中傷。
雖是咎由自取,但目前她最想做的事,就是逃離傷心地,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落腳,重新調整自己。
父母早逝,她平時孤家寡人,無牽無掛的,親戚是有幾個,卻沒親到足以使她心無芥蒂地去投奔依靠。
二十五歲的大人,自立更生乃天經地義的事。
獨來獨往慣了,留在什麼地方似乎都無所謂。
除非結婚,建立家庭吧!不然她處處為家,處處不是家,一人吃,全家飽,一人睡,全家暖,吃啥睡哪都沒什麼差別。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拿著經理剛簽好名、熱騰騰的辭呈,瀟灑地往七樓人事部報到的原因。
「電梯,請等一下。」
她正要按下電梯關門紐,聽到前方有個男人朗聲喊著,於是抬眼瞧去,總經理卓宇雋正快步走過來。
「總經理,你好。上樓?」卓宇雋一進電梯,她便禮貌問候兼幫忙按鈕。
「嗯,回辦公室,妳呢?」卓宇雋簡單應道,視線本能地往樓層鍵望去,七樓的燈亮著,他眼眸微斂,再看看她手裡握著的黃色信函,懂了。
「人事部。」她低聲回答。
「已到了非辭職不可的地步嗎?」他眉頭微蹙,陽剛方唇抿成一直線。
「總經理,你……」她無言以對,落得只能露出苦笑。
就說嘛!連位在那麼高層的總經理都知道她這小屬下喝酒喝瘋了,跑去跟一個身分來歷皆不明的骯髒流浪漢廝混一夜的鳥事。
「八卦消息往往不脛而走,人多嘴雜,縱使有意關上耳門,聲音仍然從縫裡透進來,想不聽都不行。」他回給她一記狀似無奈的微笑。
「哎……」標準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幾杯酒入喉,行為不檢,作風失當,如今才為了個莫名其妙的流浪漢,淪為別人的笑柄,連工作都做不下去。
怪誰?
說來說去,矛頭只能射向她自己。
「別嘆氣……嘿!這麼著,如果這裡妳真待得痛苦,辭職也好,我額外有份差事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做,不如妳來幫忙?」卓宇雋靈光一閃,大膽提議。
他和弟弟卓寶雋正對那位「貴客」的出現感到頭痛,苦無對策,若能就此把他交給甄以歆全程看守照料,這倒也不失為是個「助人又利己」的好方法。
如此,卓氏兄弟暫時將燙手山芋脫手,難纏的傢伙能得到較完善的照顧,甄以歆更不會面臨失業窘境,有份差事忙也比較不會去想起傷心事,所以這方法若實際施行,堪稱三全其美,大家都得利。
「是嗎?總經理。」被孤立已久,她萬萬沒想到總經理慈悲為懷,非但沒輕視她,還好心替她找新工作,她實在太受寵若驚了。
「嗯,等妳完成這邊的交接工作,給我個電話,到時我們再約。」
「真的嗎?可以請總經理先透露一下是什麼工作嗎?」總經理引薦的工作勢必差不到哪兒去,但基於好奇及防衛心,她仍有必要先問清楚再說。
「別急,到時候我把人一起帶過來。」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