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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歌(上、下)~魔影魅靈之七(上下冊不分售)

 

 
※※※
 
窗外,露珠懸在草葉上,剔透如水晶一般。
他可以看見在那顆水珠裡,世界是上下顛倒相反的。
天亮了,剛過卯時吧,風中帶著些許濕氣,果然是因為就在湖畔吧?
洞庭,是個好地方啊。
懶懶的,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幾乎在同時,那隻窩在他腳邊的大白虎,也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男人露出微笑,伸出完好無缺的手,替牠抓了抓背。
這傢伙可愛人替牠搔養了,特別是牠自己抓不太到的地方。
驀地,牠耳朵豎了起來,他跟著警覺,幾乎在下一剎,也聽見了那聲響。
遠處,有腳步聲,朝此而來。
他收回了手,飛快倒回床上,閉上了眼,不忘將被子給拉好。
衣裙摩擦移動著,發出窸窣的聲響,來人推開了門,又把門給閤上,將水盆放到了床榻旁的木架上。
大白虎移動著身子,乖乖讓開床邊的位置。
為了方便處理他的傷口,那姑娘坐上了床。
他感覺到她小心翼翼的替他拆開了腰上的紗布,小心用燒過放冷的清水洗去其上的傷藥。
她動作很溫柔,不曾弄痛他。
另一個腳步聲傳來,輕敲了兩下門。
「進來。」她開口,手下未停。
來人開門,關門,來到屋裡,卻停在三尺遠外,問:「姑娘,水車師傅送了水車的尺寸和設計圖來了。」
「知道了,先擱著,我一會兒看。」
「是。」
「還有什麼事?」
「前廳來了山東的藥商,想同咱們進藥。」
「哪間藥商?」
「陽生行。」
「告訴對方我很忙,兩天後才有空,先招待他到城裡的悅來客棧住兩晚。」
「是,我立刻去安排。」
人走了又有一人來。
「白露姑娘,治傷寒的抵擋丸、烏梅丸,都快用盡了,眉酥、朱砂、人蔘等藥材也已有缺,恐撐不了半個月。」
「知道了,還請麻煩岑叔將有缺的藥材記下,我會再處理。」
「白露姑娘,鳳凰樓的銀光小姐派了四海航運的人送來五車儲藥的瓷罐,今早到了,三嬸已點清無誤。」
「請三嬸還一車常備藥,一簍桂花澡豆,讓他們帶回自用,除了之前那些固定的藥品,這回多備些治牙疼的一粒丹,治金創的玉蟾丸。玉蟾丸是少爺新作的藥,能強心止血解痛,但對口鼻眼的黏膜會有麻木的問題,需化開稀釋小心使用。您請余大夫讓大梁多抄寫些使用方法,隨藥附上。」
「白露姑娘,養蜂的吳家,前來詢問可否借貸些許資金擴充蜂室?」
「野蜜量不穩定,吳家要多少都給他,但和他們說,得讓二郎和阿丁去見習當生徒。」
「白露姑娘,大食商人送來了薔薇水──」
「白露姑娘,取藥的方寸匕──」
「白露姑娘,生徒們──」
這三日,都是這樣的,她總是一邊仔細替他處理腰傷,一邊回答人們川流不息的問題,那些問題大至藥行生意、小至晚餐材料吃啥都有,就連藥圃裡的阿貓阿狗打架,也有人來問她。
打從清醒過來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確定,這名揚洞庭的宋家藥舖應天堂,完全是靠這位白露姑娘一個人在打理的。
來此之前,他就曾聽聞過宋家的傳奇。
據說,宋家夫人從小是洞庭長大的,醫術是家學淵源,她親爹是以前名聞江湖的鬼醫白磊,但幾乎不曾有人見過他。而宋大夫本人,更是有謠傳年輕時先皇曾試圖延攬其入朝進太醫署當醫博士,但卻被其婉拒了。
當然,傳說真真假假,多的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經他探聽,那些久遠之事是真是假先暫擱一旁,但宋氏夫婦確實醫術了得,曾治好過不少疑難雜症,過去幾年更是一塊兒在城外洞庭湖畔開學堂、做義診,雖然沒直接造橋鋪路,但也差不多了,他們是人盡皆知的大善人。
若沒錢吃飯,沒關係,到城外宋家去;若找不到工作,沒問題,到城外宋家去;若生了病沒錢買藥醫,放心放心,快到城外宋大夫家去──
乍聽之下,他還狐疑過,這宋氏夫婦聽來只是醫病的大夫,卻老在做賠本生意,他倆又不是什麼皇親貴族、富商巨賈,哪來這麼多錢可以這樣揮霍,就算背後有鳳凰樓當靠山,可鳳凰樓是商人,商人開門便是要做生意,哪能容人這般大開方便之門?
可來到這裡,住了幾日,他才知道,他們有錢這樣搞,全是因為有她這麼一個頭腦靈活、手腕非常的幕後黑手──不,是幕後小白手在。
她的聲音很好聽,輕輕軟軟的,那柔柔的腔調從不著急,也不曾高揚,舒服得讓人每每聽了昏昏欲睡,他還真有幾次不小心睡著了。
「白露姑娘,齊叔拿著這男人的畫像,在城裡問到消息了。」
「問到了?」她話語微揚,手中上藥的過程不停,只再輕問:「有人識得他了?可有把人帶來?」
「齊叔說,人沒帶來,識得他的人,是千喜客棧的小二哥,說這人是外地人,月初才剛到城裡,在客棧中要了間房,付了一旬的訂金,幾天前就已經到期,他一直沒回來,他們正愁著呢,一聽人在咱們這兒,只把房裡的包袱塞到齊叔懷裡就啥也不管了。」
「問到姓名了?」
「他在簿子上簽的名活像鬼畫符一樣,齊叔說他顛來倒去的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問了客棧的小二哥,小二哥說他大概是姓蘇,其他就一問三不知了。姑娘,妳打算拿他怎辦?」
「不怎辦,等他醒來,瞅瞅情況再說吧。」
「這……他真會醒嗎?」
「當然。」
那聲輕輕,卻回答得斬釘截鐵,倒讓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他愣了一愣。
「可姑娘,不是我烏鴉嘴,但都這些時日了,他還沒醒來,怕是溺水太久,說不定再醒不過來了呢。」
「是嗎?」她上好了藥,將新的乾淨紗布敷上了他的腰,冷冷的、淡淡的,不疾不徐的道:「既然這樣,若他真醒不過來,咱們就將他宰了埋菜園子裡作肥吧。」
咦?
「姑……姑娘您……您說笑的吧?呵呵……呵……」
聞言,那女人溫柔的將他的腰傷包紮好,拿起了擱在一旁的鐵剪子喀嚓喀嚓的剪去多餘的紗布,卻吭也不吭一聲,笑也不笑一下,教氣氛莫名詭譎了起來。
笑到一半的小丫頭,不禁有些不安,只得收起乾笑,輕咳兩聲,忙道:「咳嗯,姑娘,我前頭還有事,我先……先去忙了。」
說完,她轉身就溜,留下他和那拿著鐵剪子的姑娘一起,聽到她慢慢、慢慢的使著那把剪子,聽著那一聲又一聲越來越靠近他腰腹的喀嚓聲,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冷汗都要從額際冒了出來。
不知怎,總覺得她似乎知道他這昏迷是裝出來的。
終於,她停下了手中的鐵剪子。
身旁傳來收拾東西的聲音,他估量著她應是要離開了,這姑娘忙得很,除了每日早晚來替他換藥,其他時間都在打理宋家內外大小事。
男人心中方暗暗鬆了口氣,下一瞬,卻突然聽見那柔柔軟軟的聲音,忽地沒頭沒尾的輕輕再起。
「宋家待人好,可也不讓人吃白食的。」
他一怔,剎那間還以為不知何時來了旁人,可除了那頭白虎和她與自己,他可沒聽見其他人的呼吸。
驀地,察覺到她的靠近。
「我也只是個被人僱請的下人,怎養得起這麼一個長睡不起的漢子?」
她看著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呢喃著,他能感覺到她冷冷的視線在他身上審視遊走。
「沒名沒姓的外鄉人,說是醒來回家去了,應該也不會有人查問吧?你說是嗎?藍藍?」
那頭虎又打了個呵欠,他幾乎能看見她伸手搔著那傢伙下巴的模樣。
「如果可以,剁了拿去作肥,還省一筆肥料錢。前些日子,銀光才寫信同我說,骨頭拿去磨粉入白瓷,可燒出極薄且透的杯,能賣得不錯的價錢呢。」
那盤算的話語極輕,幾乎叫人聽不清,可他聽見了,心頭猛地一跳。
不知何時,她又拿起了鐵剪子,緩緩拉開了刀剪的刃。
「唉,不夠利呢,這位爺,您別怪我心狠,看來是要讓您多受點苦了……」
那吳儂軟語近在耳畔,森森的剪刃逼近,他幾乎能感覺到它快貼到了他脖頸上。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他閃電般握住了她心懷不軌的小手,睜開了眼,微笑。
「白露姑娘,您別開玩笑了。」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