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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夏天的晚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樹影婆娑,燈光昏暗。夜風吹得百年大講堂前紅色的橫幅嘩啦嘩啦作響,上面寫著「畢業晚會」四個金光閃爍的大字。
人潮散盡,張說和鐘筆一前一後走出來。
枝動葉搖,風聲呼嘯,像是夜半無人時的私語。張說仰頭,微微蹙眉,「今天風真大,妳聽。」語氣平淡客套,是最平常不過的寒暄。
那是旗幡被吹動的聲音。鐘筆立在樹下,雙手插在口袋裡,凝眸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心潮起伏。
張說回頭,見她靜立不動,挑眉表示疑問。
鐘筆等他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看著他的眼睛,神情專注,緩緩開口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那是我的心在動。」頓了頓,輕聲問他,「你可曾聽見?」夜色下的雙眸亮如星辰,滿是希冀和期待。
張說呆立當場,雙唇嚅動,許久不曾回答。
鐘筆見他如此,臉色瞬間變了,連忙側過頭去,鼻頭痠澀,眼角濕潤,極力忍住。她的心意表達得這樣清楚,他的拒絕暗示得這樣明顯。
一聲長嘆,她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一路跌跌撞撞,鐘筆回到宿舍,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
 
「天上人間」不是一間夜總會的名字,而是近年來國內收視率最高的綜藝娛樂節目,現場直播,獎金豐厚,涉及的知識面相當廣泛,難度頗高,引得許多或想成名或想獲利又或者想挑戰的觀眾踴躍參加。
這一期的節目叫「挑戰自我」,一共十二個人參加。待到最後一輪,只剩兩人,可見競爭之激烈。主持人用他特有的磁性聲音說:「最後一個問題,『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這句話出自哪裡,是誰說的?」電子螢幕上列出四個答案。眾人埋頭苦思,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張說乍聽到問題時便怔住了。
主持人見他神情不對,笑說:「張先生,不知道是嗎?沒關係,你還有求助的機會。」他不知道這個赫赫有名的年輕人為什麼來參加《天上人間》,他應該去參加《人物訪談》或者是《經濟週刊》的封面拍攝。另外一個競爭者是一位很知性的女子,也遲遲沒有作答,顯然同樣不知道答案。
張說看著前面黑壓壓的現場觀眾,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停頓了幾秒才回頭說:「我要求場外幫助。」
主持人同意了,提醒他道:「你有三十秒的時間。現場求助還是電話求助?」
他說電話求助。可是那個電話號碼他彷彿用盡一生的力氣才撥了下去,十指顫抖,重若千斤,一下又一下,敲打著他忐忑不安的心房。察覺自己有些失態,他定了定神,面對鏡頭緩緩地說:「不知道這個電話還打不打得通。」
響了許久,沒有人接。他繼續打,還是沒有人接。主持人和觀眾都發出唏噓聲,生怕電話那端無人接聽。然而鏡頭前的他卻無半分緊張,思緒茫然,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他即將放棄、觀眾也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一個女聲溫柔地響起:「阿悅,是我,鐘筆。」
張說一時激動得不能自持,連忙控制情緒,想著該說什麼。主持人在一旁催促道:「張先生,你只有三十秒的時間。」張說完全不予理會。現場大概安靜了十秒,他才一字一句地慢慢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那是我的心在動。」
按捺下洶湧澎湃的心情,他輕聲問了一句:「鐘筆,這麼些年過去了,妳可曾聽見?」
主持人和現場所有的觀眾都靜了下來,包括對面那個針鋒相對的競爭者,都察覺到這個電話的不同尋常。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久到張說以為是天涯海角、宇宙洪荒的盡頭。終於,一聲輕微的嘆息在電話那端響起:「阿悅,我正在離婚。」
對著鏡頭,隔著電話,茫茫人海,滾滾紅塵,在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連最簡單的一聲問候也變得艱難起來,兩人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主持人打破沉默,「時間到。」所有人都覺得可惜。哎,這個年輕人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一百萬。
張說沒有理會此起彼伏的惋惜聲,唇角逸出一絲微笑,快速但是清晰地回答道:「六祖慧能從五祖弘忍處繼承衣缽,來到廣州法性寺弘法。法性寺的主持方丈印宗法師正在講經,風吹幡動,於是他問:『是風動還是幡動?』弟子中有說風動,也有說幡動的。慧能上前,合掌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所有人方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早就知道答案,那個電話,不過是打給那個讓他心動的人。一時間掌聲如雷。
主持人動情地說:「我做主持人也有二十年了,這樣的情形還是頭一次遇見。張先生,我想不會有人比你答得更好。」
他走下來,和張說擁抱,激動地說:「張先生,我知道你傳奇般的經歷,你曾經上過《時代週刊》的封面,名列『全球百大人物』之一。不僅是我好奇,所有知道你的人都好奇,你為什麼會來《天上人間》而不是《人物訪談》呢?」台下的觀眾發出善意的笑聲,這個年輕人是如此的聰明、敏銳、智慧,以及英俊。
有些不知道他的觀眾大吃一驚,原來這個英俊的年輕人這麼有名。
張說先是垂眸,接著抬頭看著鏡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有個朋友,她從來不看經濟分析、人物訪談、時事政治之類的節目,她只喜歡看綜藝娛樂,喜歡八卦,喜歡流行音樂,喜歡網路言情小說。」
主持人看著他,試探性地問:「是什麼樣的朋友?」
張說對著鏡頭笑了笑,眸光清亮,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容很溫暖。
現場的觀眾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迷人,簡直有顛倒眾生之態,不少女生放肆地吹口哨,引起不小的轟動。
他側臉對著鏡頭,眉目分明,眼神落在場內的某一處,頓了頓說:「我大學時的女朋友。」
有人發出尖叫聲,大家都露出期待、好奇的神情。
主持人微笑著說:「張先生,據我所知,你畢業不少年了吧?」
他點頭,「五年半。」
主持人發出小小的驚呼聲,「畢業不到六年,已經擁有如此大的成就,這讓我們這些年過不惑的人越發自慚形穢。」話題一轉,快得令人措手不及,「那你女朋友可有和你在一起?」這是問話技巧,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備。
所有人都關心這個問題。
他緩緩搖頭,「沒有,她結婚了。」聲音很平靜。
台下有人打抱不平,問為什麼,一時間鬧烘烘的。
主持人故意以輕鬆的口吻問:「是不是剛才接電話的那位小姐?名字似乎叫鐘……比?」循循善誘,想打探出更多的內情。
張說卻不回答,既沒搖頭也沒點頭,只對大家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眾人哪裡肯放過他,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地發表議論。
主持人示意大家靜下來,不慌不忙地提出問題:「張先生,容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麼會來參加《天上人間》?」他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個年輕人意志堅定、不輕易妥協的性格,打算慢慢誘導,得到大家都想得到的答案。
張說衝台下一笑,站起來,淡淡地說:「我只是要讓她知道而已。」環顧場內的觀眾,「節目結束了,我要走了。」他揮了揮手,毫不猶豫地離開。
國內收視率最高的電視節目,因為這件事,都在議論那個叫「鐘比」的神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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